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的寂静之后,他听到一声尖叫,短促但尖利。他非常紧张,那声音就像是一个婴儿在睾丸被拉紧,浑身起鸡皮疙瘩时发出的叫声。他看着通向谷仓底层的楼梯,继续等待。
那是一只猪。一只小猪。仅仅是只小猪。
也许是只小猪,但他还是不自觉地想象着,也有可能是年纪小点的那对双胞胎,特别是那个小女孩。利阿和米阿谐音。不可能是孩子,如果有人以为苏珊娜咬断了一个孩子的喉咙,那么他肯定是疯了,但是……
但是,现在在下面的那个女人不是苏珊娜,如果你一开始就以为她是苏珊娜,你可能会受伤,就像以前一样受伤。
受伤,你去死吧。他曾经差点被杀死。他的脸曾经几乎被大螯虾啃掉。
是黛塔把我扔向那个大鬼怪的。这里的女人不是她。
是的,他有了想法——真的只是出于直觉的想法——这里的这个女人比黛塔不知要好多少,但他如果真要为此赌上他的性命的话,他就是个大笨蛋。
或是赌上孩子们的性命?逖安和扎丽亚的孩子?
他坐在那里汗流浃背,不知所措。
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他又听到了更多的尖叫和吱吱声。最后的一声尖叫是直接从楼梯下的阁楼里传出来的。埃蒂又开始躺下,闭上眼睛。尽管,不像平常那么自然。从他的睫毛往外看,他先是看到她的头出现在阁楼的地板上。那个时候,月亮从黑云里走了出来,光亮洒满了整个阁楼。他看到她嘴角还留有血迹,像巧克力一样浓黑。他提醒自己早上一定要把血迹从她的嘴角抹掉。他不想让扎佛兹家的人看到。
埃蒂想,我现在想要看到的是那对双胞胎啊。两对,四个,都好好地活着。特别是利阿。我还能做什么呢?逖安皱着眉头从谷仓走出来,他问我们晚上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有可能是一只狐狸,或是一只他们一直都在谈论的狼。因为,你看到有一只小猪不见了。希望你能把剩下的都藏好了,不管你是米阿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希望你藏好了。
她走到他身边,躺下,转身,马上就入睡了。从她的呼吸可以断定,她睡得很香。埃蒂转头看着沉睡中的扎佛兹这片家园。
她并没有去房子附近的任何地方。
除非她摇着她的轮椅穿过整个谷仓,然后走到房子的背后。那么走……从窗户溜到房子里……带一个年幼的双胞胎出来……可能是那个女孩……把她带到谷仓后面……然后……
她不可能这么做的。首先,她没有时间。
也许不,但到了早上他的感觉会好很多,一切如常。他会看到所有的孩子都来吃早餐了。还会看到亚伦,这个腿粗粗、小肚子圆圆的小男孩。他想起他妈妈看到有母亲在街上推着这样的小孩子时,'奇+书+网'常常会说:太可爱了!都有食欲了。
别想了,快睡觉!
但埃蒂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再次睡着。
3
杰克喘着气从恶梦中醒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他浑身哆嗦着站起来,双手紧抱着自己。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宽大的和他身体不相称的棉衬衣,和薄薄的棉短裤,运动裤那种类型的。对他来说也太大了。什么……?
突然传来一声咕哝声,然后是一个小小的放屁的声音。杰克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他看到了本尼·斯莱特曼睡在两床毯子下面,毯子盖住了他的眼睛,只有头发露在外面。杰克穿的是本尼·斯莱特曼的汗衫和短衬裤。他们都在本尼的帐篷里。他们的帐篷在河岸边的空地上,帐篷俯视着河流。外面的河岸石头很多,就像本尼说的,不适合种植水稻,但适合钓鱼。如果他们运气真好的话,就能够在德瓦提特外伊河的外沿捕到他们的早餐。尽管,本尼知道杰克和奥伊还得回到尊者的家里吃饭,和他们的首领以及其他的卡-泰特待上一两天,或是更长的时间。但杰克也可能之后会再回来。这里可以钓鱼,河的上游很适合游泳,这里还有墙壁能发光的山洞和身体发光的蜥蜴。杰克想着这些好处,心满意足地睡着了。他不会因为出来没有带枪而过于紧张。(尽管,这些天他看到的太多,也做了太多,以至于若是不带枪在身边,他会浑身不自在。)但是他相信,安迪会守护着他们的,他应该让自己放心地睡觉。
然后,他开始做梦了。可怕的梦。苏珊娜在一个废弃城堡中的一个巨大而肮脏的厨房里。苏珊娜举着一只叉在肉叉上的老鼠。她把它举起来,笑着,血从叉子的木头手柄上流下来,流到她的手臂上。
这事实上并不是梦,你知道的。你必须告诉罗兰。
接下来的想法肯定更加令他困扰:罗兰已经知道了,埃蒂竟然也知道。
杰克坐在那里,双腿蜷曲着靠在胸前,手臂抱着双膝。自从在艾弗莉小姐的英语作文课上,他最后的作文被大家取笑以后,他再也没有感觉这么难受过。那篇作文题为《我对事实的理解》,尽管他现在对事实的理解比以前更加透彻了——可能是罗兰所谓的触动让他明白了很多——他的第一反应仍然是纯粹的恐惧。不过,现在他不那么恐惧了……
他想他现在感到的是悲伤。
是的,他们应该是卡-泰特,可能还有很多像他们一样的卡-泰特,但是现在他们的团结涣散了。苏珊娜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罗兰不想让她知道,不想在这儿和别的世界的狼即将到来的时候告诉她。
卡拉之狼,纽约之狼。
他想生气,但没有人可以让他生气。
苏珊娜是因为帮他而怀孕的,如果罗兰和埃蒂不告诉她这些事情,那是因为他们想保护她。
是啊,一个抱怨的声音在他的耳际响起。他们也确实希望在狼从雷劈出来的时候,她能够帮得上忙。如果那时候,她正忙于流产或是由于紧张而崩溃什么的,到时对付狼的枪就要少一支了。
他知道那样不公平,但是那个梦让他很震惊。他老是想起老鼠,那只老鼠在肉叉上乱颠。她高举着它,笑着。他忘不了。她在大声笑。他能够体会到她那时心里的想法,那个关于老鼠肉串的想法。
“救世主啊。”他小声说道。
他猜想他理解罗兰为什么不把有关米阿的事情告诉苏珊娜——以及有关这个孩子的事情,苏珊娜所说的孩子——枪侠难道不知道,有些更加重要的东西正在失去,而且如果这种状况持续下去,损失会越来越大吗?
他们比你更了解情况,他们都是大人了。
杰克觉得这些都是狗屁。如果大人真比孩子知道得多,为什么他老爸还每天抽三包不过滤烟,还吸食可卡因,直到鼻子流血呢?如果大人知道按某些道理做正确的事,那为什么他妈妈会和她的按摩师睡觉呢?那个家伙有强健的二头肌,却没有大脑。为什么他们俩都没有注意到,在一九七七年春末夏初的时候,他们的孩子(他有个小名叫巴玛——也只有他们家的管家知道)失去了他妈的理智?
这是两码事。
但如果这是一码事呢?如果罗兰和埃蒂身在其中,但却看不到事实呢?
什么是事实?你理解的事实又是什么呢?
他们不再是卡-泰特了,那就是他对事实的理解。
在第一次闲聊时,罗兰和卡拉汉都说了什么呢?那时候,我们都在场,我们是在一起的。他想起了一个老笑话,当人们放屁的时候,人们会说只有屁股才会泄密。他们现在就是这样的,他们的身体泄露了秘密。不再是真正的卡-泰特了——当他们在互相保守自己的秘密时,他们怎么可能还是呢?米阿和苏珊娜肚子里的孩子是秘密吗?杰克不这么认为。还有其他事情。有一些事情罗兰不仅没让苏珊娜知道,连其他人也没有告诉。
如果我们团结在一起,如果我们是卡-泰特,我们就能打退狼群。他想,但不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在这里,也不是在纽约。我只是不再相信。
接着,他又有了一个新想法,这个想法如此的可怕,他想尽量地回避。但是他意识到,他没有办法做到。尽管他不想,但他必须要考虑这个想法。
我能够自己控制这件事,我能够自己告诉她。
那么,然后怎么办?他怎么跟罗兰说呢?他怎么解释呢?
我不能这么做。我没有办法解释,他也不会听我的解释。我惟一能做的是——
他还记得罗兰讲的他与柯特对战那天的故事。被揍的老地主带着他的拐杖,单纯的孩子带着他的老鹰。如果他——杰克——反对罗兰的决定,告诉苏珊娜罗兰一直瞒着她的事,这些对他来说将会是一场成人测试。
而且,我还没有准备好。可能,罗兰准备好了——不太可能——但我也不是他,没有人能和他比。他胜于我,我应该单独被送往东边的雷劈。奥伊可能会想和我一起去,但我不会让他和我一起去。因为,那里只有死亡。死亡对于我们的卡-泰特来说只是一种可能,但对于他这样一个小孩子来说那是肯定的。
然而,罗兰保密的做法仍然是错误的。所以呢?他们将再次聚在一起继续听卡拉汉把故事讲完——可能——然后处理卡拉汉教堂里的事。然后他该怎么做?
和他谈谈。告诉他,他在做的事情是不对的。然后,说服他。
好。他能那么做的。这会很难,但他能那么做。他也该和埃蒂说说吗?杰克不这么认为。埃蒂知道后会使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让罗兰自己决定告诉埃蒂什么吧。罗兰毕竟是我们的首领。
帐篷的口盖再次抖动,杰克的手伸到他身体的一侧,如果他带着他的工装包的话,鲁格一般都挂在这里。现在,它当然不在这里,但一切正常,是奥伊,他想把鼻子伸进口盖,所以把口盖往上推,好让他的头钻进帐篷。
杰克伸手去拍他的头。奥伊用牙齿轻轻地咬住他的手,开始舔起来。杰克也很乐意让他舔。他早把睡意抛到九霄云外了。
帐篷外面的世界是一幅浓重的黑白素描。布满岩石的斜坡伸向河流,河流现在看起来又宽又浅。月亮像是空中的一盏灯。杰克看到布满岩石的岸边有两个人,吓得直冒冷汗。这时候,月亮转到云层里,整个世界都黑了。奥伊的下巴又贴到他的手上,把他往前拉。杰克跟着他走,发现了四只脚印,这让他放心了些。奥伊在他的背后站起来,他在他的耳边呼吸,他的呼吸声就像是个小发动机发出的。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整个世界又亮了。杰克现在才看到奥伊已经把他带到了一大块花岗岩上,这块花岗岩从土里伸出来,就像是一只被烧毁的船只的舰首。这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他环顾四周,然后又向河岸看去。
其中一个他肯定不会认错的。月光在金属上的闪光足以让人认出那是报信机器人安迪(当然它还有其他很多功能)。另外一个……另一个是谁呢?杰克斜视了很久,起初还是认不出来。他藏身的地方离下面的河岸起码还有两百码。尽管月光明亮,但还是很难辨认。那个男人的脸抬起来,那样他才能看到安迪,月光刚好照在他的身上,但是他脸部的轮廓还是飘忽不定。只是,那个男人戴的帽子……他认得那顶帽子……
也可能弄错了。
然后,那个男人稍微转了一下他的脸,月光从他的脸上反射回来,杰克现在确信了。在卡拉可能有很多牛仔戴着这种圆圆的墨西哥帽,但是到目前为止他只看到过一个人是戴眼镜的。
是,他是本尼的老爸。那又怎么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像我的父母。有些父母关心他们的孩子,特别是像斯莱特曼先生这样失去了本尼的双胞胎姐姐之后,他肯定会更关心自己的孩子的。奇Qīsūu。сom书本尼说,他姐姐死于热肺,也就是肺炎的意思。六年前。我们出来野营,斯莱特曼先生叫安迪看着我们。然而半夜的时候,他决定过来看看我们,很可能他自己做了什么恶梦。
有可能,但是那也不能解释为什么安迪和斯莱特曼先生要到下面的河岸去交谈啊?
也许,他怕吵醒我们。也许,他现在就可能上来看我们的帐篷,那么我就该回到帐篷里去——也许他会听安迪说我们都很好,然后径直回罗金B。
月亮再一次躲到了云层下,杰克想他最好还是待在老地方不动,直到月亮再次从云里出来。当月亮出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一切,使得他就像刚才在梦里跟着米阿穿过整个废弃的城堡时一样难过。好一会儿,他想这有可能还是一个梦,有可能他做完一个梦又开始做另外一个梦。但是鹅卵石硌得他的脚生疼,奥伊在他旁边的呼吸完全不像是在梦里。这是正在发生的事实。斯莱特曼先生既没有上来看孩子们的帐篷,也没有径直回到罗金B。(尽管安迪的确是跨着大步沿着岸边回去了。)本尼的老爸在涉水过河,他在向东去。
他可能有理由去那里。他可能有充分的理由去那里。
真的吗?那么,那个充分的理由是什么呢?不可能是那边的卡拉,这点杰克很了解。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废弃的土地和沙漠,边界地和死亡之国雷劈的缓冲带。
开始是苏珊娜出了问题——他的朋友苏珊娜。
现在看起来,他的新朋友的老爸也出了问题。杰克注意到他已经开始咬自己的指甲了,这是他在派珀学校的最后一个礼拜染上的毛病,然后他让自己停下来。
“这不公平,你知道吗?”他对奥伊说,“这不公平。”
奥伊开始舔他的耳朵。杰克转身双手抱住这只大貉獭,把他的脸贴到他朋友毛茸茸的皮毛上。貉獭安静地站着,让他抱着。过了一会,杰克回到奥伊站的更加平坦的地上。他感觉好多了,感到了一点安慰。
月亮又钻到云层下面,整个世界都黑了。杰克站在老地方不动。奥伊轻轻地哼哼叫着。“等一下。”他自言自语地说。
月亮再次出来了。杰克仔细审视刚才本·斯莱特曼和安迪交谈的地方,拼命地回想。那里有一块大石头,表面闪闪发光。一个死去的光秃秃的树干靠在边上。杰克确信他能找到这个地点,即使是在本尼的帐篷撤走后。
你会告诉罗兰吗?
“我不知道。”他小声说。
“知道。”站在他脚踝边的奥伊说道,这让杰克吓了一跳。或许他说的是不①『注:前面杰克自言自语说:I don't know。(我不知道。)貉獭学舌地跟着说了:Know(知道),发音恰好跟No(不)一样,所以杰克吓了一跳。』?或许那才是这只貉獭真正要说的?
你疯了吗?
他没有疯。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疯了——发疯或是马上就要疯了——但是,他不那么想了。而且有时候他也知道,奥伊能读懂他的心。
杰克静静地回到帐篷。本尼还在熟睡。杰克看着那个男孩——尽管年岁比他大,但在很多重要的方面比他年轻——之后的好几秒钟,他都在咬自己的嘴唇。他不想让本尼的老爸有什么麻烦。除非,他别无选择。
杰克躺下来,把被单拉到他的下巴。在他的一生中,还从没有过那么多让他做不了决定的事情,他想哭。在他能再次睡着之前,天开始泛白了。
第八章 图克家的店铺;找不到的门
1
在离开罗金B之后的半小时内,罗兰和杰克默默地向东面的小农场骑着,他们的马肩并肩友好地溜着蹄。罗兰知道杰克的心里在想一些严肃的问题,他困惑的脸说明了一切(奇*书*网。整*理*提*供)。终于,杰克握紧拳头,举到左胸前说:“罗兰,在埃蒂和苏珊娜加入我们之前,我可以和你这个首领谈谈吗?”此时,罗兰还是大吃了一惊。
我可以对尊贵的首领敞开心扉吗?但是这句话潜含的意义比这要复杂,这话比亚瑟·艾尔德那个时代都还要早上好几个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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