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其他的师兄弟,四师兄忆寒是天界第一战将,功名显赫极少出现在天界,大多时间都游离于三界降服妖魔去了。而三师兄是个断袖,恋慕的神仙偏偏是晚了我两千年入门的七师弟。师弟却曾受过情伤,具体似乎和五师姐有关,加上本身没有这个意向,自是不肯接受。于是一个追一个跑,几千年下来早已成为天界的一幕风景兼好戏。
于是算来算去,我的九千年岁月中,有无数亲友过客,至今还留在身边且相对亲厚的,竟是只有迭墨一人。
我活了九千年,前四千五百年,有凤箫神君如师如父一般照料教养着我;后四千五百年,陪在身边始终如一的,却是这个如妖似魅、性情不定却待我最好的师兄。
于是我的两个名字,就在他们的口中唤了一遍又一遍,最终牢牢的刻在了我的心底。
七淬,七夕之夕,淬火之淬。
久枉,长久非枉。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无榭七子的简单资料在这里。大师兄(女主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加那个“大”字的):迭墨二师姐:兰染【已死亡】三师兄:玉重楼四师兄:忆寒五师姐:兰汀女主(六):七淬七师弟:史可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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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左府 。。。
两千年前当我第一次听说七师弟史可卿有事没事就喜欢去人界、且作为“神医”在人界赚得不小的名头时,曾表现出好奇和羡慕,然后才从他的口中知道了原来迭墨也喜欢去人界,还是以一个更加那啥的“乐伶”身份。当时史可卿对我的不了解,表现出不相信的态度:“你和大师兄关系那么好,居然不知道?”
那时还没有发生那件让我对某个称呼从此恨之入骨的事件,因此我只是摇了摇头,“我还想着他平日里老是找不着影子是怎么回事,还让我一度怀疑我的寻人能力是否太差了些,现在看来不是啊,原来他竟然去了人界……”看着他益发无语内伤的神色,我讪讪的一笑:“大概是我没有问他便自然没有说,这个……等他回来我就问,就问。”
史可卿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看着我的眼神立时变得很奇怪。
我被他看得浑身一个激灵,立刻找了个理由遁了,一边遁一边感慨我这个师姐做的实在是没有半分感觉。不过转而想到他本就比我年长,仙术又比我厉害,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总之由于那个诡异的眼神给我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于是等几天后迭墨回来时我立刻奔去问他在人界的情况,这一问就是一个下午。他不但说了,而且说的很多很详细,有问必答,到最后还询问我要不要一起下去。
比如说——
我:“师兄,你干嘛要做乐伶啊?这个……额,‘职业’,我听说在人界的名声不太好啊……”
迭墨:“想做就做了啊,我一向喜欢乐律,况且看着别人欣赏表演时可以从里面得到不少乐趣,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我:“……”真的没觉得。
再比如说——
我:“问个关键问题啊,你咋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害得我被七师弟鄙视了!”
迭墨:“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话说这事认识我的基本都知道,你是怎么弄的居然不知道?!至于七师弟……你觉得让他养伤养上个十年怎样?”
我:“……”您,您还是悠着点儿吧。
再比如说——
我:“你都从来没给我吹过曲子呢!除了一千年前那次天君邀请你去给天妃生辰伴奏时你演奏的那曲一次便闻名了整个天界的曲子外,我从来没听过你的其他曲子!(大喘气)你还说是和我关系最好的师兄呢,居然这样……真过分……”
我当时提到的事情发生在一千年前天妃十万岁生辰时,天君为了给她庆生而大办的寿宴上。神仙都长寿,因而大多生辰是不怎么庆贺的,但像十万岁这样的日子却是比较特殊,如此铺张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开宴前夕乐师竟然不慎伤到了手,就算神仙恢复力再快也不能在一炷香之内恢复并准备好一切,天君病急乱投医之下听说迭墨琴弹得不错又离的近便叫了他来奏乐,结果一乐成名。可惜之后他怎么也不肯向着这方面发展,让很多神仙表示遗憾叹息。
他沉默了一刻,抬头扬起一个温柔浅笑,看得我下意识打个寒战:“很多东西太多太易得便没价值了,放心罢,待你九千岁生日时候,我一定亲自为你一人奏一乐。”
离九千岁还有两千多年的我:“……”
一来二去的,我当时的确是被勾起了兴趣,然而思及曾经凤箫神君的教诲,最终艰难的摇头,拒绝了与他一同下界的提议。
不过考虑到没准儿将来真的会有去人界的机会,我趁着迭墨心情不错便央他帮我在他常去的几个时空大陆分别留个身份,万一日后我下界去可以避免成为黑户,上次下界时用的那个大陆的基本身份便是这其中之一。那时我正为怎样接近那太子而烦恼,迭墨却在阴司查到了那离惑公主命里带煞,前世便因这国家而奇冤亡去,受尽无数磨难才得以超生,因而注定会在今生成为亡国的因素之一。然而几日前她因误撞上魔界鬼将,被迫改命提早夭折。我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假替了这公主,她原本也是幼年遭遇抛弃后被一户人家捡到抚养起来,迭墨给我的身份也差不了多少,于是便有了后面的一切经过。
他当初给我在不同的地方布置了不同的身份,统共加起来也有五六个,当时为了全部记下来我还费了不少功夫去背,此时便从记忆深处调出属于这里的一份,预备待用。
我对这种高门大宅间的处事之道并不太清楚,唯一的相关经验便是当初在那昌国当侧妃的半年短暂印象。况且皇家和望族之间应该还是有不少距离的,看着前面长龙一般的队伍渐渐稀少,姑娘们部分被礼貌的送走部分则进了府旁小门,基本是一半一半的,心里也难免的生出些紧张来。
如果进不去这里倒也未必没有其他办法,只是我本就不擅长思考这些,再让我费心去构思个新路线出来,简直就是难为我的脑子。
渐渐走的近了,管事先生的话语依稀入耳,我仔细分辨了一下,基本都是询问什么家住何地父母姊妹何人,以及为何来此等等,姑娘们的回答也大都半斤八两——无非是为了赚银子而来的。只是我发现其中有几个人管事对待的似乎分外粗略,就问个名字便放进去了,看那眼神仿佛认识一般,让我很是不解:凡人的这些人情事故,真是奇怪而难以捉摸。
但她们大都说到的“赚银子”,却让我忽然意识到我此时最大的问题。
银子。
不是缺银子,那不是问题是理由,而是此时我手中的包袱内,放着不多不少整整一百四十九两九钱零九十五文。
——五文钱用来买了个烧饼。
仙术对控物方面要求不小,况且我因为某些特殊缘故对法术的修习一直很艰难,此时又被封了五成,因此对着包袱中的银子至多只能隐去形态而不能让它做到彻底“消失”,就是说即使看不到却还能掂得清重量,如果伸手去摸也依然能摸到东西。撇去那张银票不算,余下四十九两加上九钱零九十五文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属,我怎么地也不可能睁着眼睛硬说这里面是空气。对方的智商很正常没准儿还比我高上些,九成是瞒不过去的。
我垂着头努力不让别人察觉我的慌乱,眼角余光却看到队伍已经轮到我前面的前面的前面的那个女子了。
照这个速度,最多一炷香时间便该是我,而到了这个时候忽然出列离开,也显然不正常。
况且,我也不想就这么放弃……
怎么办?
越着急时间就过得越快这句话,除了四千五百年前凤箫神君陷入长眠之前强撑着对我吩咐最后一席话那次外,这是我第二次感受到它的正确。
“名字?家住何方?为何入府做工?”
抬首瞬息,那管事漫不经心的打量我一眼,眼中却随之带上些意外,神色柔和了些。眼前问话的小哥儿察言观色,问话的声音也显得殷勤了半分。
众目睽睽、焦头烂额之下,神志如脱缰的野天马一般奔上天界,又从大荒之外九州之间绕了个圈儿转回来,最终无缘无故想起一句在话本上见到数次的台词。我感到声带完全无视了理智,然后操控着话语神经低声道:
“小女子久枉,陈国禹城郊外人氏,是来府上寻夫的!”
“……”
三秒的漫长沉默。
“噗——”管事的一口茶水忽然喷出,我身前的小哥儿提防不及,挡在我面前生生受了这一场“甘霖”,面上顿时滴滴答答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真是个善良的小哥儿,如果我能入得左府,一定找机会报答他。
我默默的想着,想完后方察觉过来:我刚刚,说了神马?
“咳,咳……”那管事看上去已经年过六旬,让一位六旬老者如此大动心神,是我的过错。
然而他似乎完全没有大动了心神的自觉,又或许是因为平日保养的比较好,故而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方才眯细的小眼此时如铜铃般,直直的向我照来,成为周围一群瞠目结舌的视线中最有存在感的一束:“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
“……”??
“……”!!!
天君佛祖西方神族啊,我现在能不能说,我有权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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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身份背后 。。。
口误口误,纯属口误……
我从来没觉得,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以及处事能力“再朝一日”会与今天相媲美,想必就是我那对任何事情都精益求精的师兄迭墨,看过我今天的出色表现,也会表示诧异的。
从头昏脑热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看到的是前方管事那精光闪闪的大眼,打得我一个激灵灵台清明指数瞬间直升百分之一千,然后后知后觉的发现:
祸从口出患从口入,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那个,我是说……”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我叫久枉,陈国禹城郊外人氏,是来府上……”顿了三秒,“替……我家小姐寻夫的!”
从高压锅内到高压锅外,其实也就这么回事儿。
——身边的众人不约而同的翻了个白眼,外带场外自动配音:“切!”
我只定定的看着那管事。
他不愧是久经风霜深谙人界潜规则的老人,随着主流翻白眼刚见到眼仁边儿,便立时反应过来,声音再次高出三个调子:“你是说——你家小姐?!”
我很诚实的,点点头。
在这件事上我倒是没有半点作假——起码表面上确实如此。
当初迭墨将那一堆身份资料交给我时,我秉着专注专一专心的态度,对所有的身份进行了细致入微的询问调查,其中便包括这一个。
我在这片大陆上此刻的身份,是陈国禹城郊外,一户商贾阶级的家中庶女——的贴身丫鬟——之一。
……= =
天界有个术法,可以对一定范围的人同时施加,使他们的印象中出现一个其实并不存在的人,这个丫鬟便是这么弄出来的。按照设定是从小父母双亡卖身于府上,长相算是有几分姿色,除此之外普普通通。
然而她“服侍”的这位庶出小姐,经历却不怎么普通。
最简单的说,她已生下一子难产而亡,却直到死前都没有成亲。
就是所谓的,一夜那啥之后,不小心遗留了产物。
故事是迭墨讲出来的,用我看过的不少人界话本来总结,这是个一见钟情然后因意外分离的故事,而且是个开放式的结局。
禹城商贾大家兰氏家主娶了一妻三妾,生了二子二女,其中除二儿子之外皆为庶出,一人一个分配的很是均匀。这作为故事主角的小姐是其中的三女,名字听过这么久早记不清,姑且叫她兰小姐罢。
兰小姐养在深闺之中,同那许许多多深闺小姐一般,琴棋书画颇为精通,面貌姣好品行上乘,绝对是居家娶妻之必备大老婆。
如果不看她的身世的话。
出身庶女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商贾之后。商人自古有钱无权,地位并不高,更何况这兰家在禹城算是一方豪门,放到全国也不过是有钱人之一,算不得什么特别。
长子自二十岁起参与科举四次,十二年时间才中了个秀才,便再无半点进阶。幼子不过八岁,还远不是时候。
儿子暂时指望不上了,便只能指望女儿。
而女子最常见的用途,不过联姻一事。
长女被配与京城中吏部尚书作妾,又赔了不少嫁妆,已算是高攀。而这兰小姐如今刚过十三年纪,小小的一个美人坯子还未长的完满,兰家家主正观望着形式,定要将这女儿嫁个最能获利的人。
就在这观望的当口儿,兰小姐的红鸾星却主动撞上面来了。
那天是七月十五,她出门上香还愿的日子,中间的波折略去不谈,只说结果,她在庙宇之中见到一个公子,一见误终生。
没人知道一见钟情是个什么滋味,而经历了一见钟情的两人心中又是怎样的波澜起伏。只能确信那一瞬间的花开,便在心尖颤巍巍的抖动稚嫩的蕊梢。有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人道发乎情意止乎礼,这二人的相处便该是处于这两种状态之间,淡淡的情愫朦胧的暧昧,倾诉着无声的心意。
也许是命中注定,他们在那一别之后的数月间,竟又阴差阳错的经历几次重逢,每一次的再遇无不是甜蜜又致命的折磨。二人如同隔着一道水幕浅浅凝望,若有若无的靠近,却又始终迈不开那最后的关键一步,始终固守着心底最后的防线。
第一次见面,他笑问她:“小姐发间的花很是好看,可否冒昧告知是从何地采来?”
第二次重逢,他有些欣喜道:“原来你的棋下的这样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第三次再遇,他执起她的手,有些迟疑,却坚定:“你……确定?”
然而命运总是不肯安安静静的平顺下去,它是最精妙的导演,就如历史的轨迹一般,总要在漫长或短暂的死水之后,制造出力覆难挽的狂澜。
他是左家长子,自十余岁上便自入江湖磨练,据说弱冠后便可入朝为官,数年来名气已是不小。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无数次的暗算被他躲了过来,然而英雄似乎总是注定了难过美人关的,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元宵灯节摘星楼上,他为了她中了暗算。【一览芬芳】的毒性最是强烈,她只剩下两个选择:同死,或是相救。
尊严与性命,哪个更重要?
她想,她没有替他做出选择的权利,更没有让他死去的权利。
因此选择的一边成了万丈悬崖,只剩下那条艰险不堪的沼泽地,等待着她自动踩进去,就此万劫不复。
——对方戏谑看戏的目光下,她强忍着耻辱与不堪,如同破茧的蝶,为他褪去身上衣衫,以身解毒。
在撕裂的剧痛中,她听到他于昏醒颠倒间在耳畔对她低声呢喃:
“……抱歉,我本想着,要将今夜留在我们的洞房花烛时分……”
对手低视了他,亦没能看清她,最终被他一剑斩于摘星楼阁。他将自小携带的玉玦掰断,一半放在她身旁,清清楚楚的承诺:“等我来娶你。”
她陷入昏迷之中,无法回应,却分明听清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