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可怕的往往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临死的恐惧。
——当亚雷克斯被蒙着脸的刽子手拖上行刑台时,他肯定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所有王族的荣耀,血统的骄傲,甚至起码的做人尊严,都在黑寡妇的呻吟之下烟消云散。惟一留给他的,只有濒死的战栗。
“不,不,不……”前王储嘴唇哆嗦,脸色是死人一般的苍白。因为恐惧,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会机械地重复着那个字。
然而这一切根本无法唤起刽子手的同情。两名刽子手让他俯躺在黑寡妇身上,手与脚都用镣铐与牛皮紧紧地绑上了。当最后一枚插销插到底,与锁片相撞发出清脆的锐音,亚雷克斯突然疯狂地扭动着身躯,挣扎着手脚,从黑寡妇的床头反拗起他的头颅来,大声嚎叫道: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是王子,我不是凶手!”
“真丢脸!”吕宋咕哝了一声,向刽子手比了一个手势。
刽子手双手一用力,高高地举起了砍头长斧。
斧身磨得锃亮,阳光在阴沉的金属斧身上滑动跳跃,月牙形的斧刃比任何剃刀都要锋利。
人群一片哗然,纷纷向前推挤,伸长脖子,张大了嘴,睁圆眼睛死死盯着行刑台,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
“不~~~~~~”
沉重的长斧狠狠地斫下。亚雷克斯的惨叫戛然而止。
一颗头颅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像球一样弹跳着滚出老远。
亚雷克斯无头的尸身手脚一阵短促的抽搐,然后伸直了。
“哦——”人群纷纷向后退开去,仿佛是要躲避那断颈标出的鲜血似的。其实鲜血离着他们还有老远。
刽子手扔下带血的长斧,大步追上那颗头颅,揪住染红的金发,提回行刑台。另一名副手接过头颅,将之浸入木桶的柏油里。半晌,提了出来,高举过头,向在场的所有人展示王子的头颅。
人们张大了嘴,发出“啊”的惊叹声。胆小一点的女子和小孩子早已躲进了自己亲人的怀里。
然而珂缇娜却一眨不眨地将整个行刑过程看了下来。等到亚雷克斯滴着柏油和血污的头颅被呈上主席台时,她才垂下了头,放开了抓着苏萨的手。
阿蕾希娅睁开了眼,走到珂缇娜面前半跪下来,将珂缇娜的头抱进自己的怀里,温言柔语安慰着珂缇娜。两个好朋友都流下了眼泪。
主席台上一大半人都下意识地闪避着可怕的血腥的头颅。红衣主教更是一个劲儿地摸着胸前的紫水晶项链,嘴里念叨着他的祷文。
惟有苏萨和吕宋,冷静地审视着亚雷克斯的头颅。
半晌,吕宋挥了挥手,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把弑君者的头颅挑上枪尖,树在城头。让所有王国的臣民看到弑君叛国的下场。”
第五十二章 主教大人的真面目
人们评论着,叹息着,纷纷散去。
“等等!”
就在大家以为戏剧已经落幕的时候,阳台上传来女子的叫喊。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阳台,汇聚到蝴蝶夫人身上,不明白这个与自己继子通奸的女人有什么花样要耍。
蝴蝶夫人趴在阳台扶手上,用手指着主席台大声叫道:
“还有人应该被砍头!”
“轰——”人群又一次沸腾了。
来自王后的指控。好戏似乎还没演完。砍头不嫌多,人们不介意多看一次。
“什么,你听清了吗?”
“还有人要砍头?”
“谁?谁被砍头了?”
“我就说没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还有阴谋!”
“好样的,骚娘们儿,把你的情夫全供出来!”……
几乎所有的人都交头接耳议论着,期待着。
主席台上更是炸开了锅,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适应不了情势的突转。
“这是怎么回事?”吕宋皱着眉头,质问苏萨。
敏锐的嗅觉。——苏萨在心里对老宰相这样评价着。马上能反应过来这事肯定与自己有关的,也只有王国的智囊吕宋了。
苏萨施施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朝着老宰相微微一笑,没作解释,抬步走过众人面前,来到不知所措的典礼官面前,夺过他手中的权杖。
“下面,由我来主持。”苏萨给了他一个安慰的微笑,然后大步走到平台的中间,站定了,学着老宰相的样,环视了一圈。尽管效果没老宰相那么好,但人群还是渐渐安静下来。这个时候,苏萨再猛地以权杖一击地板,清了清嗓子,大声说:
“王国的臣民们,现在,你们将见证一桩新的指控。提出指控的,是你们的王后;受到指控的,是你们都敬爱的人物。你们有兴趣知道他是谁吗?”
“有兴趣!有兴趣!”人心都是惟恐天下不乱,人们纷纷挥着拳头吼叫着。尤其以约瑟夫那边吼得最响。
苏萨满意地转过身来,凌厉的目光射向主席台。主席台上立马人人自危,不明白苏萨口中的“敬爱的人物”指的是谁。红衣主教、财务大臣、司法大臣、外交大臣、王国秘书官……一个个都不安地站了起来。惟有老宰相吕宋,依然冷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戴着宰相印签戒指的枯瘦手指轻轻地叩着扶手,目光冷冷地盯着苏萨。
“小伙子,看你玩什么。”老宰相的反应明确无误地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苏萨又大步走回主席台,瞥了老宰相一眼后,他又站到了司法大臣面前,朗声问道:
“拉蒙大人,如果有人提出指控,并且有充分的证据支持这项指控,请问,那人有没有资格提出指控,不管她是什么身份?”
“是的。指控是没有什么身份的。”
“如果指控的对象是身份尊贵的人物呢?”
“在王国的法律面前,没有贵族和平民。哪怕是国王,只要做错了,人民照样能够对他提出指控。”冷酷无私的司法大臣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带感情,但掷地有声。
“很好!那么,我请求拉蒙大人作为大法官,审理一项惊世骇俗的指控。”
“作为王国的司法大臣,我无权拒绝任何合法的指控。请请出你的指控人。”司法大臣冷冷地说。
“王后陛下,蝴蝶夫人。”苏萨用权杖一指阳台。
所有人的视线又一次汇到了蝴蝶夫人身上。
“陛下,您打算指控谁?”司法大臣用程式化的语言大声问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在那一瞬间犹豫了一下。
苏萨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她身后的艾夏也及时走了上来,轻轻地扶住了她,给她以安慰与鼓励。
蝴蝶夫人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以豁出一切的气势,指着主席台上大声说道:
“我指控……”
吕宋枯枝般的手用力一握扶手。
“红衣主教圣·沃伦·拉方索!”
“哗——”人们一片哗然。太匪夷所思了!红衣主教大人?光明神最忠诚的仆人?他是罪犯?王后要指控他?太叫人难以置信了!
一愣之后,红衣主教气得浑身发抖,不住地叫道:
“诬蔑,简直是诬蔑!这个女人疯了!”
“是诬蔑还是事实,轮不着你来评判。”苏萨冷冷地喝住红衣主教。
司法大臣大声问蝴蝶夫人:
“陛下,您指控主教大人的罪名是?”
“弑君案的共犯。”
“哗——”人们再次哗然。
“王城少女失踪案的幕后元凶。”
“轰——”人们的情绪彻底被引爆了。王城少女失踪案的元凶?道貌昂然的红衣主教是少女失踪案的元凶?
没有什么比少女失踪案的元凶更能激起王城人民的愤怒了。杀害国王也许意义重大,但毕竟离他们还是很遥远的。但掳掠他们的女儿,毁灭他们的幸福,这样的罪行,他们就有了切肤之痛和不共戴天的仇恨。人群,尤其是那些失去女儿的人们,尖叫着,怒吼着,谩骂着,就像汹涌的洪水,随时都会冲毁堤坝,扑进场内。
“静一静。静一静。”司法大臣徒劳地呐喊着,声音却完全淹没在人们的喧哗声中。
“咚——咚——咚——”苏萨一连在地板上连击了三下,最后一下用力过猛,甚至一下子击穿了木板。人们这才勉强克制了些,一个个都拿阴沉骇人的目光过去死死瞪着浑身发抖的红衣主教,恨不得从他身上咬下一片肉似的。
“你的证据呢?”司法大臣大声询问蝴蝶夫人。
“对,你的证据呢?”红衣主教这时候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尖利地将司法大臣的询问重复了一遍。
“我就是人证!”蝴蝶夫人大声道,“你能否认曾与我——还有亚雷克斯——合谋过杀害先王的事吗?”
“你这无耻的贱女人,乱伦的淫妇,亵渎神灵的毒蛇!你含血喷人!”红衣主教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已经完全不顾自己主教的身份。
“你利用黑使徒,掳掠王城少女,炼你的血魔法;你利用亚雷克斯,杀害先王;你利用教会的力量,煽动市民暴动,企图分裂王国;你还利用我盗取风玉权杖,妄图建立你所谓的阿方索王朝……你才是一切罪行的幕后主使,你才最应该被送上行刑台!”蝴蝶夫人一口气说出一连串令人震惊的秘辛,甚至有些事情连苏萨都始终未及。
“你胡说!你诬蔑!你胡说!你诬蔑!”红衣主教已经被气晕了,翻来覆去只会说这两句话。
“我没有胡说!我为什么要胡说?我也是共犯之一,我还有什么理由胡说?”蝴蝶夫人冷笑着,脸上有鱼死网破的觉悟。
“物证。”司法大臣提醒说。
“人证也有。物证也有。”苏萨代神情激动的蝴蝶夫人说道,“带上来。”
四名卫士连拉带拽地将沙络和夏奈尔带上了平台,押在苏萨面前。他们俩神情委顿,估计是被沙欧罗迦强大的禁制魔法折磨成这付模样的。
“这两个人,”苏萨指着两名黑使徒,说,“是圣玛洛主教堂的黑使徒,——也就是圣&;#8226;沃伦的走狗。他们俩可以作证,是沃伦命令他们勾结王后,盗取风玉权杖,并试图营救同伙亚雷克斯;珂缇娜公主无意间撞破他们的秘谋,沃伦就指使他们给珂缇娜施下邪恶的魔法,夺走她的神智;他们俩还可以证明,是沃伦指使恶魔神甫多佛尔召唤骨架龙,掳掠王城少女,犯下滔天罪行!”
“是的,我可以作证。”珂缇娜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夏奈尔,神情庄重地作证,“我听到王后陛下与那个男人的秘谋。”
珂缇娜的证词和两名黑使徒的默认,一下子激起人群对红衣主教的仇恨,一阵哗然之后,石头、鞋子、胡萝卜、臭鸡蛋,一切能够用来扔的杂物,纷纷向红衣主教投去。幸亏卫士们及时冲上平台,树起塔盾,挡住了人们的攻击。保护了红衣主教,也保护了坐在主席台上的其他成员。
苏萨再次用他的权杖压制住人们的情绪,然后向台下某个方向招了招手。
艾丽丝挽着她哥哥的臂弯,走上台来。少女的面色刚毅,眸子中扑闪着复仇的火焰。
“这位女孩,就是王城少女失踪案的受害者,也是惟一的幸存者。”苏萨的介绍一出口,人群又一次激起惊呼声。每个人都用同情的目光望着艾丽丝,就像望着自己受害的女儿。艾丽丝勇敢地挺起胸脯,指着红衣主教,愤怒地大声道:
“这个人,是只披着教袍的禽兽。他的教堂下面,有一个秘密神殿,专门用来举行邪恶的血魔法实验。我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这——就是证据!”少女说到这儿,在她哥哥的协助下,解开上衣,露出后背两肩中间的一个刺眼的红色烙印。红色的六芒星,滴血的六芒星,下方还有编号:007。
仿佛一滴水滴入了一锅热油,溅起无数愤怒的叫喊:
“畜生!”
“恶魔!”
“令人发指!”
“砍了他!砍了他!”
“天哪!天哪!七层地狱!”……
在群众如此狂暴的反应之下,红衣主教浑身觳觫,两腿发软,要用手撑住椅子的靠背,才勉强保持不倒下。
“还没有完。”苏萨冲着红衣主教冷笑了一下,又向人群中招了招手。
几名壮汉分开人群,爬上平台来,他们的手中,都拿着各式各样的魔法仪式用具。这当中居然还有一张一人大小的圆形木制祭台,祭台的边缘刻了许多神秘的符文。最叫人触目惊心的是,祭台表面血迹斑斑,连木纹都被掩盖了。
为首的壮汉,正是负责政务大厅修缮工作的铁匠。苏萨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受了苏萨的勉励,直爽率真的铁匠愈发得意了,站着平台的中央,向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声疾呼:
“各位大叔大婶兄弟姐妹们!我是个铁匠,只懂得打铁,从来不会说谎。苏萨骑士阁下看得起我,提拔我,还把一桩重要的秘密任务交给了我。没说的,我就算是累死累活,也要把这桩秘密任务完成,你们说是不是?”
“啰嗦。”苏萨皱了皱眉头,对自己安排铁匠发言有些后悔,早知道应该找个聪明机灵的人。
好在铁匠没有继续蘑菇下去,在引得一部分群众的掌声之后,他总算进入了正题:
“你们知道是什么秘密的任务吗?是挖隧道,挖地下隧道,一条被炸塌的地下隧道。你们知道,这条隧道通向哪里吗?地下神殿!”
“哦——”人们大概明白铁匠一行手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了。
铁匠继续说:“这条隧道真他妈长,挖了我大半个月时间,昨天总算挖通了。我们兄弟几个,就趁着今天大家都来看最终审判的机会,冲进了地下神殿,结果打破了两名留守修士的头,找到了这么些有意思的破玩艺儿。大家看看,大家都看看。”边说,他边指挥着手下将器具展示给众人。至于那张血腥的祭台,他一个人竖了起来,指着祭台上的乌黑血迹,义愤填膺地叫道:“大家看仔细了,这些是什么?这些是什么?是你们的女儿流的血啊!这帮畜生,这帮禽兽!下地狱去吧!”
“下地狱去吧!”复仇之焰彻底燃烧,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压制人群的狂暴。人们怒吼着,嚎叫着,冲破枪兵的阻拦,爬上平台,冲向红衣主教。卫士的塔盾已经无法保护红衣主教,甚至锋利的矛尖都无法吓退狂怒的群众。人们用身体撞开盾墙,用手脚挤开卫士,像一群蝗虫扑向麦田一样扑向了红衣主教。
复仇的盛宴,即将开始。
第五十三章 血魔兽
当圣·沃伦红色的身影行将被如蚁的人群淹没,一条黑影跃入人群的中心。然后,外围的人们便看到,人群中心像是风暴的风眼,凡是接近它的人,都被无情地弹开,怪叫着像石头一样飞出人堆。
制造风眼的人,便是那个跃进人群的黑影。
在死亡的威胁之下,人们又像潮水一样纷纷退后,空出中间圆形的空地来。空地的中心,一名黑使徒护在趴在地上浑身发抖的红衣主教身前。
他有一人半高的魁梧身材,光着头,目光凌厉,双拳上戴着钢拳套,拳套上的尖刺闪着寒光。
“谁想伤害主教大人,先来试试我的拳头!”光头黑使徒厉声喝道。
红衣主教宛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抱住黑使徒的大腿,颤声道:“幸亏你来了,奎亚,把他们都杀掉!把他们都杀掉!”
奎亚没有理会红衣主教神智不清的愚蠢命令,而是用一只手扶住红衣主教,沉声说道:“您放心,主教大人,奎亚会生命来守护您。”
“奎亚!”
突然响起女子的呼唤声。
人群分开处,精灵使徒茜茜立在平台一角,拉满了弓,侧对着奎亚,大声道:“离开那里。他不值得你守护。”
“你说什么?”奎亚被自己的同伴拿箭瞄着,又惊又怒,“我们不是发过誓,要守护主教大人的吗?”
“睁开你的眼,看看清楚你守护的是什么样的人?”茜茜大声疾呼。
奎亚一愣,往下看了看,红衣主教正抱着他的大腿,涕泗横流,一付可怜虫模样,哪里有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