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可不能赚什么昧心的钱!再说,还要借钱,我看这事不好。”
王树一听她这么说,顿时黑了脸,不再言语,自始至终,都没有问一句她的身体。
柔青的心中,也有些不快,两个人在大门口分了手,王树自去花房,柔青来到惠心的小院。
她这一回去,惠心早已把朝阳的一间厢房收拾出来,又是汤又是药的,竟是一点活也不要她干,只要把身体养好就行。
惠心特别为她找了几件衣服,不再让她穿下人的衣服,这么一调养,加上好衣服的陪衬,柔青一点也不像个平凡的丫环,而是宛如大家闺秀,也许她的样貌不是多么的亮丽,但她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却令她有着别样的光辉。
这样一来,不但两位少爷更加注意她,连老爷对她的态度,都大不相同了,不但特别赏给她十块大洋,算做给她赔礼,又让惠心给她再多做几身衣服,还格外赏给她一对玉镯,柔青的满腔心事,全都在王树身上,那大洋,她原本不要,但经不住惠心的一再说服,终于收下了,她用这些钱给王树还了债,余下的,就给家里大小添了些衣服鞋袜,余下了一点,就先存了起来。
衣服她也是推让不过,收下了,那对玉镯,她却怎么也不肯收,最后,只好先存放在惠心那里。
而王树自那次之后,似乎收敛了不少,不但按时回家,更是拿回了一些钱,说是做生意赚的钱,拿来做家用。
可是没有多久,他又向柔青要钱,说是生意做大了,要加些钱去周转,柔青给了他几次,可他总是说不够,后来,索性辞去了花匠的工作,一心一意在外面做他的“大买卖”,有时他似乎非常高兴,买来好多吃食,有时又是烦躁不安,好像是亏了钱,柔青只求他不胡闹,有时也就忍下气,不与他计较,好在现在惠心十分体恤她,给她的赏钱总是双份,她也知恩图报,渐渐的不大回家去住了,更是不知王树每日里在忙些什么。
如今时局动荡,老爷生怕大少爷出去参加什么学生运动,惹事生非,于是只叫他在家里静心读书,可他是在外玩惯了的人,一下子怎么收得住心?于是整日不是唉声,就是叹气,最后大太太看不过眼,准他叫来同学好友在家中小聚,于是家中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会,好不热闹。
其中有一个叫姚林的,与连星特别说得来,所以经常来往,他自从无意间遇到柔青,为她落落大方的气质和脸上真诚的微笑所倾倒,总是变着法向连星打听柔青的事,连星被他纠缠不过,只得告诉他,柔青本是一个丫环,如今已嫁了人,叫他断了这些想头,谁知这姚林竟十分痴心,成日不是写诗就是作画,再不就是买些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托连星转交。
惠心有时也会拿这件事情取笑柔青,每每把柔青惹恼,柔青深知田府上下人金嘴杂,但心有一点小事,也会传成大事,更何况她是一个丫环,身份如此,再加上王树与她之间已经有了隔阂,这些事情就更要注意。
这天,大少爷说城里新开了一家照相馆,拍出的相片非常不错,全家上下都想去拍几张照片,连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惠心也想去看看,因为自打进了田府,还没有拍过一次照片呢。原本大太太想请照相师傅来家里拍照,只是听说那新开的照相馆里布景非同一般,于是决定全家出动,去拍照片。
原本惠心一定要拉着柔青也去,只是柔青自打被踢后,伤得不轻,再加上从小吃苦,后来又天天辛苦做工,身体实在虚弱,于是只好一人在家休养。
院子时静悄悄的,天气又热,柔青吃了药,只穿着贴身小衣在榻上睡中觉,刚刚睡着,朦朦胧胧觉得有人进来,也躺到她的旁边,伸手在她身上摸索。
柔青以为是王树,毕竟他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了,于是她轻声呢喃:“树哥,别,这里不行,再说,我身体也有些不舒服,今晚我去你的小屋,再……”她话未说完,忽然觉得不对,睁眼一看,老爷那张肥胖的圆脸正在面前,柔青一惊:“老爷,你这是干什么?快住手!”
“住手?青丫头,老爷我早已喜欢上了你,只要今天你从了我,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什么,老爷给你什么!”边说他边往前凑。
“我一个丫头家,没那么大的福气,快住手,不然我就喊人了!”柔青不为所动,一脸正气。
“哼,你别不识抬举,你要喊,就喊吧!如今家里上下都去照相了,你家王树,在外面给老爷我把门呢,看谁来救你!”说着,他加快了动作。
听到王树竟然默许田老爷来欺侮自己,柔青险些昏了过去,可是她又怎能甘心被这个人面兽心的老爷所污辱,自己的丈夫出卖自己,那么,女人的尊严,就要靠自己去捍卫了。
只是,柔青本身就是一个弱女子,再加上身体羸弱,哪里是那欲火焚身的田老爷的对手,终于,她的力量用尽,终于,她的衣衫全部被撕破,丢到了地上,终于,她放弃了抵抗,默默承受着这天下最大的污辱……窗外,花依旧开,叶仍然绿,风儿依然轻柔的吹过,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田老爷去了,带着满足之后的得意,临去时,还丢下了几件首饰:“我已经给了王树一笔钱,不过,我觉得这钱吗,花得值,这几件首饰,老二找我要了多少次我都没有给,这不,都给你了,下次你再伺候好了我,还多着呢!”
柔青紧紧闭着双眼,不想再看到那张龌龊的脸。
确定他已走远,柔青这才挣扎着起身,找了一身衣服穿好,去打了一些水,要洗去自己身体上的污秽,她刚刚擦洗完毕,就听到王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青,快开门!”柔青此刻一听到他的声音,不由得心头火起,掩好衣襟,打开房门,王树一进门,就伸手搂住她的肩头,嬉皮笑脸道:“真没有想到,我还真娶了你这个宝贝,这老头子出手还真是大方,你再多陪他几次,咱们就发了!”
他话音未落,柔青一个耳光过去,打得他一个趔趄,恨声道:“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你居然靠出卖你的妻子赚钱?”
王树被这一耳光打得也变了脸:“你这不知好歹的臭婆娘!老子给你个好脸,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今天老子索性给你个明白。
当初看上你,是因为看你拖着几个老不死的,还能生活得不错,以为你能有些积蓄,谁知娶了你,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后来,我借着你的名头,在外面借了些钱,你可知道我在做什么生意?是的,我的确没有做什么正当的生意,我一直都在卖鸦片,开始是挣了些钱,可是后来连我自己也上了瘾,再加上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钱是越来越不够花了。所以,就打了你的主意。
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你要不挑逗那个姓姚的,他会天天给你送东送西?反正你早晚也会跟别的男人,不如从了老爷,再换了谁,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手面了!”
柔青一听,眼前阵阵发黑,自己怎会嫁给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她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一字一顿道:“你休想!我水柔青就是再下贱,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王树一下子看到散落在床上的金银首饰,连忙揣在怀里,道:“你现在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老子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不然的话,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柔青的眼中射出怒火:“我已经说过了,你休想!”
王树一听,顿时怒从心头起,抓过柔青的头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打,直到柔青昏了过去,一点反应也没有了。
柔青再度醒来,已是三日之后了,生活的苦难,让她的潜意识,宁愿长睡不愿醒,而醒来之后,她依然失去了所有痛苦的记忆。
惠心拉着她的手,本想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讲给她听,但她看到柔青纯净如水的眸子,她又不忍心了,惠心决定,这一次,为了柔青,她要隐瞒这一切。
田老爷嘛,毕竟上了岁数,对柔青只是一时的偷腥,再加上,还要顾及惠心的面子,所以,首先要对付的,是王树。
惠心找来王树,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写下休书,还了柔青自由。一开始,这个奸滑之人还不同意,惠心只得找来连星与姚林帮忙,这才震吓住了这个无耻小人。
田府,柔青是不能再回了,惠心去求了大夫人,让柔青提早离开,大夫人本就喜欢柔青,再加上惠心平日里安守本份,从不邀宠,大夫人也就卖了她一个面子,还额外赏了柔青一些钱。
柔青回到家中,又开始为今后的生活而计划。
也许是惠心叮嘱了大家,老人们对王树都绝口不提,倒是百合,常常问柔青:“哥哥呢?”柔青往往是无言相对。
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柔青也在老六的地里帮忙,此时,老人们也有几个去世的,也就剩下一男三女四位老人了。
柔青知道老人们年事已高,自己总是抢着累活干,有时在大太阳下,一晒就是一天,眼见着她就黑瘦下来,这一天,她终于晕倒在菜地里。
请了大夫看过,说她是操劳过度,大夫道:“她已经有喜了,怎么还让她干这么重的活呢?”送走了大夫,老人们与柔青面面相觑,这孩子,究竟是谁的?柔青,昌否应该生下这个孩子呢?
姚林一直关注着柔青的境况,虽然二个人的身份相差甚远,但他对她的关心,却是发自内心。当他从连星处得知柔青晕倒的情况时,他并没有冲动的去找柔青,而是遍寻关系,想为柔青找到一个合适的工作机会,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是从根本上帮她解决问题。
最后,姚林帮柔青在一所女子学堂找到了一个职位,教低班学生古文课,这小小的学堂还算不了一方净土,而柔青的文学功底,也使她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柔青正在为是否留下这个孩子而烦心,又从惠心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这就要她更快的下定决心。
毕竟,这个孩子不论是王树的,还是田老爷的,柔青都不应该把它生下来,于是,在惠心的支持下,柔青没有要这个孩子,休养了一阵,她就去女子学堂上班了。
柔青原本细致,加上对工作非常负责,所以到校后几个月后,就得到校长的信任,把她原来的一周三个钟点的课,加到了六个钟点。姚林也曾听过柔青弹奏钢琴,又给她找了两份教琴的兼职,这样,柔青的收入,很可以维持这个大家庭的开销了。
柔青的生活,渐渐又有了新的平静。
然而,这种平静没过多久,又被打破了。
这天,趁着柔青有空,惠心第一次到柔青家里小坐,两人正说笑间,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进了屋子,惠心一见这小姑娘,竟是一怔,柔青忙笑着拉她过来,揽在怀中:“这是我们家的小宝贝,小百合!百合,叫姐姐!”
百合低声叫了,只靠在柔青怀中,有些羞怯。
惠心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有些呆了,一会儿,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拉过百合小手,仔细端详,那眉目之间,依稀仿佛,还能看出几分襁褓中的模样,再看,那脖子里挂着一块小小玉坠,惠心的手,有些颤抖,捧起那玉,只见上面一个合字,不由神色大变,眼中滴下泪来。
柔青一见,急道:“怎么?惠姐竟知道这孩子的身世吗?当年,我是看着有人从田府把她抱出来,一条小命差点就送了,后来,我们老房子又失火,这孩子又差点给烧死在里头,小小年纪,可怜见的,就这么水里来,火里去的!”
惠心只听到“从田府里抱出来”这几个字,早已泣不成声,她一把抱住百合:“孩子,你让娘想的好苦啊!”
原来,惠心当年进田府时,就已带着身孕,而孩子的父亲,却是被田老爷给害死的。田老爷为了抱得美人归,竟不惜花钱买凶杀人灭口,他却没有想到,惠心嫁入田家,肚子里却带着别人的骨肉,而这个孩子一落地,田老爷虽然也知道不是自己的骨血,但他却对惠心有了真情,买通了接生婆,命婆子把孩子扔掉,却哄惠心说孩子生下来,是死的,谁知那接生婆也怕造孽太多,竟听从惠心的吩咐,把一块玉坠挂在了孩子身上,而这,也成了日后母女相认的信物。
从此,惠心顾不得府中人的怀疑,一味的母女情深,常到小屋中去探望百合,日久天长,这个秘密,变得不是秘密了。
田老爷似乎对此并不在意,他并没有流露出丝毫他已得知孩子没有死的事情,好像也不关注惠心每日里的去向,只是,他曾去学校找过柔青,表示仍要与她“再续前缘”,柔青愤然拒绝,当时田老爷没有什么表示,只说让她再考虑清楚,后来,他又来找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
柔青很反感他的纠缠,幸亏姚林,一次田老爷又来找她,正巧被姚林碰到,姚林清楚事情的始末,他只是上前,携住柔青的手,道:“田伯父,怎么这么有空?这位水姑娘,是我的朋友,怎么,你们很熟吗?”
田老爷在自己儿子的朋友面前,还是要保留几分面子的,他只得走了,柔青与姚林相视而笑,完全没有留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凶光。
日子又平静了,然而,善良的柔青,却没有料到,这种平静,只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
这天,惠心收拾了一大包好吃的,准备带去给百合吃,现在,百合已经不再怕生了,而是乖乖的依偎在她的身边,听她讲故事。一想到百合,惠心的嘴角,不由绽出一抹轻笑。
正忙碌间,房门一响,从未上过的门的二姨太芳如一扭一扭的进来,不等惠心开口,娇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拨一下长发,接着道,“又去看你那野种吧?不用去了,恐怕,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惠心失声道:“她怎样了?”
“你可听说过水柔青那丫头家里曾被人放火吗?那时老爷就觉得她拾的那个婴儿,就是你的野种,一方面,他是想占用那块地皮,另一方面,可以借机除掉那个野种……谁知那小野种偏生命大,这次,恐怕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惠心像疯了一般赶到柔青家,远远看去,一如往常,小屋小院宛然如昨,她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可进得小屋,却见屋内桌椅翻倒,箱笼大开,静悄悄的,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惠心更加心惊,转身来到老六家中,但见老六满脸上血,果然,王树带着一帮人来过了,抢走了百合,王树还翻箱倒柜,把当初写下的休书夺走了,老六上前阻拦,却被这伙恶徒打了一顿,临走,王树还留下话来,想要百合活命,就要柔青去换。
惠心一听,跌坐在地上,没了主意。
派人去把柔青找了回来,柔青听了,不怒反笑,而她的心里,却已暗暗有了主意:“惠心姐,我一直把你当作亲生姐姐,你放心,百合也是我的孩子,我会把她还给你的!只是……”她压低了声音,伏在惠心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最后,她一再叮嘱:“你要牢记,切莫忘了!”
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一边静等消息,一边把老人们悄悄都送走了。
田老爷现在要关注的,只是柔青,别人,倒是退后了。
果然,不出三日,对方沉不住气了,王树又上门了,居然还摆出一家之主的嘴脸:“我已把你卖给田老爷做姨太太,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去吧!”
柔青道:“你不是已经把我休了吗?此时,怎能卖我?”
王树此时已被大烟掏空了身子,灰败的脸色,竟然皮厚到没有一丝愧疚:“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休了?休书呢?老子现在没有钱了,只能拿你换烟钱了!不怕直说,当初娶你,就是因为你无亲无故,好摆布!”
柔青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