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里,泽法和特里顿已经结束交谈,并且在分别瞪过三个实习生之后,特里顿下令让海兵去把诗蔻蒂带到甲板上。
等两名士兵领命而去,特里顿才象是解释一样说到,“都姆兹新月仪式海军了解很少,诗蔻蒂…既然原本该是她主持,想必她会知道一些我们可能疏忽的细节。”
“耶~实际上…”波鲁萨利诺曼声开口,扫了眼身侧的千岁百岁,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在后悔之前接着说道,“我知道的比诗蔻蒂清楚许多,为什么不问我呢?”
话音落下后现场气氛诡异凝结,投射而至的视线饱含各式意味。
半晌,千岁百岁举了举手,邀功一样叫到,“我,我也知道,泽法老师~”
泽法的目光瞬也不瞬盯着波鲁萨利诺,目光锋锐如刀,仿佛要将人血肉筋骨层层剖开,良久才缓缓移开,看向千岁百岁,“你又怎么知道的?”
“和波鲁萨利诺一样,购买情报哒~”她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我那朋友陆续给了我好多卷宗,泽法老师要看吗?”
“预订时间快到了。”一边冷眼旁观的特里顿蓦然开口,“需要把今晚行动锡兰号的主导权交给你吗千岁百岁。”
“谁指挥得动一船老兵。”千岁百岁翻出一个白眼,“我会添乱,你要吗?”
“那就算了,接下来听我指挥。”特里顿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随即收起笑意,气势变得沉稳,“现在开始站在原地,直到需要你们出场。”
………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波鲁萨利诺他们三个就站在原地,安静看着甲板上的人迅速行动。
都姆兹新任国王被海兵单独押解到特里顿面前。
因为离得远,无法得知两人交谈内容,不过随着国王垂头丧气间隔一段时间才开口,而随着他每一句话,特里顿就让传令兵下达一次命令的情况看来,都姆兹国王是在坦白新月召唤前期步骤。
不多时,原本被聚集到后边的诱饵们重新拿起托盘,熄灭的香炉再次燃烧。
随后,女奴们走到船舷边,把手边香炉搁在船舷上,复又缓缓退后,最高级熏香烟雾袅袅,海风吹过漫得甲板甜腻氤氲。
透过眼角余光,波鲁萨利诺看见千岁百岁皱了皱眉,微微偏过脸,他悄声问她,“怎么?”
“奇怪——是脂粉香,仪式所用香料和我之前闻过的不一样。”她同样以耳语般的音量回答,目光始终落在香炉上,眉宇间若有所思。
隔了一会儿,女奴们返身折回,端起搁置顽器的托盘,重新站到船舷边,慢慢扬手,将金玉顽器一件一件抛落海中。
看到这里,千岁百岁的脸色终于变了,“她们…”
她的话才刚开了头却被后方一记尖锐惊呼打断,原本该是低柔委婉音色,此刻因为拔得太高而显得刺耳,甚至带出几丝凄厉。
“竟然在自己的船上召唤海妖,蠢货!”
………
话音未落,急匆匆的奔跑声由远而近,被软/禁许久的诗蔻蒂毫无形象跑向船舷,声音掩不住惊惧,“你们都想死在这里吗?!”
尚未跑到近前,诗蔻蒂就被拦截下来,两名海兵迅速跟过去扶着她,一来制止她冲向女奴,二来也防止她跌倒。
她挣扎几下随即不再继续反抗,只是又恨又怒的喝骂,“你们这些愚蠢的人。”
环顾周遭一圈,目光停在新国王身上,“继任王位的原来是你?”略略停顿几秒钟,复又讥诮十足的笑,“旁系的旁系,几乎算是平民的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吧?”
“中枢没告诉你,新月召唤开始前,国王必须退到安全线之外?”
“燃烧香料的女奴,手持武器的勇士,千百名祭品都不一定挡得住海妖袭击。”
重重喘息几声,诗蔻蒂才接着说道,“放下救生艇让女奴捧着香料到更远地方去,否则这里就是海妖攻击目标!”
“你的性命不比谁重要。”千岁百岁蓦然开口,随即缓缓迈开步伐,“没有哪个人比其他人高贵,都只是生老病死的人类而已。”
一直走到神色变幻不定的诗蔻蒂身侧,千岁百岁身形微微停顿,斜觑对方的眼神犹带几丝杀意,只不过下一秒,当视线下落几分,目光又变得平和起来,“是香料,对吧?”
“投落金玉顽器,惊动海底的妖兽们。”
“它们上浮到海面,燃烧的脂粉香是指引。”
“最初的诱饵只有古恩露德一个人,她独自在海上吹奏新月之笛时,她的丈夫躲得远远的看着,杀了她之后开始故弄玄虚。”
“什么强大的血脉力量,什么神圣传承,什么只允许纯洁处/女献祭,都是卑鄙小人欺世盗名的恶心手段。”
说话间,千岁百岁移开盯着诗蔻蒂腹部的视线,目光抬高几分,落到她脸上,“你的先祖古恩露德,无愧音乐与手工业守护神之名,你的行为配不上她的血脉。”
“卫兵!带她们退后。”特里顿准将沉声喝道,“懂得月步的人把香炉拿到炮击射程最远位置,丢进海里。”
“让她们脱掉身上的纱裙,一起带走。”千岁百岁冷静的接下去,“白日里我们反复涂抹香料,大概也是出于同一种理由。”
“海妖会嗅到脂粉香。”
“照她的话去做。”特里顿狠狠地挥了挥手,面色显得异常阴郁。
………
接着甲板上一阵忙乱,站到最前方的女人褪下香气氤氲纱裙与珠宝,随后被带入军舰内部安置在战线之外,香炉与纱裙,甚至珠宝顽器,都被习得月步的将官带走。
锡兰号十数名将官踩着空气向远处海面飞跃而去。
等待他们回来的这点时间里,波鲁萨利诺探手插/进口袋,摸出白天特里顿交给他的戒指,将它戴到左手尾指,不疾不徐走向船舷。
片刻之后,空气蓦然卷起一道气流,波鲁萨利诺抬起一手,头也不回接下身后某个方向投掷而来的东西。
入手之物冰凉润滑。
收回之后扫了眼,掌心握的果然是都姆兹国之重宝新月之笛。
身形微顿,波鲁萨利诺回过头看着不远处立在夜幕下的男人,良久,勾了勾嘴角,“多谢了泽法老师。”多谢您到现在还继续信任我。
男人的神色在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显得莫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错开视线。
待得不远处洋面上的将官们安全归来,锡兰号上所有灯光同时熄灭。
连同海域陷入某种寂静。
波鲁萨利诺纵身而起,跃到船舷站定之后,举起手将笛子凑近唇边,面朝黑沉沉洋面,开始缓缓吹奏。
略显低沉的笛声响起,伴随着呼啸而过的海风,新月之笛奏响的乐音向着四面八方飘散。
………
依照计划,波鲁萨利诺和萨卡斯基并不会参与锡兰号前期战斗,泽法早已经为他们安排了要做的事。
新月之笛交给波鲁萨利诺,理由是锡兰号上找不出几个能够吹奏复杂乐曲的士兵,而每位士兵又各自有任务。
萨卡斯基负责压制千岁百岁,防止她因为再次被迷惑。
海军从来没想过要遵照新月仪式把诱饵们扔进海水,锡兰号一开始就是打着前期步骤完成,立刻吹响新月之笛召唤海妖王的主意。
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谁知道燃烧香料才是重点。
都姆兹开/国之君真是个恶心男人。
………
天与海是无边无垠的黑色,新月夜的天穹连星光都显得黯淡。
渐渐的,波鲁萨利诺听见笛声变得奇怪起来,他吹奏的乐谱不知不觉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种难以形容的声音,甚至与他第一次吹奏时,尾戒带出的共振毫无相似之处。
或者该说,尾戒带出的共振随着时间渐渐变质,无论是悠扬笛声,亦或者共振带起的碎音都消失,回荡在夜色里的音色,变得柔媚的靡/靡之声。
听上去仿佛是春日里冶游的美人浅浅笑声,细细辨认又象是深闺绣帏之内,半是痛苦半是快乐的低/吟。
怎么也想不到如此销/魂音色是出自…他的吹奏,一惊之下,波鲁萨利诺顿时走岔了气。
‘乐声’骤然消失,随即又见同样守在船舷边缘的众人,就着少得可怜的夜光,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他,这其中包括千岁百岁。
萨卡斯基站在她身边,明显是在留意她的反应,担心她象之前那样被笛声迷惑。
千岁百岁浑然不觉,眼神里带着诡异的含意,依稀是幸灾乐祸,却没有半点混沌,感觉无比清醒。
至于其他人…眼角剧烈抽搐的波鲁萨利诺,没有勇气一一看过去。
当然,事到如今他也明白,关于他先前的谎言大概是被揭破,千岁百岁根本不是因为‘在场唯一的女人’才陷入幻觉。
不过…想来这种时候,特里顿和泽法来不及深究。
又一次无声叹气之后,波鲁萨利诺重新把新月之笛凑到唇边,还未来得及继续,刺入眼角的一抹异状就让他稍稍分神,同时带走所有注意力。
………
奇异的静谧中,深不见底的海水下方依稀仿佛出现暗影,细细浅浅,仿佛是游鱼在波涛下方缓缓游曳。
也不过转瞬间,海浪下的暗影无声无息消失,无数水痕掠过锡兰号,朝着远处半浮半沉的纱裙急速涌去。
海水里一点点浮出小小光点,浅浅银色泛起光辉,犹如无数微生物飘浮,慢慢的,它们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直至把海面染得亮如白昼。
一股异样腥膻冲天而起,带着诡异的湿润香味,数也数不清的蛇虫般线影在海水里升腾窜跃,动作仿佛是争抢撕扯什么。
奇怪的声音掺如潮汐涌动,悠长旋律一般流畅宛转,又空旷飘渺,令人无法分辨究竟是怎样一种曲调,只是听得久了脑海微微眩晕。
………
“波鲁萨利诺!”千岁百岁的声音刺入他混乱的意识。
眸光微微一凝,随后他看见她仰高的脸,望着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担忧,“它们开始了,小心点。”
顺着她的提醒将视线转开,随后看到远处那片银色聚集最浓烈的海水轰然崩裂,银海被窜高的黑影击成千千万万碎片。
无边无际的声音里透出几丝尖利嘶叫,这一次,其中的愤怒暴戾显得很清晰。
海妖发现除了纱裙再无其它,于是愤怒了吧?波鲁萨利诺下意识放下凑近唇边的笛子,盯着这片荧光闪耀的海水,电光火石间蓦地想起一事,心头顿时大惊。
千岁百岁,她背脊生出徽纹的时候,猛然清醒时说,‘银色的海’,可无论是都姆兹卷宗亦或者海军资料,一丝一毫关于银海的线索也没有记录。
她…怎么可能梦见?
是巧合还是…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新月之笛
“别走神白痴!”
千岁百岁的声音撞进混沌脑海,惊醒了一时晃神的波鲁萨利诺,然而清醒的这一瞬间,烙印在视网膜的景象,刺得他瞳孔微微缩紧。
银亮海面无声炸裂,锡兰号船舷之外窜升出一道细长黑影,半空中如蛇虫般灵活扭转,霎时间扑到近前。
波鲁萨利诺眯起眼睛,在利爪割破空气迎面袭来的瞬间,持着笛子的右手,食指指尖微微抬高,元素化光子凝聚成一支箭激射而去。
明黄光束精准地射/穿来袭之物,顷刻间,那东西顺着轨迹向后飞出,无比腥膻气息,合着海潮湿润味道,点点水雾溅出银亮星芒。
直到它直直堕落海中,在浪涛里疼痛难当翻滚,一种难以形容的尖利叫声,才后知后觉传来,就象是用指甲抓挠玻璃,又象是纸张或者布料被撕裂。
海面被银光染得亮如白昼,同时也映出那东西的影像。
它的胸口破开一个碗大的洞,是被光束射穿造成,只是还没死,或许生命力旺盛的缘故,它在银海中半沉半浮,象是掉进沸水一样翻腾蜿蜒。
和其他人一样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波鲁萨利诺随即发现,造成它痛苦嘶叫的原因,并不完全是击穿胸腔的伤势。
更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银海波涛之下急速盘绕的几线黑影…它落到水中,附近立刻有更多线影朝着它扑过去,如同…不,应该说,确实是厮杀。
它们在相互残杀。
也不过半分钟不到,先前被光束击伤的那只就没了声音,痉挛一般抽搐几下就淹没在浪涛水沫下方,只余得几颗细小气泡被海水卷着很快消失。
银色的海水颜色微不可察染得更浓烈些,有种微妙的咀嚼声混在潮汐涌动里。
咯吱,咯吱,咯吱…
………
垂下眼帘,静静注视着船舷下方的海面,却在此时又听见千岁百岁小小声喊他,“下来,波鲁萨利诺,别再惊动它们。”
闻言他自船舷跃下,脚跟尚未站稳复又被她扯了扯衣袖,“继续吹笛子。”眼角余光中,波鲁萨利诺发现千岁百岁的神色变得沉重,“笛声促使它们争夺,所以别停下。”
‘争夺’什么?他听她的话重新举高手中横笛,一边拿眼神无声询问。
她斜睇一眼过来,目光复又落到他手中的新月之笛上,眉心微微颦紧,低声解释道,“它们在争夺交/配/权,笛声是催化剂。”
“和所有繁殖季的雄/性动物一样,海妖们浮出海面之前就彼此厮杀,海水染了它们的血才变成银色。”
“它们嗅到船上有人类女性,在胜利者出现之前…不想全灭就不要停止吹笛。”
即使此刻他满心疑问也不得不暂时按捺,波鲁萨利诺吸了一口气,电光火石间心念飞转,随后火速将手中笛子抛向萨卡斯基。
待得同窗接下,波鲁萨利诺又摘掉左手尾戒,闪身窜到萨卡斯基身侧,粗鲁地把它戴到萨卡他的左手尾指,疾声说道,“接下来拜托你了啊~”
呆愣片刻,萨卡斯基抬高眼睛,目光半是阴郁半是愤慨,见状,波鲁萨利诺立刻一脸正色,“远程攻击我比较拿手啊~”所以…
避开同窗怒火迸发的目光,波鲁萨利诺故作无意的把视线转向海面,之后又抬高手,指尖幻化出一束光箭,精准击中远处跃出海水的一条黑影,以彰显自己确实‘有用’。
“萨卡斯基——”千岁百岁低低的喊了声,声音里透出些焦虑。
她话音落下,萨卡斯基一言不发将手中之物凑近唇边,身上散发的气息仍然无比不悦,却也听她的话开始缓缓吹奏。
………
糅杂古怪音频的笛声重新回荡在银海上空,波涛中隐隐带着暴戾的动荡随即偏移,原本窥视锡兰号的狂乱意识,转而朝着它们自己内部而去。
顺着暗潮涌动,更多水痕自远处折返。
不久前被丢得远远的那些纱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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