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还是太冲动了……
白汉明抿紧嘴唇,眼角余光却又看到自己身边正襟危坐,似乎颇有些紧张的胡绵绵。大美人紧张得有些面色发白,但那种风情比往日更甚。
白汉明又忍不住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不管被打下多少的面子,只要能赢到胡绵绵哪怕一丁点的芳心,他也已足够了。
可他却又忘了坐在法拉利里的韩涛悦。韩涛悦也是气愤填膺,觉得白汉明把自己拉下了一趟浑水。
而他这一趟南京之行,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蹚浑水。
朱昀还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这小姑娘在京城时也常常坐别人赛车,甚至自己还有辆改装的丰田,因此即使是在如此夜色,如此山路上,她也并不怎么害怕。
“涛悦,你再开快一点呢,布加迪威龙又怎么样,我看那大个子不敢开快的……”
韩涛悦心头烦躁。开快是一回事,但如果因为超过去又结下了梁子,那他可就永无宁日了。他也认得刚才那一身意大利手工定制西服的中年男人,据说和聂家老爷子是忘年交,前年在玉泉山上韩涛悦亲眼见着聂老爷子搀着他的手说话。
这样的人,还得叫荆山少爷。
他忽然又想起朱昀之前的抱怨。是前月的采石场集会,这小娘们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乡巴佬,被朱老爷子狠狠地一通训斥,都骂哭了。事后朱老爷子也没去劝慰她,反而还将她禁足了好半个月。
他听说了,就还在朱昀面前说大话,要帮她报仇。今天方才之所以会说出那样不给面子的话,也是为了荆山旁边的那个小子。
可他也不用脑袋想想。能进得了采石场集会,又能让朱老爷子不顾掩面地训斥宝贝孙女的,能是他惹得起的人么!
还乡巴佬……朱昀这小娘皮,看来平时是真的过得太舒服了!
自己也是过得太舒服了。
谢开花却当然不知道那几辆车子里的人都在打量他们打量得胆战心惊。他只是扭着头,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模糊风景,很有些兴奋。
他虽然有一座代步的法宝,但平时实在不怎么用。天上的生活都是慢悠悠的,他偶尔出门赴宴,也是驾云而行,优哉游哉。哪里有现在狂风过境般的刺激。
他禁不住地想去把车窗摇下来,荆山眼角瞥到,忙出声阻住:“别,小心风大。”
“没事的。”谢开花冲他一笑,但虽然这么说,毕竟还是没有去弄车窗,乖乖地又去看前边的山路。
荆山的车子开得很稳。很稳,而且很快。布加迪威龙本来就有上千的马力,纵然并没有全力驾驶,但也已把身后的那几辆车子越抛越远。只有路边点点的明亮街灯,仿佛随风飘逝的火焰,在极快的车速下连成一条耀眼的光带。
罗名山的山路确实很险。盘山公路从来总有些避不开修不成的危角,只能在边上加修护栏,竖上告示牌警告。而一路驶来,不过绕着山体跑了一圈,谢开花已经见到了四五处牌子,全都是黄澄澄的写着当心。
只是荆山却仿佛视而不见似的,他的车速就从来没有减缓过。就连顶上挂着的一串细小风铃,也甚至没有多大的动静。
若是让专业的赛车手瞧见了,一定要吃惊之极。荆山这一手稳,已经是世界顶尖级别的了。
谢开花却也不清楚这些事儿。他只是偶尔回头,就看到身后隐隐绰号的车灯,在距离拉大的情况下愈发模糊。他不由心中得意,脸上激动得潮红,仿佛开这车的不是荆山,而是他一样。
这世上不管是凡人、或是仙人,只要年纪轻轻,恐怕都做不到真的心静如水吧。
“咱们一定第一个到山顶。这些家伙车开得太慢了。”他又转回身,在座位上扭动。
荆山失笑道:“不会开到山顶,这地方到山腰结束就最多了。再往上太险,车子不能开。”
谢开花就点点头,又很不安分地想尽力地仰脸去看山腰。只是荆山不让他开窗,他的视线又不能拐弯,只能隐约见到一个大概。那边倒确实是有些光亮,也仿佛有些人影,应该是裁判和一些看比赛的人。
荆山看他不停地动来动去,只好无奈道:“你别动了,不然等下下车会吐。”
谢开花笑眯眯地拍拍自己胸口:“我身体好着呢!”他当然身体好,虽然修为限制,但怎么说也能算是一个练气期修为的修士。若是能坐赛车坐到吐,那修士们集体都去跳楼算了。
他摆弄了一会儿车里的摆饰,又看了看车顶上暗箱里塞的东西。这辆车显然是方才那个三叔的,只是大概也并不常开,车子近乎崭新,里边的东西也光亮得仿佛样板房。
“荆山,我们也买辆车吧?”他忽然道:“以后在学校里没事就开着,多拉风。”
荆山倒也无所谓。拉风不拉风并不管他什么事,只是如果谢开花想开车,那他帮着买一辆就是。只是他自己的生活费肯定是不够的,到时候还要请妹妹帮忙。
其实当初他帮谢开花买的那盆绿花,已经足够一辆法拉利了。这样看来,谢开花实在是一个吸血的小白脸。
“行,那我明天带你去4S店看看。”荆山从来雷厉风行。
谢开花喜笑颜开,突然就搂住了荆山的脖子往他脸上狠狠啵了一口。荆山猝不及防,握着方向盘的手差点打滑,车子扭了好大一个弯,才又驶上正道。
“小谢……”荆山愈发无奈。
谢开花吐吐舌头。
这要是被后边的那几个知道了,肯定更加要气得吐血。人比人果然是气死人,他们在那边极其严肃认真地掌着方向盘,就担心一不小心车子落了后、或是滑离赛道,甚至滚落悬崖,连白汉明都不再敢搭理胡绵绵的问话。这边这两位,却是打情骂俏毫不手软。
而荆山已经开到了第二圈的尽头,眼见着拐过一个弯,就要斜斜往上,离山腰更近一步。
谢开花喜滋滋地正弯腰看着有没有什么好听的CD,却忽然耳朵微微一动,头猛的就抬了起来。只见眼前有些黑沉的山道上,却弥漫起一股比深夜还浓重的雾气来。
“荆山……”他低声叫了一声:“有雾。”
荆山也是一皱眉头。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雾气,何况别的地方都干干净净,只有眼前那一段拐弯的地儿黑得跟涂了漆似的。
他忽然抬手摇下了一点身边的车窗。
荆山鼻子轻耸,脸色突地就变得很难看。那一片雾气中间,毫不掩饰地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妖气,还夹带着凶猎的血腥气息。荆山家学渊源,荆家的岛上也有一些自愿归降的大妖驻守,但没有一只妖物比眼前这个气息更浓郁的。
他握住方向盘的手就一紧。若是他自己一个人,倒也没什么。只是小谢在这里……
而且他从小依仗的青鼎也并不在身上。
可恶!
荆山暗暗咬牙。建京什么时候竟有这样的大妖!
他没有丝毫的把握,能够从这妖魔手里逃脱出去。
荆家的人身负巫族血脉,但也正因这个限制,往往就不能够修炼仙道。虽然血脉浓厚者能有一些异能本领,但施展时也需要静心凝神,祷告天地。荆家这几千年来屹立不倒,更主要还是由于那座护岛大阵,谁也攻不破的缘故。
也由于岛上灵气浓郁,灵药仙草数不胜数,许多妖精、修士,也自愿归降前往,成为荆家的附属护卫。这些年的经营下来,才隐隐有能和昆仑峨眉这样的大派分庭抗礼的意思。
荆山则更加特别。从他一出生起,就无人能够侵害得了他。那只因他衔着出生的那枚鼎状玉佩,有无上奇妙功效,几乎能算是这天地间最神奇的宝贝。
但似乎家中老祖曾有一些传言,说这青鼎不能长久佩戴,否则有所祸患。母亲多疑,又觉得这样的宝贝,让小孩子带在身边确实有点儿折寿,便趁着荆山要来上学念书,请了老爷子将青鼎请下,放在家中供奉。
唉,母亲此番温柔关心,却是误了大事!
荆山眉心紧皱。但他自然不能责怪母亲、更不能责怪老爷子。家里人为他先天算命,也从没算到过有现今一劫。
他手上用力得青筋都暴突了出来。
“荆山,怎么了?”谢开花担忧地看他。
“没事。”荆山暗暗吐出一口浊气,看向谢开花安慰道:“这雾来得奇怪,若是影响了车道,那就不妙了。我停了车去看看,你在车里别动。”
他们因开得实在太快,白汉明等人还远远落在后头。而且若是荆山料想不错,这雾中妖物,恐怕早已做了幻境等等手脚,白汉明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开不过来了。
其实开不过来最好。只怕那妖物心狠手辣,要将这些无辜凡人一起除去。
谢开花也不说话,看着荆山将车子停到山道旁边,又看着荆山要开门出去,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要小心。”
“没事的,总不至于里边有杀人犯吧。”荆山随口讲了一个很僵硬的笑话,轻轻抚了抚谢开花的脸,从车里钻了出去。
荆山的脚步很缓。但每走一步,他的身形便好像有高大几分,身周更有风声呼啸卷过,将他隐隐护在中央。谢开花眼神锐利,更是一眼看到荆山额间现出一枚火焰图纹,巫以火为祷祝,素来隐而不发,但荆山此刻竟已催发出身体里的巫族能量。
谢开花眼中温热。那雾中的妖物,就连他此时都没有把握,更不用说荆山。荆山身上没有命玉,一不小心,就要身陨。
他紧紧咬住下唇。眼看着荆山已经走入了浓雾,他打开车门,一阵清风也似地也向前滑去。
51、第五十一章
深夜里真是一丝声响也无。
此刻安静得,差点要让谢开花以为他耳朵出了问题。连空气都是闷闷的,像是一方方的耳塞,把他的听力全部赌注。而眼前雾气浓重,更是让他瞧不见一丁点荆山的身影。
他简直已变成了瞎子、聋子。
幸好他的鼻子还是好的。他的鼻子一向都是好的。才能在胶水般凝固的空气里嗅到一些荆山的气息。但仍旧是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这片突如其来的大雾,竟能隔绝掉修士的五官。
谢开花第无数次痛恨起自己的身份来。若他不是下凡的天仙,而只是地上一个勤修的凡人修士,几百年时间总也能修炼出一颗金丹。在这种时候,就不会显得这样没用。
可他如今不过只相当于一个练气期的初学者。
纵然他有绝妙的法宝,玄极的法术,这会儿是一个都使不出来。唯一一个能用上手的柳枝,还被他放在宿舍里——谁知道出来玩玩还能碰到这种事儿?
正郁闷得很,他忽然心中一动,体内元神滴溜溜转了一个圈,找到丹田内一处光点。这光点正是控制白芍的,他降服白芍以来从未用过,今天倒能派到用场。
“白芍!”
他心中大叫,手上也连连变幻,十指宛如莲花花瓣翻飞,做出许多道法手势。最后定成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鸽模样,右手食指指尖蓬的点起一蓬星火,竟飘飘荡荡地飞向了半空,仿佛有自己意识似的,乘着风飞向了远处。
这星火自能与白芍相遇,引它前往自己这儿。只是最快也要十来分钟——荆山却是等不了这十来分钟的。
而不过使了一个招引宠物的法术,谢开花体内已经如刀割、如针刺,全身血管都要折断一样,痛得脚上都差点要没了力气。
他苦笑一声。
以后回到天上,起码他的抗打击能力一定要好许多。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娇娇儿。
谢开花咬住嘴唇,几乎能够尝到自己嘴里的血味。铁锈中带着一点点甜丝丝的气息,倒也挺好吃的。
他抬手猛往自己脑门上来了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想自己的血挺好吃?
谢开花摇摇头,屏息凝神,眼睛里倏地燃起两抹亮极了的焰火。但又因圈陷在瞳仁之中,也不觉得显眼,正是暗夜里偷偷摸摸的上好法术。
他脚下一个滑步,整个人仿佛无声无息的幽鬼,融进了浓雾之中。
浓雾里比之外边,更显幽静。
佟言之前划下阵法,用的外围幻阵也是雾气。但和如今的这一片比起来,真是大巫见小巫之极。可是这世上又怎么会有如此厉害的妖物,凡俗间灵气散失,根本养不出来这样的精怪。
谢开花沉默地走了几步,忽而眉毛一挑。他想起了自己那日从紫金山上望到的妖气了。
就因为有那样古怪浓郁的妖气,他才会往紫金山上一行。但是摸到了那个荆家旧人的洞府,却没感觉到一丝妖物的气味,仿佛自己之前感觉到的都只是错觉。
或者原来并不是错觉?
难道这不知从哪儿来的妖物,一早已躲藏起来,就等着荆山么!
谢开花忽然又想到胡绵绵被空间裂缝割伤的事情。既然是有了空间裂缝,难不成是真是被那妖怪生生撕裂的……若是这样,这妖物得有多大的修为!
总不能是从妖界而来!
他心下一凛,眼中光芒闪烁,手上已凝聚出一团七彩闪烁的光球。光球外九道龙形雷电来回盘旋,相互交叉缠绕,发出爆裂的噼啪响声。妖魔异类最惧闪电,他手上这是九天正方雷罡,寻常妖物,一记雷法打下去就能烟消云散。
纵然这只大妖厉害,但穿越空间也必定修为大减,两相争斗,也未必不能带着荆山退走。
而他体内却也早已是疼痛难忍,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那种钻心裂骨的痛楚。换做以前,他恐怕早已在地上滚作了一团,等着师父过来安慰。可是如今,他却依靠不了任何人。
他只有自己!
荆山也——荆山也只有他而已!
想到荆山,他身体里仿佛就又涌起一股暖流。以前看书上说什么想到心爱的人身体里就重新能聚起气力,他还觉得扯淡,现在才发现竟是真的。他脸上露出微笑,仿佛已看到自己拉着荆山冲出浓雾的场面。
——当然也不可能真的抓着荆山冲出来。否则就又不好解释了。
一想到这个,他又有些琢磨:总得找一个时间,仔仔细细地把事情说给荆山听一遍……
荆山总不会骂他吧?
荆山……荆山……
谢开花浑没发现,他现在脑子里居然只剩下荆山了。
但紧接着,他却突地听到了一声凄厉的惨嚎。
“啊——!!!”
异常尖利的叫声,像是指甲滑过黑板上时发出的那种让人耳朵发痛的噪音。谢开花下意识地浑身一颤,随即听音辨位,趁着雾气往声音来处飞奔。
那并不是荆山的声音。是荆山令那妖物受伤了。
但妖魔受伤之下反扑更重,谢开花心下焦急,脚上便仿佛生了风。一边手上手指不停弹动,那颗凝聚在右手之上的雷球被他屡屡分出一小丝雷电之力,弹落在浓雾之中,便有雾气冰雪融化一般嗤啦啦地消散干净,露出底下崎岖的山路。
他脚下愈急,手上弹得也愈来愈快,渐渐竟能瞧见前方的景象——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弓着腰站在那儿,修长纤细的身子,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西装。那人蜷缩片刻,忽而又缓缓站起身来,侧过来的半张脸,几乎要让谢开花惊呼出声。
是英雄。
原来是英雄!
那张妩媚又妖气的脸,在浓雾的映衬下更是仿佛天外来的妖魔,白皙脸颊上布满了层层叠叠延绵不尽的黑色藤蔓状纹路,上边隐隐有法光流转,竟是纹在身上的魔纹。
谢开花吃了一惊。
魔纹在远古时候是妖魔惯用的手段,将法力凝聚在身上形成阵法一般的纹路,可以大幅度地提高妖魔攻击或防御的手段。只是这种魔纹雕琢要求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