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凌玉打坐在地,按着口诀缓缓运功。
由寒魄散发出来的丝丝凉意透到她的周围,体内那股燥热被镇压,她闭上了眼像是老僧入定一样,也不知是否入睡。
良久,她睁开了眼,抬头顺着那束光线望去,一轮明月高挂,不知此时有谁共望,中秋已过,可有人尚未团圆?
明月似银盘,月兔捣药求长生,桂木幽香天地清。嫦娥真的是为了长生吗?用一生的寂寞换来用永恒的孤寂,这一点也不值!
若是心爱的人相伴,哪怕仅是一刻,也是美好。
清月照射下,书屋之中,玄冰缓缓放下手中的《奇药谱》,从书架上重新拿了一本,细细翻看。
他不常看书,只有在闲来无事时才会偶尔看看,如今要用了才知道书之可贵。
有关烈火散的解毒方法记载很少,多是一笔带过。
他叹了口气,毒药……其实中毒的不止是她啊!
只是他中的毒是真正的无药可解……会许等到了来世,忘了、就好了吧。
玄冰随手拿了本《道乙疏》,上面有一句话使他惊住了:“人一世,花一景,无处逢生。一生一死,天各有命。一死一生,以命换命。”
这记载的竟然是起死回生的奇术,惊骇之余,他又翻看了书架上同排的其他书,无一不是术法之类。为何会有这样的书?玄冰不由疑惑。
待看完那些书后,玄冰用蜡烛将它们都焚了,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总觉得这些书不该有太多人知道,否则天道纲常何在?
屋外天色微亮,一夜便这么过了。
玄冰之死(2)
随着天地苏醒,院外那片枫林有一次热闹起来。
玄冰望了眼屋外,一阵不安涌上心头。他匆匆放下了手上的书,疾步走入正殿,打开了暗门。没有点灯,他快步走到了尽头打开了石门。
入眼的石室中没人,冰室中的寒魄隐隐透着冻人的凉意。他皱了皱眉,踏了进去。寒魄是一种幽蓝色的小块冰,温度比一般冰低很多,是夏日祛暑的好物。
一眼扫去,冰室之中居然无人。玄冰向里处走去,一袭红衣十分突出。室内温度很低,呼吸间形成一团团白雾。
终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龙凌玉。那一刻他几乎无法呼吸。
龙凌玉就倒在寒魄堆里,双手痛苦的抱着头,脸色苍白,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毒发的痛苦所致。她身边的一些寒魄已经化了,但是在低温下又很快的凝固成了冰。
玄冰疾步上前,一手扣住了她的脉门。脉象十分混乱,时快时慢毫无章序,看来……是撑不住了……
“师傅……冷……”龙凌玉有些睁不开眼,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
玄冰来不及多想,一把将她抱起,疾步走出了冰室。此时他似乎又看见了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柔弱无助。
刚走出冰室,龙凌玉的体温又马上升高。一冷一热间居然晕了过去。
“玉儿!”玄冰将她扶正,大声的唤道。
怎么办?解药根本是等不到了,而且也没找到什么法子。难道只能用那个方法吗?
以命换命!
“我……我喜欢师傅,玉儿喜欢师傅!我要当师傅的妻子。”恍然间,那一幕出现在眼前。喜欢……那二字太过沉重,你可知?
“师傅,不要抛下玉儿……我怕……”那一夜,她不顾礼节,逾规的将他紧紧抱住。那是禁忌……你可知?
那么,我又知道吗?
知道,我知道。
玄冰与龙凌玉发过同样的一个誓:他(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守住的。
“人一世,花一景,无处逢生。一生一死,天各有命。一死一生,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那么就请你好好活下去。
玄冰不再犹豫,将龙凌玉扶正,抽剑割破了自己的左手和龙凌玉的右手,两手相对。右手食指中指并起,从左肩处提起,提至目前,缓缓凝力。
他双眉紧蹙,指在龙凌玉的眉心,顺着眉心往下到她的右手心。玄冰左手用力一抓,紧紧扣住了她的右手,然后一跃而起,似倒立一般的悬在空中,右手指住龙凌玉的天灵盖。
渐渐的,龙凌玉恢复了过来,眼睛睁了又闭,终于是醒了。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右手心很痛,然后觉得头上麻麻的。
龙凌玉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握着高高举起,她艰难的抬头看见鲜红的颜色顺着手臂滑下,染红了她的白衣。再抬头,她看见了一张俊美如天神般的脸庞,此刻他双眉紧蹙,表情甚是严肃。
“师傅……”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似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玄冰没有理她,放开了握着的左手,落在龙凌玉的身后,指住她的脊骨。
“人一世,如梦短暂,汝可要珍惜……”
“师傅!”龙凌玉想转身看他,但是无奈已被点了穴道。
“为师一生也算精彩,你可还记得答应帮我办三件事,这第二件事情……”他的声音渐渐变轻。
龙凌玉很想摇头,但她无法动弹,只能大声道:“不要,不要救我。不要救我,求求你,师傅,不要救我!”她明白,玄冰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玄冰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两年后,诛魔教、灭五门……”
“不要救我!我不听不听!”
然而,背后无人回答。
于是,她也没了声音,徒剩泪千行。
一念成魔(1)
是谁?在她绝望时将她救出,给了她希望。
是谁?教她习字练武,授予为人处世之道。
是谁?使她沉于内心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又是谁?这么轻易的抛下了她,令她又一次孤独。
挣开穴道后立刻转身望向身后的男子。他已闭上了唇,闭上了眼,再也无法说话,再也无法凝目微笑,他只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冰冷,在泥土间一点点化尘。
龙凌玉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似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冰冷的地面,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嘀嗒——”
那双手在颤抖,她难以置信的伸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可又在害怕什么,久久提着没有动。禁忌?在怕那些吗?为何无法再一次逾规的拥抱?
终于,她伸出了手触摸那张脸。
也在她触到的同时,永眠的他在她眼前缓缓倒下。那双手就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哭个够吧,把一声的眼泪都流尽吧,没人会嘲笑你的。”
既然你说过这么的话,为何却是你使我再次流泪?
“我恨你……我恨你……”半伸的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了肉中,从掌心流出,伴着脸上的泪。
深秋,只有院外的枫林还热闹着。
中午的日头慵懒的照下,有落叶随风飘起,似蝶舞。墙边开的一丛丛菊花,此时繁盛如星。若是秋过了,它们便也不在了吧?
蓦然抬头,碧蓝的天空中只有两朵白云,它们飘得很近,就像是拥抱在一起,但是它们之间却是上下相差了几千里。
后山很静,整个星煞宫都很静。
玄冰便被埋在了后山上,葬在一口极其普通的棺木中。棺木已经盖上,再也无法看见那人。
一袭白衣的女子站在秋风中,细细的抚摸手中的剑,剑身上有两道明显的伤痕,带着豪情,带了沧桑。她没有任何言语,缓缓将剑埋进了土中。剑在人在,人亡剑何存?
一滴泪,一掊土。
龙凌玉,她不再是八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如今她拥有一身盖世武功,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她拥有了绝对的力量,可是、有谁能守护?
他,玄冰,是他的师傅,亦是她最珍视的人,是她想守住的,却是因她而死。
“哗哗——”后山的树林在风中吵个不停,不只是何等言语,是悲是喜?
那只是一个土堆,因埋了人、立了碑,于是成了墓。于是带了苍凉,在这一片苍郁的树林映衬下,带了孤寂。
碑上尚未刻字,一片空白。
龙凌玉的手中只有一把很普通的剑,她缓缓提剑犹豫了很久,一种痛苦凌驾于灵魂之上,将她吞噬。
“弟子失礼了……”龙凌玉对着墓深深鞠躬,用剑刻下了六个大字:尊师玄冰之墓。字迹工整有力,细细看却发现每字都是时轻时重,如同错乱复杂的内心。
刻那六个字似乎是用尽了一生的精力,龙凌玉长跪在墓前,听着风中的声音,或轻或响。
“哗哗——”树林还在摇动,是哽咽还是嘲讽?
“……”很轻的声音,似是从远处又似乎就在附近。
是谁?在此时来惊扰这座沉寂的殿宇?
一念成魔(2)
步霞山门前聚了不少人,细一看这些人无一不是有些功底的练家子。
“惠风。”
“弟子在。”
“你当真在数日前看见有棺木运来?”
“没错的,弟子亲眼所见。”
师徒二人的对话声音并不高,但是在场的人都能听见。而他们也正是这个原因才聚集来了步霞山。
能用到棺木的,这山上只有一人,数月前与五大门派一战受了重伤的玄冰。玄冰若死,那么星煞剑、星煞剑法以及紫玉流沙便成了众人抢夺之物。
当然,这些人并未把玄冰的弟子——龙凌玉放在眼中。映像中那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孩,需要人保护的女孩。
至少在不久前,就是因为她,玄冰才受了重伤。
“我们趁人之危不太好吧?”
“不好?那你别来啊!”
众人已经有些混乱,蠢蠢欲动,拔剑张弩就要斗起来了,毕竟没人愿意分享这么好的机会。
就在斗争一触即发之时,一袭白衣从石阶上缓缓步下,站在六丈高处冷冷看着众人。龙凌玉没有说话,打量着阶下的众人,那些人中不乏熟面孔,在数月前时就见过。
“她是谁?”有人疑惑道。
“是玄冰的弟子,龙凌玉。”有人回道,“不用放在心上,她敌不过我们的。”
“嘿,还挺漂亮的。”有人暗暗惊奇。的确,那是一张绝美的容颜,白玉如霜,宛若九天仙女,只是她面无表情,冷冷的眼眸透着忧伤无助。
可是他们是不会懂的,连她自己也不懂。
无人知道此时的龙凌玉是多么危险,她就似一只山猫,越安静越危险。她站在石阶上,放眼望去是满目枫林,恍然间她看见了那一幕——醉染霜林,可是人不复!
“玄冰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个美貌的弟子,真是……呃!”那人话未说完,喉间出现了一个窟窿,涌出大量的鲜血,不久便倒地身亡了。
龙凌玉将剑收回鞘中,冷冷道:“这里不欢迎你们。”
众人甚是惊讶,刚才那一剑极快,几乎无法看清,她何时有了这般功夫?
使人强大的不是武功路数,而是人心。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学会了星煞剑法,只因为她不想杀人所以便弱了。现在却是没人能敌过她,除了……那个人,但那人已经不在了。
“只要姑娘愿意交出星煞剑、星煞剑法和紫玉流沙,我等自然离开。”
“滚……”龙凌玉持剑右指拦住了进路,眉宇间充满了戾气,与数月前判若两人。
“哼,玄冰都死了,你算个……呃!”同样一剑穿透了喉咙。
众人哗然,“大家一起上,这丫头太瞧不起人了!”
龙凌玉冷扫一眼,持剑迎了上去。
日沉西阁,满目红枫丛,一袭青衣踏着落叶走上了步霞山。那是一个很儒雅的书生,头冠方巾,博带广袖。
书生抬头望见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幕。
似花似画,是画里花。那是一朵在深秋怒放的白色菊花,染了鲜红点点,是凄凉、是凄美。
即使是漫天霞光也比不上那染了血的白衣。
一念成魔(3)
“叮——哧——”那一剑十分巧妙,也十分霸道。在多开袭来的攻击之后便一剑刺入了敌手的心脏,生生将他钉在树上。
又是一批人涌了上来,龙凌玉将剑拔出,冲杀进了人群中。墙上那具尸体缓缓落下倒在地上,双目圆睁。
有些人趁乱想溜进星煞宫,但往往是还未踏进便已被一剑惯胸而过。
以朱红色大门为界,门内一片安宁,繁花朵朵,清风习习。门外血流成河,满目鲜红,宛若修罗地狱。
那一双清澈冰冷的眸子也成了红色,像是枫林,像是鲜血,也像是内心伤痛的颜色。
龙凌玉立在朱红色大门前,持剑冷冷扫视众人,剑光所指处无人敢语。她也受了些伤,但是她毫不在乎。
“撤!”随着一声大喊,众人纷纷撤退。实在是很难想像龙凌玉短短时间内居然变得这么厉害!
“撤?”龙凌玉冷笑,这岂是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事?反正剑上也沾了血,不在乎多少。
稍微跑得慢了些的人便成了剑下亡魂,龙凌玉提剑欲斩去最后一人。
“饶命,饶命……”那人跪了下来,不断的求饶。
枫林不断的哗哗作响,似乎是在嘲笑那人。
“你回去告诉他们,他们要的东西已经被我毁了。”龙凌玉没有任何表情,那语气十分的僵硬,“我不想在步霞山再看见不想看见的人。给你三天时间,把那些尸体搬走。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话罢,她收起剑向回走,踏入了星煞宫之中,朱红色的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
“真是倒霉,玄冰死了,还是没机会!”那人啐了一句,离开了。
待那人走远后,一袭青衣的书生从树后走了出来,儒秀的脸上有失望的神色,他望了眼山上,深深叹了口气。
暮色照在清瘦书生的脸上,也照在了那一张孤寂绝美的脸上。
院中,残花满地,秋风瑟瑟,叶起飞扬。
本是素如莲花的白衣,此时落得鲜红点点,就像是霞光直接就印在了上面。
龙凌玉倚在亭阁柱子上,细细的打量手中的剑,这把剑根本无法与星煞剑相比,简直就是破铜烂铁。
她看着那把剑发呆,多次将它提起了又放下,提起了又放下。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无法下手,她明白,那一剑是必死无疑,死了就不会孤寂了。
然而却是动不了手,她没有了结自己生命的勇气。第一次,她这么的恨自己。
“两年后,诛魔教、灭五门……”那是玄冰说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你一直知道我是个软弱的人,所以你料定我会在两年之内忘了你,就像我当初仅仅半年时间就忘了父母之仇。你早就料定了我没有勇气,所以给我两年时间去忘记?!
原来,你早就看透了我!两年,在两年之内要我忘记你,一个人活下去吗?不,我不会听的!
因为……我恨你……我恨你!
龙凌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嘲笑着她,笑她软弱,笑她的痴怨。
恍惚间,她居然又看见了梦里的那人,这一次那面容又清晰了几分,竟是与玄冰有了四分的相似。她猜梦里的自己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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