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两路大军已回,这锦衣卫缇帅之位,皇上可已经有腹案了?小的一介阉人,虽蒙皇上信赖执掌卫务多时,可总不能一直留在这位置上不去。”
“让你掌锦衣卫本就是权宜之计,朕还不想死后没脸去见太祖。”皇帝淡淡一笑,这才说道,“下任缇帅朕已经定了,卢逸云之前,缇帅都是自世家子弟中选,因而一动就是牵连甚广,相比之下,卢逸云倒了,也就是一个人罢了。锦衣卫下辖十三个卫所,从这十三个卫所的千户里头简拔一个,是为正指挥使。然后,今年秋天的武会试中,再选几个平民出身心性坚忍的,充百户行走。总之,从今往后,锦衣卫不选世家子弟,不选文官子弟,只选平民”
锦衣卫由什么人掌管,曲永兴许关心,夏太监却并不以为意,只皇帝的这态度无疑表明了一些东西。因而,等到皇帝说完,曲永应下了,他才赔笑问道:“皇上,小的是来请示另外一件事的。殿下们要为皇后娘娘服孝二十七月,这外头造好的王府怎么料理?还有,晋王殿下回宫之后,刚刚在坤宁宫哭晕了过去……”
当年皇帝登基时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而且还是傻子,因而朱太后唯恐儿子断后,宫中妃嫔众多,因而不算皇女,累计降生的皇子早就超过了十个,活下来的也有八个。现如今在京城建了王府的只有晋王吴王荆王淮王,但真正搬进去的却只有大婚后的晋王一个。此时听了夏太监的这禀报,皇帝略一思忖,就想起了刚刚的事情。
虽说遭了迁怒,可他刚刚却也只是一味谢罪磕头,并不敢多解释,相比那些不是优柔寡断就是野心勃勃的兄弟们,相比人在宣府一逢战事就六神无主的晋王,这个在海上遭了海盗,回来之后却不曾因延期诉苦求情的儿子总算也还做出了一点事情……
“嫡母大丧,他们还惦记什么搬屋子,御用监造办好的家伙早早给他们搬进去就是了,人还留在宫里晋王荆王到底回来得晚了,让他多守三日。至于其他人,这二十七个月就好好在宫里呆着,少胡乱跑晋王那边差个太医过去瞧瞧,让他先住在淑妃那儿,不用出宫了。”
这些事情一一定下,曲永和夏太监正打算告退时,皇帝却叫住了曲永,又吩咐道:“把罗旭殿试的那份有朕御批的卷子找出来,连同会试杜微方批的那份卷子一块拿去给他,其余的什么话都不要说。对了,不要忘了去太医院,找个太医预备好伤药一起给威国公送过去。”
这边曲永应下离去,夏太监正寻思会有什么事情留给自己,却听到皇帝吩咐道:“内阁总不能一直没个人选填补进来,你去一趟内阁,催一催宋一鸣推几个人选上来,不要一味装糊涂……指量朕不会选人?另外,让内阁重拟赏功的条陈,不要寒了有功将士的心。办完这些,你去一趟杨家,就说是朕的话,给他三天假,还有,有些事朕会还他家里一个公道。”
鼓楼下大街威国公府宜园。
上上下下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盼了威国公罗明远回来,结果人是回来了,却是被人抬着回来的。林夫人虽对丈夫颇多怨言,可一看到那血迹斑斑的衣裳,眼前便是一黑,强自镇定安顿了人,她又忙前忙后把事情分派了,这才回转了来,可一进屋就看到罗明远和罗旭父子俩大眼瞪小眼,仿佛又是起了争吵。
“你们爷俩这是怎么回事?旭儿,你爹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也省心些”
然而,平素对林夫人百依百顺的罗旭这会儿却寸步不让,坐在锦墩上死死盯着父亲罗明远。罗明远亦是好不到哪儿去,他是战场宿将,此时眼睛更是好似铜铃似的。直到林夫人三两步抢上前隔开了他们,他们这才结束了那种对峙的状态。而下一刻,外头也传来了声音,说是宫中曲公公来了。闻听此言,罗旭立时二话不说站起身出了门去。
林夫人看着那门帘重重落下,这才懊恼地摇了摇头,随即在床头坐下,看着罗明远说:“你就不能好好和儿子说话?他和你一样,平日看着散漫,可就是这么个倔牛脾气”
罗明远这时候却没有刚刚横眉冷对的怒气,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仰头看着纱帐说:“你是不知道这小子都和我说了些什么……他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明白,跟着忙前忙后瞎折腾光凭他对我说,让我众目睽睽之下跌下马一回,哪那么容易就蒙混过去了我罗明远有今天,除了功劳,便是时也命也,没那么容易就倒的”
南居贤坊门楼胡同的杨府自从落马河大捷传遍京师之后,一时也是门庭若市。尽管御史们弹劾过一阵子,但由于皇帝按下了此事,因而丝毫没影响一拨又一拨的媒人上门。这其中有的是专为达官贵人牵线搭桥,在京师有头有脸的妇人,也有丈夫在军中的武官家眷,更多的则是官媒。奈何江氏并不是好打交道的人,来来往往的人一多半都碰了满鼻子灰。哪怕这天得知杨进周回来,而特地巴巴赶来的人,也只能望着两扇紧闭的大门胸闷憋气。
在人前冷冷淡淡油盐不入的江氏,这会儿见儿子跪下磕头,却是立刻欢欢喜喜把人拖了起来,又上前扶起了秦虎,因笑道:“磕什么头,回来了就好”
杨进周看着满脸高兴的母亲,讷讷说道:“娘,我之前不是有意瞒你……”
“君命难违,这点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江氏体谅地点了点头,随即就叹道,“当初你爹也是这样,所以他只说十天半个月出去操练或是公干,我就知道那是去打仗了。只苦了你了,小小年纪便要去挣命……”
说着说着,刚刚还高高兴兴的江氏便落下泪来。见这情形,杨进周慌忙把人搀扶了坐下,这才低声说:“娘,儿子也是没有别的本事,总不能任由别人看笑话”
江氏顿时沉下脸斥道:“什么没本事想当初杜先生就说过,你若是走举业,未必就不能出息,要不是你爹去得早……罢了,如今你总算是挣出了前程来,虽说是皇上厚恩,可也是你自己争气不管以后怎样,如今的头等大事,却是该娶妻成家了”
一提到娶妻二字,杨进周顿时愣住了。见他这般光景,江氏瞅了一眼那边挤眉弄眼的秦虎,这才温言问道:“虽说这些天说亲的人险些踏破了门槛,但我儿的终身大事,也得你愿意才行。咱们家不是那等讲求门第的,你若是看中了哪家姑娘,我就立刻去求亲”
“娘”
杨进周言不由衷推辞了几句,可眼见母亲犯了执拗,他立时有些招架乏力。早年在战场上腥风血雨,他却毕竟心里有事,因而难能回到宣府这等花花世界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寻花问柳的心思,当然也更不会有什么女子看上他这样的寻常军汉。等到回了京师,虽是繁花处处,可他哪里曾留过心。要说真正记得的姑娘……
那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突然掠过了一张从容镇定的脸。可就在这时候,旁边的秦虎偏生凑过来嘟囔了一句,吓了一跳的他几乎立时瞪了过去。
“大虫,你说话小心些,让别人听见了怎么办”
看着满脸恼火的杨进周,秦虎不知不觉地缩了缩脑袋,心想这屋子里统共才三个人,哪有什么别人?
PS:看到有同学留言说男主不是某某就弃文,俺表示鸭梨很大。实话实说,俩人我都喜欢,所以压根不舍得一个配女主,另一个就写渣让其一辈子痛悔倒霉……力争十章之内,阿澜和小四的婚事全部敲定,是敲定,不是成亲啊最后,深深感谢大家让我上个月票数过千,最后甚至进了前三。算算字数,上个月在月初不给力的情况下也更了十七万,俺也尽力了。所以本月一号二号容我请个假单更,接下来会继续给力的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姐弟遇双英,祝寿逢入阁!
第一百八十六章 姐弟遇双英,祝寿逢入阁!
六月初五是杜学士府卫夫人的生辰,因尚在国丧百日之内,家里并不曾大操大办,不过是早早吩咐多办了寿面,又到京城最出名的五芳斋订了寿桃,也就打算自家热闹热闹算完。晌午时分,几个走动得还勤的妯娌姊妹带了孩子来了,卫夫人正待客的时候,那边她最心腹的一位妈妈就悄悄走了来,说是阳宁侯府的三小姐和四少爷到了,是奉了太夫人的命前来拜寿。闻听此言,卫夫人立时眉头一挑。
按照亲戚之间兜兜转转的辈分,朱氏应该算是她的表姑姑,可撇开这一层已经远了的亲戚关系不提,早年间朱氏轻轻巧巧帮过卫家几次大忙,就是姊姊和她先后出嫁之后,也曾因为产业的事情求过朱氏,再加上前几日得过那边的消息,因而她立时吩咐了长子杜笙带着弟弟杜竺亲自出去相迎。及至人进了屋子来,她端详着一双姐弟,一时就忍不住看住了。
这姐姐是鸭卵青的对襟衫子,荼白色的纱裙,脸上不施粉黛,那素淡颜色中却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秀丽明澈,眉眼间尽显娴静。那弟弟则是头戴纬罗凌云巾,身穿鱼肚白的蕉布夏衫,虽是少年模样,举止却尤为沉稳,并不似寻常豪门子弟那般傲气凌人。
卫夫人本就因为朱氏的缘故对姐弟俩心存好奇,如今看这般品格,顿时心生欢喜,待他们双双行礼祝寿之后,就笑着拉了过来一边一个在身旁坐了,一一问了名姓。待得知姐姐陈澜如今十四,弟弟陈衍今年才十二,她顿时更生惊叹,笑着对身前几个姊妹妯娌说:“以前就觉得姑母最具慧眼,如今看来,还是姑母会教导人”
几个妯娌姊妹当中,丈夫官职最高的也不过六品,在卫夫人面前自然而然就矮了一截,更何况如今连阳宁侯府都让小姐和公子来贺寿,她们自是更加殷羡卫夫人的福分。这会儿闻听此言,她们少不得也跟着称赞了起来,又有心思活泛的赶紧撺掇着自家孩子上前去和人攀谈,一时之间,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
“夫人,外头又有人来,说是给您拜寿”
门外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卫夫人为之一愣,犹豫片刻才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两人说是……说是老爷的学生,来拜见师母的。”
这话说得屋子里一众人全都愣了。卫夫人对自家丈夫最是知根知底,在荣升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前,杜微方遭了罢斥赋闲,期间一直窝在宣府老家闭门教书,要说学生也是有那么十几个,可大多数还在努力考县试府试院试,最出息的也还在考乡试,万不会在这当口跑到京城来。至于要说科举的师生,杜微方从来没当过主考官,这学生拜见师母从何说起?
“夫人,要不,我出去回绝了他们?”
门外那个犹疑的声音让卫夫人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她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人家既是来了,哪有把人往外赶的道理?这样,笙儿,竺儿,你们兄弟俩一块出去待客。至于送礼,若是自己的书画,你们留心一下就收好。若是送其他的礼,就回绝了,说是老爷的规矩不可废。对了,请人留下来吃碗寿面。”
杜笙和杜竺兄弟两个答应一声正要往外走,一旁就传来了一个声音:“娘,爹爹也许真是有学生在京师的我还记得上次爹教我论语的时候,说他原本瞧着挺有天赋的一个学生,结果竟是弃了举业,好端端的去从了军”
一旁的陈澜刚刚被众人围着问东问西,此时终于有了功夫松一口气,便悄悄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众人,见杜笙和杜竺虽是继子,可在继母面前却依旧恭敬有礼,而卫夫人待几个孩子一视同仁,在一众当是亲戚的妇人们面前也丝毫不端架子,心里不禁觉得这杜家门风正派,也难怪老太太之前会有那样的决定。此时,听到这个稚气的声音,她忍不住就侧头看了过去。
只见说话的那小女孩不过十岁光景,粉妆玉琢极其可爱,此时从椅子上费力地跳了下来,一溜烟跑到了卫夫人跟前,仰着脸拉着母亲的手说:“母亲,你不记得了?过年人家送了节礼来,结果爹爹说是不要扔出去,结果却变了卦把东西拿到书房,还把那方镇纸当成宝贝似的,整天把玩爱不释手?”
这一说,卫夫人顿时想了起来。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女儿的脑袋,就冲着杜笙和杜竺说:“或许真是筝儿说的那人。若是如此,你们都应当识得,好好款待着说话就是。”
两人一走,卫夫人再不提之前这一茬,屋子里渐渐恢复了欢乐的气氛,紧跟着丫头们又送了果品点心上来,大小姐杜筝就亲自捧着果盘待客,有两个家境寻常的孩子自是耐不住了,趁着大人不注意很是往袖子里藏了两把蜜饯。一旁的陈衍瞅了两眼他们,随即就悄悄打量着那些大人,可没多久,杜筝竟把果盘送到了自己面前。
“陈哥哥?”
陈衍在家里的兄弟姊妹中,虽说不上排行最小,可他和三房的那几个弟弟妹妹压根不亲近,可以说从没真正体会过作为哥哥的滋味,因而被这一声哥哥一叫,原本想说自己不需要的他一迟疑,鬼使神差地就抓了一把葡萄干。
“多谢妹妹”
杜筝平时做惯了妹妹,也没在意这一声郑重其事的妹妹有什么不对,笑嘻嘻地点点头就让开了,而陈澜则是听出了陈衍的言下之意,见抓着一把葡萄干的他正努力做出一副哥哥的做派,差点没笑出声来。然而,就在这时候,杜笙兄弟俩已经从外头进了屋子来。
“娘,来的两人中,其中一个竟是全哥全哥当初备齐束修向爹爹行过拜师礼,所以听说娘的三十大寿,正好回来的他就亲自上门送寿礼来了,我想他过年也送过节礼的,此次毕竟是师生之谊,他来祝寿也是应当,收了那盒寿糕,就请了他进来。至于另一个也确确实实是爹取中的贡士,他又和全哥熟识,您看……”
卫夫人闻言,也就没多想,当即点点头道:“我道是谁,既然是全哥,另一个又和全哥熟识,又是你爹取中的贡士,那就请进来罢……这样,我去隔仗前头见人,你们在隔仗后头呆着,如此也不虞惊扰。筝儿,你这个主人好好待客。”
“娘,你就放心好了”
杜筝笑吟吟地向母亲挥了两下手,眼见人从左边帘子出去了,立时转过身来挨个亲戚打招呼。因她年纪小,又生得可爱,卫夫人出去又是有正经理由,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苛责,而陈澜心里惦记着朱氏的话,等杜筝上前的时候,少不得拉着她说话,听其一口一个陈家姐姐,言语落落大方,说话亦是爽利,更是对这小丫头心存好感。
然而,就在她向杜筝问起都读了些什么书的时候,隔仗外头也传来了说话声。一时间,屋子里的其他女眷都很自觉地止住了话语,她也自然而然暂时搁置了话头。然而,当听出外头说话的人是谁时,她顿时大吃一惊。不止是她,就连规规矩矩坐着的陈衍也一下子跳下了椅子,但很快就在陈澜一个眼神下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正房明间隔仗之外。
卫夫人打量着前来给自己拜寿的两个青年,见他们一个英武沉着,一个洒脱阳光,气质俱是不凡,心里就生出了几分赞许来,但也只是谦逊地受了他们半礼。待得知并不是一同来的,而是在胡同口正好撞见,她暗自纳罕的同时又笑说真巧,随即就问起了两人的名字来历。这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她立时大吃一惊,当即用责怪的目光看着旁边侍立的杜笙。被继母这么一瞪,杜笙不禁暗悔刚刚看见人就想着遇到师兄了,没来得及多解释。
偏巧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一阵极大的喧哗。卫夫人虽年轻,但治家亦是极其严谨,此时不禁油然而生愠怒。她正要让身边的心腹妈妈出去看个究竟,孰料一个仆妇就冒冒失失闯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