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狐玉在那魔头的训练下,武功已是日甚一日的精进,眼下在这赤发魔头麾下的众人中,除了那四个佛门凶神,已当数令狐玉武功最高了。
当然,赤发魔头至今也没有发现令狐玉的秘密,只当他和那四个凶神一样已失去了自我,并把他和那四个魔头一起当作了自己的亲随。
“师弟,那魔头今日又来了几个客人,要我来叫你,说是有急事。”少女告诉令狐玉。
“会是什么事呢?”令狐玉问。
“我也猜不出来,反正你去了就知道了。”莫小娟道。
令狐玉随着师姐回到法云寺中,那魔头叫令狐玉跟他一起下山去伍家庄院,却也不说为了何事。令狐玉一声不吭,跟了这魔头去。
不过半晌功夫就来到山脚下的伍家庄院。这是赤发魔头的另一处临时行宫,他杀死了原来的主人,在这里藏了许多抢来的金银财宝和几个绝色少女。
令狐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只见一座偌大的庄院,隐于一大片高大垂柳之中,里面花木扶疏,楼台水榭,在雨雪之下仿佛一幅优美幽静的画面,想必这原来的庄主,若不是什么归隐的高官巨贾,也必是一位风流自赏的雅人。
他随着这魔头走入花廊,顺着曲折的长廊向前走去,不久来到一个水榭之内。
此榭位于荷塘中央,四周有窗,飞啄檐头垂着紫藤和凌霄花,由窗口四望,可以看到雨打花叶。也可以看到池旁一座翠楼上的绯红色窗帏。但那些窗帏却低垂着挡住了视线,看不到里面的景物。
令狐玉打量着四周,觉得此处景色太美,可惜此刻他没有心情去欣赏。水榭内尚有卧榻几桌之类,想必此庄之人在盛夏之夜,可以在此过宿。
他们不知穿过几重房舍,来到此庄中心地带,只见一座高楼孤零零地建在一堵高墙之中,高墙不下五丈,墙头上又加了六尺高的铁网,铁网项端又密布着尖锐的铁锥,因此,此墙之高已逾六丈。
这堵高墙团团围住高楼,高楼四周有——排矮房拱围,四周静如一座古墓,几乎可以听到草木生长的声音。
二人到得庄院的客厅,却见里面已坐着几人,显然正在等这魔头到来。
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僧人,剑眉星目,面如满月,身空一袭朱色织金僧袍,手持玉柄丝拂尘,强绽微笑,向着由门外走进来的赤发魔头施礼。
这位中年僧人,正是法云寺的主持方丈了空大师。虽然面绽微笑,但眉宇之间,仍隐藏着无限深忧。
他是这赤发魔头的人质,全寺一百多号僧众的生命系于他身上。若不听从赤发头陀的号令,法云寺全体僧众都将遭到无情杀害。
坐在了空大师身后的,是两位身披袈裟,霜眉银髯,满面红光,慈祥和善的老僧人。
两位老僧,一持如意,一持梵铃,俱都面色凝重,隐泛怒容。这两位老僧,却是了空大师的师叔,法云寺的两位长老。
客厅中其余的七人,个个神色狂傲,面现狞恶,几人虽然相貌不一,高矮不同,但每人那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却都透出一股怨毒之色。
当先两人是身穿大僧袍的胖大和尚,一持降魔杵,一佩大戒刀。
那持降魔杵的胖大和尚长着浓眉、环眼、狮子口,人称“恶头陀方清”。
佩大戒刀的和尚,身形更为胖大,大头,大嘴,大肚皮,细眉,小眼,酒糟鼻,人称“醉阎罗方义”。
恶头陀、醉阎罗俱是五台山大佛寺的行云凶僧,是一对极难惹的黑道人物。
急步走在凶僧左边的,是邛崃派陕南三清观观主无尘真人。
这无尘真人,一身血红道袍,年约五十多岁,鼠眼无眉,须发皆灰,一望而知不是一个善良之辈。再有就是苍海派的“金镖马大同”,全身黑缎劲装,额下短须,两腮无肉,左颊已缺了一只耳朵。
两僧一俗一道之后,尚有崆峒派“无双剑一清道人”,终南俗家弟子“飞索黄家林”,“崂山燕翎刀”赵任元等三人。
这七人都是由赤发魔头在他的牺牲者中挑选出来的亲信。他们的共同点是凶残而武功卓绝。
当然,他们和那“佛门四凶神”一样,早已被赤发魔头夺去了自我意识,也是一批俯首帖耳的凶恶奴才。
“不知天魔君有何差遣?”七个魔头见赤发头陀进来,一齐站起来躬身问道。
“我决定派出你等八大高手进京去盗取魔鼓”这魔头似乎早已准备好了这番谈话,冷不防就抛出一句。
“八大高手”,是指令狐玉和那七个魔头。
赤发头陀从不放那,“佛门四凶神”出去办事。他们名声太臭,等着要找他们晦气的人太多。
“盗魔鼓?”八个人齐齐一楞,八双眼睛都盯着那赤发魔头腰间的魔鼓,每个人想说的都是这一句话:那魔鼓不是好好的在你怀中掖着,还去盗什么魔鼓?
当然,在场的只有令狐玉一个清醒人,自然这少年心里那句话就不免多一个尾巴:这贼头陀今日却不是存心消遣我等?
那赤发头陀似乎一直在等着这个戏剧性的效果,看了众人愕然的样子很得意。
就象一个等着观众喝采之声慢慢平息下来的喜剧演员,这魔头过了一阵才接着往下说:“此事我早已盘算在心,只是时候未到,一直没有告诉你等——当初洒家得到魔鼓之时,那魔鼓秘籍上还有一段短短的附注:那鼓王南玉山当年制出的是雌雄一对魔鼓——”
又是一顿,果然,在场诸人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那一对魔鼓作用相反,我这一只是雄鼓,只有雄鼓才能杀伤人,而雌鼓,不消说得,乃是雄鼓的克星。
若是在敲响雄鼓的时候同时敲起雌鼓,那雄鼓就会立刻失去魔力,半点杀伤力也无。
鼓王当初只恐这魔鼓变得无人可以遏制,才特地想出了这个办法。”
既然在座的都是“亲信”,那赤发魔头也就知无不言。
“那这只雌鼓目前在哪里?”好几个声音一齐问道。
“在皇上的大内宝库之中。”赤发魔头道。
“怎么又会到了大内宝库?”有人问道。
“那雌鼓系用纯金制成,本身就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当年鼓王多了一心眼,只将这雌鼓作为例行的上贡宝物送到了皇宫,却并没有告诉皇帝老儿这鼓的绝妙功用。只是把这秘密一代代传给了下一任鼓王。万一雄鼓落入它入之手,事态变得不可收拾之时,必然会惊动朝廷。
到那时,再酌情告诉皇上,并用此鼓来节制雄鼓。现在你们明白了我为什么要你们去偷魔鼓了吧?”
那赤发魔头得意地说。
八个人齐声答道:“明白了,老爷!”
“明日早上你们分头动身,令狐玉立刻动身,余者每隔半天离开一人,中途不许碰头,秘密潜往京城与了空和尚会齐,然后在他的带领下,合力进宫盗宝!”
赤发魔头结束了他的部署。
八人齐声应了,分头出去。
而了空方丈的两个师兄却没有出来,他们做为魔头的人质留在庄院之中。
这次皇宫盗宝需要了空方丈的帮助,了空方丈多次进宫做法事,知道宫中路径。
令狐玉回到法云寺取自己的衣物和盘缠——赤发魔头有的是金银,在这方面这魔头让他们几乎可以任意取用——莫小娟正在寺外的松林前焦急地守望。
“我只有片刻功夫,师姐。”他们并肩走入松林——那一晚决定向赤发魔头妥协之后,莫小娟将自己的处女之身给了师弟,从此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他们冒不起这个险:任何一点疏忽大意都将使他们的复仇计划功亏一篑,并且危及他们的生命。
令狐玉简略地告诉了师姐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
莫小娟听后的震惊比任何一个知情者都更甚。只有她深深地懂得这一新出现的事件,对于他们的复仇计划价值有多大!
为了不至于引起赤发魔头的疑心,他们匆匆研究了一下今后的联络方式和各自应注意的事项之后就分手了,连一个临别的亲吻都没有——这是一对在异常严竣的环境中苦斗的师姐弟和情人,他们不允许自己有任何放纵来破坏这血海也似的复仇计划。
按魔头的安排,令狐玉必须走水路。他骑马走了三天陆路,第三日傍晚已远远见到了山城重庆的灯火。
暮色中,入得城门,只见大街小巷灯光格外明亮、行人穿梭不绝,到处锣鼓喧天,爆竹“劈劈拍拍”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小孩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来往于街中奔窜游戏,热闹异常。
少年看了这番景象,方才记起今晚正是元宵节。
每逢佳节倍思亲,想到与师姐匆匆分开的情景,这少年的罹亲之情不觉更为殷切。
他边走边想,忽闻前面街上人声鼎沸,举目一望,原来那街尾有一间孔庙搭着一座木台,木台上悬挂着一个贴着很多字条的方灯,台中摆着两张红桌,桌上堆满文房四宝,折扇香囊,绫罗缎疋,果品食物和一只红肚小鼓,台下正围聚着数百人,三教九流均有,有的在笑,有的在叫,有的望着台上发呆,有的托着下巴,闭目,攒眉,拚命在凝神苦思,一看便知是在猜灯谜。
若是仍和师姐一起,今晚也不知玩得如何高兴,想到这里,令狐玉触景伤情,也无心去看热闹,随便找了家旅店歇了。
睡在床上,令狐玉竟是辗转不能安睡,从前一胄是和师姐一起,此番却是第一次孤身远行,那一夜的思绪,何曾有一刻离了师姐?
令狐玉想,师姐不过才大自己三岁,却真像一个大姐姐,甚至象一个小母亲,从来是师姐照顾他的生活。当他被师父救到山中时,他才只有三岁,十多年里,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也许,在师姐的眼里,他令狐玉实在是太小了,小到了不懂事的地步。直到令狐玉十岁了,师姐才开始和他提过去的事。他没有料到,师姐对自己的身世记得如此清楚,而且毫不掩藏她复仇的决心。
一转眼,师蛆就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大姑娘了。令狐玉也长成了一个结结实实漂漂亮亮的小伙子。
在师姐身陷魔掌的日子里,师姐还对未来充满着信心,她曾对令狐玉说起过她的美梦:俩人一起手刃仇人,然后和他一起到一个海岛上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去,过一种无忧无虑,和和美美的生活。他们还会有一个,不,是两个小孩,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男的像令狐玉,女的像师姐,两个孩子跟他们一起习武,将来到武林中去大展身手,让世上的人都知道,金刀令狐楚和莫会通的后人还在,他们的后代将天下无敌。在那些身陷魔窟的日子,如果没有师姐,他真不知道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师姐在那魔头兽性的怀抱里腼颜偷生的唯一支柱。
这那些昏天黑地的日子里,他们一次又一次用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来互相鼓励。他们会成功的,他们一定要成功。
令狐玉在师姐悲苦的身影伴陪下渡过了第一次孤身一人的元宵节之夜。
他想:他并不真正孤独,只有一无所爱的人才会真正孤独。
看看已是鸡鸣二更,令狐玉才渐渐有了点睡意。偏偏在这时,却听得隔壁房中传出一片喧哗,其中有个人的声音特别大,嚷道:“又是双。哈哈,庄家通赔啦。”
令狐玉不知里面在玩什么玩艺儿,一时好奇心起,信步走到那间房门外,见房门虚掩着,便伸手轻轻推开一条缝,探头向里面瞧去,只见房中有七八个人正围在一张桌上掷骰子聚赌,桌上摆满了许多碎银子和铜钱。
他正探头张望间,房门忽地一开,一个店小二满面笑容地迎出来,哈腰打躬道:“公子爷,您也进来玩玩吧?”
令狐玉摇头笑道:“不,我不会。”
店小二笑道:“很简单,下单双,一看就会。”
令狐玉毕竟是个少年,何况猛一离开师姐,一个人独行独宿,着实在有些寂寞,此际见有热闹可凑,不觉心痒,于是举步跨入。
走近桌边一看,赌具只是两颗骰子和一个木杯,庄家是客栈里的一个厨子,其余大多是些宿客,这时庄家已输了不少钱,但他神色自若似是毫不着急,拿起放着两颗骰子的木杯在空中“骨碌骨碌”摇晃着,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南海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我一命”
手势一沉,“拍”的一声,将木杯反盖在桌上,环望众赌客道:“下注,下注,这加倍捞回来不行了。”
众人商量了一阵,一齐同意押双数,于是各自将面前的碎银推出,令狐玉也取半两银子放上去;这是他第一次赌博,心头有些怦怦乱跳。
“好了么?”庄家问。
“好了!”
“开!”
“双,又是双!哈哈哈。”
庄家面色如土,只得又一一通赔,这时他已到了破产的边缘,但仍不肯罢手,又拿起木杯猛摇,一面喃喃自语道:“戏法人人会变,巧妙各有不同——”
说罢,又是“啪”一声,木杯落桌,喝道:“下注,下注,这回当真要赢回来了。”
一个店小二把面前的银子铜钱全部推出,叫道:“打蛇随棍子上——咱们再押双数。”
于是众人纷纷跟进,这次大家下的数目都很大,存心要使庄家垮台似的,令狐玉也把赢到的半两一起押上,心里倒很同情庄家,希望这次让庄家赢,要不然庄家真要输惨了。
“好了没有?”
“好了。”
“开。”“啊……”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这次两颗骰子一个现“五”,一个现“二”,合起来正是单数,大家脸色全白了。
庄家大为高兴,咧嘴直笑,道:“通吃,通吃,哈哈,一次就捞回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张手要把桌上银钱全数扫回面前来,其中一个赌客突然喝道:“慢着。”
声音不高,但语气充满了火药味,听得众人心头一紧,直觉得要发生纠纷了。
令狐玉循声一望,“是他?”令狐玉心里一动。
这开口喝叱的是个模样邋遢的老头子,年约六旬,瘦骨嶙峋,头戴绿色方帽,身穿一袭破黑棉袍,细眉鼠目,鼻勾嘴尖,上唇蓄着一撮八字须,七分颓废三分滑稽,令人一见就知道他是个老流浪汉。
令狐玉记得他,因为当他进旅店时,这老头子正坐在一间屋的门槛上拿着一只破葫芦喝酒:这么多客人,独独他注意地看了令狐玉手中的折扇一眼。
这时,但见他一对鼠目斜视着庄家,微微地冷笑道:“庄家,你的戏法变得很巧妙埃”
庄家脸色一变,故作不解道:“老先生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头子眼皮一垂,手捻八字须淡淡道:“我老人家说你戏法变得不错——用小鲫鱼钓大鲤鱼。”
庄家假装憨笑道:“嘿嘿,哪里话,我只是运气好。”
老头子摇头晃脑道“不,你运气坏透了。”
庄家面色有些阴晴不定,强笑道:“嘿嘿,怎么说?”
老头子缓缓道:“因为你碰到我老人家。”
庄家笑笑,决心不予理会,动手将所有银子扫拢过去,就在此时,一道刀光起自老头子的腰间,接着“哒哒”两声,两颗骰子由庄家身后的墙壁上掉了下来。
众人大惊失色,抬头一看,只见那墙壁上挂有一个小竹篓,看起来像是放筷子用的,此刻已被劈为两半,那两颗骰子就是由篓里掉下来的。
这时在场赌客有一半已知庄家作弊,但仍有一半莫名其妙,令狐玉忍不住解释道:“他刚才藉摇木杯之蛰把骰子抛进竹篓里面,又暗中换入两颗。”
老头子闻言面现一丝惊异,移目望向他道:“原来你也看见了?”
令狐玉点头道:“我看得清清楚楚。”
老头子下下打量他,微笑道:“你的目力不错啊,小老弟。”
他们对答间,众赌客已纷纷动手要揍那个庄家和店小二,令狐玉连忙劝解道:“诸位何必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他陪个罪也就算了。”
一个赌客怒吼道:“跪下磕头,否则捉将官里去,封了你们这个黑店。”
那庄家和店小二大概觉得磕头了事很划算,赶紧“咚”
的双双跪下,向众人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抱头鼠窜而去。
众赌客各把自己的银钱取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