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秘谋?”
“营救亚雷克斯,盗取风玉权杖,重掌王国政权。”
“哦?”苏萨闻言,冷冷地嗤笑,“可惜现在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了,亚雷克斯明天就要因为弑君罪被砍头了。”
“尔难道不想知道王宫里谁是黑使徒的内应吗?”沙欧罗迦绿眼窥察着苏萨的表情。
苏萨如他所愿,给了他一个急欲知道答案的表情:“是谁?”
“王后。”
苏萨这回真的吃了一惊。他沉吟了一下,喃喃地道:“这么说来,王后陛下很有可能也参与了对先王的暗杀?难怪那晚她的说辞令人生疑。”
“尔之想象力相当丰富。不过,兴许这才是事情的真相。亚雷克斯只是一把匕首而已,真正的凶手,应该是握匕首的那只手。”沙欧罗迦嘿嘿冷笑着。
“也许还不只一只。”苏萨补充道,“黑使徒也同样只是匕首。光凭他们,是没资格指使王后的。他们的幕后,应该也还有人才对。”
“这个就纯粹只是尔的猜测了。夏奈尔也好,沙络也罢,都没有提到有什么幕后指使者。”
“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当然永远不可能找到幕后指使者。走!”
“去哪里?”
“王后寝宫。”苏萨回答。
※※※
半透明的轻纱笼着新出浴的裸体,未曾拭净的水珠将轻纱吸在柔嫩的肌肤上,形成一块一块的水斑,并慢慢扩大。看着这些水斑,蝴蝶夫人竟有些痴了。
她的曲线依然玲珑,她的肌肤依然充满弹性,她的肉体依然泛着粉红色的光辉,令每个看到她的人疯狂。谁也无法从这诱人的身体看出它主人的年龄。蝴蝶夫人的青春仿佛永远凝固在了二十五岁。
只有蝴蝶夫人自己心里清楚,二十五岁的青春,那已是十三年前的一个梦。现在,她是王国的前王后,困在寝宫里的一头母兽,而且正在迅速地老去。也许过不了三五年,甚至只要一年,一个月,镜子里的那具粉红女体,就会成为骨架与皱皮组成的骷髅。
她被突如其来的一阵恐惧击中,浑身一激灵,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缩成了一团,蹲在了浴缸的阴影里,就像躲在墙角的一只猫。
小小的秘室里,隐隐传来嘤嘤的啜泣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秘室的门被人轻轻地敲着,有人在门外小声禀报:
“陛下,苏萨骑士请求晋见。”
蝴蝶夫人受了惊吓似的,从浴缸边抬起了她遍布泪痕的脸。
终于还是来了。从昨晚收到黑使徒的秘信起,蝴蝶夫人就意识到:结束的日子到了。
是的,两年的忍辱负重,处心积虑;无数次地媚颜事仇,逢迎周旋;殚精竭虑制造王国统治层的矛盾,给王国播下混乱与分裂的种子。从特里耶公国被王国所灭的那一天起,她生命的惟一目标,就只有毁灭王国了。是的,毁灭王国,毁灭这个摧毁了自己幸福的家庭,夺去了自己两个爱子生命的可恶王国。一定要让萨拉逊王族承受自己曾经遭遇的痛苦:亲人死去,手足相残,家族破裂,国家灭亡。我所受的,必以十倍百倍回报于你!
对!还没有完,这一切还没有完!
蝴蝶夫人一咬银牙,猫眼绿的眸子中透出坚毅的寒光。她猛地从阴影里站起来,扯掉轻纱,用干海绵拭干了残存的水渍,给身体洒上香蓳菜和龙涎香。然后,她走到了门后镜子前,看着镜中一丝不挂的自己。
多么姣好的身材!多么诱人的肉体!
她的皮肤依然白皙,她的容貌依然艳丽。她的乳房像少女那样坚挺,她的腰肢仍然那些纤细动人。那一双修长优美的大腿,腿上每一寸肌肤都绷紧了,一如自己初夜时的状态。纤长的小腿,浑圆的踝骨,秀气的脚趾,即便是在最细微的细节上,她都无愧于“女神的左眸”的称号。
岁月没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印记,除了她的心。
这颗心,苍老,沧桑,冰冷如铁,坚如磐石。
是的,作为女人,没有剑,没有权杖,没有深沉的智谋,惟一能依靠的,也就是眼前这一具裸体。从一开始,到最后结束,这就是她惟一的武器。
就如同两年前脱下黑色的丧服,穿上最华美的裙服,迈着轻盈而又坚毅的步子踏入王国社交圈一般,两年后的现在,蝴蝶夫人披上自己心爱的绸缎睡袍,挂起最迷人的微笑,坚定地走出了秘室。
迎接她的,将是另一次挑战。
※※※
“吾还是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沙欧罗迦在苏萨的耳朵眼里说。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苏萨回答。
“依吾之经验,伊必不会承认。”
“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看到王后的侍女从寝室里出来,走向自己时,苏萨摸住自己的耳朵,低声对沙欧罗迦说。
侍女走近来,行着屈膝礼,说:“陛下说,她将在她的套间里接见您,苏萨骑士。”
“嘘——”沙欧罗迦在苏萨的耳朵里吹了一声口哨。
苏萨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跟在侍女身后,穿过过觐见厅,走进王后寝室。
侍女一直走到套间门边,向苏萨作了个“请”的手势。
苏萨伸手,推开套间门。
在苏萨眼前铺展开的,是金碧辉煌的王后寝室。地板由雕花细木铺成,上了蜡,亮得可以照见人脸。天花板上是四具巨大的水晶吊灯,以及歌颂月和婚姻女神阿珀琳娜的恢宏油画。天花板四周是石膏雕花浅浮雕,饰以繁复的蔓草纹。墙壁上蒙了深红色金银丝镶边天鹅绒,一人多高的大壁炉正对着房门。壁炉上方是一幅充满异国风情的挂毯。房间正中由镀金黄铜护栏围起了一张苏萨这辈子见过的最大最奢华的床,金红织锦床面,绣花的天篷,帷幕和纱帐斜斜地垂下来,笼出一个如梦似幻的世界。在这世界的中心,侧躺着一具女体。隔着半透明的白色纱帐,可以看见她仅披了件轻薄的睡袍,从头到脚,身体曲线起伏有致,勾人魂魄。
苏萨呆在了门口。
这是天堂,还是地狱?
第四十四章 王后的诱惑(下)
“进来罢,苏萨骑士。”
蝴蝶夫人用柔美得叫人心碎的声音吩咐道,留给苏萨的仍然是那个撩人遐想的背影。
苏萨如中魔咒,不由自主地迈上了一步。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与唐突时,身后的门已经被侍女关上了。于是,这间奢华的房间里,就只剩下蝴蝶夫人和他两个人了。
“危险的诱惑。”沙欧罗迦在耳边低笑,如恶魔的耳语。
苏萨在来之前已经预料过许多种可能性:抵赖,争吵,顽抗,躲避,甚至直接冲突,但是,他没料到会遇上这种阵仗。从来没有女人方面经验的苏萨,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了。
“随便坐罢,”蝴蝶夫人说,“没别人,苏萨骑士您不用拘束。”
“我想我还是站着说话比较好。陛下的面前,没有我的座位。”苏萨敛住荡漾的心神,用僵硬的口气说。
她是前王后,珂缇娜的后母,王国的黑寡妇。——苏萨在心里不断地告诫自己。
“这么说话,不别扭吗?”蝴蝶夫人幽幽地说。
“陛下可以坐起来说话。”
“你真的要我坐起来?”
被蝴蝶夫人这么一反问,苏萨突然失语了。
如果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将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
这是一个圈套。——苏萨立刻意识到自己所处的险恶处境。
一旦自己处理不好,很可能倒在王后的阴谋之下。
“咳!”苏萨假咳了一声,大步走到落地长窗前,背对着蝴蝶夫人,朗声说:“陛下可以先去换身礼服,在下可以在这儿等候。”
“可惜啊,这里只有你跟我两个人,没人服侍我换装呢。”充满诱惑的暗示。
“在下可以为陛下叫人。”
“那就不用了。”蝴蝶夫人失望地说。一阵床垫的响动,她从床上爬下来了,拖鞋在细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蝴蝶夫人应该是拖着拖鞋进床边的秘室里去了吧。
等到那慵懒的脚步声消失,苏萨绷紧的肌肉松弛了下来,长吁了一口气。
刚才只不过是简单的几句对话,却像是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精力,苏萨有一种脱力的倦怠感。
一个人过来找王后对质,实在是一种失策。苏萨这样想。
窗外,是秋天的花园。修剪成尖塔状的枞树,仿佛一列列卫士围绕着花坛与草坪。苏萨看到草坪的远处,珂缇娜正在阿蕾希娅的扶持下,由几名侍女伴随着散步。沉睡了近一个月的她,现在正需要好好地休息调理。苏萨看着珂缇娜的身影,心头泛起柔柔的怜爱。
像是感应到了苏萨的目光,珂缇娜忽然向这边转过头来。苏萨下意识地往窗后一闪,心里如做贼似的心虚。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举动。
“嘿嘿嘿……”耳中又传来沙欧罗迦不怀好意的贼笑。
等了半晌,苏萨再探出头去看时,珂缇娜已经和她的女伴们走远了。
苏萨心头泛起一阵歉意。
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停在了离自己不远处。蝴蝶夫人柔媚的声音如五月的薰风:
“转过身来罢,我的骑士阁下。”
苏萨依言转过身去,呆住了。
半透明的睡袍,若隐若现的胴体,凌乱的蜷发低垂至领口,把人的目光领进那一片白光与阴影之中。那是一片令人迷醉至死的异境。苏萨的目光一旦粘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蝴蝶夫人那张美艳绝伦的脸上,挂着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她的眼睛会说话啊,滢滢的眼波就像秋天洒满阳光的湖泊。
从苏萨恍惚的反应中,她看到了希望。
于是,她的笑意更深了。
她轻抬玉足,走近苏萨,肌肤磨擦着睡袍的下摆,发出窸窣的碎响。
她站定在离苏萨不到一臂的地方,深深地凝视着苏萨的眼神。
她猫眼绿的瞳仁里映出苏萨的影子。苏萨的瞳仁里同样也映出她的影子。
房间内一片寂静,静得听得见呼吸和心跳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已是多年,苏萨突然从痴醉中惊醒过来。
因为沙欧罗迦在他的耳朵里说了一个名字:
“珂缇娜。”
苏萨飞快地将视线偏移到旁边,用生硬的语气说:“您没有换衣服,陛下。”
“你觉得有必要吗?”蝴蝶夫人神情微微有些失望,但没有放弃对苏萨的魅惑攻势。她继续挑逗着苏萨。
然而,蝴蝶夫人不会料到刚才苏萨灵魂中发生怎样巨大的变化的。苏萨以更生硬的语气回复了她:“请您自重,陛下,您已经不年轻了。”
苏萨的最后一句话,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三十八岁的蝴蝶夫人心中。一下子将她敲懵了。
“什么?!”等反应过来,蝴蝶夫人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尖叫道。
苏萨的神智因为她的激怒而愈发清醒了,他冷冷地说:
“你也是这么引诱亚雷克斯的吗?”
“你——”
“哦,还有先王。我倒忘了。或者还有我所不知道的其他人?”苏萨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锐,一句比一句有杀伤力。刚才还柔媚如水的蝴蝶夫人,现在已经暴怒得就像头刺猬。
“痛快!”沙欧罗迦在耳朵里赞道。
“陛下,您已经不年轻了。您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住嘴!”蝴蝶夫人愤怒地大叫。
被惊动的侍女们冲进门来,看到房内的情景,一个个都惊呆了。
苏萨神色不变,依然冷冷地说:“所以,请您还是先穿好衣服,然后我们再来谈谈关于先王之死的话题。”
“你……你全知道了?”蝴蝶夫人如中雷殛,浑身一悚,向后退了两步。
“也不算全知道,有些东西还要请陛下您来为我解释解释。”苏萨目光盯在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摧毁对方的心理防线。
蝴蝶夫人咿唔一声,双腿一软,伏倒在地。
“陛下!”侍女们尖叫着,一齐扑了上来。场面顿时混乱一片。
“漂亮的脱身。”沙欧罗迦用讥讽的语气评价道。
※※※
“现在该怎么办?”
苏萨坐在觐见厅的沙发上,看着紧闭的王后寝室门,问沙欧罗迦。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对付女人,我跟你一样没办法。不过,她总不能一辈子装晕倒吧。我们就在这里守着她,看她出不出来。”沙欧罗迦建议说。
苏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于是他耐心地在觐见厅等候着。这一等,就是近半个时辰。侍女们忙忙碌碌、进进出出好多回,每次苏萨拦下她们问王后的状况,她们都说还在昏迷当中。最后,苏萨禁不住心中生疑,一把揪住一名侍女衣服,声色俱厉地叫道:“到底陛下怎么样了?说老实话!”
那名年轻的侍女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可怕的恫吓,被吓得身子发软,颤声答道:“陛,陛,陛下她……她……她还……还昏迷着。”
苏萨手一松,侍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板上。苏萨大步走向王后寝室,用力推开寝室门,看到一室的侍女都拿惊恐的目光瞪着他。她们的手里,根本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假装发出忙碌的声音而已。
“不好!”苏萨和沙欧罗迦同时意识到不对。
苏萨飞快地抢至套间门外,一推,没推动。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苏萨骑士,你想干什么?”侍女们纷纷尖叫。
苏萨理都不理会她们,抬起便是一脚,粗暴地踹开室门,冲了进去。
室内,天鹅绒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借着黯淡的光线,苏萨看到一张空荡荡的大床,床上哪里还有蝴蝶夫人的影子。苏萨发了疯似的冲到床边,撞开秘室门,然而小小的秘室里,也寻觅不见半个人影。
苏萨呆了一呆,又在侍女的尖叫声中,重新将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就是没有蝴蝶夫人的身影。
“哪里去了?她藏哪里去了?”苏萨一把捉住王后的首席女仆的手臂,恶狠狠地逼问。
首席女仆呲着嘴,尖叫道:“放开,放开,你弄疼我了!”
“再不说,我就拧断你的胳臂!”苏萨心一硬,又加了一分力,将首席女仆的胳臂拗过去,疼得首席女仆连叫带哭。
“说!”苏萨厉喝。
“从秘道走了。”
“在哪里,秘道?”
首席女仆迟疑了一下。苏萨又加了把力。她杀猪似的尖叫道:“在壁炉,在壁炉里。”
苏萨扔下首席女仆,抢至壁炉前,看到里面还有纸的灰烬。显然是有人刚烧过信件一类的东西。不用说,肯定是蝴蝶夫人在逃走之前,销毁了一切不利于她的证据。
一招错,满盘输。苏萨恨得牙痒痒的,回头大声喝问:“怎么打开?”
“挂,挂毯。”这回,不用施刑,学乖了的首席女仆就主动招供出来。
苏萨抬手一掀挂毯,露出下面藏着的一个黄金旋钮。苏萨一旋那个旋钮,身前的壁炉便发出轻微的响动,并向内缩进去,露出一条秘道来。两壁的油灯“噌”地一声全都自动点燃,照亮了向下的阶梯。
“什么王宫,简直是兔子窝。”沙欧罗迦啐了一口。
苏萨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钻进秘道,沿着阶梯飞快地追下去。
第四十五章 牧羊人树下
一定要把她逮住!一再地受欺骗,点燃了苏萨心头屈辱的怒火,他在心里暗暗发誓。
由于只是王宫二楼的一条复壁秘道,所以很快便走到了尽头,一架洗铸在石壁中的竖梯直通向头顶上方。苏萨身手矫健,飞快地攀上梯子,手脚并用,爬出了秘道。他向四周一望,发现自己身处在花园凉亭中,秘道口正在凉亭中间那张大理石桌下。蝴蝶夫人连利用机关将大理石桌移回原位都忘了,可见她走得很匆忙,很有可能现在还没走远。
苏萨迅速地估计了一下形势。花园凉亭一共有两条路,一条通向王宫庭院,另一条通向树林深处。珂缇娜就是在那里被夏奈尔推下树的。蝴蝶夫人会逃向哪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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