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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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诗篇-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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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赌上生命的轮盘赌。命运之神既然已经掷下了骰子,那么,就看谁能抢到那个鲜红的“6”字了!

——加斯科因带着对对手,对同伴,甚至对自己的讥讽,恶意地冷笑着。在这恶意的冷笑中,他出手了。

锯齿刀露出白森森的犬牙,贪婪地噬向苏萨的脖颈。

锯齿刀是一种比较棘手的武器。除了它的外形令人莫名地觚觫不安外,它还能劈能砍,能削能拖,只要被它沾上一点,怎么都得付出点代价。加斯科因手中的这一把,在它的利牙下葬送的生命,恐怕没有几十,也有十几条了吧?锯齿的刀刃因而愈发锋利,即使沾满了凝结的血液与模糊的人体组织,也无法掩盖那刺目的寒光。用尽劲道破空劈来,竟带着鬼啸一般的锐音,令人毛骨悚然。胆小一点的,恐怕还没交手,先被吓瘫了。

幸好苏萨不属于胆小的一类。背水一战的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沾染这种奢侈的情绪。他现在的心头,占据了所有空间的,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拼命!

拼命。首先不把自己的命当命,然后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完全排除了对性命的计算,不讲任何防御,全力以赴投入到进攻中去。这种近乎无理的战术,却是最利于两三个人之间的最后决战。不是胜,便是死。没有必死觉悟的人,往往在这样的残酷较量中轰然倒下。

——梅申克便是为这条真理所作的又一条例证。

没有人能在双手大剑已经完全挥出去之后还能硬生生收回来的。即便是战神也不能。

梅申克和苏萨的攻击几乎是同时作出的,苏萨取他的左颈,他取苏萨的腰胁。苏萨的铁锤较轻,速度较快,肯定能抢先击中他的左颈。然而,他横扫的大剑也会在那之后的半秒之内,将苏萨拦腰斩成两截。苏萨是避无可避。

然而,这个愚蠢的牺牲者,在两败俱死的那一刹那,却脑中“轰”地一声,被死亡的恐怖兜头砸蒙,生出了保命的念头。他几乎是本能地向右侧一倒,拼命地用双手牵引着大剑滑向斜上方,徒劳地去格挡速度比他的大剑快将近一倍的铁锤。就像一件物什突然砸向我们头部,我们本能地偏头闪避并用双手遮挡在眼前。

然而,铁锤的来势快过了梅申克的思维,更快过了梅申克的大剑。六棱铁翅尖啸着,仿佛毒蛇的闪击,以视线都无法追及的速度,又快又狠地一头楔入革质的颈肉。

噗——

只是轻微的一声响。梅申克的目光却在那一瞬间乍地暴涨,仿佛星辰的爆裂,绚烂耀眼,然后,迅速黯淡下去。

加斯科因的攻击也在那个时候袭体而来。

苏萨来不及将战锤抽回,眼看就要伤在加斯科因的锯齿刀下。

这时,突然——

当地一声,一柄手斧挡住了加斯科因的锯齿刀。

是吉诺拉。他突然从苏萨身后贴地滚出来,及时救下了苏萨。

梅申克左颈一大片血光喷溅而出。苏萨低头闪过梅申克脱手而飞的大剑,用力一扯铁锤,顺势向后一退,跳开了加斯科因攻击的范围。

梅申克的躯体这时才“扑”地一声,仆倒在地。脖子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血肉模糊的伤口处还不断地有一小股一小股的血液涌出。他的喉咙里发出蛇一般的咝咝的声音,似乎是努力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就这么不甘心地死去了。

“嗷——”

没有怜悯,只有愤怒;不是为同伴的死而愤怒,只是为自己一次次地错失有利形势而愤怒。怒火燃烧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尤其是当他看到吉诺拉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用腰间的汗巾包扎右臂伤口时,被欺骗的愤怒袭卷了加斯科因的全身。他简直要被气疯了。

眼前并肩而立的这两个小子,单独应付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加斯科因都觉得是轻而易举。但两人联起手来时,其力量却不能以简单的加法来计算了。

一想到这点,加斯科因的身体就如同酒精被点燃一般,一下子从脚板炽热到了发尖,每一根手指都因莫名的兴奋而轻微地颤动。他的嘴角怪异地拧出了莫测的笑意。

“好!好!好!”

加斯科因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过奖。过奖。”吉诺拉也回了他两声。

“好小子,原来你没死啊。”苏萨目光仍死死盯着加斯科因,嘴里却对吉诺拉说。

“老鼠都会诈死。我偶尔玩一下重伤,不可以啊?”吉诺拉还有心情开着玩笑,完全不把对面的强敌放在眼里。

“可以可以。就是玩得太过了。连我你也骗啊。”

“不然怎么能逼得你拼老命呢?呵呵……”吉诺拉两声干笑,比哭还难听。

“跟你混在一起,肯定会折寿的。”苏萨半开玩笑地抱怨。

“你以为你能活多长啊?”吉诺拉嘲笑他。

这边一对搭档一唱一和,险中偷乐。那边加斯科因却退了半步,说道:“看来我没看走眼。”

苏萨和吉诺拉把目光投向他。

加斯科因继续说:“果然是年轻可畏。居然能把我加斯科因逼到这个地步,值得称赞。”

“哪里,哪里。”苏萨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不过,……”加斯科因口风一转,“光凭这些,就想拿走我这条烂命,恐怕还欠了点。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战斗。你们两个,准备好了吧?”

“你废话的本事比你动手的本事厉害多了。”苏萨毫不留面子讥讽了一句。最后一个字刚刚吐完,加斯科因矫健而勇猛的身躯已经袭到!劲风裹挟着强大的气势直扑而来,令人简直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苏萨毫不犹豫地迎上去,铁锤与锯齿刀“当”地一声,斫在一起,迸出一溜火花。吉诺拉奋足余勇,适时跟上,左手战斧劈向加斯科因面门。他的右手伤势虽然不是致命的,但是毕竟影响到他的用力,所以只能换用左手。但是令加斯科因想不到的是,吉诺拉的左手使起来竟丝毫不比右手差。加斯科因不禁要疑心吉诺拉原本就是个左撇子,右手只不过是他使的又一个障眼法而已。

攻击。格挡。反击。

闪避。夹击。游斗。

突袭。逆袭。对斫。

交错。调整。再战……

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厮斗,看得全场观众如痴如醉,掌声雷动。每一招煞手,每一回险情,都会引得十万观众齐声惊呼;而当有一方狼狈地力挽乾坤,救险成功,又都会激起十万观众的一声长息。整个斗技场都以缠斗的三个人为圆心,旋出一眼雄大的飓风。即使是几里十几里之外,也能听到角斗现场如雷的轰鸣,感受到那焰腾腾的杀气。

在十万观众的疯狂呐喊下,加斯科因一口气劈出十数刀,疾风骤雨般压迫得苏萨与吉诺拉喘不过气,只能疲于招架,联手阵势摇摇欲坠。

在十万观众的齐声高歌中,苏萨与吉诺拉抓住加斯科因旧力已竭新力未继的当儿,奋力反击,又一下子将败势挽回,重新组织起像样的攻防来。

加斯科因胜在经验老到,膂力强大,招法多变,个人能力强;

苏萨与吉诺拉却凭着无间的默契配合,互相弥补漏洞,轮流攻防,一点点消耗着加斯科因的体力,一步步向着最终的胜利迈进。

只要加斯科因没有一鼓作气击溃其中一个人,那么,最后的胜利必定属于苏萨与吉诺拉。毕竟,苏萨与吉诺拉能利用配合轮流休息调整,而加斯科因始终没有休息的机会。纵然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加斯科因也深深明白这一点。他深吸一口气,提聚起所有的力气与精神,发动一波怒涛狂澜似的猛攻,锯齿刀舞得简直就是赤蛇乱舞,群蜂乱飞。眼看着苏萨和吉诺拉被逼得步步后退,溃不成形,只差最后一击就能彻底攻破两人的联手阵了。但是,就差那么最后一口气。这一波猛攻到力竭之际,苏萨就像是被巨石压扁的野草,扭曲着身子居然又从石头缝里绕出它伶仃的细叶来,依旧在风中得意地招摇。

鼓足余勇,奋力再发动第二波猛攻。可又是在只差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被死扛到底的苏萨硬生生扳回来。

一而再,再而三。每一次都只差最后一气,每一次都功亏一篑。加斯科因也可算是强人中的强人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依然能一再地发动狂暴的攻势,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早就丧失信心放弃战斗了。

然而,一个中年战士,对上两名顽强的年轻后辈,局面还处于胶着状态,接下去的形势会如何,哪怕是再没判断力的观众也能看得出来。那些赌加斯科因胜出的人禁不住呻吟起来,而看好苏萨与吉诺拉的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进行欢庆的准备。就在这时——

看台上一直兴致勃勃地关注着战势的王国元帅齐格勒,突然轻呼了一声:“要糟!”

“什么?”齐格勒旁边的尼尔汪达子爵不解地转视向他。就在尼尔汪达转头的那一刻,场中的形势发生了突转。

正在酣斗的吉诺拉身形突然一晃,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向后跌倒。

十万张嘴一齐发出一个音节:“哦——”那是混杂了叹息、惊愕与意外等复杂情绪的齐呼。在这一声齐呼之中,吉诺拉的双足被地上一双手臂死死地抱着,于是向后跌倒,重重地压在地上那人身上。

——那个人,竟然就是已经快被所有人遗忘了的……霍恩!

第五章 杀了他!

 原来,三人酣斗之下,不知不觉移到了场地边缘,因为双腿被苏萨敲断,霍恩生不如死地一直躺在那儿的,看到吉诺拉在加斯科因的逼迫之下频频向自己这儿退,便挣扎着以手代足爬近吉诺拉,看准时机奋力抱住吉诺拉的双足。

这个计算之外的突变,一下子便打破了场上的僵局。加斯科因是何等的老道,哪容得这样的天赐良机错过。“咦”的一声轻呼之后,马上闪电般反应过来,奋不顾身地将所有的攻势一股脑儿倾泻向陡然失去屏障的苏萨。

苏萨眼角余光中突然失去了好友的身影,正错愕之际,猛虎暴雨般的攻击已经劈头盖脸而来,仓促之中来不及抵挡。眼前一片雪白的亮光闪过后,自胸口、左臂弯同时传来剧痛。一眨眼工夫,他已经身被数创,血洒黄土。更可怕的是,锯齿刀尖锐的牙齿产生的拖力,将苏萨带向地上,苏萨整个后背暴露在加斯科因的眼前。

一声断喝,加斯科因的锯齿刀“呼”地划了个半圆,走出一道直截有力的小弧线,又快又准又狠地劈向苏萨的颈脖。

只要这一刀劈中了,苏萨就算不人头落地,恐怕半爿身子也将分开。而这时,吉诺拉的后脑勺刚刚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胜负已分。

几周以后,在交际名媛、寡妇云达克莉丝举办的上流人物酒会上,尼尔汪达子爵向号称“王国第一勇士”的齐格勒元帅提了这么一个问题:

“酒神节那天的角斗表演那一幕,那个年轻人,换作是元帅您,会怎么应对?”

齐格勒思考了一阵,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也不知道。”

“诶?”

“那样的情况之下,就算是神,也来不及想法子自救了吧?”齐格勒以调侃的口吻说道。看到尼尔汪达子爵依然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便又补了一句:“那样的办法,神想不到,身为贵族的我们想不到,也只有那个年轻人才能想得到并做得出吧?”

尼尔汪达子爵将齐格勒的话咀嚼了好一阵,才恍然地笑道:“是的是的,那种近乎儿戏的法子,就算是预先知道了,我们也做不出来吧。呵呵……真是个叫人意想不到的家伙啊。”

※※※

时间回到几周以前的大斗技场上,加斯科因的锯齿刀尖距离苏萨的脖子仅半尺之遥的那一刻。时间刹那凝固:男人们的指甲扣进了掌心肉里;女人们的双手掩向因惊吓而圆张的小嘴;孩子们的双眼正在闭上,喉咙间两片声带挤压出惊叫的锐音;奥西汀四世尊贵的肥屁股从天鹅绒座垫上弹出来;齐格勒元帅从鼻腔后部向外释放出一声遗憾的轻叹……

整个大斗技场正处于视觉盛宴落幕的那一刹那。

苏萨的身形突然做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一个小孩子打架时才会采取的举动——

他顺着下跌的势头,向下一拧肩,整个人撞进加斯科因怀里。

没有任何战术可言,没有任何逻辑可言,没有任何理性可言,就是小孩子被揍急了,不顾一切地豕突猛进,一头撞进对方怀里。然后两个人一齐成了滚地葫芦,并在翻滚的过程当中手脚本能地胡抓乱抱,绞缠到了一起。

苏萨的双腿绞住加斯科因的右大腿,右手绕过加斯科因的脖子,在他的背后与自己的左手一起扭住了对方的右臂。

加斯科因的右腿拼命地蹬地,左手穿过苏萨的右腋下,从后方揪住苏萨的头发,右手在对方双手的钳制之下,依然顽强地攀上来,扼住苏萨的脖子,下足了死力气意欲把对方掐死。

两个人就像两条抵死交媾的蛇,两股反复调弄的黏糖,七手八脚地死死纠缠在一起。

面色发青,血管蚓凸的苏萨,只觉得血液贲张,几乎就要爆开血管了。意识因为缺氧而渐渐模糊起来。他几乎已经可以感觉到死神的舌头正舔舐着他的鼻尖,喷出令人作呕的腥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他看见加斯科因愤怒的瞳人中映出一点小小的寒光,由小而大,幻成一个人影,熟悉的人影。然后,加斯科因眼中的愤怒陡然转变成绝望的恐惧!

吉诺拉愤怒地一斧削飞霍恩半片头颅,挣脱双足的束缚,连滚带爬地飞奔过来,瞅准加斯科因绝望的头颅,果断地手起斧落。于是,几乎每一个座位靠近角斗场地的观众,都清楚地听到头骨被斧刃劈开时发出的惊人脆响,好像一截干柴被生生拗断,让每个听到的人都骨头发酥发麻,浑身一激灵。

吉诺拉将战斧一抽,红的血,白的脑浆,还有不知名的浑浊粘液,混在一起沿着加斯科因面部的裂口滚流下来,顷刻间涂满了半片脸和脸下的黄土。

吉诺拉的心脏剧烈地一抽紧。明明知道角斗场上不能对敌人有一丝的怜悯与不忍,但是,看到加斯科因的那张临死前因剧痛而变形的脸,他还是忍不住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终于挣脱铁掌钳制的苏萨正大口大口地拼命呼吸着空气而无暇顾及其它,剧烈反应着的吉诺拉同样也没注意到,死前的加斯科因,特里耶的勇士,刀疤脸的费舍独立团副团长,四年来只求一死而不得的苟活者,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残存的半边脸突然完全消散了痉挛与苦痛的表情,而是平静乃至欣悦地吐出一口气:

“呼……终于……”

没有说完他人生的遗言,战士兼角斗士加斯科因就死去了。

全场一片错愕,寂静得可怕。

苏萨挣扎着站起来,同吉诺拉相视了一下,互相轻轻地点了点头。劫后余生的挚友相互扶持着站到了加斯科因的尸体跟前,右手摸着心口,微微地弓了弓腰,相当郑重地行了一个特里耶军礼。

这位身经百战的特里耶老战士,英勇而强劲的对手,四年来以他独特的方式,逼迫着苏萨和吉诺拉迅速地成长,并最终借助他俩的手终结了自己早该终结的生命。尽管前一刻还阴沉地威胁着两人的性命,现在,面对着他已经渐渐冷却的遗体,苏萨和吉诺拉还是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泛起对这位对手的深深敬意。

然后,“哇——”全场又突然爆发出碎裂云空的欢呼。整个大地都在这巨大的欢呼声中战栗。

“神啊!”“精彩!”“奇迹!”“不可思议!”“空前绝后!”……每个人都搜肠刮肚用尽平生所学到的一切赞美的词汇来褒扬这场死亡竞赛;每个人都用一切想得到的肢体语言和庆祝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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