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商可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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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商可夺心-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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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冷雨。当风潜入夜,珠帘哗啦啦作响,他压抑着体内汹涌上来的痛楚,起身推开房门。
  屋檐上方,俏生生地立着粉衣女郎。殷流雪略略抬高手中的伞,雨水形成雨帘,她透过雨水望着屋檐长廊上的青年。古律清唇角有着恍惚的笑意。
  他咳得弯下腰,手搭在栏杆之上,白森森的手骨幽灵纷纷越过他,朝着其他古家人袭去。他终于皱眉,忍不住出手拉下了一部分幽灵。殷流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刀滑入身体的声音,古律清一直觉得这是世上最孤独的声音,因为它的余音是红色的血水。他手中半截红透的弯刀露在雨水之下,一滴浓重的血水悠悠落于长廊大理石地面上。古律清忽然踩上这滴尚未散开的血滴,直直地朝着栏杆撞去。他的自残速度如此之快,殷流雪手中的伞剑破空袭来,也无法阻挡住他。
  伞落在了地上,古律清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正对着踩着雨水而来的殷流雪。
  “殷小姐,你的伞。”一个翩翩公子站在桥边,拦下了她的轿子。殷流雪隔着轿帘悄悄打量着他,良久才伸出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伞。却忘了其实可以吩咐丫鬟们做的。
  轿子远去,而那个公子还在桥边驻足望着。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殷流雪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伞,她直接越过古律清的身体,朝着古宅深处走去。即使他以生命来抗议她的决定,她还是要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雨水里,病弱的青年咽下最后一口气,眼睛依旧望着远去的背影。
  是夜,幽灵驱逐着古家人,朝着战场走去。一个撑伞的粉衣女子手缓缓抬起,整座府邸顷刻坍圮,化为废墟。她手指微动,降落的雨水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在空中雨珠形成三个大字,“古律清”,正如那日,她站在杏花林里,用浅红色花瓣拼成的那三个字,她的手缓缓放下,雨水轰然飘落,溅了满地的水。
  “我来陪你。”她轻轻地呢喃着,然后收好伞,只身进入那堆废墟。她正如当年古律清挖血泥埋葬流觞琴,在那面无全非的废墟底下,找到了沉睡的古律清。
  她静静地躺在他身边,侧过身拥住他冰冷的肩膀,“谢谢你。”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此刻,她终于忘记了阁楼里那个苍白的女子。
  殷流雪看着雨夜上方的这一幕幕幻境,终于也想起了这一切。原来他们早就死了,淮涟没有骗她,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她的殷小姐和古公子都已渡过忘川河化为枯骨。只有她活在自己的幻境里,为了治愈他的病在四处寻找冰珠,还以为殷小姐还关在阁楼之上……她弯下腰,从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
  很多事并不是意志坚定就一定能够办到的。
  淮涟走过去,从腰间摸出那把杏花骨扇。“这是他留下的武器。”漆黑的把柄,雪白的手指,殷流雪接过它将它徐徐展开,三月杏花纷乱,那扇面似乎落满粉色花瓣,随风自动。
  淮涟只觉得面前一阵粉色光芒乱蹿,等到她反应过来,手心里静静地躺着那把杏花骨扇,而殷流雪不见了身影。她低下头,用指尖轻轻撩拨了一下扇面的一枝杏花,宛如水面被撩开,露出底下一根森森白骨。
  她收起骨扇,然后重新把它放入腰间。
  杏花树下,桥头,手执团扇的粉衣女子。
  她的半张脸被团扇遮住,露出盈盈一双眼,“不知这位姑娘找我何事?”
  淮涟看着她,这个真正的殷流雪。“不知殷小姐从今往后要去哪里?”殷府一场大火,将什么都烧光了。
  她眼中漠然而讽刺,“我要去哪里,与你们无关。”
  “你,可一定要好好活着。”淮涟一顿,为了骨头,希望你好好活着。
  她侧身离去,“我的生死,也不关你们的事。”一阵微风拂来,团扇微移,殷小姐的半张脸隐约露出,丑陋的伤痕遍布原本苍白的脸颊。是烧伤。
  而淮涟视线下移,在她脖间发现了一只小小的骨笛。
  她下意识地伸向自己的袖间,那里原本放着的骨头,早已不见了。
  淮涟轻喟一声,“我先走了。”
  小桥,杏花,流水。郊外孤零零的一座坟前,殷小姐半跪墓前,那墓前刻着“夫古律清”。她眼里含着泪,将脖间的骨笛取下,放到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归去来兮,哀哀我思。胡不寻矣,君不知愁。
作者有话要说:  

  ☆、31、淮涟的记忆

  流族之宫的长长走廊尽处,悬着一盏碧绿的宫灯。
  宫灯之下,孤寂的少女抱膝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月光交融着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在高大的男子出现的时候,少女的脸如白瓷破碎般迅速地垮下。“这里是哪里?”她的声音飘荡在夜空里,带着奔波的疲倦。
  流煊蹲下来,与她的眼睛平视,“这里是以后你呆的地方。”
  淮涟低声道:“我想回家。”
  流煊伸出手,手心里躺着一块玉,“淮家已经不存在了。”
  少女怔怔地看着那块玉,那是淮家族长的信物。“怎么会……”她没有接过玉,只是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流煊收回玉,眼神怜悯。
  淮涟就这样留在了流族之宫。远离江湖的少女开始静下心面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却不知道在白塔之端的祭司看到她的时候,她的命运齿轮又重新转动,这一次直接将她推向了地狱。
  流煊初登王位,王权早已屈服神权之下。老去的祭司开始物色自己的下一代接权者。而流煊也开始暗暗培养自身势力。只是因为祭司内部权势倾轧,神谕混乱不明,无数子民无辜牵涉其中,结果丧失生命。
  流煊站在大殿之前,望着一旁直冲云霄的白塔。几天之前祭司们刚刚宣布新的一条神谕。
  他手指微动,一片乌云悄无声息地移到白塔之上,死亡的阴影从此刻开始,徘徊其上,长达十年之久。神谕的内容是:“以灵护国。”短短四字,无数忠臣子民被逼跳塔自杀。祭司还在振振有词,“死去的灵魂将永远守护吾族。所谓忠臣,必须以死为证。”
  流煊看着那些白衣飘飘的祭司,“下一代祭司,孤要亲自选拔!”
  白衣黑发的少女悄悄地躲在门柱后面,她看到一个戴着白色帽子的女郎慢慢走进流族之宫。
  正是午夜时分,那个女郎如入无人之境,大大方方地走在月光之下。淮涟看着她拿出一只长嘴葫芦,弯下腰仿佛在凝视什么,然后一抹红色的烟慢慢流入葫芦之中。月光之下,她竟然听到隐隐的凄厉之音。
  这时一群白衣祭司从白塔里走出来,看到女郎,皆是勃然变色。为首的祭司难得失去了平日的稳重,失声喊道:“收魂者?!”
  淮涟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收魂者,没想到是如此清丽的女子。
  蝶零摇了摇自己的葫芦,“这里这么多怨灵,你们怎么不管?”
  祭司们面面相觑,总不能说这些怨灵就是他们需要的吧。
  她眨眨眼,“你们怎么不说话?啧啧,这里有问题呀。”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为首的白眉祭司。
  对方平静下来,淡淡地说道:“不要多管闲事。”
  蝶零抬头,忽道:“你们看看月亮。”
  淮涟抬头一看,皎洁的月色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绯红烟雾,在黑色的云朵里透着诡异的红光。祭司们沉住气,他们自然知道那是杀戮之气染成。蝶零眉眼一敛,“早知你们流族信奉神谕,我初到此地便遇冤魂无数,这所谓神谕,恐怕只是你们谋权得利的借口。”
  白眉祭司再次沉声道:“你不过是初出茅庐的丫头,不要多管闲事,不然引祸上身谁也救不了你。”
  蝶零收回长嘴葫芦,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闲事我自然不管。”她说完便转身离去,风吹得她那白色的披风高高扬起,月光洒了一地白霜。
  后面的祭司们眼神互换,准备围击她。白眉祭司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动手。一群白衣祭司悄无声息地退回白塔。而白眉祭司眼睛转向长廊下看痴了的少女,心中暗道:“怎忘了这还有一个宿主!”
  淮涟被他那阴沉沉的眼睛一望,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却不懂他为何要如此看自己。
  淮涟转身逃开。
  西方残月越发苍白透明,空气里遍布死灰色的寒气。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慢慢伸出绯红色纱帘,淮涟怔怔地看着那只手,那仿佛是一只死神的手,慢慢地朝她伸过来,伸过来……纱帘忽然被高高撩起,一张不怒而威的脸露出来,正是初醒的流煊,“为何出现在这里?”冷厉的剑芒直刺淮涟的喉咙。
  淮涟惊得瘫倒在地,“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她趴在地上开始哭诉。
  流煊收回手,剑芒消失在空中。他有些无奈地下地,将哭得昏天暗地的少女拦腰抱起,将她安置在床榻上。“你早已没家了。”
  淮涟抱紧他,“你可以……你可以带我回家的。”她开始无理取闹。
  流煊苍白的手抚摸着少女的黑色长发,“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淮涟抬起脸,泪意朦胧的双眼直直的越过流煊的肩膀,看着窗外朦胧渐消的月色,“一双可怕的眼睛。他就这样看着我,好像要夺走我的东西……我不懂,不懂这里的一切!”
  流煊松开手,“你听错了,先睡一觉。”说完他急急地出了门。
  淮涟满脸惧色,在后面凄厉地大喊:“你去哪里?别丢下我!”流煊却没再理她。他的寝殿大门开着,凌晨的冷风伴随着月光的冷意,席卷了淮涟颤抖的全身。
  流煊站在高高的大殿之端,冷眼看着偏居一隅的白塔。宿主?他低喃着这个词。白眉祭司竟然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想要亲自选拔下一代祭司。他怎么会再次拱手让权给他们?!
  流煊嘴唇一抿,他看到宫殿之外一个白影正在踽踽独行,不禁低喊,“来得正好!”
  宫殿之外,蝶零徘徊了一夜。长嘴葫芦里的怨灵早已蠢蠢欲动。她微叹一口气,此时此刻她正处于一场梦境,梦里冰天雪地,流族之宫的白塔顶端一个乌帽猩袍的官员正对天无声呐喊。她置身塔下,依附着塔门的柱子,静静地看着梦境里发生的一切。以灵护国,多么拙劣的借口!蝶零看到了这些怨灵的来源。看来这闲事,她得管管了。
  一缕阳光斜斜照来,第一块冰雪融化的时候,淮涟走出了梦境。她抬眼,正看到流族之宫的宫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对方启唇,“蝶零。”
  正是这流族之王,流煊。
  蝶零微微诧异,“你怎知我的名字?”
  流煊走近她,“按辈分,你还得喊我一声师叔。”
  蝶零一扬眉,“想不到我的三师叔如此年轻。”
  流煊见她认出了自己,便不再多言,直接问道:“昨夜你可是到我宫中收魂来了?”
  两人一边走向大殿,一边交谈。蝶零点点头,“遇到一群祭司。他们阻止了我。不过,”她微微一笑,“我还是收了一些怨灵。不想,竟都是师叔肱骨之臣的亡灵。”
  流煊也不在意,只是袖中的手指微拢,“你来得正好。”
  蝶零看向他,流煊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开话题,“下一代祭司,我要亲自选。而我需要你的一助之力。”停下脚步,望着白塔下走出的一群祭司,流煊继续说道:“他们也在寻找下一代祭司的宿主。”
  蝶零诧异:“宿主是什么?”
  流煊眼神一黯,“历代祭司皆是虫脸花身,若要幻化为人,需要宿主吸走花虫。”
  蝶零一怔,“想不到平日看上去如此高洁的祭司竟是这样的出身。你,为何不废祭司一职。”
  流煊只是摇头,“时候未到。这一代祭司若为我所控制,方才有可能。”
  蝶零皱眉,“那么,你找到宿主了吗?”
  流煊转过身,“你。”
  她倒退一步,“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
  流煊眉一扬,“师侄不愿意?”蝶零一时语塞,竟拿出辈分来压她!
  而另一边,淮涟因为恐惧跌跌撞撞地冲出流煊的寝殿。却被一双大手拦腰抱起。失去功力的少女如同羔羊,被安置在猎人的肩头只能无力挣扎。
  不知走了多久,她被一把扔在地上。一群人围了上来。淮涟睁开眼睛,几盏长明灯悬在她的头顶,面前是几个白袍祭司。她竟然被劫到了白塔里。
  她挣扎着起来,为首一个有着长长白眉的祭司伸出手往虚空上一点,一道光弧点中了她的眉心。淮涟定格在原地。她有些害怕地看着面前眼神阴沉的白眉祭司。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小姑娘,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淮涟一动不动,连表情都被法术凝固了。
  白眉祭司继续问道:“你想不想回家?”
  淮涟眨了眨眼,对方满意地点点头,“我来告诉你,”淮涟睁大眼睛看着他,“王骗了你,你还有家。”一行泪从淮涟眼睛里流出来。
  紧接着一道光芒从祭司指间悠悠亮起,淮涟只感觉自己全身血液都往眉心那一点涌去,白眉祭司低沉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起,“心性的迷失,往往就在一刹那间,让人心为我所控,你必为我所用,你可听清?”
  淮涟晕倒在地,只是那句“你必为我所用”一直徘徊心底。
  流煊带着蝶零赶到白塔之时,十几个祭司站在大厅,正恭迎他们的到来。白眉祭司朝流煊一弯腰,“王可找到宿主了?”
  流煊巡视大厅,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身影,他面上风平浪静,心中早已疑虑重重,“大祭司何以如此问孤?”
  大祭司连忙道:“王曾说要亲自选拔,我等怎敢插手。只是祭司之位关乎民族兴衰,不敢袖手旁观。”他顿了一顿,见流煊未露怒色,继续说道:“世上宿主难得,吾等也在留意着。不知王心中可有人选?”
  流煊转身朝一直在边上看着好戏的蝶零挑了挑眉,“孤已有人选。”
  蝶零不情不愿地站出来,“祭司大人,昨夜你叫我不要多管闲事,不知当了你们的宿主,算不算多管闲事?”
  白眉祭司面上不变,“既然是王选的,自然不算多管闲事。”他身后的祭司们却全都脸色一变,收魂者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走出白塔后,蝶零皱眉,“他们看上去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流煊自顾往前走,随意地回道:“不要小觑他们。这里毕竟是流族之宫,他们知道你是我选的宿主,你要多加小心。”蝶零出师不久,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对他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流煊不见淮涟身影,心中疑虑更添了一层。
  灰暗的光线从大殿一隅悄无声息地爬在长长的走廊,尽处一盏孤灯只是摇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因此异常清晰地透过冰冷的空气传入经过的人的耳朵里。
  流煊一天未见淮涟,心中已经预感不妙。此刻睡不着便走出来透透气,却听到了这毛骨悚然的声音。他朝那盏孤灯走去,幽绿的光芒下,只见一个绿衣女子正坐在地上,双手捧着红色烟雾一点点地咀嚼着。发出的声音是骨节剧裂的声音。他无奈摇头,拍了一下她的肩头。
  正吃得忘乎所以的绿衣女子转过身,却是蝶零。她那一身白衣因着绿灯的缘故,染成了碧色。她齿间残留着些许红色,衬得灯光惨绿惨绿,流煊蹲下来,与她的眼睛平视,“你怎么还是改不了吃怨灵的习惯。”
  蝶零咽下最后一口,将长嘴葫芦盖上,“谁叫你这宫里冤魂这么多,与其让它们在这里害人,不如给我当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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