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捡一边揉眼睛,刚切了葱花的手让她憋了一中午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半晌,齐春雷都没接茬。赵智鸿洗了手走进客厅,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擦眼泪:“咋了,你咋不支声呢。”
“大鸿,”他忽然轻声说,“你其实哭也是可以的。”齐春雷个子很高,坐在那张沙发上仍然能轻松地扶住她肩膀:“心里难受,你就哭出来吧。”
“你说什么呢?”赵智鸿不动声色地拍掉他的手。“大手爪子吃了薯片都没洗,就往我身上漫。”
“我都知道了,帖子的事,还有吴树桐的事。”齐春雷没有抬头。“我、我前阵子忙了点,就没顾得上……但是现在,”他突然抬头,眼睛里闪耀着奇特的光芒:“现在我可以来保护你,大鸿,我是说认真的,我可以来保护你。”
赵智鸿细细打量了齐春雷一会儿,然后缓缓的跟他说:“你今天……没吃药?”说完后也不听他的解释,甩甩手转身就要回厨房:“吃了药再来吃饭,不然给我马上滚蛋。”
“我是认真的!”齐春雷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能将赵智鸿整个装进去。“我没开玩笑,也没想开玩笑,我是真的说真的!”他狠狠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他不知道你的好,我知道!我来照顾你一辈子,大鸿!”
她没回头,轻声说:“你疯了。”
“我没疯!”
“你疯了。”
“我没疯!!”
“我他妈的说你疯了你就是疯了!齐春雷齐二炮你疯了!你脑子被驴踢了你才和我放的这些个屁!”赵智鸿爆发一样的大喊出来,这紧窄的小屋里,居然也有了回声。齐春雷被她吼了一跳,看着她转身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打过来:“你有病!你说这话就是不想再和我做朋友!我不需要你来可怜我,不需要!绝对不需要!”
齐春雷轻松地就阻挡了她的攻击,焦急地说:“这不是可怜,大鸿,这是我的真心话!我、我不会说不会表达,但是这都是真的,我是真的……”
“不可能。”赵智鸿也轻松的就让他闭了嘴。“绝对不可能。”
接近两米的汉子霎时间惨白了脸:“为什么?凭什么不可能?大鸿,我还记得你初中的时候……”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初中的事!?”
“……明明就是喜欢我的!”
赵智鸿因为刚才的行动喘着粗气,她用力向后拉扯自己被齐春雷牢牢钳住的手:“你也知道?”
“我又没失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齐春雷提高了音量,又似乎意识到这样会吓到赵智鸿,语气又软了下来:“对不起,当时我的确是……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我、我当时是不懂事,现在给我次机会好吗,我是说真的,我可以照顾你的。”他越说越有些语无伦次:“我虽然学历不如你,只是个大专,但是我会努力赚钱!我现在也有在自学……我、我你也知道,我……”
“别闹了,二炮。”赵智鸿长长叹了口气。“你这样子,我以后还能叫你二炮吗?”
“我只是想叫你知道,这世界上不是只有吴树桐才能照顾你!我比他更有能力,就算现在没有,未来也会有的!”齐春雷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她感觉到他的手掌宽大,且因为激动而有一点些微的汗湿。她仰头去看这个从小到大的玩伴,这个青春期伊始曾经让她那么动过一次心的玩伴,残忍却又宽和的回答:“可是我只要吴树桐才可以,多可惜啊,”她叹气。“我是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1
“可是你和他不是已经分手了?!”齐春雷不禁又提高了音量。“你看看他干的那些个破事,你还想跟他咋的?!”
“就算不是他,以后会是别人,也不会是你。”赵智鸿将自己的手用力抽出来。“你明白吗,二炮。无论是谁,也不会是你。”
齐春雷惨白着一张脸,那表情像是他们年少还在一起玩时,他挨了揍的样子。她似乎感觉到眼前这个高大的、早已经成为一个男人,而不是那时听到她表白骂她有病那个男孩的人,精神似乎已经一截截崩塌了。“大鸿……”
“不是敷衍你,也不是故意说。而是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从那天开始,我们就只能做朋友了。”她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温柔的对待他,就仿佛时光瞬时间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一天,她站在灼热的日头下,将一瓶水递给他,羞涩的对他说我好像喜欢你的那个样子。只是从前的小意奉迎,如今却是宽容的残忍。齐春雷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将这结果一口吃下。
他想起从前,在赵智鸿早已经突破一米六而自己还在一米五的身高转悠的时候,她就像一个大姐姐一样,带着他和庄元两个人在工厂宿舍区里横行霸道。他想起几次自己和别的孩子打架,摔了一身泥巴,也是她打了水来把他的小花脸擦干净的。他想起当他慢慢长大,终于有一天比她高了,她跳起来扇他的后脑勺,边笑边骂他像匹大马。他想起来因为听到别人说她的坏话,一言不合打了一架后,她边扭他里带边给他上药。他想起那个夏天的中午,他打球打了一身臭汗,一边把校服上衣撩起来擦脸上的汗水,一边对她说:“你他妈开玩笑呢,我从来都只拿你当哥们儿,你看哥儿几个谁把你当女的了啊?!”
原来就是在那个时候,是他自己给自己的这条红线,系了死扣。
齐春雷离开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平静的,赵智鸿在阳台处目送他远去,然后拨通了庄元的电话。庄元原本略有些尖细的声音此刻有点粗噶:“这个傻X,我都告诉他了别去说,结果还是去了。”
“你劝劝他。”赵智鸿觉得有千言万语想和庄元倾诉,也许不是庄元,随便是谁都好。可是张开了嘴,半天只能说出这一句话。
电话那端的庄元叹了口气:“大鸿,我们已经二十几年了……”
“是啊,我知道。”赵智鸿轻轻的说。“就因为已经二十几年了,所以我才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二炮他啊,很少会想这么复杂的事情。你帮他捋一捋,总有天会明白过来的。”
“你说这事儿整的,我本来还想请你们一起吃顿饭,说说别的事呢。”庄元道。“我昨天说要请咱们几个发小,一起出来吃顿饭,跟你们说说,我现在……算了,一切等以后再说吧。”他顿了顿。“以后的日子,还长吧。”
“长着呢,”赵智鸿看到远处那个已经变成小小的微缩人影,仍然能认得出来的齐春雷正蹲在地上抽烟。“我们的以后,还长着呢。”
自己一个人吃饭的时候,赵智鸿总是忘记了时间。她习惯在做饭和吃饭的时候都看点东西,往往看着看着,饭就凉了。她今天饭吃的倒是快,只是填饱了肚子,什么都不想做,只是瘫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身边的手机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她愣了一下,抄起手机却发现电话来自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接到的号码。屏幕上两张笑脸灿烂得笑着,仿佛永恒不知道这世界上,还会有分别二字可言。
赵万芳。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各路人马都突然想起了她。赵智鸿觉得好笑,心里却又有些害怕。想了一想,还是把电话接起来:“喂?”
赵万芳约她出来喝东西。
老地方,老一套的饮料,老一套的甜点。她到的时候,赵万方已经在吃自己的两只蛋挞了,她的位子上摆着千年不变的重芝士乳酪,两杯芒果汁一左一右放在桌子上。赵万芳抬头的时候看到她,没有表情,只是将嘴巴里的蛋挞又推了一下。赵智鸿坐下的时候,她又吃了一只。
“我是不是胖了?”
三个多月没有联系没见面,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样,赵智鸿点点头:“是有点。”语气平静,仿佛从前一样。
“楚雄做的饭太好吃,每天都有人宠着的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赵万芳的笑容和过去一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后相对这沉默。
赵智鸿开始用叉子将蛋糕分成一个个小块,然后一块块叉起来消灭掉。刚刚吃进去的午饭,好像早就消化干净,蛋糕里重重的乳酪味儿让她觉得至少味蕾得到了一些满足。蛋糕吃了一半,赵万芳终于开口了:“听说你和吴树桐分手了。”她的语气有些幸灾乐祸,隐隐还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赵智鸿点头,手下没停:“是啊,你也知道了。”
“为什么呢?”
她抬头看看自己的姐姐,非常平静的说:“关你什么事呢?”
“是啊,不关我事。”赵万芳托着腮笑:“楚雄说过恶有恶报,我只要看笑话就好了,其实我本来也不用来的,这件事光是想想,我都要乐出声了。”
好像经过之前的事,赵万芳骨子里那种刻薄的性格就一下子被揭发出来,赵智鸿再也没法从她的脸上,找回从前那个经常羞涩微笑的赵万芳的影子。赵智鸿也笑了一下:“姐夫说的很对,恶有恶报,我等着看你的报应呢。”
赵万芳的脸一下子就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你在网上又是精分又是办白莲花来骂我的,我干嘛和你说好话?”赵智鸿索性也就不留情面。“真不愧是学中文的啊,文笔就是好,写的那些个风花雪月的,拐着弯不就是骂我呢吗?我也不傻,我这么小心眼的人,你是第一天认识的吗?”
她看着赵万芳上下打量着自己,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样浑身是刺的,为什么他会喜欢呢?”
“屎壳郎看上哪块屎了,是屎说的算的吗?”赵智鸿自嘲地笑了笑,却又看到对方脸色黑了又黑:“哦,其实就是像你想的那样,你就是块钻石,他那个屎壳郎都看不上。”
然后又是沉默。
蛋糕吃得差不多了,赵智鸿将最后几块蛋糕叉成一小串:“还有什么话要说没有,如果是同情可怜就不必了,如你所见,我好像活的还是挺好的。没有的话,多谢款待,这顿你请我就不还了。”
“你那个心是石头做的吗?”赵万芳问。“你知道从来不求别人的人,恳求别人的时候有多可怜吗?”
赵智鸿举到嘴边的叉子停在半空,她看了赵万芳一眼:“什么意思。”
“吴树桐打电话来求我,你知道吗?”赵万芳嗤笑。“你能想象得到他有多走投无路,才会求到我这里来吗?哈,求我这个前女友来劝你这个现女友,也亏得他想得出来!”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说什么,仿佛赵万芳刚刚什么都没说。
“他对我说,的确是没有办法了。”赵万芳继续说。“他想亲自和你解释,不通过其他人,但是你一直不肯接电话。他还说他知道我不一定会真的来劝你,但是所有可能的方法,他都想试试。”她喝了口芒果汁,用吸管搅动着橙黄色的液体。“我不是来劝你的,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件事。”
赵万芳先走了,她自己一个人在咖啡厅里坐了很久,直到天色逐渐暗下来,才惊觉应该回去了。风很冷,她开始走得很慢,似乎是希望冷风将她的头脑发热赶快吹散。
【你知道从来不求别人的人,恳求别人的时候有多可怜吗?】
【你能想象得到他有多走投无路,才会求到我这里来吗?】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重进楼道,电梯还在缓慢下降,她等不及就冲进安全通道爬楼梯上去,8层的楼梯她爬的气喘吁吁,汗水在额头上沁出,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的手都颤抖起来。然而当她转动钥匙打开门,想要一头冲到被子里躲起来时,却在门开后愣在原地。
背对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似乎是听到了门的响动声,那个人站起来,迟缓地转过身,看到她的时候微微一笑:“你回来啦,智鸿。”
仿佛被施了什么禁锢的魔法,赵智鸿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动上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42
你回来啦。
这场面似乎是赵智鸿曾经幻想过许多次的样子,他站在温暖的房间里,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拿着书,对她微笑。客厅微微泛黄的落地灯光下,他的深色衬衫,他的格子毛衣,他的熟悉的表情,赵智鸿迎着这北方初来的暖气,要被这一室温暖熏出了泪水。
“关上门,过来吧。”他放下手里的书本对她招手。赵智鸿沉默了一下,回手关掉门,脱下鞋子,看到他吃力的弯下腰,把属于她的那双拖鞋摆好,她忍不住问:“你刀口……”
“回复的还不错。”他直起腰来,深深喘了口气才回答。往日清亮的声音,此时变得更低沉沙哑了些。“嗓子……嗯,像你听的那样。”
他瘦了。
他憔悴了。
他好像不太开心。
赵智鸿看着他缓慢的回身,缓慢的坐下,然后缓慢地招手:“过来坐吧,我们谈一谈。”
“我想……没什么好谈的吧。”她狠狠心,想到一不做二不休,想到自己所恐惧的那些事:“你休息下……就走吧。”
“我现在是病人啊。”他苦笑了一下。“这样小的要求,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哪怕你真的想分手,就当作是分手前的礼物,好吗?”
他在恳求她。
其实赵智鸿知道,吴树桐往日里再迁就她、宠着她,也终究是有所保留的。他们曾经吵过架,吴树桐也未曾向她低过头,低声下气的求她。往往都是她先打破沉默,稍后两个人就会面对面的细数自己的问题,然后那一场争吵,就会这样过去。
可是如今,她听到他在恳求她。
【从来不求别人的人,求人的时候有多可怜,你知道吗?】
耳边仿佛同时也响起了赵万芳的话,她苦笑了一下:“好。”
赵智鸿注意到吴树桐的动作很慢,也总是习惯性地捂着左胁。那里是他刀口的位子,她是知道的。于是她忍不住问他:“你的刀口……疼吗?”
她的话让吴树桐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展颜笑开:“好多了,有一点痒……”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喏,刀口早就好了,只是……咳咳,偶尔有点咳嗽,医生说没什么关系,都是常见的病症。至于骨折,也好了,就是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他说的很轻松。“都两个多月了,早就好的差不多啦。”
原来已经两个多月了。
从秋到冬,这三四个月发生的事情,她用一生都难以回味明白。荒唐的、可笑的、痛苦的、快乐的……五味杂陈至今,她还是不能将那些事好好梳理。
所以才选择了逃避,做了这一名逃兵。
“你来有什么事吗?”既然狠心了这么久,那就继续狠心下去吧。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再拖延下去,干脆将事实摊开来说。“如果是你的东西,我最近太忙没来得及收拾,正好你来,一起收拾一下搬走就好了。我……”
“赵智鸿,”吴树桐打断了她的话,比起以前要低沉的声音里不知为何带上了一丝怒气。“我是你的一包垃圾吗,随便打包一下就可以丢出去?”
她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对,两个月前我说的很清楚了,我累了,要和你分手。现在,你对我来说的确是一个陌生人。”
吴树桐被她的干脆瞬间击溃,几乎是失控的将茶几上摆着的水杯挥落在地:“赵智鸿!”
“叫什么叫,大小声的你要吓唬谁?!”赵智鸿被水杯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骇了一跳,嘴巴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做出了防范反应。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吴树桐的双眼里流露出痛苦:“我……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