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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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落苍穹-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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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其实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外强中干,没用的废物。董传贵参军,正合时宜,正是时候。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报国为民,其实真正的内情,哄鬼去吧,朱三心里最清楚不过。
因此上,董传贵前脚刚走,朱三后脚就到。
朱三一进院门先打招呼:“万山大叔,你是军属,我是干部,村里派我来给你家干活,这以后里里外外的粗活累活就是我的了。春莲嫂子,你也别客气,缺啥少啥你就说话。”
说是说,做是做,朱三的表现真是无可挑剔。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两天一缸水,半月两担柴,该播的播了,该收的收了,摊场打碾,粮食入库,洋芋下窖,一切都是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董万山是个拉糊人,认为这是政府派来照顾军属的,根本就没有当会子事。倒是赵春莲心存感激,还是那句话,她以为她碰上的都是好人。时间久了,赵春莲对朱三产生了好感,有时也把他叫到屋里,拉拉家常聊聊天什么的。朱三分寸掌握得极好,擦黑就走,天亮必来,而且从不在董家吃饭。赵春莲总是觉得过意不去,老想找个机会报答报答一下人家,可总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转眼间快要过大年了。赵春莲托人从乡供销社打了一斤酒,自己又精心做了几样菜肴。她想好好犒赏犒赏她这位辛勤了小半年的朱三兄弟。
朱三拗不过面子,只得按时前来“赴宴”,嘴里还一个劲地叨咕:“嫂子,你看你,咱这是谁跟谁呀?我大哥不在,你家就是我家……”朱三猛觉此话不妥,好在赵春莲也没怎么介意,稍作停顿,他接着又说,“你家里的事就是我家里的事。再说了,你是军属,我是干部,于情于理,都最合适不过,你客气啥?我不来吧,你说我屎壳郎钻杏核(hu)子里头,装人(仁)哩。我来吧,这不是明摆着让你花钱破费,真是来也难不来也难。嫂子,你说你叫我怎么说好呢?……”
赵春莲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朱三这一席话,俗是俗了些,可是字字句句,透着亲情,透着关切。她这一辈子,咋就这么命大,看看遇到的这些男人,个顶个的好,都这么快人快语实心实意。
本来公公董万山是要来陪酒的,一是乡里人封建,隔辈儿人不单独坐一桌喝酒。再说董万山酒量不及,怕喝多了在儿媳妇面前不方便,所以吃了几口菜就借故走开了。
朱三双腿一盘,端端正正坐到炕头上。脸上看不出有啥表情,心里头憋不住暗暗窃喜:种下的种子该发芽了。
赵春莲安顿朱三坐好坐稳当,一边招呼他抽烟吃菜喝水,一边斟满一杯酒,双手端起来递到朱三手里,说:
“兄弟,喝了嫂子这杯酒,就算我谢你了。这一阵子,真亏了你!”
朱三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一仰脖,“咕咚”灌了下去。挘麙{嘴,说:“嫂子,这不算啥,不就是干点活吗,也值得让你说。”
赵春莲说:“欠钱帐不能欠情帐。你的情我还不了,等传贵回来,让他接着还。”
朱三笑了。自己倒上一杯酒,端起来喝了,说:“如果真要还,嫂子,我要你还,不要他还。我哥回来,还不知驴年马月呢?”
“你说,要我怎么还?”
“其实也很简单,我要,我要……”
“说呀,嫂子又不是老虎,我能吃了你?”
朱三一听有门,赶快又端起一杯酒倒进嘴里,笑嘻嘻地说:“嫂子,你真好,你是个好人。”
“净说些没用的话。你说让我做什么?快说呀!”
朱三暗自骂道:“真是个骚货!男人才走了几天,就急成这个样子!早知道是这种货色,何必要花那么大功夫?……”
“说呀,你怎么不说了?看你呑呑吐吐的样子,真不像你平常的为人,不是个痛快人。”
“不是我不痛快,是我说不出来。嫂子,我、你……”朱三那么不顾廉耻的人,这会儿也不觉脸红到耳朵根上。
“说不出来就别说!”赵春莲啥样人,连这都搞不明白莫非真傻瓜了不成?她一把夺过朱三刚要端起的酒杯,转身倒在地上。
“嫂子,我真想……”
“别说了!”赵春莲阴着脸制止。
“不,我说我说,我就要说,我不说就憋死了!春莲,我要和你睡觉……”
“叫你别说你非要说。”
“行行,嫂子我不说,我不说了行不行。嫂子你同意啦?”
“那好,今天晚上我就搬到你家去住。”
“那咋成,我家有老婆。”
“我家没男人?”
“眼下你没男人呀。”
“我男人不在我的眼下,我男人在我的心里。就是我死了,我男人也在我的心里。好了,朱老三,算我们认识一场。回去算算,看我该你多少,我还不了,传贵回来给你还。你走吧……”
“嫂子,你别多心,我给你开玩笑呢!”朱三腆着脸,讪笑着。
“有玩笑留着回家给你老婆去开吧!你走不走?”
“我走,我走……”朱三找到了一只鞋先撒踏上,另一只找不到只好单腿着地,两手扶着炕沿说,“嫂子嫂子,有话慢慢说嘛!”
“谁是你的嫂子?你给我滚!从今之后不准你进这个门。”朱三被赵春莲连推带搡轰出屋门,另一只鞋跟着从后面扔了出来。
朱三趿拉上两只鞋,还想回头解释解释,一看赵春莲的脸色,横眉竖眼的,母夜叉一般,哪里还有些许女人味?顿时有了些酸葡萄的感觉,心情随之坦然了许多,叹口气,摇摇头,没情没趣地回家去了。
风吹日晒雨雪滋润,三个小家伙吹泡泡似地长大了。桐生个儿高块头大,长得虎头虎脑,又是属虎,小名叫“虎子”,梅生晚出生了半个钟点,是小妹,也是属虎,小名叫“虎妹”,榆生夹在中间虽然也属虎,但因为是娘奉了爹的“旨意”一字不敢改,大名小名都是“榆生”。
他们年龄相仿,住得又近,没事常在一起玩。乡里娃能玩出什么新花样?还不就是“骑大马”、“锅锅家”之类。
虎子说:“虎妹,虎妹,叫我一声哥,我给你一块糖。”
虎妹说:“就不就不,我叫榆生哥。”
虎子说:“虎妹,咱们玩过家家,你当我的新媳妇儿,我当你的新郎倌儿,好吗?”
虎妹说:“就不就不,我给榆生当新媳妇儿。”
条件没谈妥,不伙伴们不欢而散。
看着虎子走远了,虎妹俯在榆生的耳朵跟上,两只手护着小嘴,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被人听见了:“榆生榆生,长大了我给你当媳妇,你要我吗?”
“不行不行。长大了我要听我爹的话,我爹说行就行,我爹说不行就不行。”榆生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
“你没有爹,你爹死了。”
“你胡说,我爹没死。我爹是解放军!”榆生小脸涨得通红,一副要哭的样子。
“我才没胡说哩!不信你问我爹去。你娘给你爹写的信,都退回来了。我亲耳听我爹跟朱三叔说,榆生爹可能完了。完了不是死了吗?怕你难受,我都没敢告诉你。”虎妹眼睛一眨不眨,说得有板有眼。
榆生受不了了。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声音也变了调儿,心里不服气,口里反驳道:“你骗人……”
“骗人是这个!”虎妹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头。稍微一怔,虎妹想起了什么,补充说,“榆生你别哭。我爹和朱三叔说了,你爹要是死了,公家要发好多'奇‘书‘网‘整。理提。供'好多的钱哩,比一百块还要多……”
“我不要钱,我要爹!……”榆生双手捂着脸,呜呜哭着往家跑。
虎妹知道自己闯了祸,吓得不敢回家,拐个弯一路小跑着找虎子玩去了。
赵春莲正在做饭,猛听见儿子大声啼哭着从外面跑进来,还以为和谁打架了,斥责道:“给你说了多少次,别和人家打架,怎么就是记不住?……”
榆生一头钻进娘的怀里,号啕大哭,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
“娘,我爹没了,我爹死了。我要爹,我要爹!……”
赵春莲这才一块石头落了地,噗嗤笑了,嗔道:“我的傻儿子,你真是娘的傻儿子。你爹是解放军,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坏人着哩!赶明儿我给你爹写封信,就说他的榆生想他了,让他快回来……”
“真的,娘,真的。我爹真死了。我再也没有爹了,我爹再也回不来了。唔唔……”小家伙哭得更凶了,两条腿不住地跺脚蹬地。
“榆生榆生,快给娘说,怎么回事?”
榆生哽咽着把虎妹的话学了一遍。
赵春莲眼前一黑,差点没昏了过去。
“走,榆生,咱们问问去!”赵春莲解下围裙,扔在橱房屋地下,拉起儿子,心如火烧般地往外跑去。

上卷 六、归心似箭

战火纷飞,硝烟弥漫。灰蒙蒙的天空中,寒风卷着雪花,激烈而残酷的战斗正在打响……
不知打退了敌人多少次的进攻了,没人统计,也无法统计。往往是一次进攻还没打退,第二拨敌人又蜂拥而上,紧接着是第三、第四……车轮在转动的时候任何人也无法用目测计算出它在某一时间转了多少圈。平平常常一座山头,若在和平时期,只不过是长些小草、小树,或者金达莱,或者四季梅,或者什么花啊果的。而今却成了寸土寸金的宝地,生死攸关的宝地。你争过去,我抢过来,不惜付出无数的生命以及成百上千吨的钢铁和炸药。
山坡上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弹皮、弹壳,散乱的枪支和钻有弹孔的钢盔。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美丽的山林,湍急的瀑布,甚至很久都没有人看到天空有鸟儿飞过了。白山黑水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尤如一座废弃的煤山。
头上缠满绷带的连长董传贵,利用难得的战斗间隙,草草地清点了一下自己的队伍:一百多号人马如今只剩下十几名战士了。三天三夜,部队大量减员。刚才还是活蹦乱跳的小伙子,转眼间就化为乌有。这就是战争,罪恶的战争,有多少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在战争中失去了生命。母亲、妻子、孩子需要他们,祖国更需要他们。在祖国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这一群年轻人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恐惧、什么叫悲伤,他们有的只是一颗保卫祖国、保卫母亲的赤胆忠心。他们非常清楚,他们不能后退半步,祖国在期待着他们,母亲在注视着他们,兄弟姐妹在关切着他们。强盗打到大门口,只有最勇敢、最强壮、最优秀的儿女才最有机会站在最危险最前沿的位置。连长顺手接过战士塞给他的一块浸满炮灰和泥血的雪蛋子,看也不看就一口呑了下去。董传贵抬腕看了看表,清清沙哑的嗓子说:
“同志们,还剩五分钟,再打退敌人的最后一次进攻,我们的任务就胜利完成了。检查一下武器,做好战斗准备。大家有没有信心?”
“请连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气壮山河的回声在山谷里久久地震荡着。
一阵猛烈的炮火过后,哨兵喊道:“连长,敌人上来了,大约有二三百人。”
董传贵喊道:“同志们,赶快进入阵地。”
随着连长一声喊,十几名战士迅速地冲出坑道,各自占好各自的位置。只等连长一声命令,机枪、步枪、冲锋枪一齐向敌人开火,手榴弹和爆破筒也在敌人群里爆炸。雇佣军们为了保证下月能按时拿到军饷就必须先保住头上这个吃饭的家什,否则花名册上将会由詹姆斯(暂没死)换成狄更思(已经死)了。正是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倒退的速度比起前进的速度要快了许多,而且不用人喊“加油”、“跑步”、“再快一点”之类的口号。
正在这时,突然一声凄厉的嘶鸣,经验丰富的连长知道情况不妙,大喊一声“卧倒”,并就势扑向身边一位小战士。炮弹炸裂之后,战士们纷纷起来投入战斗,唯独连长一动不动,只见他浑身是血,右臂更是血糊淋漓,残不忍睹……
四班长董茂林见状大喊一声:“我操你鬼子的先人,狗日的,你们统统上来找死吧!”边喊边端起一挺机关枪,没命地向敌人射击。
二排长侯广胜喊道:“同志们,现在听我指挥。卫生员,快把连长背下去!”
一阵剧烈的疼痛,董传贵醒转过来。他隐约觉得这是往山下跑,发急地叫道:“为什么要撤退?阵地呢?”
卫生员小丁呼呼喘着粗气,边跑边说:“连长,二连上来换我们了。曹政委命令我们撤出战斗。”
“部队呢?”
“连队就剩你、我、二排长三个人了。”
董传贵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这一觉睡得好香啊!就像小时候在家里的热炕上睡懒觉,好舒服啊!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他不愿意睁开眼,他怕一旦睁开眼,心中的美景就看不到了。当了这么些年的兵,不是行军就是打仗,怎么就把家忘了呢?这不是到家了吗。家乡的山还是那样的青,水还是那样的绿。那不是凉水泉子吗?好甜好甜的家乡水啊,掬一捧水含在嘴里,真美。父亲董万山腰板挺直,倚在大门口,高兴地看着他回家。妻子赵春莲急急从橱房出来,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充满关切地望着他。哎,看那个小家伙,那是谁呀?长得胖胖乎乎、结结实实,他不就是他的小榆生吗?他不禁弯下身子,伸出右手轻轻地摩挲儿子的后脑勺儿,口里亲亲地问:“儿子,想爹了吗?”榆生仰起头,扑闪着大眼睛,满脸都是问号:“爹,您怎么只有一只手?”他左右一看,可不是,怎么只有一只了,还有一只呢?他急了,忍不住就喊道:
“我的手?……”
“连长,连长,是俺,俺是小丁。”
“小丁,哪个小丁?”
“卫生员丁兰巧。”
董传贵醒过神来,疑惑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这位英俊潇洒的女护士。看了好半天,摇摇头,笑笑说:
“不认识。”
“怎么不认识?连长,你好没良心。是俺把你从阵地上背下来的,你还问俺话来着,怎么就忘了呢?”
“阵地上清一色的和尚,你怎么成了女的?”
“我本来就不是男兵。当时阵地上人手不够,是俺做通了曹政委的工作,剪短了头发混入你们连队。和你在一块儿三天三夜,你就没认出来?”
“那种情况下,谁有功夫看那么仔细?让你这个小鬼给糊弄了。政委呢?”
“曹政委他……”丁兰巧猛地转过身去,掏出手绢捂住了自己的嘴。
“曹政委他怎么啦?”董传贵一惊,心里头像扎了一刀般的痛。他想坐起来,浑身乏力,动都未能动一下。但是他思绪未乱、口齿还好,“你快说呀,小丁。”
“曹政委牺牲了。都怪那些该死的鬼子的飞机……”
董传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扑簌簌直往下流,往事一件件浮现在面前。曹为民和方国祥带他参加了革命队伍,并介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方国祥就地转业,搞地方工作去了,而曹为民却把自己的生命和躯体留在了异国他乡。前不久,他去团里开会碰到政委,政委说,“传贵同志,等打完了仗,咱们一块去你们家乡看看,凉水泉子可是个好地方啊!山青水秀,民风淳朴,还有那么多动人的民间传说。哎,老董,到时候你拿什么好东西招待我呀?”“有好酒啊!我们家乡有上等的陇酒,而且还是康熙老皇上喝过的贡酒。”“好好,一言为定,到时候咱们一醉方休啊!”曹政委言犹在耳,人却早已撒手而去。他是那么年轻,又是大学毕业生。有知识、有能力,为人宽厚豁达,祖国建设更需要他这样的人材啊!
慢慢地,董传贵可以下地走路了。他全身十几处负伤,至今尚有一些弹片留在他的体内。尤其是他的右臂已被齐肩截去,只剩下一个空袖筒儿。他为祖国立下不朽的功勋,祖国和人民也没有忘记他这位有功之臣,军政首长给予了他很高的荣誉,他被授予“战斗英雄”的光荣称号,作为最可爱的人,到处受到欢迎、赞颂和爱戴。当然董传贵自己也最清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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