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摇摇头,道:“当时咱还没那本事,要是现在说不定就行了。”说着摇摇头,似乎很有些遗憾。
月炎道:“那你干了什么?”
小男孩得意道:“龟田那个龟孙子把我当了宝贝,一天到晚逗我说话。等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学着那个二鬼子的口气,在龟田面前说了几句‘本月十五半夜到北面城门外大槐树下面拿东西。’,那个鬼子疑心重,当然会派人去看看,结果就在那里找出来一份情报,是那个二鬼子给八路的,上面说让八路三天后攻城,二鬼子和他的手下人作内应。龟田当然怒不可遏,把那个二鬼子叫来,喊着‘八格牙鲁’掏出枪就把他毙了!”他说得眉色飞舞,在绳子上手舞足蹈起来。
月炎惊讶道:“这么说这个‘二鬼子’倒是个好人了?你这样让鬼子把他杀了,岂不也成了……”她说话的时候不由得也用了那个小男孩的语气。
“呸呸呸!”小男孩呸了几声,“那家伙怎么会是好人?那份情报当然是假的,是老刘前两天就放在那里了。”
月炎这才恍然,点头道:“这么说来你们倒真是干了件好事。不过日本人怎么会凭你一句话就认定那个汉奸和八路军有关系,我还是没弄明白。”
小男孩兴高采烈正要解说,忽然一个不小心,身子一晃从绳索上掉了下来。龙飞跨前一步想去接他,却见小男孩的身影一缩,接着向上窜去,轻轻巧巧地落在绳索上。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通体漆黑的鸟儿。
龙飞惊奇道:“原来是只乌鸦!”
那只黑鸟翅膀猛扇,口吐人言道:“呸!小子胡说八道,你才是乌鸦!”声音听起来似乎很生气。
月炎道:“应该是八哥吧?小时候曾经看到过有人带着这种鸟到公园去溜,据说能够学其他鸟的叫声,甚至学人说话,不过我可没听到过。”
八哥笑道:“现在你不是听到了?”
月炎道:“你是妖怪,这可不算数。”不过也随即恍然。当年这只八哥在龟田面前口吐人言,龟田当然认为是鸟儿碰巧学了那个汉奸的言语,才会这样说话,又查出“真凭实据”,哪能不大怒如狂?至于那个汉奸当然要把八哥养一阵子,确定它不会什么不雅的语言,然后教一些歌功颂德拍马屁的话,这才把它送给龟田贺寿。只是他没想到这并不是只普通的八哥,而是只处心积虑要置他于死地为主人报仇的“禽妖”,他恐怕到死都浑浑噩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招“反间计”虽然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却也屡试不爽。月炎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八哥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哦,老刘在外面参加了八路,而我就一直待在龟田家里,时不常地偷偷送点情报出去,那个日本龟孙子知道情报泄漏,疑神疑鬼地杀了不少汉奸,却从来没怀疑到我身上,哈哈!”笑了两声,继续道:“等到鬼子投降,我亲眼看着那龟田剖腹自杀。这样一戳,再一绞,然后横里一拉,啧啧啧,那情景倒是有趣。”一边说着,一边还用翅膀比划,当然未免有些不伦不类,“然后老刘就把我带在身边,那时候他已经是八路的连长——或者是团长?反正都差不多。这样一直到解放,然后是文化大革命,那些红卫兵居然说老刘养着我是‘封建阶级余毒’,把他下了牛棚。幸好当时我已经能化为人形,悄悄去把他放出来,然后他和我一路辗转来到这里,发现环境还算不错,就在这里住了下来。老刘开了这家客栈,他在三年前死了,所以现在这家客栈是我的——现在你们明白了吗?”
月炎点点头表示明白。八哥挥挥翅膀,道:“那就不要烦我,自己到楼上去住下吧!”
龙飞问道:“还有个问题,你的名字是?”
“富贵,刘富贵。”说完把脑袋藏在翅膀下面,站在绳索上再不说话。月炎和龙飞这才明白,为什么他说坐在绳子上是“习惯”,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搭个窝?
“龙门客栈”虽然少有客人来,每间客房里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见不到一点灰尘。如果这都是那只八哥做的,可真是难为他了。
二楼有三间房,月炎和龙飞分别挑了一间住下,然后龙飞又出门买了些吃的。街上夜市繁华,似乎要通宵营业。吃过饭之后,月炎疲累不堪,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第三章 囫囵
第二天,一个清爽的早晨。
龙飞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那只八哥正站在大门外的招牌上,昂头向天,嘴里发出呓呓呀呀的声音。
“早啊!”龙飞一边走过去,一边大声道,“你这是在学公鸡打鸣?”
八哥瞥了他一眼,又叫了两声,这才道:“这叫吊嗓子,唱戏唱歌都得练这个!”振翅从招牌上飞下来,变成男孩的样子站在龙飞面前,没好气道:“你们怎么还没走?想在这里住一辈子吗?”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们这就离开。”
只听这句话,龙飞就知道说话的是“柳月”,月炎绝对不会轻易向别人道歉。
“刘富贵”却不知道已经换了“人”,抬头对从楼上走下来的柳月道:“既然知道就快走吧,在这里呆下去没好处!”说着拿起一块抹布开始擦拭柜台。他擦得很认真,就好像一个生怕老板责怪的小伙计。
龙飞挠头道:“谁不想走?不过车没油了,想跑也跑不了啊!对了,这个镇上哪里能买到汽油?我昨天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个加油站。”
刘富贵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道:“镇上根本没汽车,要加油站做什么!嗯?”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昨天有辆车开到镇上来,现在好像是停在镇长家里,如果你们要找汽油的话,大概只有那里才有。”
柳月惊讶道:“没有汽车,那你们出门怎么办?”在她看来,如果要凭两条腿从这样交通不便的深山里走出去,那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刘富贵淡淡道:“这个镇上的人都不愿和外面的人打交道,当然也就很少出门。而且如果真要出门的话,也没有谁愿把自己塞在那个味道难闻的铁箱子里!”这时他已经将柜台抹得一尘不染,不理龙飞和柳月,顺着楼梯扶手一路抹上去。
柳月看着龙飞:“怎么办?”
龙飞笑道:“当然是去那个镇长家里看看。那只鸟看到的车应该是带狐狸来的,我只希望他们能发扬人道主义精神,从油箱里抽点油出来。要是那辆车里的油也只够回程的,我们也能搭顺风车回去,然后再回来拖车。”柳月当然没有异议。
和昨晚热闹的夜市相比,清晨的封岩镇要冷清得多。沿着行人稀少的大街,柳月和龙飞来到镇长的大门外。两扇朱漆大门上黄澄澄的门钉门环闪闪发光,两座石雕分列左右,煞是气派。大门上方悬着一块匾额,上面是两个大字“苏府”,笔法苍劲有力,和镇外石碑上的“封岩镇”似乎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龙飞抬头看着,喃喃自语道:“这里的人到底是生活在什么时代?”
柳月指着大门旁的石雕对龙飞道:“你看这个!”这两座石像所雕的是两只狐狸,尖嘴蓬尾,栩栩如生。
龙飞笑道:“倒是和狐狸有点像,就是只有一条尾巴。”他说的“狐狸”当然是指宁汝馨,年轻美丽的九尾白狐。
柳月道:“无论江南江北,从来没听说过用狐狸守门的,难道是这里特殊的风俗吗?”
龙飞也不知道,挠头道:“没听说过哪里有这种风俗吧……我想大概是这屋里的狐狸想向大家炫耀一下他们的家族成员,才会弄了这样两个东西摆在这里。”
柳月吃了一惊,指着大门道:“你说这里住的都是狐狸精?”
龙飞奇怪道:“月炎没告诉你?这个镇上居民中的百分之三十都是妖怪,住在这里的是他们的镇长,好像也是所有妖怪的头——对了,名字好像是叫苏岚吧。他也是只妖狐,所以这里当然就是狐狸窝了。”
柳月和宁汝馨相处日久,心中早已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一样。“爱屋及乌”,对其他的妖狐自然也心生亲近。
大门上的门环金光闪闪,造型竟然也是个尖嘴细眼的狐狸。龙飞走上去在门环上拍了两下,发出“当当当”的金属声。
大门纹丝不动,旁边的侧门悄没声息地打开。一个仆人模样的人从里面走出来,横着眼睛上下打量柳月和龙飞一番,没好气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语气颇为傲慢。
龙飞毫不在意,走上前笑道:“我们有个朋友在里面,麻烦你把她叫出来,我有事找她。”
仆人皱起眉头道:“你们的朋友叫什么?”
柳月道:“她叫宁汝馨,应该是昨天到这里的。”
听到宁汝馨的名字,仆人似乎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两人几眼,这才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说完转身走进里面。
等了一会,这个仆人走出来,对龙飞和柳月低头道:“抱歉得很,宁小姐和少爷出门去了。老爷知道是宁小姐的朋友,请二位进去用茶。”态度比刚才恭敬了不少。
柳月道:“如馨姐姐出门干什么去了?”
“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仆人让在一边,作了个手势,“两位里边请!”
院子里花团锦簇,道路两边假山盆景错落有致,颇有些苏州园林的神韵。整个院落的建筑风格属于中国明清时期的,不过龙飞和柳月都不知道就是了。穿过庭院,又过了一进厅堂,来到正厅门前。抬头望去,只见一面匾额上书“虎威堂”三个大字。龙飞和柳月对视一眼,脑子里都蹦出“狐假虎威”这个词来。
一个身穿青布长衫的老人走出门来,对龙飞和柳月拱手笑道:“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打眼看去,他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个迟暮的老人,但是仔细一看,却发现他的头发依旧黑多白少,脸上也没多少皱纹,看起来似乎只有四十来岁年纪。
龙飞和柳月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之下也学着对方的样子抱拳为礼。
老人呵呵一笑,“二位不用多礼。想必这一套在外面早就不用了,只是我这样的老古董还念念不忘,说起来也真是惭愧!”说完请龙飞和柳月进屋分宾主坐下,对站在一旁的仆人道:“上茶!”立刻有个婢女端上茶来,放下之后万福告退。这里无论主仆,都是古装打扮,再加上周围古色古香的家具和墙上水墨山水画的装饰,让人不禁有些梦幻的感觉,恍如时光倏然倒退了数百年。
老人端起茶碗向客人示意,“请!”
龙飞和柳月学着他的样子,端起茶碗和了一口。这茶初入口感到又苦又涩,不久之后却觉得满口清香,让人心旷神怡。
老人放下茶碗,对龙飞和柳月道:“老朽苏岚,承蒙同道错爱,推举我做了这座城的镇长。两位的尊姓大名是?”龙飞和柳月虽然觉得他的话有些别扭,不过意思却不会搞错,当下说了自己的名字。
苏岚点点头,道:“两位既然是公主的朋友,当然也是妖魔猎人了?只是柳会长并没有说还会派别的人来,不知道二位来到这里有何贵干?”
柳月道:“算是吧……你说的‘公主’是谁?”
苏岚道:“当然是宁汝馨,汝馨公主殿下。二位不是她的朋友?”
一愣之后,龙飞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你说狐狸是‘公主殿下’?这个玩笑开得太离谱了吧!”
苏岚眉头略皱,道:“原来二位不知道。”
龙飞笑道:“她又是哪国的公主了?”
苏岚正色道:“青丘国。”
龙飞停下笑,思索道:“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是在哪里听过来着……”
柳月道:“我记得初中课本上有一篇课文里提到过‘狐死首丘’的典故,书上注释的意思是狐狸在死的时候会面朝向自己出生的山丘,意思是不忘本,不过给我们上课的老师说这个‘丘’可能有别的意思,指的是青丘国。”
龙飞一拍巴掌,“我想起来了,《山海经》里提到过‘青丘国’,说那里有白狐狸,长着九条尾巴。”
苏岚微笑道:“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这是《山海经南山经》中的一句话。
龙飞笑道:“后面还有吧?‘能食人,食者不蛊’——后面这句的意思好像是吃了它之后能避邪?有机会我一定要尝尝看!”柳月吃了一惊,心想他不会是想吃宁汝馨吧?转念一想,要是这家伙敢对宁如馨轻举妄动,说不定就能看到妖狐“能食人”是怎么回事了。
苏岚脸色数变,缓缓道:“愚民无知,只知沉溺于口腹之欲,这些年来应该已经得到不少教训了。”
龙飞居然点头道:“没错,据说非典就是广东人胡吃海喝弄出来的。”
眼见越扯越远,柳月回到刚才的问题,“你说如馨姐姐是青丘国的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有些模糊。
苏岚笑道:“这件事说来话长,两位请喝杯茶,听我慢慢道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像轻声的耳语。柳月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然后觉得他的声音越来越空洞,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在一片虚无的缥缈中……
一点清凉从额头进入柳月的身体,好像一线冰晶刺入灵魂深处,把她的精神从一片混沌中拉回现实。
张开眼睛,柳月发现眼前还是一片漆黑。古色古香的宅院、和蔼可亲的老者、谦卑恭顺的仆人……一切都好像是在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令人恐惧的无尽黑暗。这里没有任何光线,以至于柳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柳月想到在很多和狐狸有关的神话传说中,怀才不遇的穷书生在宏伟的豪宅中度过了纸醉金迷的夜晚之后,第二天一早却发现自己睡在荒山中与野坟为邻——难道自己也碰上这种事了?甚至更糟,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以及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隐藏着什么。
虽然情况恶劣,不过柳月并没有像普通女孩那样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她很清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更要保持镇定,慌乱只让形势变得更加恶劣|Qī|shu|ωang|。如果是月炎的话,现在可以用一个简单的火焰魔法进行照明,但柳月却做不到,她只能小心的伸手去摸索着,同时低声喊道:“龙飞,你在这里吗?”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哦,你已经醒了?”听起来有些苍老,肯定不是龙飞的声音。
柳月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触手冰凉,感觉好像是一面粗糙的岩壁。
黑暗中那人沉声道:“你是谁?”
柳月大着胆子反问道:“你又是谁?”
“我是谁?”黑暗中传来一阵苦涩的笑声,“我是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老傻瓜,仅此而已。”
很奇怪的答案,不过柳月更关心别的事情:“这是在哪里?龙飞呢?”
“龙飞?你是说那个和你一起来的人?他就躺在我脚下,睡得正香。”先回答了柳月的第二个问题,那人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这个地方的名字‘八门封灵狱’,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柳月莫名其妙:“你的作品?”
那人傲然道:“没错!”又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是现在这里却成了囚禁我的牢笼,真是绝妙的讽刺!”
柳月刚要再问,忽然听到龙飞打了个喷嚏,“阿嚏!呃……这是什么鬼地方?”
柳月惊喜道:“你醒了?”听到龙飞的声音,让她稍稍安心了一点。
龙飞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记得刚才还在喝茶,怎么一转眼就跑到这里来了?”
“喝茶?”黑暗中的那个人注意到龙飞的话,“和谁一起喝?”
“还有谁?当然是苏岚那只老狐狸!”听声音,龙飞好像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咬牙切齿地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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