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看着赵万芳的笑脸，赵智鸿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气话来发泄自己内心的难过。
抹了抹眼泪，赵智鸿笑着用力鼓掌，起哄叫楚雄亲赵万芳。
她站在离搭起来的台子最近的地方，吴树桐的蓝西服搭在臂弯。西服上的温度早就已经消失，唯有那种专属于吴树桐的气息还萦绕在她鼻尖，时时刻刻刺激着她想起那个人的笑，还有无奈的眼神。
仪式结束，主持人示意赵万芳可以丢捧花。赵智鸿请来的摄影师也按照原来的计划把镜头对准台下的赵万芳，只等她一声令下，领出男票，宣布这个女汉子订婚了的消息。
赵万芳拿起话筒，因为讲课而微微有点沙哑的声音经过扩音器放大：“今天我很高兴，除了今天是我和楚雄的婚礼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和大家说。”她晃晃手里配了许多紫色满天星的捧花，“各位未婚的大龄女青年，今天我对不住你们了，这捧花，我不能随便扔，我要把她给我最好的闺蜜，我的好表妹，也是今天这场婚礼的筹办者，赵智鸿。”她对赵智鸿眨了眨眼，赵智鸿能清晰的看见她眼里的泪花。“谢谢我的妹妹一个多月的忙碌，谢谢她过去二十几年里的陪伴，谢谢她对我的丈夫再三刁难考验和最终的拍板同意。”说到这里，餐厅里笑声一片，楚雄也双手合十做投降状。赵智鸿笑出了声，眼泪也随之留下脸颊，胸口酸酸涨涨的很难受。
“大鸿，上来。”赵万芳把话筒递给楚雄，向台下的赵智鸿伸出手。赵智鸿微微一笑，拉住赵万芳的手，穿着高跟鞋就一脚登上了小腿高的台子。以庄泉和齐春雷为首的男青年们大声起哄，坐在前排家长桌的赵爸爸赵妈妈哎呦一声捂住脸。赵智鸿，如同她往常一样，用突破天际的女汉子方式出现在大家眼前。
赵万芳把捧花郑重的放在赵智鸿手里，紧紧地拥抱了自己的妹妹。她什么也没说，赵智鸿也明白什么意思。分开后她接过赵万芳递来的话筒，推开开关，下意识的扫视了一下全场。
那个人在。
吴树桐穿着深色的条纹衬衫，斜靠在餐厅门口的墙上，双手环胸，是他一贯的动作。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她好像能明白他的眼神。他做了决定。
“我今天，本来是想说一点事。”她把目光收回来，看向家长桌的父母。赵爸爸赵妈妈岁数都不小了，再有两三年就到了双双领劳保的“美好年华”。她笑了笑：“爸爸，妈妈，您俩可以把手拿下来了，你们闺女现在是站着说话，又不是倒立！有啥不能看的！”
赵爸爸忍不住瞪了瞪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赵妈妈依旧捂着脸，可是嘴角却带着笑意。
“好了好了，今天是我姐姐的婚礼，我呀就不喧宾夺主了。大家大老远的赶过来，快中午了，也得吃饱了才能对得起随的礼钱是不是？本来想说的事情也不是很重要，没必要为这件事情耽误大家的午饭。最后还是说一句，感谢大家来参加我姐姐的婚礼。这家的菜做的真的不错，还请大家吃好喝好……”
赵万芳在后面拉了拉她，她不动声色的甩掉赵万芳的手。“好了，我也不废话啦。既然拿着话筒，我就替主持人宣布一下，下一项呢，是我的老姨和老姨夫发表讲话，大家掌声欢迎！”
她带头鼓掌，轻描淡写的就把原本设计好的环节跳了过去。赵万芳的父母虽然有些错愕，但还是从侧边走上台借过了话筒。本想问问赵智鸿怎么回事的赵万芳没脱开身，只能看着她从另一边离去。
经过那桌放着“前男友”牌子的桌子，赵智鸿被庄泉和齐春雷一前一后拦住。齐春雷二话不说把她摁在椅子上：“我说大鸿，你干嘛呢，不是说要宣布你和小白脸订婚的事吗，他人呢？”
“有事没来。”赵智鸿翻了个白眼，想要起来却被齐春雷死死钳住手腕，她禁不住怒目而视：“二炮你想死啊，松手！”
“赵智鸿你干嘛，我都看见他来了，人就在门口站着呢，你手里不还拿着他的衣服吗。”庄泉压低声音，“那小白脸惹你生气了？X，老子就说南方男的磨磨唧唧最小心眼了，说，他怎么惹你生气了，我和二炮肖他去。”
“闭上你的臭嘴得了，哪都有你！”赵智鸿狠狠给了他肩膀一拳，指着齐春雷抓着她的手说：“三个数，齐二炮，你要是不想死就松手。一，二，三！”
齐春雷连忙把手松开，心有余悸的看着赵智鸿高抬的高跟鞋，双手离得远远地：“松松松，我这不是松开了吗！哎呀，我俩也是关心你……”
“那用得着你们关心！”赵智鸿恶狠狠地扭过头去，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了。齐春雷和庄泉认识赵智鸿二十几年，能有六七年没看见过她哭，刚想说点什么，赵智鸿已经抽身走了。二人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她发的是什么神经。
谁知赵智鸿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又折返回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纸做的“前男友桌”牌子，狠狠地团在手里，接着踏踏踏的走到闺蜜家属那一桌的空位坐了下来。
不寻常，非常不寻常。齐春雷和庄泉齐齐摇头，一个打电话，一个发短信，准备问个清楚。
显然，无论吴树桐还是赵智鸿，都没办法给他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婚宴吃到一半，赵智鸿陪赵万芳去换旗袍。从餐厅的小门走到大厅里等电梯的时候，赵万芳终于忍不住问：“大鸿，今天你不是说要带男朋友来……怎么了吗？”
赵智鸿满不在乎的撇撇嘴：“啊，他临时有事，就没来成。”
“那你拿的是谁的衣服。”赵万芳一句话戳穿了她的谎言，看着一直搭在臂弯的蓝色西服，赵智鸿表示自己真是智商拙计。
“没谁。”她尴尬的笑笑，“可能……可能是谁落在我这的吧，我忘了，先拿着好了，一会儿问问。”
“……”赵万芳沉默了一下，忽然小声说：“大鸿。”
“嗯？”赵智鸿强迫自己去数电梯还有几层到一楼，而不去回头看休息区那里是不是有个穿深色条纹的男人在等她。此时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随意应了一句，全然没想到赵万芳下一句话就炸弹一样把她炸成了伤残。
“我看见YUKI了。”赵万芳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定是他，不会错。”
YUKI，裕树，赵万芳暗恋三年交往一年的……男朋友。神秘到，两个人连一张合影、甚至连一张独照都没有的男朋友。
现在她赵智鸿就是真傻，也该知道YUKI就是吴树桐了。
对，也对。究竟是她姐姐这辈子第一次求而不得的人，说是初恋也不为过的人，怎么可能不印象深刻。哪怕只是远远地一瞥，也能知道就是那个人吧。
“是吗，他来了？你给他发了请柬吗，我看刚那个前男友桌上没有陌生人啊。”赵智鸿的嘴皮子比她的脑神经反映的要快，还没等她从震惊里回过神，嘴巴已经下意识的保护好了脆弱的内心。她听见赵万芳长长叹了口：“他没进来，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就是在你，上台说话的时候。”
是了是了，看着前女友和现女友同台演出，他吴树桐也觉得挺神奇挺好笑的吧。赵智鸿的眼前浮现起吴树桐的笑脸，而她只想狠狠揍他一顿。
“我没想到他能来。”赵万芳苦笑了一下，“也根本没想到能再遇见。不过也好，这个场面下，我们彼此都能死了心吧。”
这是什么话！难道之前你们还都不死心吗？！原本还抱有很强的愧疚而把自己弄得纠结不堪的赵智鸿，心里忽然腾起一阵无名火。好一个吴树桐，这三年还对前女友念念不忘呢，好大胆子！
“这件事，别告诉楚雄吧。就当是我花了眼，反正是一场梦，也早就该醒了。”电梯来了，赵万芳走进去摁了楼层，赵智鸿紧随其后，转身的时候，不出意外的看见休息区那里有个穿深色条纹的人，手里拿着一本破烂的杂志。
赵万芳刚刚的话带来的危机感和看到吴树桐的安心感紧紧交织缠绕，电梯里的赵智鸿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窒息了。
这TM，这TM都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5
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吴树桐的脑袋里在想一些事情。他虽然纠结于自己和赵智鸿、赵万芳的关系太过于复杂，实在不知道如何一同见面，但他并不纠结于自己到底爱谁。
毫无疑问，当然是那个女汉子。
前女友和现女友的那点事，男人其实比女人更清楚。说句实在话，对于吴树桐来说，赵万芳之所以成为前女友，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已经成为过去式的人，她就只能是过去式。吴树桐的人生里没有回头草这一说。他的未来，至少是现在，和赵万芳的生活没有交集。
至于赵智鸿，虽然和她认识的时间很长，彼此了解的很深，可是为什么没在刚开始就和她在一起？吴树桐和赵智鸿就这个问题展开过许多次的探讨，会议时间从二人谈恋爱延续至今，已有两个年头。上个月，二人终于达成一致意见，然后他们就决定订婚了。
就是时候未到吧。觉得时机到了，两个人都不会愿意撒手。
刚认识的时候，吴树桐满心愤恨，赵智鸿却意气风发。原本以为是多优秀的别人家小孩，见到之后居然是一个刚过自己肩膀高的小胖墩，这能不让她心情舒畅吗？吴树桐就截然相反，这个叫赵智鸿的家伙真是女的？怎么除了头发长她到底哪里像女生啊！简直是巨人啊巨人！
“吴叔叔好。”赵智鸿笑的甜甜的，驾轻就熟的一副淑女的样子。她虽然淘气，但是在别人面前却永远都是乖巧模样。这手伪装的绝活，她从会说话时就无师自通了。
吴爸爸对赵智鸿那可真是实打实的喜欢，惯例的揉头发比个头夸奖之后，他才想起自己的儿子。招手叫几步外的吴树桐过来，吴爸爸推推他：“叫叔叔好。”
“赵叔叔好……”吴树桐腼腆的低着头，额头上也开始冒出汗水。赵爸爸拍拍他肩膀笑道：“好孩子，好像比我上次看你高了点，也胖了点。”
吴树桐瞬间把脸涨红成一个大灯笼，完全不敢再抬头看赵爸爸。吴爸爸哈哈笑起来，拉起赵智鸿的手，放在吴树桐热烘烘、胖乎乎的手里：“拉好小妹妹，别看丢了。”
小妹妹，小妹妹，小妹妹……
看丢了，看丢了，看丢了……
他发誓自己绝对看见那女巨人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下一秒女巨人裂开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得再张张个呢，”叫我姐姐呀，小妹妹。
后一句话，是赵智鸿做的口型。
吴树桐咬牙切齿地应了一句，愤怒的挺直了腰板，带着赵智鸿去找自家的车。
那时候的赵智鸿，就像一枚小炮弹一样，炸碎了吴树桐平静的生活。
因为赵爸爸计划带着赵智鸿在北京逗留一周，然后再转车去西安玩，吴树桐就不得不接受赵智鸿这个比他还高的“妹妹”霸占自己屋子的行为。赵智鸿是个自来熟，上了车之后，一双眼睛就滴溜溜的转起来，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明显是在观察外边的世界。
吴树桐坐在副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到不安分的赵智鸿，免不了心里狠狠地鄙视这个“小城市来的土包子”。北京对于打小就在这里生活的吴树桐来说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放眼望去就是一栋接着一栋的高楼，一辆接着一辆的汽车。马路上是飞扬的尘土，街道边是匆忙的行人。比起太过现代化的帝都，他更喜欢自己的老家。那里成片的杨梅林和新鲜的海鲜，怎么都比钢筋水泥的城市要可爱。何况这里的小孩总是嘲笑他那一口普通不了的余姚话，再加上胖墩墩的身材，实在说不上受欢迎。
他家的房子离市中心很远，即便是开始也要个巴小时。长长的旅途，高楼大厦也有看腻了的时候。他无聊地在后视镜里观察这个女巨人，此时的她正端端正正的坐着，目光直视那块后视镜。
被发现了！！！
他挨了赵智鸿一对大大的白眼，连忙把视线从后视镜上移开。接着他就听见赵智鸿小小的声音：“爸爸，我和他谁大呀。”
“树桐比你大一年吧，哎，小吴，树桐哪年生的？”赵爸爸可没考虑到自己的女儿是想保密，干脆问起了吴爸爸。两人扯了一会儿闲篇，终于确定是吴树桐大了赵智鸿一年半。“以后叫哥哥，”赵爸爸弹弹自家女儿的羊角辫，笑着说。结果赵智鸿转了转眼睛：“他是哥哥怎么比我还矮？还长得那么白，像个小姑娘……”她的后一句当然是压低了声音悄悄说的，但是全身心放在偷听事业的吴树桐还是一字不差的听进了耳朵。一股邪火从额头燃起，他幻想自己一个回身就把赵智鸿扔出窗外——
不过很显然，下了车之后，他还是那个腼腆少言，爱脸红的小胖墩。
吴树桐的家在北京四环外。虽然今天是很抢手的房子，但是当时说是郊区也不为过。四人一车好不容易晃悠到了地方，吴树桐抢着下去开小区的门：他得表现出应有的样子来，他可是哥哥。
这一路上他基本没说话，只是用行动默默体现在一个哥哥的价值。给赵智鸿拿书包，替他们摁电梯，提醒脚下有水坑。赵爸爸不住口的夸奖他懂事，原本弓起来的小脊背，此时也雄赳赳的挺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
可是一进了家门，他就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自己舒服的小屋就要拱手送人，电脑也要给妹妹先玩，对此他只能表示不愿意！
他的不乐意写在脸上，赵智鸿的好奇也同样表现在脸上。她忍不住左看看右看看，想去主卧见识一下传说中的套卫，又一眼瞄到主卫里面的淋浴间，很想跑过去一探究竟耳朵动了动又听到吴树桐有一台刚组装好的新电脑，心更痒的受不了了。可是她还记着临出发前妈妈嘱咐她要听话，一时之间纠结无比。
吴妈妈早已经在家里准备好了食材，只等着赵智鸿和赵爸爸到了就开火，她先是好好蹂躏了一番赵智鸿的小脸，紧接着就把两个孩子赶到了屋里去：“小孩子别来添乱，一会儿饭菜好了叫你们。淑彤，你好好陪智鸿玩，让着点智鸿啊。”
吴树桐应了一声，不情不愿的打开自己的房门，瓮声瓮气的对赵智鸿说：“智鸿进来吧，你会不会玩电脑，我可以给你玩游戏。”
“你的电脑里有什么游戏？”一听到游戏，赵智鸿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我在家玩过《秦殇》、《赵云传》和《三国群英传》，你玩过吗？”
吴树桐被噎了一下，赵智鸿说过的游戏他居然只听过一个。他不服气的梗了梗脖子：“我电脑里有倚天屠龙记，没玩过吧。”
“啊，那个游戏！上次我在书店看过，我爸爸不给我买。”赵智鸿兴奋地跑过去坐在床边，虽然很想去开电脑，但还是克制自己说：“嗯，我可以看你玩吗？”
这样的表现很明显取悦了吴树桐的哥哥心，他满意地点点头：“行！”
年纪越小的人，世界也相对来说更单纯一些。刚刚见面时的不愉快很快就在对游戏的热烈探讨中被抛诸脑后。吴树桐惊讶的发现赵智鸿是一个武侠小说爱好者，除了金庸全集，她还看过不少梁羽生的小说，说起侠客来不仅头头是道，还挺有自己的见解。许多年后的今天，吴树桐还是会回忆起那时候神采飞扬的赵智鸿，听她愤愤不平的说张无忌做得不对，赵敏要比周芷若可爱，又或者谢逊是个绝世大傻瓜。他想，也许那个时候他就该看出来赵智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坚强，干脆，果断，坚毅。她的意志有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