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整理完毕荆山才想起来白汉明的电话。白汉明之前问过是否要来接人,自然被荆山拒绝,两人就约定在罗名山下见面。现在算算时间,恐怕要迟到上一小会儿。
他又迟疑片刻,见到谢开花在那边不很自在地拉扯衣服,微微一笑,招手道:“你过来。”
谢开花就嘀咕了两句,无外乎是“你说来就来哦”之类的撒娇的话,但还是乖乖走过去。荆山轻轻捉住他的手,低声道:“我有东西给你。”
谢开花眼睛稍稍一亮。他掩饰着垂下头,嘴里也轻声问:“什么东西?”
“戒指。”
荆山从书桌桌肚里翻出来一个小小的银色戒子。
“戒指?”谢开花的眼神有那么一刹那的暗淡,但因为低着头,荆山也无法察觉。
“恩,街上买的,很便宜,你不要嫌弃……”荆山的语气第一次有了一丝忐忑。他以前也从没这样忐忑过的。自从认识谢开花以来,他已经破了太多的惯例。
谢开花终于重新抬起头,冲着荆山很明亮地露齿一笑:“你送给我的,我怎么会嫌弃。”
他主动从荆山手里将戒指接过来,戴到了中指上面,又在荆山眼前一晃:“怎么样?”
荆山还没开口说话,他又掰过荆山的手来看,指着荆山手上的银戒问:“我们是一对的?”
他这样急匆匆地问话,像是格外紧张似的。荆山心里愈发温和起来,只觉得谢开花的慌乱可爱得仿佛孩子。谢开花本来就很像是个小孩子,可能以前在家里确实是被宠坏了。
但即使是这种被宠坏的任性和调皮,荆山也深深地喜欢。
“我前几天就买了,一直找不到好的时机给你……”
他握住谢开花的手,摩挲着戒指底部印刻的名字。谢开花这三个字是他亲手挑选的字体,虽然雕刻得粗糙,但真的是他这十八年来做得最肉麻的一件事儿了。
“谢谢你。”谢开花道。
忽然又快快仰头,往荆山的脸上轻啄了一记。
荆山感觉到脸颊上那种温润潮湿的触感,只觉得一切都值了。他甚至有些昏了头,一句话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
“我还有别的东西要给你,小谢。”
谢开花愣了愣。他仰起脸,不解地看向荆山。荆山也看着他,抬手抚过他有些高耸的眉骨,轻声道:“那东西在我家里……等我们一起回家,我就拿给你看。”
他并没说直接地说会送给他。但谢开花心中一跳,已经察觉到荆山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一股突兀的兴奋激动登时直直地冲上脑门。过去这么久,他终于……他总算要……
可是,可是这又让他觉得,仿佛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荆山的那样东西。
但其实他也不必太过歉疚。人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总是愿意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最心爱的人……所谓初恋,不就是这样的吗?
荆山又拉住了他的手。
“现在我们先去罗名山。”
谢开花垂下眼,不让荆山看到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低声应道:“恩。”
荆山是去罗名山和人赛车,因此谢开花一开始还以为能在宿舍楼下见到辆豪车出现什么的,结果两个人一路步行出了校门,居然搭上了地铁。
谢开花走上地铁的时候很有些无语,连方才那些缠绵心事都忘了。额头上挂着黑线问荆山:“咱们难道是去赛地铁么?”
荆山忍不住轻笑:“没事,他们开车到山下等我。”
“他们,他们是谁?”
“打理我家里产业的。”
荆山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地抬头看地铁上的路线。
谢开花眉毛一扬。“荆山,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的?”
荆山就又笑了。他笑得太好看,这节车厢里的几个女孩子都情不自禁地偷偷看他,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讲话。谢开花顿时就也又有些不高兴。他最近越来越不喜欢女孩子们看着荆山发花痴。
谢开花嘟着嘴道:“那小说里嫁入豪门的平民都要和老公家里人斗智斗勇的……”
“那你是什么平民吗?”
荆山忽地说道。
谢开花顿时有些哽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自己家里没钱?可师父在天上实在是极有权有势的,不然他一个小小弟子,也不会有一个极品的代步法宝。这种法宝损耗极大,即使是仙人也并不常有。
何况他也不想再在这上面欺骗荆山。他骗荆山已经骗得太多了。
谁知荆山却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道:“没关系,你不用告诉我。”
谢开花鼻子一酸,别过了脸。
能够从事骗子这个行业的人绝对必须要有极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或者说这些人本就是有些心理毛病,才能将这种隐瞒身份的骗局完美上演,仿佛一场戏剧。
人生本来如戏,戏中有戏,就未免太刻意、太疲惫了。
而谢开花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那种可以勇敢地承担一切的人。他也从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承受能力。他从小受宠,锦衣玉食地长大,若不是修炼之人应当清心寡欲、逆流而上,他和那些一事无成的公子哥儿也不会有多大区别。
或许他应该和青厨讨论一下今后的事情了。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忽然听到地铁报站,才知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尽头的郊区。
罗名山坐落在北郊燕子矶外,是一座孤零零独立的山峰。因背面靠着江,若从盘旋山路望下去,江水奔溅能令人目眩神迷,也就显得分外陡峭。
本来这样一座山,没有特别多的资源,山路又险,政府素来是不大乐意拨款修建山路的。但好几年前听说被私人承包下来,花了好大手笔,修建的山路比政府出资都要来的齐阔整饬。许多人有心想要找出那个承包商,但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跟隐形人似的。
之后不久,就有富二代官二代们上罗名山上赛车。就有人说这山其实是几位大佬合作承包的。但修一座山,就为了给儿子发发疯跑跑车?中|国的官场是黑暗,但也还没黑暗到这个地步。
众说纷纭下来,几年时间也就淡了。也没人再去查那背后的承包商,只有二代们依旧带着豪车过来爽一爽。又因为罗名山距离郊区通路尚有一段颠簸距离,渐渐又有人在这之间铺了一条细窄的柏油马路,平时可以勉强让一两辆车子通行。
荆山和谢开花如今就站在这条柏油马路的入口。
夜已深,天上星光黯淡。初秋的风微凉,带着一点隐隐的潮湿,刮在人脸上倒也舒适。谢开花回头看了一眼燕子矶那座标志性的亭子,扭脸问荆山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罗名山远远地看去就像一柄笔直的剑。只是这剑有点儿远了,乘车过去恐怕也要好十几分钟。但这时候哪里有车?连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荆山却道:“等等。”
谢开花只好再乖乖站了一会儿。果然慢慢就见一辆小巴开向两人,他视线锐利,瞧见正是那种最普通的面包车,外边的漆还掉了不少,一副很要不得的乡下非主流气息。
等开近了,那辆车又停下来,片刻车门打开,从里边抬出来一颗脑袋——却是认识的。居然是胡绵绵。
“学姐?”谢开花惊讶地下巴要掉了。胡绵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偏偏胡绵绵还一脸娇羞状。天这么黑,也不知道她表情做这么卖力是给谁看。“学弟,你们总算来啦,我等你们好久了。”
谢开花禁不住脸一红。他还记得“等了好久”是为了什么。
但还是强作镇定地问她:“那学姐又怎么会来这里。”
“是白汉明邀请我来的。”她招呼着两个人上前。荆山让谢开花先上,他扶着座椅爬上去,只见昏黄灯光里三排空荡荡的皮椅,前边一个中年大叔司机,后头还坐了两人,正是白汉明和秦优那一对难兄难弟。
等荆山也上了车,胡绵绵帮着把车门碰的关上,车子就掉头转向罗名山。
眼见着荆山坐定,白汉明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荆山也毫不客气地拿了。却听白汉明笑道:“学弟的车子呢?等下我们是要赛车的。”
荆山淡淡道:“等会儿就到。”
秦优忍不住讽刺一句:“学弟可要守守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么好性子,可以等你等上这么会儿。待会儿还要等你的车子到什么时候?”
荆山看他一眼,并没有接下挑衅,反而道:“我迟到是我的错,抱歉。”
干脆利落,白汉明两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恨恨地瞪了荆山两眼。
胡绵绵却好像唯恐天下不乱似的,见几人都不说话,就笑着打破了沉闷,问道:“学弟等下赛车带不带人?学姐毛遂自荐可以嘛?”
这种山路赛车,又是富家公子哥儿的豪车,一般并不会开太快。比如一辆最高时速能到四百多千米的超级跑车,也不过开个一半的速度便差不多。毕竟要是车毁人亡,谁也受不起那个代价。
也因而这种赛车往往会带个女伴。香车美人,从来都是最赏心悦目的佳事。
白汉明的脸顿时又黑了。
48、第四十八章
谢开花的脸也黑了。
他就是看不得胡绵绵的那种狐媚劲儿。什么玩意嘛!难道冲着荆山抛媚眼荆山就会喜欢她?她把荆山想得也太贱了。
果然荆山并没有屈服于糖衣炮弹的迷惑之下,而是十分具有共|产|党|员坚忍不拔□不屈的精神说道:“不必麻烦学姐了。小谢坐我的车就好。”
谢开花得意洋洋地觑一眼胡绵绵。
白汉明却忍不住在一旁插了一句嘴:“不如绵绵你坐我的车,我的车速度也是不错的。”他又有些挑衅地望了荆山一眼,那种眼神不用说也能叫人清楚知道,是在说恐怕荆山的车也并不怎么样。
其实他本来也不会做出这样挑衅的动作来。只是美人当前,他的脑袋也就昏了头了。
可这也错不在他。这世上又有谁能不想在心爱的人面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厉害高明之处?逢高踩低,谁都会做。
然而他的眼神又仿佛落在空处——荆山根本丝毫也不理会他。胡绵绵倒是笑了笑,问道:“你的车,是哪辆?”
她眼波流转,媚色天成,即使是乌黑的夜也不能遮掩她半分的光华。即使是后边对胡绵绵没什么特别心思的秦优,也不禁瞧得呆了。
更不用说白汉明。这小子都快恍惚了。只知道说:“是那辆奔驰……你见过的,黑色的那辆。”
这几人来得早,方才已经往罗名山下兜了一圈,白汉明更早把几辆车都给胡绵绵介绍了一番。这一次参与比赛的人不多,只因车手都十分特殊,白汉明和秦优能参与进来,还是因为互相有些关系的缘故。
可即使对方来头大得很,白汉明对自己的车子还是颇有信心。他前两年花重金给自己的跑车改装了一番,发动机是德国那边手工定制的,换下来比原本的马力足足多了近一百匹。也出场比过几次,从来都是排头。
他也见了京城来的那位太子带过来的跑车。是一辆法拉利,鲜红的颜色,骚包的很。不过他问了改装师傅,说那辆车是原封不动的货,比起白汉明自己的那辆奔驰,也快不了多少,最多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他私底下自然也和秦优商量过。不论两人的车多快,肯定是不能越过那位太子的。但是荆山,当然是能越多少就越多少。
要知道市面上最快的合法街道跑车,也不过是那些速度,大家都差不多。像白汉明这样的,有些心机,改装点地方,让自己显得更专业一些,也更方便泡妞。总不至于好几千万买一辆布加迪威龙——中|国和国外国情不同的地方又在这里。做人不能太高调,不然容易被人挖坑,死无葬身之地啊。
不然以那位公子哥的权势银钱,比法拉利更高级的跑车也不是买不起。只是担心家里老人批评他骄奢淫|逸才罢。
何况打死白汉明都不相信荆山是能买得起布加迪威龙的人。
秦优又在一旁煽风点火:“绵绵,白哥的车技在建京这边都是首屈一指的,保管坐上去舒舒服服。到时候车窗一开,吹吹风,别提多爽快了。”
胡绵绵就掩嘴娇笑:“你们别骗我了,你们是要去比赛的,那车子得开得多块?我身体又没你们那么健壮,到时候肯定吐得要很厉害啦。”
谢开花脸扭向角落,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脸皮有够厚的,还说“身体又没你们那么健壮”——白汉明和秦优两个加起来翻一百倍都打不过她。
但白汉明又不知道胡绵绵是一只修炼好几百年的狐狸精。听见胡绵绵这样拐着弯儿地赞美他,真是要飘飘欲仙了,呵呵笑道:“我开得不快,我保证开得不快。”
“那要是荆山赢了你怎么办啦?”胡绵绵道。
白汉明也不知怎么的就福至心灵,忽然甜言蜜语就张口而来:“就算是输了比赛,我也要让绵绵你坐得舒心。”
胡绵绵顿时又笑了。她这一笑别提有多妩媚,狐狸精的本性全部散发开来,这一回就算是谢开花,都看得怔了怔。
一怔之下,却又看到胡绵绵对他使了个眼色。竟像是在叫他们安心。
谢开花心里一转,忽地就明白了胡绵绵的意思。原来胡绵绵竟是在担心他们。修道者不涉世俗,不能插手凡人的恩怨,而若是凡人惹了他们,也不能用仙家手段去对付——不然因果缠身,业孽深重,飞升不能。
而尽管如今飞升之门早已闭合,因果一事,还是能不沾就不沾。不然惹上了什么艰难业障也不知道。
胡绵绵很清楚这一点,便知道谢开花和荆山不能对白汉明出手。但若是他们又赢了白汉明,这位公子哥恼羞成怒之下做了什么荆谢二人不好招架的事,那就麻烦了。她便竟对白汉明用了美人计,叫白汉明为哄得美人欢心立了诺言。
——却是这样一番良苦用心。
虽然知道胡绵绵此番是思虑太多,但谢开花也不由心中一暖。这一头狐狸精,原来却也不错。
“那绵绵是答应坐我的车了?”白汉明大喜过望。胡绵绵向来对他不假辞色,没想到今天却是冰山融化了似的。
胡绵绵娇笑点头。
白汉明兴奋之下,连连叫司机再开快一点,不出片刻,便到了罗名山脚下。
罗名山脚下,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罗名山地处空旷,从来人烟稀少,如今却是在山下形成了一片小小的集市。许多车辆横冲直撞地摆着,车子里嚣张的摇滚乐震耳欲聋,远远地就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男男女女在车辆之间来回穿梭,那些姑娘家更是穿得十分暴露,超短裙、小吊带,在初秋的夜里,让人眼睛都要一凉。
白汉明让司机停下,招呼着几人下车。很骄傲地指着这一片乱糟糟的地方道:“便是这儿了。”
他也确实是能骄傲的。他第一次在罗名山组织赛事,虽然是借了别人的名号,也足够他出一番风头了。况且大家也十分给面子,来的人极多,让他在胡绵绵跟前很有许多说辞。
看见白汉明几个,靠近的一些公子哥就连连和他打招呼。听说白汉明的父亲和京城韩家交好,人又正当壮年,这两年就能更进一步,添到省委去做事。许多二代们的家里都交代他们和白汉明来往。
白汉明就愈发意气风发。他也知道这些人只是给他老子面子。但这个时代不就是拼爹的时代么。他投的胎好,也是他的本事。
“这边走。”他引着荆山几个往东南方向过去。那儿是罗名山道的入口,几辆准备比赛的车子都停在那儿。只三辆已经聚齐,就等着荆山的了。
“白少……”
“秦少……”
白汉明和秦优如鱼得水地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