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不在乎多这一件,说吧。”我道:“臣妾想问,臣妾还能喜欢皇上吗?”他嗯了一声:“你想说什么?”我道:“臣妾刚得知王公子和皇上是一个人时,臣妾心里好欢喜,臣妾可以全心全意地侍候皇上。”“现在不这么想了?”他看看我:“是朕变了还是你变了?”我摇头:“皇上没变,臣妾也没变,可是周围的情势变了。好象越来越多的东西要分开皇上与臣妾,不让皇上跟臣妾在一起,臣妾害怕,终有一天会失去皇上,臣妾想……想请皇上让臣妾仍当选待,只要能陪伴皇上,臣妾不在乎妃位。”“你过来。”他道。我走到他身边,他抬起我的下颏,盯着我看。我强忍着泪,他轻轻道:“凡事有朕,你相信,朕一定给你一个公道。”“不要,皇上。”我道:“我不要皇上为了臣妾得罪后宫,得罪天下。臣妾只想看到皇上平平安安地成为一代圣主,成为万人拥戴的皇上,皇上,臣妾说的都是真话……”他一把把我搂入怀里,搂的紧紧的,道:“朕相信你说的是真话,朕相信你,你别说了,朕听得心痛……”
他把我送回宫,没有召我去抄奏章。可是太皇太后派人来传懿旨,叫我去送夜点,侍候皇上“读书”。我奉旨进殿,皇上笑岑岑看着我,看得我脸红。我问:“皇上要臣妾做什么?”他道:“朕右手不能握笔,你过来,仿仿朕的字,朕说,你写。”我上前,看了一眼他的字,道:“皇上,仿的形似不难,神似就不行了,这非旦夕之功。”他点点头:“形似也就可以了。”“那臣妾斗胆了。”我拿起笔,蓦写他的字。“写的不对。”他道:“这么写。”从身后把住我的手,教我蓦写,我道:“皇上,臣妾自己蓦写就好了,你离臣妾这么近,让臣妾心乱,反而写不好了。”“朕也心乱。”他在我耳边道:“朕要是不放开呢?”“那臣妾不帮皇上写了。”我给他弄的心烦意乱,转开头。“你敢违抗太皇太后的旨意?”他低笑,气息吹入颈后,痒痒地,我浑身渐渐发热,蓦地发觉他的另一只手摸上我的腿。“皇上,”我道:“求求你,别……”“别什么?”他耳语的声音:“朕下午叫你来,你死活不应,太皇太后一句话,你就来了,你说朕该不该罚你?”那只不安份的手渐渐往上,我忍不住呻吟一声,求道:“皇上,放过臣妾吧,臣妾再也不敢了。”他一把推倒我,眼睛发红,我吓得紧紧闭上眼,感觉他正用力撕开我的衣裙……
我换好衣服,走出来,拿了纸笔在另一个座位上坐下,离他远远的。他笑嘻嘻地换了衣服,走过来,我道:“皇上,你要再踏前一步,臣妾真的生气了!”他停下步子,看我不是玩笑,才道:“好,你认真写吧。”回到桌前看奏折,开始还偷偷看我,见我没理他,他才不来招我,认认真真做事,不多会儿已专心于奏章。
我端了茶放在他面前,转身要走,他哼一声,似有痛楚。我转头,他左手扶着右腕,一支笔落在地上,剑眉紧锁,牙关紧咬。我忙上前拉开他的手,托住他的右腕,他的右掌几处伤口渗出血迹,我解开绷带,将血迹擦去,敷上药膏,重新帮他裹好,拿起笔,问:“皇上要写什么?”他道:“朕要写封信给浏阳王。”我颇为奇怪,离这么近,有什么事叫过来吩咐便是,写什么信?但也不便细问。他边说我边写,原来他是要浏阳王派人密查赵崇文的家眷及真正死因,密折回奏。另因虑及两将必对朝廷心存疑虑,未必肯俯首来归,他特意准备了两封密函,嘱咐浏阳王到时交给二将,至于赵崇文一事,他也知道杀人凶手不是遁迹潜逃就是已被灭口,故只有找到其家人及遗骸才可找出真正的死因,追查幕后之人,一时写完,他看了无误,用了随身小玺。我斗胆道:“皇上,臣妾久未见家人,不知家中情况如何,恐怕家里对我也是甚为悬念,臣妾可不可以也书信一封,以报平安?”他道:“你家人很好,我上个月还以王天授之名去探望过。你二哥三哥不在家,家里正准备你姐姐的出嫁,你娘身体也很好,不过思亲也是常情,你要写就写吧,我让人给你捎过去。只是别让人知道。”我坐在一边,想了很久才写好,封上递给他,他笑问:“写了什么这么半天?一会儿愁一会儿笑的,弄什么玄虚?”我脸红,道:“你不许看!”“好,不看,朕才不希罕。”他接过信,递给刘全,对我道:“朕要喝口茶歇一会儿,你帮朕把奏折理理,各部按内容分开,朕一会儿就批。”我答应帮他分拣,问:“皇上每天都看这么多奏章吗?”“这还叫多?”他笑:“这算少的了,多的时候,朕看一夜也看不完。”我道:“皇上该叫人来帮着看,皇上只拣大事把住就行。不然这样下去,如何吃的消?”“朕自小骑射精熟,身子骨儿好,不象你动不动就生病。”他道。我抬头冲他一笑,道:“皇上龙马精神,臣妾当然比不上。”他呵呵笑了:“你身子不好,朕龙马精神又有什么用?”我啐了他一口,他就只会歪想。
直批到三更天,我和刘全好歹劝着他睡了一个时辰,他睡觉,我又将批过的看了一遍,分别放好,没批的夹了字条,写了自己的看法,放在另一边,送他上朝后,我才回到自己屋里睡觉。
7.知己能几人
我正在午睡,有人过来把我摇醒,不用问,除了他还有会谁有这个胆子?“跟朕走。”他拉着我,有点鬼鬼祟祟的。
我跟着他到了懋勤殿,小顺子正在那儿张望,见到我们忙过来,我们一进门,他就关上了殿门,拿出两套衣裳,永璘对我道:“你快去换上。”我走到偏殿匆匆换上,却是一套小厮的衣服。出来,他们也换好了。他打扮成公子哥儿的样子,颇有几分倜傥风流,小顺子跟我一样打扮成小厮,他看看我,摇头:“不成,太秀气了。”小顺子道:“奴才斗胆。”拿了香灰,抹在我脸上,我忙道:“我自己来。”对着镜子细细抹匀了,永璘催促:“快走吧。”小顺子开了殿门,看四下无人,我们方才了出去。
在永巷,有两人正在等,近前一看,一个是浏阳王永琮,另一个不认识,皇上叫他“玄素”,他三十来岁的样子,精干、不俗。两人也都是一身便装,我看见永琮腰间的明黄荷包袋,忙上前为他取下,这个东西可会泄底的。皇上道:“记着,朕和四弟是江南大户王家的公子,此次来赴考,顺带贩点茶叶,朕叫王天授,四弟叫王天侯,玄素是管家,两个小厮,一个叫顺子,一个叫贞子,记住了吗?”我们答应。永琮笑道:“那臣弟斗胆,叫三哥了。”皇上点点头。“臣也斗胆叫皇上三爷。”玄素道:“这位小哥儿是宫女吧?你长的太过秀美出众,待会儿出去尽量少惹人注意,以免被看出来。”永琮笑道:“这是皇兄宠爱的贞嫔,有倾城之貌,叫她扮小厮确是有点儿难为了。”玄素忙跪下叩头,道:“臣失礼!”皇上挥挥手:“朕没罪你。是朕带她出来转转,不干你的事,稚奴,待会儿出去,尽量低头,知道吗?”我应:“是。”斜瞅一眼浏阳王,这个人只见过一次男装的我,居然一下子就给他认出来,眼睛真毒。他也回过头来,冲我微微一笑,做了个鬼脸,我忍不住笑了。
出了宫门,向南走。很快进入热闹的集市。这个叫张玄素的人真是博学多知,只要永璘问到,无不引经据典,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清楚楚,更讨喜的是头脑灵活,绝无读书人的呆板,随机应变,迎合皇上的口味,难怪皇上要带他出来。
我很久没到街市上了,见了繁华地段不免感慨,忽神间差点被车撞倒,亏得永琮眼疾手快,拉了我一把。他是带兵出身,手力奇大,一拉之下,我的手臂好痛,虽是救了我,却也白了他一眼,推开他,走到永璘身后。永璘拉起我的手,宽慰地冲我笑笑,低低道:“小心些,跟在朕后面,别乱走。”我对他笑,他微微脸红,转开眼看向别处。
“三爷,那边似乎有什么热闹。”小顺子道。我们走过去,一个书生正在高谈阔论,我扬脖一看,吓的忙拉永璘衣袖,他没理我,听得津津有味。我用力将他拉到一边,他不高兴地道:“你干什么?这书生说的颇有见地,朕……我还没听完呢。”说着要走,我死死拉住他,道:“皇三爷,这是臣……小的的三哥,他从小狂放不羁,言行异于常人,爹爹都说他大有晋人之风……”他盯得我不知不觉停下了话。“这人是你哥哥?”他缓缓问。“是。”我应。他是怎么了?神色好古怪。“好,很好。”他道,一拂袖子,抽出手,走向人群。我拉不住他,暗暗叫苦,我这个三哥自小跟异人学术数奇经,身怀异术是不错,可是胆儿也是比天都大的,这世上就没他不敢说不敢做的。对常人也罢了,可是对九五至尊的皇帝……我不敢再想下去,忙跟上去。这时皇上却已叫住了三哥,要拉他去喝酒,我又气又急又没法子,跟在他们身后,暗思对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多聊,否则大祸至矣。
上了一间酒楼,要了一个包间,我上前斟酒,正要想办法搅了这席酒,永璘道:“贞儿,我看这儿也没什么好菜,你去厨房炒几个菜,以助我们与萧兄畅饮。”这是打发我了,我想不去,他瞪眼,我只好下去烧菜。
我去了厨房,塞给店家一锭十两的银子,他们就对我点头哈腰,言听计从。我叫他们照我写的单子去采购原料。
炒了十盘菜,我擦去汗,休息了一下,端了最后一盘菜上去,放在桌上,他们居然一个个都不说话,神色悲戚。这是怎么了?我看看小顺子,他居然也伸袖擦眼泪。我上前一一斟满酒,永琮端起酒杯,道:“为天下有这样一位好女子,小弟敬三哥、萧兄一杯。”四人饮了。我的三哥萧子风道:“酒是喝了,但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此事与令兄何干?”“这……”永琮一时语塞。永璘道:“噢,我仰慕令妹已久,三年前见过一面,本想待令妹服满之后令人上门求亲,没想到令妹被选入宫,也是在下福薄,不能得配如此佳人。”他装得倒也象,神色郁郁,又喝了一杯。三哥道:“我听大哥提过你,嗯,大哥对你倒是颇加赞誉。不是你福薄,是小妹无福,她若能嫁给你,定是比在深宫要幸福得多了。”“萧兄慎言,”张玄素忙道:“令妹得选入宫,又受当今宠幸,那可是令妹之幸啊。”这个马屁精,我横了他一眼,就算三哥说的不对,也用不着他来提醒教训。三哥冷冷一笑,斜了他一眼,显是也很看不起他。永璘打圆场:“是啊,以令妹之才之德,定能赢得皇上真心喜爱,皇上也是人,也会有所爱吧。”永琮道:“皇上离咱们太远,咱不去管他,来,喝酒。”岔乎了开去。我白眼几个男人,没事说我干什么?无聊!
饮了几杯后,永璘问我三哥:“你刚才说现在不能用兵,却是为何?”三哥笑道:“不是说不能用兵,是说不宜大动干戈。西北夷狄猖獗,趁我国内大灾之年,带兵袭扰于前,屠城掠夺于后,此等卑劣小丑,不惩处有伤我大国体面,故皇上若用兵,当以教训为目的,以小捷换大安,大兵压境,盛陈威仪,打几个小仗,将之赶出边境即可收兵,以布帛女子怀柔安抚,待国内大治,吏治清明,国富民强,那时只要一名大将率一只虎狼之师,直捣黄龙,即可平服西境,荡平四海。所以我认为不是目前不能用兵,是目前不能用大兵,要大胜必须先大忍。卧薪尝胆,然后才能励精图治啊。”“要大胜必须大忍,说的好!”永璘一拍桌子:“说的好!”拿起杯子又是一饮而尽。他真是疯了,喝那么多酒。我上前只给他斟了半杯。他抬眼看我,我瞪他一眼,他笑笑,接过酒壶先给自己斟满,再给三哥斟满,三哥素来豪量,饮酒如饮水,酒到杯干,永琮笑道:“你今年参加科考了吗?以你的大才,效力于朝廷,可做宰辅啊。”三哥大笑:“宰辅?你高抬我了,萧子风一生闲云野鹤,不愿入朝为官。”张玄素道:“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阁下见识才具远超常人,不为民做点事,可惜啊。”三哥道:“人各有志,要为民做事,也不一定非要身在庙堂,你说是不是,天授兄?”永璘笑道:“说的很是。”两人又是一照杯,我生气,索性不去管了。
几个人边说边吃,谈了一个多时辰,犹自兴致勃勃。永璘什么都问,三哥有问必答,永琮问军事,三哥却不肯说,只说军事上不如二哥知道得多,我生气,他一个人胡说八道不够,还要拉上二哥,娘要知道,非对他用家法不可。三哥终于道:“我出来久了,得回去照看母亲。异日有缘,再跟几位畅饮三百杯。”本来到此也就行了,偏偏今天永璘不知哪根筋不对,笑呵呵对他道:“我与尊兄相交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老夫人。我不久就要回扬州了,不知道风兄是否能让我一偿心愿?”三哥道:“真是不巧了,家母这些日子身上欠安……”我大惊,母亲病了?他还有心在外头喝酒聊天?“那我更要去看望一下老人家。”永璘也是神色惊异,看来他也不知道。他道:“风兄,实不相瞒,我对令妹一往情深,既然今生无缘,我也无怨,但我愿执子之礼,孝敬老人家,请风兄成全。”三哥沉吟了片刻,点点头。永璘回头看了张玄素和永琮一眼,两人识趣地道:“我们回去料理一下生意,还有几个客人晚上要来。”永璘点点头。几人下楼,永璘低低在小顺子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小顺子点头走了。我们与张玄素永琮作别,匆匆往萧家而来。
家里已大变,修了新屋,增加了仆人。我四下打量,忍不住道:“萧公子,你家好大好气派啊。”三哥道:“这是皇上下令盖的。”“皇上?”我大奇,看看永璘。三哥点头道:“家母一向崇尚节俭,并不想大兴土木,可是小妹入宫为妃,由选侍而擢升至嫔,皇上以为萧府应与小妹品轶相衬,特意从大内拨出银两为我家建房修屋,又将放出宫的宫婢指出二十人赐到府中照顾家母。”原来如此,我笑着看看永璘,道:“皇上真是仁德。”三哥道:“但愿皇上这份仁德能长留在小妹身上,令她在宫中平安。”说着进了内堂,大哥闻讯出来,见了永璘道:“王兄,你怎么来了?”永璘道:“听说老夫人抱恙在身,特来探视。”“有劳。”大哥颇有憔悴之色,大约是照料母亲的缘故。永璘随他走进房,我也跟了进去。
母亲躺在床上,我心急如焚,又不敢造次,跟在永璘身后,忍着眼泪。永璘走到床边,看着母亲。大哥轻叹:“娘,王公子来看望您了。”母亲又瘦弱又苍白,躺在床上微合着眼,听见呼唤,方才缓缓睁开眼来,看着永璘。永璘走上前握住母亲的手,轻唤:“老夫人!”母亲目光转向大哥,大哥忙道:“王公子原是父亲的门生,三年前拜祭过父亲之灵,我们就是在那儿认识的,儿子跟娘提过的,娘还记得吧?”母亲微点一下头,对永璘道:“多谢公子,老身失礼了。”“老夫人,”永璘在床边坐下,道:“您不要客气,我与两位令郎一见如故,情同兄弟,老夫人即如母亲,来探望您是应当的。”母亲嗯了一声,合上眼,似乎疲累已极,我低下头,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王兄,”大哥低低道:“请到外面用茶吧。”永璘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道:“请了医生吗?”大哥答:“已延医吃药了,王兄,请。”永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