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尸体掩埋掉。他想为这老头立个碑,却还没有以指刻石的功力,仅以一方巨石,竖立墓头,成了一座无名冢。
令狐玉将一切收拾停当,已是黄昏时分。
他寻了个洞穴,准备过夜,为了怕蛇虫侵袭,把洞口用木石紧堵祝吃罢干粮,倒头便睡。
疲惫使他很快地进入梦乡,一觉醒来,寒气侵体,洞中仍十分昏暗,从堵塞的隙往外望,可见点点星光,看来是子夜方过的时辰。
他开始想到将来的问题,下一步将做什么?。
他整整想了半夜,计无所出,前途一片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天亮了,他推开堵住洞穴的木石,失神地倚洞壁呆坐。
访名师,习绝艺,杀仇人,夺魔鼓,这是他的最终目标,但如何着手呢?
他离了洞穴,茫然无主地顺谷道行去。
日头当顶了,他不知走了多远,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眼前乱山丛杂,野岛争鸣,这是另一个天地,似乎离混浊的江湖很远了。
令狐玉在无意中一低头,忽然发觉脚上穿的那双布鞋底早已磨破,前端狮子大张口,鞋帮与底快分了家。
这布鞋是“滚地雷”临死与他换穿的,他本知道这布鞋定有蹊跷,但想想就过去了,一直不曾留意,现在它这破烂不堪的样子却该如何处理呢?扔弃了吗?
他脱下布鞋在手里下意识地翻弄着,在这深山里,无法换新,也无法缝补。
突地——他发现破口处鞋面的布层间,露出一点陈旧的黄绢角。当然,布鞋用绢布衬里,并非什么稀罕事。他轻轻撕开了鞋面,这动作是无意义的。
这一撕,使他心惊气浊,这薄薄的黄绢,竟是叠在双层布中,而并非衬里。他取出摊开。
“呀!”他惊叫了一声,那绢布有尺许大小,有图,有字。
他恍然大悟,这东西可能就是“普洱三怪”、“大鼻道人”、红衣妇人等苦苦追索的所谓奇珍。
他闭上眼,镇定了一下狂跳的心。
然后,他再次睁开眼,细看那黄绢上的文字与图形。
前面,几个较大的字体,写着:“有缘者得之。”下署“黑白子遗赠”。
“黑白子”不知何朝何代何许人物,这东西“滚地雷”
得自点苍山古墓,看样子,它必是一个叫“黑白子”的高人留置的。下面是地形图与说明。
到底中间埋藏着何物,令狐玉不得而知。
“滚地雷”因此而丧生,足见江湖风波之险。
令狐玉细看那地形图,却见图中画了一座山,山有两座峰,在两座山峰之间的形似马鞍的山腰下画了一圆圈,圆圈中画了一条蛟龙。
图的右上角有一行极淡的墨迹,如若不是细看,极难发现。他将图凑近一看,见那是一行用蝇头大小的小楷书写的文字,上面写着:“夏至时节,水涨船高,真龙神力,黑白颠倒:破解题谜,天下无敌。”
令狐玉看得莫名共妙,这山坐落何处?圆圈的这条蛟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山中还有龙不成?这黑白颠倒又是何意?他反复地看着这幅图,这行字,却是始终弄不清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他反过来复过去,足足弄了二三个时辰,却是仍不明白,心想这会不会是谁故意弄来糊弄人的,可又一想,觉得不象,这绢看起来不象是一件随便的东西,不象是糊弄人的。
他不由颓然一叹,暗忖:绢上有“遗赠有缘”字样,看来自己仍是无缘,这完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同时图上也未指明那些“奇珍”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是些金银珠宝古玩,自己得到了又有什么用呢?
一腔热望,变成了冰冷。他收起绢布,将那破鞋穿上,继续望前而去。
三日后,令狐玉就已到了名闻南疆的大理城。
大理为云南第一重镇,唐以后段氏在此立国,国号“大理”。虽然元世祖曾南下克云南,擒段兴智,以第五子忽哥赤为云南王,但任用的仍是段氏子孙。此后,经了明太祖以还的多次征伐,云南大部已归顺,而大理却一直岿然不动。
大理城倚点苍山,西临洱河,并有上下二关,势甚险固,明军一直攻不来。直至洪武二年秋季,诏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蓝王为左副将军,沐英为右副将军,率步骑三十万,才将云南全境平定。洪武帝诏命沐英镇守云南,设官立卫,垦田屯兵,均力役,定贡额,民赖以安,故比起中原各地,云南极少受兵灾之苦。
令狐玉看这大理城,果然热闹非常。他在就近的背街之处找了一家客店,推门进去。店家见他人物俊美,待人有礼,一付文质彬彬书生模样,故对他甚是热情,特地为他打扫洁净一间上房,泡来一壶好茶,旋即又将洗脸水端来。
令狐玉一面洗去脸上尘垢,一面问小二道:“此处可有什么好游玩的地方?”小二回说:“这大理府要说游玩的地方,自是不少,一时如何说得清楚?小爷若要间隔得近的去处,可先去附近杏花楼一游。”
令狐玉闻言,稍事歇息了片时就出了店门,先上街各处逛了一番,想到一月来只顾了赶路,衣服已是又脏又破,应该买套象样的衣裳了。
令狐玉心念已定,遂去一家店铺中买了一套当地傣家年轻人鲜丽服装穿上,果然“人是桩桩全靠衣裳”,浑身这么一换,就去了身上那股晦气,再去一兵器店里选了一把少数民族男人用的弯刀佩在身上。
鲜衣佩刀,最长人的男子气,令狐玉这么浑身一武装起来,精神也就接着来了。
令狐玉在城中逛了一阵,看看日近中午,觉得肚子可以装得下食物了,方才照着店小二指点的方向转了两个弯,就见大街上远远有一座高楼。走近楼下,四围砖墙围着,上有金字蓝地匾额:杏花酒楼。眼见得生意极为热闹,游人多得推挤不开。
令狐玉分开众人,进了大门,看见两旁时花盆景摆列甚多。一望酒堂上,客位坐满,正欲上楼,只见酒保上前陪笑说道:“客官碰巧来得迟了,小店楼上楼下都已坐满,先来的人客已无坐座,所以都站在门外,小的先引客官暂去游一游花园,人稀之时再来赐顾如何?”
令狐玉点头同意了,于是酒保在前引路,来到杏花楼庭院门口。进得门来,一条甬道,都用云石砌得光滑不过,迎面一座小亭,横着一块漆地绿字匾额,写着“杏花春雨”四个字。
转过亭后一带松荫,接连一座玲栊嵯峨假石山。上了山坡,来到山顶一望,一片洋洋活水,皆从四面假山石中曲折流聚于中。这杏花楼砌在塘中间,山顶上有座飞桥,此楼造得极其富丽,十分精巧。游廊上摆着各色定窑花盆,两边摆的是素心兰花,进得楼来,四边屏风格子,俱用紫榆雕嵌,五色玻璃,时新花样。椅桌俱用紫檀雕花,云石镶嵌。各处挂着许多历代前人字画、古董、玩器等等。令狐玉心中有事,没甚心境观赏这些,背了手走上街去,打算另找一处地方吃饭。
刚上得街来兜游不及一匝,突然听到蹄声答答,自背后由远而近,来得甚是急迫。令狐玉回头看去,却是一匹乌黑油亮,白鼻白蹄的骏驴,自南门方向而来。
令狐玉再看那驴背上,轻轻松松坐着一个年轻女子,柳腰婀娜,身穿一袭红色裙衣,脸上蒙着一层薄纱,虽然看不出庐山真面目,但从她这副外形看来,似乎跟一般年轻女子有点不一样。
虽是隔着一层面纱,那女子似乎亦察觉到有人在注意她,微微带着一份羞意,却也并不见她嗔怪,将头脸一侧,鞭策健驴,蹄声加快,越过令狐玉径往前面而去。
令狐玉不禁朝她背后又投过一瞥,却见这年轻女子背负着一只琵琶。这琵琶浑身乌黑晶亮,不像是木类所制,倒象是用生铁铸成。
令狐玉心里不由痴痴暗想,琵琶乃是乐器,都由木材制成,那女子这铁琵琶却该如何抚弄,怕也是个用来砸人的家伙。难道她是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
令狐玉如此消消停停一路逛来,不觉已是夕阳西下,慢慢回到客栈。却见这家客栈外面店堂设有酒肆,令狐玉将就在那里胡乱用了些晚膳,这才回到后面客房洗脚安歇。
谁知才进得自己家房中,门帘掀处,店小二却含笑走进房来,哈腰一礼,道:“客官是否感到寂寞……”
令狐玉有些吃惊,心想我自寂不寂寞却关你甚事,那店小二却笑嘻嘻道:“小店里有位姑娘……”令狐玉一听,却当这小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莫不是要给自己引个粉头来?令狐玉正欲挥手打发了他去,却见这店小二还在往下说道:“小店中有一位姑娘,自称弹得一手好琵琶,托我来问公子是否有雅兴听她献弹几曲?”
令狐玉哪有闲心听琴赏曲,正欲摆手将这小二打发开去,忽然想到白天街上看到的一幕,心念一动,试探地问道:“店家,你所指的那姑娘,是否一身穿红裙衣,骑黑驴,背负一只铁琵琶的年轻女子?”店小二听了,不由得一怔,旋即连连点头道:“不错,正是……客官如何知道得这等清楚……”
令狐玉道:“若是那位姑娘,就烦你请她过来弹一曲也无妨。”
店小二唯唯诺诺,点头哈腰退下。门帘关上,令狐玉才想起自己莫名其妙,没事找事听什么琵琶?也不知那骑着俊驴的姑娘在哪一点上打动了自己,竟是如此的挥之不去。
正东想西想不得要领,却见门帘再度掀起,只听得一阵环佩叮当之声,那身穿红裙的年轻女子已经脸含笑意,抱着琵琶走将进来。
令狐玉见她与自己年龄似相仿佛,摘去了面纱之后的一张俏脸荡魂落魄,举止落落大方,神情不卑不亢,全无一般小家碧玉的扭捏作态。
令狐玉见她来得好快,略略一惊,却见这女子已经放下琵琶,对令狐玉裣衽致礼道:“店家说相公唤贱妾来此;贱妾不敢稍有耽误,即刻就来了。却是有扰相公清静。”
令狐玉如今已有悔意,倒让她弄得手忙脚乱,脸上一条条发热,笨手笨脚回了一礼,指着旁边椅子道:“姑娘请坐。”转身高叫小二奉茶。
这姑娘怀抱琵琶,侧身坐下,一口悦耳的北方口音,自称姓杨名杏,令狐玉也慌忙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却听得这杨姑娘道:“贱妾沦落天涯,卖唱为生,虽然置身风尘,但自信两眼尚能识人,小相公英华内藏,器宇轩昂,必是一位非常人物,但不知何以面现忧戚之状,让贱妾弹两首琵琶为小相公排忧解愁,但愿小相公不以鄙陋视之。”
令狐玉又是小小吃了一惊,想必这些日子自己忧思过多,竟将那心事一直写在脸上,却不正是少不更事,全无城府的样子?欲要成为一代武学宗师,自己似乎还差着老长一截。
那杨姑娘见令狐玉未置可否,想是允了,当下脸色转为凝重,竖起琵琶,先用左手扭动弦柱,调整弦音,接着素手轻拨,忽上忽下,朱唇轻启,弹唱起一首辛稼轩先生的《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烩,尽西风季鹰归未?
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
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
倩何人唤娶红巾翠袖,温英雄泪?
这姑娘弹得好,唱得更好。正是“今仇古恨人丝竹,一曲凉州无限情”。
只可惜令狐玉自幼遭逢不幸,身世飘零,自家遭灭门之劫十六年来,都是居深山重嶂之处。目中所视,耳中所听,无非是些秋露寒霜,鸟啼虫鸣,对于乐曲之道,完全是个门外汉。只觉得这姑娘轻拢漫燃,声声低吟,竟中珠圆玉润,琴音绕梁。
却不知那抚弄音乐之人,对于有人欣赏还是无人欣赏,一向最为敏感。一曲既终,杨姑娘已知这令狐玉不是此道中人,却也不好作恼,缓缓将琵琶放下,盈盈一礼,道:“贱妾观小相公无甚情绪,莫非靡靡之音,有辱相公尊耳?”
令狐玉给这杨姑娘一语道破,心下想,人家姑娘竭尽全力讨我的好,不想竟是对牛弹琴,让自己大煞了风景,心下甚是不安,忙宽慰道:“姑娘一曲,真个人间绝响,小生为之心折……但小生有所不解者:姑娘此曲,依小生听来,竟是音律悲壮凄凉,莫非身世有难言之痛,欲求一臂之助?”
这令狐玉自是因为忽略了对方的技艺,一时语塞,胡乱拣些好话来说,哪知歪打正着,几句话竟说得杨姑娘脸色惨变,泪水簌簌而下,继后低声呜咽起来。
令狐玉见了,不知自己傻头傻脑,又犯了这姑娘哪门子忌讳,只见她两腮若雨洗梨花,一副凄楚之状,不由得手足无措,道:“杨姑娘,小生无心说出此话,绝无其他含意,姑娘千万不能见怪。”
这杨姑娘闻言,拭去脸上泪水,道:“公子,贱妾虽然与公子萍水相逢,但一双眼睛尚能识人,公子身佩长剑,睥睨江湖,傲而不骄之色,有与人不同之处,能否见告贱妾,相公此来何干,师承何门?”
令狐玉略一迟疑,进而想自己出师已两年,原有的大仇已报,虽是又添了新仇,以自己的三脚猫本事,那广陵王根本未放在眼里。如今若是躲躲闪闪已怕是自作多情,多此一举。以广陵王的本事,若是要除去他令狐玉,怕也只当如捏死一只蚊子一般。至于自己的师承渊源,似乎更无隐匿的必要。于是老老实实,将自己的姓氏及师父名字告与了这姑娘,其中那些牵涉的人物事件,谅她也不会知道。
却不料这杨姑娘却接口道:“相公原来是‘金刀令狐楚’之后,司马越老前辈高足,贱妾却是失敬了。”
令狐玉听她说出“金刀”二字,自忖道:“这个手抱琵琶的卖唱女子,武林中事,倒是知道得不少,我虽然说出了家父名字,却未曾加上他的江湖名号,看来她自称听过我师父司马越之名也是真的。”于是站起来重新施礼道:“杨姑娘如此熟知武林掌故,必不是泛泛之辈,不知姑娘有何来历,还望见告。”
那杨姑娘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令狐小侠乃武林侠义门中弟子,既承见问,贱妾不妨在小侠面前一吐心头之痛。”
令狐玉听到此话,不禁肃然整容,端坐而听,又叫店家送来些酒肉,与这杨姑娘对坐把盏,娓娓细谈。
在这孤灯明灭,烛影摇红之中,杨姑娘婉转而低沉地向令狐玉说出了自己一段惨痛的往事。
原来,杨姑娘从湖北来,她的父亲杨梅仲有“快刀镇一方”之称,在长江以北也算得上一位响当当的人物,世居湖北宜昌,开设有一家“镇山镖局”。
在父亲镖局走动的川、晋、秦、陇等地,崇山峻岭之处很多,也是绿林剪径之徒时常出没之处。
有一次,她父亲押了一批份量相当沉重的红货镖银,突然遇到了剪径的盗贼。
一般说来,她父亲由于这一行职业的需要,一向是仗义疏财,广交朋友,走镖之时,但凡镖银上插有“镇山镖局”
旗帜的,江北一带的绿林之徒多半都要卖个人情,凡“镇山镖局”的镖货,绝不下手行劫。
可是,父亲那一次走镖遇上的是一股从秦岭九指山窜来的强盗,匪首叫吕开金,是个新出道的人物,不知天高地厚,二话不说就来打劫镖货。
“快刀镇一方”杨梅仲与盗匪交上了手,不多几个回合,匪首吕开金就落了下风。突然,杨梅仲刀走一式“气贯长虹”,那吕开金身上挨了一刀,自知不敌,败阵下来,临走时,指着杨梅仲道:“十年之内,必报此仇。”
杨梅仲闻言,只当是对方败落后的遮丑之言,并不以为意,更没有想到除恶务尽,要他性命。
但此匪首吕开金却是言之在心,一战败落后,即遣散了所有喽罗,独自一人来到江湖,寻访身怀绝技的江湖高手,一心要思报此仇。
有志者,事竟成。这吕开金的这番寻访竟遂了心愿,在南云山找到一位前辈高手,即“南极门”的华松云大师。
吕开金巧言令色,得到华松云大师同情,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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