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藤也顺着她的视线,却只看到纸门上沾着的污迹。
“我希望,日本以后,将会是一个讲不出心酸故事的国家。”
阿岚惊讶地看着斋藤,看着他有神的深色的眼睛,看着他侧脸的曲线,看着他唇边坚毅的棱角,看着他放在桌面上修长的手。
她轻轻地移了过去,把自己的手覆盖在他的手上,握住。
斋藤轻轻震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看着阿岚——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目光不在他的方向上,“谢谢你,斋藤君。”
斋藤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手上,那个女人的体温有点低,握在他的手里有点凉。他轻微地动了动,手上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和握着刀的感觉并不一样。
“怎么了?”阿岚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斋藤把自己心里奇怪的感觉压下去,“你的手很凉。”
“抱歉。”
“不,”斋藤有点着急地说道,“已经十一月了,还不用地炉吗?”
“这几天正在打扫,只不过最近来这里喝茶的家伙们突然多了起来,所以,暂时还没有办法撤掉这张桌子。”阿岚笑了笑,说道。“我的这个万事屋,到最后还是变成了酒馆茶馆。”
斋藤看着阿岚调皮的脸,忍不住转过来,伸手拂过。
阿岚抬起头来,眼睛明亮地看着他。斋藤发现她的虹膜是深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自己的影子。
他缓缓低下头去。
似乎是对他将要做的事情毫无知觉,阿岚依然仰着头,唇边带着一丝微笑。
时间似乎停滞住了,斋藤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
“阿岚我先走了,啊啊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看到坐在桌边的两人突然分开,各自显现出了羞涩的情状,龙马不由得狠狠地拍了自己的额头,在心里大呼自己下来的不是时候。
“那个,斋藤君是吧,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们,你们。”龙马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只是嘴里胡乱的说着些不相干的词汇,还手舞足蹈的,“就一句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阿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笨蛋,你走了之后,我们难道不会再继续吗?”
“也是诶!”龙马挠着后脑勺,讪讪地笑道,“我先走了,你们,你们继续。”
说罢,他真的拉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斋藤侧着头,不敢去看阿岚的表情。他有些疑惑,如果没有龙马的打扰,他是不是真的就会吻下去?
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受自己控制了?
阿岚掩嘴笑着,似乎是没有想太多,她看着斋藤有点泛红的耳朵,笑地更加开心起来。
“斋藤君,刚才说‘要继续’的,只是玩笑而已。”阿岚站起了身,“我去倒茶来。”然后轻快地消失在了柜台的后面。
斋藤愣了愣看着不亮的万事屋,看着桌面上木头的纹理,端起了那杯已经不冒热气的“咖啡”往嘴里倒了一口。
“还真是苦涩啊。”
对着空气,他吸了口气,然后又往嘴里到了一口。
“苦。”
看着杯子里荡漾着的棕褐色液体,他又一次举起了杯子。
“真是不明白,这样苦的饮料,为什么她会喜欢呢?”
等阿岚提着热气腾腾的茶从屋后回来的时候,斋藤已经走了,留下了一个已经空了的杯子,杯子底上还留着棕色的咖啡渍。
阿岚放下茶壶,拿起了那个空了的茶杯。
“真是个笨蛋,都不喜欢了,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呢?”
她接着抬起头,看着纸门,好像那样就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一样。
“不过,喜欢上这样的笨蛋的我,岂不是更加笨了?”
“阿岚姐姐,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阿岚说着,止不住唇边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这可能是名海写过的最甜,写的最细腻的一章了。
这里有个细节,我是希望大家注意的。
龙马说:我不相信他们能喝的,我就不能喝!
斋藤说:你喜欢这种饮料?
这是他们在尝试“咖啡”之前所说的话。
这个,就是朋友,和恋人的区别啊。
我相信会有很多人看懂了内容提要的最后的一个分句。
暴风雨的开始,这仅仅是开始罢了。
☆、十六
“山南先生。”斋藤在山南的小屋里坐下,刚刚吃过午饭,山南并没有开始他的实验。他的手里拿着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
“哦,是斋藤君啊。”山南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放下了手里的书。“怎么没有出去?今天是大年初一吧。”
“山南先生你也没有出去。”斋藤一针见血地指出来。
“呵呵。”山南笑了笑,“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想借雪村纲道的兰学笔记。”
“诶?斋藤君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山南推了推眼镜,疑惑地问道。“他的笔记大多是医学方面的,斋藤君可能看不懂。”
斋藤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雪村纲道的笔记上写了什么,只是自认为里面会记载一些外国人的生活之类的东西。
“莫非,斋藤君,是想要了解外国?”山南推了推眼镜,惊讶地问道
斋藤点点头。
“这个的话,我还是真不知道应该推荐给你什么。”山南笑了笑说道,然后随手从一边拿出了一些书籍,“雪村纲道的笔记里确实记载了一些,但是都是零零碎碎的东西。如果斋藤君真的想要了解的话,就等上一会儿,我去把他的笔记里的东西汇总起来。”
“这样,太麻烦山南先生了。”斋藤推辞道。“我直接看笔记……”
“这也是为了我,我也对那些人感兴趣,居然能够发明出这样的东西。”山南打断了斋藤的话,他笑着说道。斋藤知道他指的是变若水,“如果有可能的话,我还真的想要出去看一看。”
斋藤没有说话,他不像山南,和那些外国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接触,也不能理解山南的心情。他想要了解外国,不过是一种平常的好奇心,不带任何憧憬和崇敬。
“对了,听新八他们说,你有了一个恋人?”山南把书籍放在桌上,突然提到。
斋藤感觉有点难为情,他不喜欢把自己的事情到处宣扬,特别是这种事情。
“这个有什么好害羞的,人之常情嘛。”山南笑着说道,他转身回去,看着台子上的玻璃仪器,“像我们这种朝不保夕的,对于女孩子的情感,要珍惜啊。”
斋藤同意地点点头。
“山南先生,变若水的研究……”
“原来你今天是过来问这个的。”
“不,”斋藤有些难堪地摇摇头,“只是发现已经两个月,新撰组没有发生过任何暴动,所以我猜测,大概是变若水的研究,有了成果。”
山南转回来对着斋藤,惊异地说道:“斋藤君真是敏锐,确实,我发现了一些窍门,在药剂比例的配置上。”
“是吗?”斋藤没有学过医学,因此他对此没有表现出兴趣。
“以前我都是直接试着改良变若水的配方,但是后来我想到了一点。”因为兴奋的情绪,山南的眼睛显得很明亮,“为什么不在变若水之外加入缓和剂中和变若水的一部分作用呢?”
斋藤没有听懂,但是他还是顺着山南的话头接了下去,“那么?”
“就是因为缓和剂的作用,新撰组的状况变得好多了。”山南自豪地说道,他指了指瓶子中的浅色液体。斋藤明白,这个大概就是他所说的缓和剂了。
斋藤点点头,如果在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又能够保持原来的理智,变若水的改良就算是成功了。曾经和试验品交过手的斋藤知道这一成功的意义——在试验品的高速面前,速度缓慢的洋枪还有什么优势?在装弹的时候就会被解决掉。
“只是……”
“只是?”
“只是药剂的作用并不稳定,那些物质在人的体内会发生变化,药效也不是永久,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在血液的刺激下,恐怕还会复发。”山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
“要是能够获得变若水的第一手资料,就好了。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它到底是如何改变人体的,那种嗜血的冲动又是如何产生的。”山南看着圆底烧瓶里面的浅红色液体,感慨道。
斋藤感觉到了一点异样。
“那么,山南先生,是想要……”
“我想要自己试药。”
“山南先生!!”斋藤惊讶地站了起来,“这不可以!”
“斋藤君不必紧张,”看到斋藤的举动,山南突然笑了出来,他拉着斋藤坐下,“那只是我的胡思乱想,其实对于我自己改良的药剂,我也没有自信。”
“山南先生……”
“好啦,你就当做我刚刚在开玩笑。”山南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道。
“请山南先生不要再考虑试药的事情,”斋藤极其认真严肃地说道,“试验品的样子我也见过,我不希望山南先生变成那副模样。”
山南沉默地低着头。
“诶呀,斋藤君又把玩笑当真了。”抬起头来,山南的眼睛里又重新充满了戏谑的笑容,“这样老实的个性,小心以后被女人欺负啊。”
“山南先生!”
“好啦,我不会再提这种话。”山南无奈地挥了挥手,说道:“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不去陪你的那个恋人吗?”
“她回江户探望她的母亲了。”
“江户?”山南笑着说道,“那个女人是江户人?”
“是的,她好像以前叫做‘饭岛岚’,到了京都之后就改姓寺田了。”斋藤回想起她在兰丸面前报出的名字。饭岛岚,大概就是她成为寺田屋老板娘的养女之前的名字吧。
“饭岛?”山南愣了愣,“这个名字,我倒是有点印象。”
“诶?”斋藤惊讶出声,虽然知道近藤、土方、冲田、山南都是来自江户,但是这几人会和那个万事屋的老板有什么关系,他倒是没有考虑过。
“那个,饭岛岚,现在在哪里?”
“在江户……”
“不,我是说她在京都的住址。”
“就在四条桥的边上……”
“原来的寺田屋。”山南笑着接上,“我知道了,谢谢你,斋藤君。”
“斋藤君,有件事情问一下。”
“山南先生,请讲。”
“这个日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或者说,这个日本的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啊?!”
“怎么了。”
“不,只是……前几天也被问过这个问题。”
“那位‘饭岛岚’?”
“是的……”
斋藤疑惑地点点头,他突然觉得,无论是阿岚,还是山南,都有什么瞒着他。
而且,这件事情,似乎很重要。
“那么,当时你说了什么?嘛,如果是小儿女的情话的话,就不用说了。”山南笑道。
“我说的是‘日本未来应该是一个讲不出心酸故事的国家。’”斋藤老实回答了。
“是这样啊,”山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推了推眼镜,“是这样啊。”
“山南先生?”
“没事。”山南低着头,“斋藤君,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还是请回吧。你所需要的雪村纲道的兰学笔记,我整理出来了之后就会给你。”
“谢谢山南先生。”
斋藤还有疑惑,他看着山南的侧脸,皱了皱眉头,站起身来,道过谢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山南先生……”
“我没事,试药的事情,我不会做的。”山南转过头来笑了笑,温和地说道,“请斋藤君不用担心。”
“哦,对了。”山南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斋藤说道:“伊东,最近如何?”
斋藤说不出来,因为他这半个月,注意力并不在屯所里。他有些羞愧地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山南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我真是笨啊……你这样子,当然不会关注这个……对不起了。”
“不……山南先生……”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山南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三番五次地叫我的名字,却什么也不说。”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斋藤站在门口,低着头说道,“今天的山南先生,有点奇怪。”
鼓起了勇气,斋藤终于问出了口,“那个,饭岛岚,到底……”
“原来是这个……”山南淡淡地笑了笑,“只是以前有个前辈,就姓饭岛,大概是那个你说的阿岚的父亲了吧。”
斋藤点点头,退出了山南的小屋。
他关心的问题并不是阿岚和他的关系,而是为什么他们会提出相同的问题,为什么他们会关注这个问题。是因为一些事情的改变,所以迷惘,所以想要寻找支撑?那么,到底是那些事情改变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山南和阿岚有点相似,他们只会告诉你他们想要告诉你的内容,而隐藏掉更加重要的。
这些被隐藏的,到底是什么?
斋藤站在两座住宅的中间的小路上,看着远处晴朗的天空,听着远处鞭炮的响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土方板着脸,对着两个人大声地吼叫,“这样重要的事件居然独自行动,你们,把局内法度当做了什么?!”
被吼的是谷三十郎,谷万太郎两兄弟。一月八日的晚上,谷万太郎从他的朋友谷川臣吉那里得到残余的土佐藩勤王党的消息。他们俩人带着正木直太郎、阿部十郎等人夜袭了善哉屋,斩杀了店主人的石藏屋正右卫门,还有土佐藩的脱逃浪人大利鼎吉。
按照法度,这样重要的事件,是必须向着土方,或者是近藤报告的。但是这两人不知怎么回事,先下了手。直到今天早上,新选组才得到京都司代所的报告,得知了这次的刺杀事件。
“那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像你汇报?!”谷万太郎愤愤反驳。“如果不快点行动的话,浪人们早就离开了!”
“那种情况下你们是怎么叫到阿部和正木的?”土方冷着脸,抱着胳膊,冷冷地说道。
谷万太郎语结。
“发现了浪人的踪迹,不要只想着立功立功,功劳是你们的逃不掉!”土方换了种口气,可是越说越气,最后还是吼叫了起来,“这么想要立功的话,你们怎么不敢两个人就冲进去?直接被浪人砍死算了!”
“什么?!”
“万太郎!”谷三十郎拉住了激动的弟弟,“冷静下来。”
土方斜眼看了谷三十郎一眼。
“很抱歉,我们这次的行动欠缺了考虑。”谷三十郎俯□,诚恳地道歉,“下次一定不会发生同样的状况。”
土方“哼”了一声。
“哥哥你不能这么软弱,这是我们立下的功劳,这是我们的。”谷万太郎依然不肯住嘴,他大声地说道,“上次池田屋的事件,你看看武田得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