深处。
陆樱与那被围着的人恰好是面对面,不过走道里的光线不好,陆樱并不能看清那人的面目。只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在陆樱朝里看的时候,那人恰好抬眼朝外看,四目相接,陆樱不由愣了愣,脚下迈动的步伐一顿。
那双眼睛幽深又凶狠,眼梢出尽是狠戾的亢奋,就像那年她在仙隐山里遇上的那头头狼,哪怕身边不见一个同伴,四周危机四伏,也不会露出分毫的怯懦。
那人明显分神朝外的目光很快便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许是怕中计,十数个人倒也没全部回过头来看,只零散的几个往走道口瞥了一眼。而回过头来的几个人里显然有人认出了陆樱,就听这人啐了一口,低咒道:“真他。妈晦气!”
听得这一声低咒,陆樱回过神来,面无表情的撇开视线,快步越过了那个走道口。那如风的步态,就仿佛她从未停留过一样。
走出学校,陆樱直接上了开往超级市场的公车,这一带没有像样的菜市场,那种小菜场都是一大早就开始摆卖,到这个时点,里头的菜肉怕是都不新鲜了,而如果坐车去较远的大菜场的话,陆樱又怕碰上下班高峰误了去接嘟嘟的时间,所以,临近嘟嘟幼儿园的超级市场就成了她退而求几次的选择。
坐在公车里,陆樱琢磨着晚饭的菜色,踌躇着该给嘟嘟炖个什么汤来喝,而之前的那件事,那个人以及那双眼睛,都早已被半开着的车窗外吹进来的凉风给吹散了,寻不得半点痕迹。
无疑,那件事对陆樱来说不过就是一次偶然,她走了那条小路,偶然撞见有人寻衅滋事,鬼使神差的看了一眼,仅此而已。可对她这个当事人来说不过是偶然的事,对整个海铭大学的大部分学生而言却绝对不是单单用一个‘偶然’便可以一笔揭过的。
毕竟,这事可事关学校里新老两位‘风云人物’,即便是再小的事,也能被有心人给炒热了,更何况还是攸关着那么一点儿女情长的大八卦!
学校里即将掀起的那场风波,此时的陆樱自是无从知晓,事实上若非攸关自身,她向来都是把这些闲言碎语自动过滤屏蔽掉的。
买了菜,陆樱在幼儿园门口等了不到十分钟,一阵急促的电铃声响起,幼儿园放学了。
同陆樱一样站在幼儿园门口等着接孩子的家长有很多,显然不少都是相熟的,三五扎堆的凑在一起说自己儿子女儿的趣事。
此时铃声一响,扎堆的家长们便散了开来,幼儿园的门一开,蘑菇形状的教学楼里便整齐的走出一队人,由老师带队,后头跟着一整列一摆一摆小鸭子似的亦步亦趋的小娃娃。
每每到这时陆樱都会不自觉的由心感叹,原来那个在她眼里小小的嘟嘟其实一点儿也不小,长长的队伍是由高到低排列的,她家嘟嘟排在第三个,足可见他在自己的班里头还是个壮实的小高个呢!
嘟嘟一眼便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家长中找准了他姐姐,大眼睛亮亮的,老师刚开口说解散,话音都还没落下,他就跟一只小鸟似的飞离了队伍,扑到了他姐姐的脚边,一边抱着她姐姐的腿不撒手,嘴上还不忘冲老师喊:“老师,我姐姐来接我啦,老师再见!”
带队的李老师和陆樱算是混了个面熟,知道她是嘟嘟的姐姐,冲陆樱笑了笑便去忙着应对其他家长有关于自家孩子的一些问题了,不管对方能不能看到,陆樱照例回了一个颔首。然后一手牵起嘟嘟,一手提起刚买的菜,去赶公车了。
幼儿园的放学时间刚好赶在下班高峰时段,这一安排幼儿园方面自然是征求过学生家长的建议并得到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支持率才实行的。毕竟现在的家庭多备有私家车,像嘟嘟这样来回都是公交车的孩子实属少见。多数家长都乐得下班的同时可以接到孩子,至于下班高峰时段常遇的堵车,若是堵得实在厉害,他们直接带着孩子就近找家店解决掉晚餐,还不用收拾洗碗,一举多得。
于是乎,就苦了嘟嘟了,她小姑倒也有车,只不过是公车,平时偶尔接送一下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可她小姑工作那么忙,根本就没那个时间‘滥用职权’。
从幼儿园到她小姑家也就那么七八站路,可就那么几站路,要是堵起来,也能给你堵上个大半小时。公车上的人也多,座位自是不用想了,人挤人的滋味那肯定是不好受的,但好在两人都已经适应了一年,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终于站在家门口,已经过五点半了。陆樱掏着钥匙,揉了揉嘟嘟的小脑袋:“有没有被挤到?”因为今天还要顾着包里那棵‘日月柃’的缘故,难免就会有些顾此失彼。
嘟嘟摇摇头,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在公车上被推来挤去,大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孩子,再习惯总还是难受的。
拉着陆樱的手晃了晃,嘟嘟微撅起嘴,小声说:“姐姐我饿!~”
陆樱这会儿已经开了门,正矮身拎购物袋,听到嘟嘟喊饿,立刻柔声哄道:“先进去洗洗手,姐姐给你称了好吃的鸡蛋糕,可以吃一个垫垫小肚子。”
一听有自己喜欢的鸡蛋糕,小孩立刻就来精神了,冲陆樱用力的‘嗯’了一声,连跑带跳的进屋洗手去了。
这厢陆樱也准备进门,却听对门开门的声音。
许是听到门外的动静,王奶奶从门内探出半个身子,一见是陆樱,急匆匆便拉开了外层的铁栅门道:“樱子,你等一下。”
被叫住的陆樱心里存了半分疑惑,嘴上却还是恭敬不减半分的先唤了一声:“王奶奶。”
“哎!”王奶奶笑眯眯的应了,才说,“前两天不是听你念叨想买大骨头给嘟嘟熬骨头汤吗,我瞧着小菜场和那超市的大骨头不大好,你没买吧!?”说着还瞥了眼陆樱手上拎着的购物袋。
“没买,买了条小鲫鱼,给嘟嘟做鲫鱼豆腐汤。”陆樱答。
王奶奶一听,笑得更灿烂了,脸上都是一片片的菊花褶子。
“那成,你在这先等等啊。”王奶奶这么嘱咐了一句便往屋里走,边走还不忘扯着嗓子跟陆樱说明。
“奶奶今天吧跟楼下的李奶奶一块儿去了趟西边的农贸市场,那边的大骨头都是整根整根的骨头棒子,我一看呐就想到了你说要熬骨头汤的事,那骨头啊真不错,我跟李奶奶都卖了不少,也给你带了一些……”
拎着个塑料袋再次走出来的王奶奶,直接就把那装了大骨头的袋子挂在了陆樱的手腕上。
陆樱只觉得手腕上一沉,略微掂点掂,这塑料袋里的骨头少说也得有四五斤,虽说骨头占重,可四五斤的量却也绝对不会少。一次都煮了的话,得换口大锅才能放得下。
给了骨头,王奶奶又开始传授做骨头汤的诀窍。
“……你拿回去先煮一遭,也别放什么料,等沸了直接倒出来用冷水洗一遍,去了血沫,这大骨头不比小排骨,你想在沸的时候手工撇掉浮沫,那肯定是弄不干净的。洗干净了再放水了料煮,煮一沸就搁着,今天你小姑不回来吧,你两吃鲫鱼豆腐汤就不用管这骨头汤了,等明天一早你再煮一沸,晚上再煮一次,那汤就浓了,骨头上的筋肉也松了,都是好东西。”
王奶奶年纪大了就爱絮叨,她老伴去的早,儿女出息了都在外头忙,就剩她这么个孤寡老太太一个人守着这间屋子。王奶奶喜欢孩子,尤其是在听了陆樱的身世后,更是心疼的不行,加上陆樱天生骨架子小,都二十岁了看起来还像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自然也就更得王奶奶的偏疼。
陆樱向来对王奶奶十分敬重,平日王奶奶说什么哪怕是再鸡毛蒜皮的事,她都会耐心的听,只是这会儿一想到嘟嘟还在屋里饿着肚子,她不免就有些心焦。
王奶奶大概也知道自己絮叨的毛病又犯了,便道:“不能再说了,再说得耽搁你做晚饭了,奶奶老了没那个本事,你回去看看有没有办法把这骨头棒子给敲开,里头的骨髓也是好东西。”
陆樱认真的点头,想了想,问:“奶奶,这些骨头多少钱,一会儿把我钱给你送过去。”
原本笑眯眯的王奶奶一听这话立时就唬起了脸:“什么钱不钱,你赶紧做饭去,嘟嘟该饿了!”
王奶奶不要,陆樱却不能不给,她也不想做这种一来一回推诿的事,毕竟她这会儿急着做晚饭呢,可她小姑因为之前受了王奶奶不少恩惠,明令她不准不给钱就收老人家东西。
“奶奶,您若不说个准价,我一会儿可按着自己的估价给你送过来了。”这骨头着实好,陆樱不想退骨头,就肯定得给钱了。
王奶奶见陆樱心意已决,叹了口气,只得道:“得、得,你给20块,农贸市场的东西便宜,就20块了,多一分我也不会收的。”
20块钱哪里能买这么多大骨头,显然是算便宜了,可这已经算是两方都折中了,再争下去就伤感情了,陆樱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既是价格议定,陆樱就准备进屋做晚饭,可就在她转过身要进屋的档口,却听身后的王奶奶又‘哎’了一声,下意识的,陆樱顿了脚步,扭头看过去。
见陆樱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的瞅着自己,王奶奶的心里很是愧疚,陆樱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看着就重,却被她这么哎来哎去的堵在门口好一会儿,结果自己絮叨了半天,却就忘记了那正事没说。
真是人老了,越来越不顶事儿了!
“你瞧着我记性!这不我那大儿子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那什么病毒又要来了,可能比上回还要严重。你可得紧着点你自己还有嘟嘟,这病毒说是不可怕,可严重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王奶奶的大儿子在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工作,传出来的消息向来很准。
陆樱听完,冲着王奶奶认真的点了点头,“谢谢王奶奶了。对了,上次给您的香您还有剩吗,虽然就是农村的偏方,熏一熏也没什么坏处。”那香是陆樱自己做的,效用不大,但比这个时代那什么消毒液的效果总还是要好上不少的。
“你这孩子,谢什么!说到那香,我正想跟你再讨一点,别说这偏方还挺管用,闻着人都精神不少。好了,你赶紧去做晚饭,嘟嘟该叫饿了!”说完,许是怕自己再这么待下去还得絮叨,王奶奶直接朝陆樱摆了摆手就进屋了。
陆樱心想着一会儿把钱和香一起给王奶奶送过去,又想自家这两天也得都熏上香,看来这香还得多做一点,可有一味药材快用完了……
思及药材,陆樱瞬间便想起了包里那棵万分难得的‘日月柃’,差点就把它给忘了!
没再多做停留,陆樱立刻就进屋,掩上了门。
第七章
华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传染病所
李玲拿着最新出炉的化验报告推门进来的时候,张王生正端坐在显微镜前神色专注的盯着那些原本应该在显微镜下活跃异常此刻却不但停止了复制而且还在急速衰败的a型病毒。
实在是太奇妙了!
眼看着平日嚣张跋扈的病毒,一步步走向死亡,张王生不禁在心里由衷的赞叹一声。
明明从成分上来看不过就是些常见植物的根茎晒干后磨成的粉末,可在抑制a型病毒方面的效果却出奇的好。
李玲在一旁站了一会儿,终是抬手抚上张王生微微颤动着的肩膀,无框眼镜下的双眼染上一丝无奈,眼前的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事业心太重,尤其是那些涉及到他专业领域的问题,一钻研进去就浑然忘我,难以自拔。
“看你这么激动,难道是又有什么新发现?”李玲问,语气是平日里少见的温柔。
张王生万分不舍的从显微镜上移开眼,侧头招呼道:“你来了。”
虽说是直到李玲出声张王生才察觉到研究室里多了个人,但他却也没有因此表现出过多的惊讶。毕竟,这间由所里奖励给他的私人研究室,除了张王生自己以外,能够自由出入的也就只有李玲一个而已。
“确实是非常重大的发现,你快过来看。”说着便起身让出了位子,直接就将李玲给按坐在了显微镜前。
李玲初始还很是无奈,男人这副样子就像个急于献宝的孩子。不过,在她依言看了显微镜下的东西之后,那点无奈瞬间即被震惊所取代。
“那些是a型病毒?你对那些坏家伙做了什么?难道你又研制成功了新型疫苗?跟所长汇报过了吗?”太过令人震惊了,脑海中一个接着一个蹦出的问题根本不受她控制,直接就脱口而出。
张王生这会让倒是冷静下来了,看着李玲与他之前一般的惊喜模样,他温存的笑了笑,说:“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提过的从我妈那儿拿回来的香。”
李玲闻言思索了片刻,答:“就是你跟我说熏多了会对人体有害的那种香?”
张王生故作神秘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李玲不明所以,疑惑的盯着张王生,等待他进一步的解释。
这事真要说起来,张王生其实还有些赧然,之前他确实拿正常细胞和那种香做过实验,而不得不承认的是他对所谓的农村偏方是存在着某种偏见的,没有秉持一颗公正的心,端正的科学态度,所以在看到结果后才会那么仓促便得出结论。好在这个结论他只跟李玲提过,当时他做实验的时候刚好在饭点上,李玲过来找他吃饭,他就随口提了提,原本是要打电话给自家老太太让她不要再用的,结果饭后所长召集开会,他一时也就忘了。现在想来,幸好当时他没打这个电话,否则按照他家老太太对对门那小姑娘的偏袒,非得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答案的李玲有些心焦,见张王生兀自陷入沉思,便出声提醒,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回过神来的张王生轻咳一声,解释道:“是这样,那种香对人体其实并没有什么害处,是我当时太草率了。第一次实验,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次,我看到正常细胞的活性降低而且出现类似衰败的迹象,就贸贸然的以为那种香对人体有害。结果那天开完会回来我却发现,那些本该衰亡的细胞非但没有衰亡,甚至细胞活性还有所提升。于是,我又做了二次实验。实验证明,那种香在一开始确实会让正常细胞的活性降低并且出现类似衰败的情况,但那其实只是假象,细胞并没有衰败而是进入到一种类似休眠的状态中,更形象的说法就是……假死状态。很快它们就会回复正常,甚至比一开始表现得更活跃。而用那种香和a型病毒的实验情况,就是你刚刚透过显微镜所看到的那样!”
说到这,张王生顿了顿,而后不无自嘲道:“只能说,就算是乡野偏方,也不尽是坑骗人的东西,是我狭隘了。”
“换作是我的话,大概直接就把那香扔进垃圾桶里了,哪会像你这么较真的一次次实验记录数据,你已经做得很好,别妄自菲薄了。”注视着眼前形貌气质都十分出色的男人,李玲认真的说。
与大部分恋爱中心如针锋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