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雾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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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雾江南-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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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话一出口,沈兵实在忍不住了。他倏地站起来,大声喝止道:“够了,牲口!你们这些不要脸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骂朱雨深?你们跟他比连屎都不如!我让你们吃,让你们喝!”同时,他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下把主桌掀翻了。

    酒、菜、杯、盘刹时滚落了一地,巨大的响声让嘈杂声、吃喝声、谈话声顿时静了下来。其他五桌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直楞楞地朝这边看。

    沈兵还不解气,在众人还没回过神来时,他踢了几脚挡在自己脚边的盘子。然后他径直走到谢五妹的面前。谢五妹此时在众人的注视下已低声哭了起来。

    沈兵走到她面前,看着她可怜的样子,缓和了一下口气说:“真是太可惜了!朱雨深对你那么好,你却放弃了他。他虽然目前条件不是太好,但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到目前为止,他除了你以外,还没对别的女孩动过心。你仔细瞧瞧你自己,论相貌、论条件、论学识,你哪点能配得上他?真是太可惜了!”

    此时谢五妹已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接着沈兵回过头来,瞪了难堪的江风父子和谢五妹哥哥一眼,又骂道:“不要脸的东西”!说完,他整了整衣服,在众人注视下走出了屋子,跨上摩托车,一溜烟而去。

    他一走,吃酒的人哄闹得不成样子,江家人和谢家人都瘫坐在凳子上。谢五妹哭着跑进了自己房间。她的四姐跟了进去,只有她的脸上显示着复仇般的快感。

    沈兵骑车到路上时,湿湿的秋风迎面扑来,他感觉有点冷。酒席上他没喝什么酒,每个人敬他时,他只喝一点点,为的是自己能骑着摩托回镇上。但此时,他的大脑却一片空白。到镇上时,他放慢了速度,不断有熟人跟他打招呼。

    此时,他对自己掀酒桌的举动有点后悔了。但是经过胡玉琴店门口时,看到她倚着门和别人说笑,沈兵的火又上来了。他把车子停到了胡玉琴面前,下车直接坐到店里的凳子上。那神情让陪胡玉琴说笑的妇女还以为他是来找架吵的,她们立刻退回了自己店里。

    胡玉琴也赶忙收敛了笑容,问道:“沈兵你怎么了?”沈兵其实是迁怒于作为媒人的她没有把朱雨深和谢五妹撮合成一对,所以没好气地说:“我去喝谢五妹的喜酒去了,不过新郎不是你做媒的那个人!”
正文 第105章
    105

    胡玉琴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后释然地一笑,她比较欣赏沈兵这种真男子汉的性格,她也向沈兵服了软。沈兵这才骑车慢悠悠地回了自己家。正好他老婆刚从外面回来,在屋里搓洗衣服。沈兵一回家便重重地坐到沙发上,把吃酒时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向自己老婆倒了出来。

    他老婆听后笑了一阵,埋怨他快三十岁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冲动!她见老公还喋喋不休,打断他说:“你放心好了,世上又不是只有她谢五妹一个女孩,好女孩多着呢!你要是早跟我把朱雨深的情况说清楚,说不定我都帮他把对象搞定了。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一定帮他物色一个女朋友。”

    沈兵这才宽慰了许多。他说:“朱雨深可是个优秀的人,他的心地也很善良。你可别介绍一个不好的女人,把他给糟蹋了。”

    沈夫人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她说:“只听说过不好的男人把女人给糟蹋了,还没听说过女人糟蹋男人!你把他说得太完美了吧!总之我心里有数就行了。如按你说的,他真是这样的为人,只要等到缘份一到,他很快就会告别单身的。”

    沈兵在谢五妹定亲酒席上几近于砸场子的举措,曾一度传的很快,黄镇很多开店的、摆摊的,一段时间后都知道了。但朱雨深在他那冷如冰窖的宿舍里写着他那现代主义作品,对此却一无所知。他还是偶尔骑着车或步行来到街上买东西。行进的路上,他的脑子进入了很深的沉思状态。

    对于他的事。此地的很多路人都熟谙于心。加之他的头发中已夹杂着不少的白发。当他穿着高领衣服。深沉地出现在人们面前时,总是会招来一些人指指点点的议论。对此,他却置若罔闻。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他已忘记很多忧伤,并竭力构勒了一个理想王国,然后把自己放到了里面,感觉舒服一些。

    天气已到了深秋时节,坐在屋里。窗外的风时而呼呼地吹着。坐着坐累了时,朱雨深看到教学楼周围处于静寂的状态,便走出了宿舍,来到了那片树林。枯黄的树叶已铺满了大地,树已日显光秃了。他蹲下身,捡起一片枫叶,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又随手一扬,让它随风飘向远方。

    此刻,他的心里闪现了一个念头:人世间最残忍的东西应该是时间。它在人们无可奈何中流去。无论你是想挽留住金色的童年、美好的青年、体现价值的中年、害怕死去的老年,都由于时光匆匆而不可得。那些蹉跎的岁月犹如伴着秋风响起的哀号。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他想:自己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努力都是苍白的,生活依然没有一点起色,自己的一切都被停在了灰色的背景上;谢五妹讫今为止是唯一一个可以成为自己妻子的人,然而她却也一去不复返了。也许她的离去是对的。自己一个人的努力,怎么能和那些背景较好的公子哥们坐享其成相比?这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是没办法相比的。所以没有理由要求谢五妹把赌注都押在自己身上。

    他不能确定到底能给她带来多少幸福。结果她主动地走了,她是对的。

    所有人都将老去。如果将来在另一个纬度里重逢,他希望看到她生活在优越的环境里,她本人也将脱落成雍容华贵的妇人。而不是像大部分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妇女那样,衣衫陈旧、脸上写满人世的沧桑。如果真是那样,又有谁来抚慰她那被无情岁月风蚀的心呢?

    朱雨深连续熬了几个夜晚,才终于写完了文章的最后几个章节。他从头理了一遍。将要完稿了时,他又是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忙到大清早,朱雨深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胡子已长出一大截,头发中夹杂的白发依然挺立着。他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捂了好一阵子。

    他想:昨天自己就以这副德性去上课的,不知道学生见到自己这个样子为什么没有异样的表情,是不是自己已经浪迹形骸一段时间了,让周围的人都适应了呢?站了一会儿,他的眼前一黑,几乎要倒下去。他用力挪了几步,一头栽到床上。

    这天是周五,没有他的课,后面又是双休日,所以他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虚弱到了极点,动一下遍身都疼。他想,或许自己正在体验生命式微的感觉。就这样躺着,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去想了,反而觉得很轻松。难道原先的情况是,人一生下来就要来承受苦痛吗?如果按照丛林法则来解释人生,处于食物链的低级位置的形形色色的人疲于奔命、朝不保夕、没有好的结局,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食物链高层的需求。

    或许,这里的很多贫穷夫妻在孕育生命时就已犯了错误。平淡生活的对立面是疾病和灾难。后者带有一些偶然性,但前者几乎是现代社会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事,很多老者更是在病痛中生命戛然而止的。

    由于疾病而生命式微的时候,一切都坦然了,所有纠葛、奋斗和追求都不需要了,留下来的只有对来生或鬼魂的期盼。一生的功过是非、荣辱恩宠都如过眼云烟。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身处此境的人,都会为自己一生所作的恶而深深地忏悔,而对自己所作的善举深感欣慰。

    朱雨深意志迷朦之中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么多年来,他立于世,基本问心无愧。那些他资助过的人的开心的样子在他眼前反复闪现着,他的眼角沁出了泪水……

    接下来是期一上午,朱雨深应该去给二(2)班上课。学生们等了几分钟还没见他来,已开始乱哄哄的了。班长罗强跟朱雨深交情不浅,平时他经常向朱老师请教语文或数理化题目,朱雨深还是他的入团介绍人。罗强心想这样下去,如有领导问起来,肯定对朱老师不利。于是他先叫大家安静,他说他出去看看。于是他狂奔到朱雨深的宿舍。
正文 第107章
    107

    朱雨深到了医院后,又是打针、又是挂水。住了两天后,他的身体才恢复了正常。这期间,学校领导得到沈兵的通知后,派了学生来照顾他,并派了一个教师作为代表买了慰问品来看望他。朱雨深又住了一天,他准备第四天一大早出院。

    第三个晚上,三个人的病房里只剩下朱雨深一个人了。他感到孤寂难耐,这时,他想起了谢五妹。反复考虑之后,他还是拔通了谢五妹的手机。响了两声后,谢五妹就接了。

    朱雨深首先说,感谢她两天前来看望自己。

    谢五妹说,正巧那天她在街上,看到沈表哥过来就跟着过来了。一问一答后让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朱雨深默默地感叹:彼此之间以前的那些美好的故事,再也不可能重演了!前两天在自己宿舍里汹涌地哭泣,仿佛是爱的一首挽歌。以后如果他们再在街上的某个角落相会,恐怕就要像陌生的路人一样了。两个人经历的忧伤只有各自慢慢地承受。

    停顿的时候他们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朱雨深想,这样下去不行,得找个话题打破沉默。于是他没加考虑就问道:“你快要结婚了吧?”

    谢五妹在那头说:“日子往后推了,要到明年了。因为上次定亲时,沈表哥把我们两家人都骂了一顿。那次酒席就那么散了。”

    朱雨深听到这里,有点纳闷,问怎么回事。于是。谢五妹便把那日的情况向他复述了一遍。听后。朱雨深直讲沈兵太冲动了。

    谢五妹继续说:“现在我们家和江风家都怪对方不好。而且我们家人已发现他们家并不像江风和他父亲吹得那样富有。他们一家认都不会过日子,在他们村上算是最穷的一家。但他们家人说已经在我身上花过钱了,已经赖上我了。所以现在两家人矛盾很深。结婚的事,就暂且不提了。但毕竟已定过亲了,我算是被他们家定下来了。

    有时想想,我当时真是很傻!明明知道你在等我,我却相信了江风的胡言乱语,到市里上班三个月就跟他在一起了。跟你交往也有那么长时间。却什么都没做。不然的话,我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对了,开过年来,我准备还去市里打工,准备尽早还上借你的钱。你怎么样了,病好了吗?有人帮你重新介结对象了吗?”

    朱雨深说:“病是好了。暂时还没人帮忙介绍。上次给你的钱你不必还了。我现在虽然条件不是很好,但也不缺那点钱。”

    谢五妹连忙说:“那怎么行?”

    经过这样的争论,双方都感觉到彼此的关系已经真正地退而求其次了。所以再次顿了一下后,朱雨深觉得不便打扰人家太长时间了,便主动挂断了电话。然后他躺了下去。

    他忽然有一股满足的感觉贯通全身。因为他想到了几天前两个人那个痛痛快快地哭泣的情景。那权当作是爱的回光返照吧。

    朱雨深刚拿起书,病房外就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沈兵夫妇,他们拎了些东西看望他来了。寒暄过后,沈夫人直截了当地跟朱雨深说:“我已帮你物色好了一个对象,她就在本镇正宇集团的猪棕厂上班做成品。她也是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姑娘了。她们家小时候父亲就不在了,现在她姐姐已嫁人了。她母亲在下街头最西边开了个杂货店。先前是她母亲央求别人帮她女儿介绍对象,我这边沈兵正好又要求帮你介绍对象。我们觉得你们在一起蛮合适的,所以这就来跟你说。”

    沈兵说:“朱哥你是个实在人,更是个善良的人,我可不能对你说假话。这个大姑娘叫肖蓉,论长相、论身材,她绝对不比以前谢五妹差。她在厂里上班,她母亲还在开个小店。

    但是有一个问题。她上面有一个姐姐,叫肖惠芳,听说曾遭遇了一场不幸的婚姻。她姐夫现在变成了傻子,她姐姐现在跑了,留下了一个小男孩放在娘家。因为肖惠芳公婆早就过世了,所以这个小孩除了呆在外婆家,肯定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这样一来,就给肖蓉她们母女背上了包袱。肖蓉的母亲年纪也比较大了,抚养这个小男孩,将来供他上学,帮他成人的担子自然就落在了肖蓉身上。据说很多追求肖蓉的男同志,一旦听说肖蓉以后要带着这个小男孩过,他们就知难而退了,所以导致她到现在还没定下人家。

    想来她也是没办法,毕竟是自己姐姐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没有别人可以指望。如果她也放弃了,那这个小孩只有送到弃儿收容站去了,或流落街头了。我认为肖蓉是个不错的女孩。考虑好后,我们夫妻俩今天就连忙来把这事告诉你。”

    沈夫人接着说:“沈兵说的没错。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已跟肖蓉母亲谈过,她母亲对你比较上心。在她母亲的说服下,肖蓉也答应准备和你谈对象。我想只要你乐意和肖蓉谈,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成为一家人了。”

    刚经历过感情浩劫的朱雨深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此番好意呢?他也需要用新的生活来抚平所创下的伤口。所以他郑重地向沈兵夫妇表示感谢。几个人还聊了一些其他的事。

    沈兵夫妇走后,朱雨深躺了下来。闭上眼睛后,肖蓉的事,以及她姐姐所丢下的小孩的身影一直在他脑中萦绕着。他有一种直觉,就是那个小男孩现在的处境应该比二十年前的自己还要差。

    因为朱雨深已经表态希望跟肖蓉交往,所以沈夫人很快就把这个消息带到了肖蓉母亲的耳朵里。肖母很高兴,肖落却并不显得多么欢喜。

    她觉得这个中学教师虽然经济条件一般,但文化水平比较高,在黄镇已是佼佼者。可能跟她这个没有什么文化的大女孩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或者说是看不上她。更不用说她身边还有个拖累。
正文 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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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她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外甥。只见他在边吃饭边擦掉下来的鼻涕。本地的人对她家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介于这个原因,一直让她处于劣势地位。

    她想到父亲在世的时候,一家人都生活得幸福。精明能干的父亲在街中心买了一个门面开店,并在下街头造了两层的楼房,这就是她们现在所住的房子。

    不幸的是,父亲在姐姐肖惠芳读初二,她读初一时生了一场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把街中心的门面房卖了。结果却是人财两空。父亲走了一段时间后,母亲把以前店里的货又摆到家里的一楼,稍微改造了一下,勉强像个开店的样子。只是这里太偏,光顾的顾客很少,也不指望赚什么钱了。

    她在猪棕厂上班是从事最后一道工序——做成品,技术含量较高,工资当然在全厂也是最高的。但本镇的工资水平总体上来说还是很低,比出外打工的人挣得钱要少。

    但在外打工或在城里服装厂干都很辛苦,早晨八点钟进去,一直要干到晚上**点钟。她们猪棕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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