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宁露快步追了上来,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她顾不得给皇上行礼,只是焦急的问:“福妃到底怎么了?”
南翔俊朗的面容上带着焦灼,“朕也不清楚,听宫女说福妃撞见鬼了。”
“撞见鬼了!”没待她反应过来。南翔已经疾步远去。来不及多想。她忙率人跟上。
云暖阁此时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宫女太监们都神情慌张地站在院内。有些无措。
一进寝殿。帐幔重重。暖暖地空气中飘荡着难闻地草药味。丁香木雕百福纹床塌上。福妃披头散发。双手紧抓着胭脂红龙凤锦被。掩住半张脸。瑟缩在床地一角。此时地她刚从昏迷中醒来。露在外面地容颜苍白如纸。目光闪烁不定。满脸皆是惊恐之色。
床边有宫女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地汤药。太医则站在旁边焦急地劝道:“娘娘你冷静点。药煎好了。咱们先喝药吧……”
见此情景。南翔几步扑到床边。心疼道:“媛媛。你这是怎么了?”
福妃一见皇上来了。突然扑到他地怀里。死死抱着他地腰尖声惊叫着。“鬼。鬼。皇上。云暖阁有鬼!”
贝雪心下大惊,同时也很纳闷,福妃好端端的怎么被吓成了这副样子?在她看来,什么鬼,哪来的鬼,八成是有人在捣鬼。
南翔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慰,“不怕不怕,有朕在此,媛媛不怕。”她的情绪在安抚中渐渐平静下来。
这时珍婕妤扶着太后也匆匆赶来了,屋内的人欲给太后施礼,她一摆手,“都勉了吧!”看了看床上颇为狼狈的福妃,关心的问:“媛媛,宫女说你看到鬼了,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皇上,有鬼,真的有鬼……臣妾刚刚睡着,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惊醒,接着……接着……”她的眼前仿佛又现出了刚才那厉鬼的样子,于是惊恐的扑到南翔怀里,抓着南翔的衣服,惊惧的哽咽,“接着一个披头散发,满面是血的白衣女子,站在窗外,向臣妾笑……”
失控的情绪使她不由自主的颤抖,额间冷汗涔涔而下。南翔紧紧抱着她那发凉的身体,不住抚摸她的后背。缓了半晌,福妃瞪大眼睛,继续说道:“听到臣妾的喊声,宫女太监们都赶了过来,结果却什么都没见到。你们说不是鬼,会是什么?”
太后盯着她,一脸的疼惜之情。南翔伸手拂去她额头上的凉汗,开解道:“或许是梦,或许是你的幻觉。”
福妃立即反驳,“不,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是真的。”
见她这个样子,属实是吓的不轻。贝雪问旁边的太医,“福妃的身体要不要紧?孩子受没受影响?”
太医躬身道:“回贵妃娘娘的话,福妃娘娘受惊过度,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之中。好在娘娘身体底子不错,虽然惊吓导致胎气不稳,不过服几副安胎药好好静养,应该无碍。”、
想了想又道:“不过,以后娘娘可不能再受刺激,情绪也要保持平稳,这样腹中的胎儿才能顺利成长。”
孩子无碍就好,太后,贝雪和南翔同时松了口气。这时珍婕妤在一边建议道:“不如请方相氏来云暖阁做场法事驱鬼吧,赶走邪气和不干净的东西,才有利于福妃保胎。”
太后赞同的点头,“珍儿说的有道理。”
珍婕妤又道:“一般怀孕的人身体虚弱,最易招惹邪气入侵,反正做一回,也不能厚此薄彼,所以依臣妾看,殊贵妃的紫云宫明日也不能落了。”
“还是珍儿想的周到,嗯,皇上你看呢?”太后说着去看南翔。南翔点头,“这事明天就办。”
一开始贝雪就看出珍婕妤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她先前经常和稀泥,搅浑水,故意在自己和福妃之间制造茅盾,这回她又想干嘛?按说她应该巴不得自己和福妃流产,怎么会那么好心的提醒太后和皇上,让方相氏来做驱鬼法事呢?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不成?贝雪暗暗对此事上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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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荷包中的猫腻】………
第二日,巫师方相氏①奉皇命,率领十二兽②,先到云暖阁驱鬼逐疫后,又来到了紫云宫。首发
只见身材魁梧的方相氏,打扮颇为怪异。他头顶熊皮,四只黄金打造的金眼睛用银索串连,分别布置在鼻子两边。一身褐色上衣,下穿红色裙子,左右手分别挥舞着盾和戈。两旁跟着十二兽,他们身穿铠甲,挥剑发矢,执戈狂舞。在方相氏的带领下,逐个房间里狂呼狂叫,驱赶鬼疫。
这么狂吼吼就能驱鬼,贝雪压根就不信。待他们折腾完毕,散去之后,她好奇的看着巫师临走时悬挂在紫云宫门口的两块,长六寸宽三寸的桃木牌,奇怪的问:“宁露,这是什么?”。
“回娘娘,这是桃符③。”宁露嘴上答着心里却犯嘀咕,这么常见,每年都要挂的东西,娘娘怎么会不认识呢?
一提桃符二字,贝雪想起王安石的那首脍炙人口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人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她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桃符啊!”
知道桃符是避邪的东西,贝雪像看文物一样仔细观瞧。只见两块桃木牌上分别刻着坦胸露背,黑髯虬须,头生两角,凶神恶煞样的男子。她不解的问:“这上面刻的两个人是谁啊?”
宁露满脸疑惑,娘娘真是越来越奇怪了,不但不认识年年要挂的桃符,就连家喻户晓的门神都不认识?不过疑惑归疑惑,她还是恭敬的给其普及常识,“娘娘,左面的是神荼,右面的是郁垒。他们是门神,是一对最擅长捉鬼的亲兄弟。”
这时她向旁边的宫女一摆手,那宫女拿来两个一寸见方的红布荷包,她拿在手里对贝雪说:“这是巫师走时留下来的,一个让娘娘贴身佩戴,一个让挂到窗子上,这样做可保母子平安,百邪不侵。”
珍婕妤大献殷勤介绍来的巫师,贝雪可不敢掉以轻心。她特意全程派人监视,就怕他们在自己的宫里动手脚。
最后巫师只留下这两个荷包和那块桃符,桃符挂在宫门口应该没多大问题,可这荷包未勉让她生疑。于是警惕的吩咐宁露,“去找太医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违禁的东西。”
其实即使没有违禁的东西她也不会用,但总要将事情弄清楚。不为别的,就为福妃肚子里的孩子。
宁露很快就回来了。摒退左右报告道:“娘娘。经太医检验。巫师留下地荷包里只是些辟邪地朱砂。没发现有毒或可以致人滑胎地东西。”
朱砂地主要成份不是流化汞吗?而且它见火即能析出水银。这东西虽是辟邪之物。但它有大毒。孕妇怎么能够佩戴?难道珍婕妤与方相氏串通。就是用这种方法来害自己和福妃肚子里地孩子吗?
她马上否决掉自己地想法。记忆中直到明清时期。古人还没有完全认识到朱砂地毒性。一直都认为是无毒地。皇上为了追求长生不老。不是还让方士用其炼制丹药吗?
这个历史上都没记名地时代这么落后。想必也是不知道地。要不刚才宁露怎么说太医检查过。说朱砂没毒呢。
所以要说珍婕妤特意用朱砂。来害自己和福妃有些说不过去。她越想越觉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却无法识破其中地玄机。心里倍感焦燥不安。
“娘娘。你在想什么?”宁露见她发怔轻声唤道。
“本宫对这荷包总放不下心。”她对宁露毫不掩饰自己的疑心。
宁露善解人意的拿起荷包,“既然这样,那奴婢将它扔掉便是。”
“等等”她还没看到过天然的朱砂,于是接过荷包,将里面的朱砂倒了出来。只见那朱砂呈颗粒状晶体,颜色鲜红,有光泽。拿起闻了闻,也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
心情烦闷的将荷包往桌子上一掷,逆着阳光,看到荷包上腾起了一层灰雾。她心中一动,立即拾回,“宁露,拿剪刀来。”
用剪刀几下将荷包剪开,里面夹衬里掉出了一些褐色的粉沫。原来秘密在这里,哈哈,终于让自己发现了!
宁露瞪大了眼睛,“这……原来这荷包里竟有猫腻?”
贝雪伸手,欲沾点,看看是什么东西。宁露一把抓住她的手,“娘娘,让奴婢来。”宁露沾了点,用手捻了捻,放在鼻下,没闻出什么特别气味。见其一脸茫然,贝雪心下明了,道:“看样子这不是寻常之物,拿去问问太医,看他知不知道。”
一盏茶的功夫,宁露风风火火的赶回来,“娘娘,太医说这是紫箩的粉沫。”
“紫箩是什么?”她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
“娘娘,太医说紫箩是一种比麝香还厉害的堕胎草药。如果女子的屋子里有它,时间久了女子便会不孕,若是孕妇的屋子里有它,不出一个月便会引起流产。”宁露缓了口气,“这东西没有味道,不容易被人发现,这些该死的巫师,真是活腻歪了!”
想不到这里竟有这么邪恶的草药。贝雪狠狠的一拍桌子,好个恶毒的珍婕妤,果然是居心叵测。
“娘娘,奴婢这就去禀报皇上,让皇上来给您主持公道。”宁露铁青着脸说着就要走,贝雪意识到福妃现在恐怕还不知道,这草药这般邪恶,得敢快知会她一声才好。于是唤住宁露:“皇上那不急,先摆驾云暖阁。”
见殊贵妃一脸的沉重,匆匆而来,福妃未勉有点意外。
宫女们敬上茶水,贝雪绷着脸不耐烦的冲她们挥袖,“本宫和你们娘娘有话要说,你们先到门外侍侯。”后宫殊贵妃最大,宫女们谁敢不听话,依次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见她脸色不好,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福妃心中一揪,给其下麝香的事,不会是珠儿供出自己了,所以找上门来兴师问罪的吧?想到这多少有些紧张局促。
看福妃的肚子略有点显,精神也不是太好,贝雪展颜牵起一抹微笑,怕将话说急了刺激着她,于是斟酌着问道:“巫师方相氏是不是给了妹妹两个辟邪的荷包?”
注释
①方相氏:宫廷特设专职驱疫赶鬼的军官,是宫廷傩祭的主角。其实就是巫师。
②十二兽:也称十二神,做驱鬼法事时,是由人带着十二兽的面具来进行的。它们的名字是甲作、胇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十二位神兽。分别要吃鬼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等十一种鬼。
③桃符:桃木有“鬼怖木”之称。古人在桃木板上分别刻上神荼、郁垒二神的图像,悬挂于门首,用以驱鬼避邪,祈福灭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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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除夕】………
“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福妃打了哈欠,因为昨日没睡好,本打算要睡一觉的,可现在殊贵妃来了,自己不接待,礼节上也说过不去,只好强打起精神看她究竟有何目地。
“呃……咱们现在都身怀有孕,外来的东西一定要小心谨慎。本宫是将那两个荷包放到库房里了,不知道妹妹打算如何处置?”贝雪不想把话说明,因为昨晚太医说福妃不能再受刺激,怕直说,她情绪激动,动了胎气。所以试探性的问问,若她不用,自己也不用多废口舌了。
殊贵妃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这多少让福妃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按理说巫师留下来的荷包,戴不戴是自己的事,她干嘛跑来多管闲事,为自己着想吗,没有理由啊?不过听出她不是为了珠儿的事找自己麻烦,暗中还是松了一口气。
“多谢谢姐姐关心。荷包我已让太医看过,没有问题。姐姐太过谨慎了,戴着它可以辟邪,何乐而不为呢?”
见福妃执意要戴,贝雪有些发急,看来不将事情讲明她是不会听自己的,没准还会怀疑自己不让她戴辟邪的东西是居心不良呢。
深吸一口气,她认真的说:“太医昨晚嘱咐妹妹不要动怒,要心境平和,所以接下来姐姐跟你说的事,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你要有心理准备,千万不要激动。”
福妃正喝着糖水,听了她的话,停下来,迷惑的凝视她,“姐姐有话不妨直说,妹妹承受的起。”
贝雪从怀中掏出那个被自己剪开的荷包,“想必妹妹的荷包跟我的一样吧?”见其没有反驳,应该是没猜错的。
接着讲道:“妹妹只检查了里面的朱砂,却没检查这荷包,其实这荷包的夹层里藏着紫箩,你若佩戴在身上,不出一个月便会滑胎的。”
福妃的神情顷刻凝滞,将信将疑的唤来宫女剪开她的荷包。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剪开一见果然不虚,怨恨愤怒还是抑制不住的浮在了脸上。
“我想妹妹应该是个能经住事的人,所以特来提醒。”贝雪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声安慰,“妹妹千万不要动怒,凡事都要替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贝雪地一番话。说地福妃羞愧难当。她曾经利用珠儿对人家地孩子下手。而人家知道荷包有问题却急三火四地前来提醒。现在看来。她地狭隘和人家地大度一比。简直是一个乌鸦。一个天鹅。顿时臊地满脸通红。
然而有人这么处心积虑地害自己。羞愧窘迫立时化成了愤怒:“我就说嘛。珍婕妤怎么会那么好心。原来和那巫师串通一气。将绊子下在这了。”她双手紧握。“我要向皇上告发她。让皇上把她打到冷宫去。”
贝雪劝道:“你跟皇上说珍婕妤与巫师串通害你。证据呢?”
“这就是证据!”她一指桌子上地荷包。
“这只能证明巫师有罪。并不能证明珍婕妤有罪。”贝雪看着她分析道:“况且。珍婕妤既然做了。便不会轻易让人抓住把柄。即使将巫师方相氏抓起来。他也可以推说这荷包不是自己做地。责任便由手下人承担了?”
福妃眉毛一拧。“那你地意思就是我们不追究了?”
“不是不追究,只是时辰未到罢了。”贝雪沉稳的说:“妹妹现在应该处处谨慎,好好安胎才是。等生下皇子,她怕都不在是你的对手了。”
眼前的人是殊贵妃吗?她以前可没有这种心机和城府啊?福妃想不明白,不过今天这事,自己还是感激她的。
说来事情也怪,自从巫师方相氏做完法事以后,福妃宫里真的安安静静,没再听她嚷嚷见鬼了。
……
大年三十,皇上在盛和殿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国宴。参宴的有朝堂上的大臣,后宫中的嫔妃,皇亲贵胄和外国使节。
盛和殿檐下设有丹陛大乐①,所有参宴人员各就各位,皇上升座,众人给皇上行叩礼,丹陛大乐立时奏响,那场面盛大庄严,蔚为壮观。
国宴结束后,晚上掌灯时分,宫廷家宴要吃的年夜饭又在庆丰殿举行。席间都是皇上自家的人,没有外臣。太后和皇上坐在主位,接下来是殊贵妃和福妃,对面是王爷和王妃。其它的嫔妃同样也按位份大小依次而坐。
年夜饭,团圆饭,丰盛的年菜摆满长几,席间的气氛热闹非常。家宴没有右相在场,也不用演戏了,南翔自然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为难贝雪。
今日是她离开父母独自在外,也是身处异世过的第一个新年。此刻,看着皇上的一家人笑语宴宴,热闹喜庆,令本来就没有归属感的她倍感孤独。她想家,想母亲包的饺子,父亲做的红烧肉,想一家人团聚在一起的幸福日子。
然而这一切终归都离她远去了。浓浓的思念开始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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