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你少耍嘴皮子——」
「虽然你每次都说做这些事都是为了自己,但事实上你每次都选了一个最不会伤害他人的方式,这就是你温柔的地方。」罗洛德轻抚以暮茫然的脸,「有时候还宁可舍弃掉原本的目的,我很喜欢你这种温柔。」
听到从罗洛德口中说出『喜欢』二字时,以暮不自在地躲开对方的盯视,「你对『温柔』的定义真是广泛啊?」
「呵……至少我能看到那些『老队友』们笑着离开,这也是你的温柔之处不是吗?」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罗洛德露出怀念的笑容。
带着以暮离开日神殿当晚,以暮又造访了他的房间,二话不说就伸手覆在他眼上。
当以暮收回手时,他看到了无法忘记的脸孔——他认为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的面孔。
虽然在往昔同伴的脸上看到的尽是低级而消遣的笑容,但也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永生难忘的画面。
『很好。』同伴们只跟他说了这句话。
我们过得很好、你这个混蛋居然干出这种『好事』、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还好……短短的两个字包含了许多意思。长年的默契下来,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语,这样就够了。
罗洛德明白似地点头,他们便毫无留念地转身,消失在金色的光芒中。
「我很高兴啊……我也不会忘记能让我看到这些的人是你。」
「这种小事只要高阶一点的神官就可以做——」
「但是没有神官会陪他们玩得如此尽兴,在临走前看到我吃鳖,他们倒是挺乐的。」罗洛德叹道:「其实有很多事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不管是一年前把我们这支队伍重新改造、把我从过去的阴影拉出来,还有……」他贴到以暮耳边,手暗示性地抚上他的臀,「让我堕落成这样。」
「哼……我早说过你这家伙的本质比我还糟,虚伪的王八蛋。」这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以暮离开吧?不管是用人情、责任感,甚至是他自己,只要能绑住以暮就好了。
继日神殿之后就是被他囚住吗?但……
以暮转身迎上罗洛德的吻——至少这个感觉好多了。
最近以暮处理的事太多了,不管是精神还是身体上都太过疲倦,一确认自己的烦恼是多余的,整个人便放松下来。在结束亲热后,很快地沉沉睡去。
「辛苦你了。」罗洛德吻着他的睡脸,「你一直忍耐我交给你的大量工作,虽然有抱怨,但仍没拒绝,也做得十分完美,这也是你温柔的地方啊……」
他拿起床铺边的行囊,自隐密夹层中拿出两封信。
第一封是他过往的团员们寄来的——内容是想找他再组佣兵团,团长依然希望由他担任。
「真是……这些家伙还是不想放过我。」信中内容提到他们梦见已逝的伙伴们,想起过往的热情与冲劲,才兴起这个念头。
而另一封信则是来自某位权贵人士的回信,至关于罗洛德向他提出资助请求的回应──对方十分慷慨地答应了,甚至还主动给予一件更重要的委托。
有实力的成员、足够的资金、能一展身手的舞台……一切条件都已经完备了,只差最后一步。罗洛德暂时不想让队员——尤其是以暮——知道这件事,才刻意安排以暮负担大量的工作。
毕竟他现在还想多点这种悠哉的时光,若带了团之后,不管是他或是以暮都会变得十分忙碌。
以暮说的没错,他的本性比外表来得狡猾许多。原本压抑的性格在认识以暮后逐渐显露出来,但也只有以暮看出这一切,这就是他们臭味相投的证据吧。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多月……就让他好好享受这段所剩不多的时刻。
罗洛德勾起金色的长发,让它在指尖缠绕,「早知道要解开……我就不绑了。」
他十分喜爱这头金发缠在自己手上的样子,更喜欢看到这些发丝披散在赤裸的身躯上,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对不擅长整理头发的以暮说自己可以帮忙。
他哼着小调,熟练地将一绺金发绑成辫子,再小心翼翼地放在熟睡的脸孔旁打量。
辫子绑得十分完美。
「果然不适合啊。」罗洛德挑开辫子,满意地看着金丝散开,嘴角扬起了酷似以暮的笑。
9
这里曾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城市,宽广的石板路上有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商旅马车奔驰;干净的港口亦有许多商船停靠,装载着来自各地货物的木箱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卸下;两旁的道路有许多小贩对往来的旅客兜售着各种奇特的商品,有香气四溢的新鲜水果,也有刚捞捕上来的鱼货,或者是完全不知用途的魔法道具──这些都只是『曾经』。
对于曾遭受过巨兽袭击的帕斯托尔来说,那些景象只是城市的回忆。
在失去城市的生命──居民──之后,这里只剩下荒凉的景色、空荡荡的建筑与道路、以及沈重到令人窒息的空气。
已经死亡的城市──这就是现在的帕斯托尔,也是罗洛德他们的新家。
这个名字代表着过往的荣华、曾在此地逝去的百姓与佣兵们……
以及无限未来的可能性。
几个大汉用随身短刀在前方开路,罗洛德等人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徐徐前行,这里人迹罕见,杂草丛生,因此走起来相当吃力。
「啧,也才五年而已,这里就荒废这成这样?」
「过了五年啊……在帕斯托尔发生的那件事……」
已经五年了吗?罗洛德自嘲地想,那个意外回想起来仍是历历在目,彷彿是昨天发生的事。
那个夜晚对他、对同伴、对帕斯托尔来说……都是个梦靥。
所以他决定跟以前佣兵团的成员们回来这里重新开始,同行的当然还有在这段时间陪在自己身边的新伙伴们,以及他身旁的这位──
「你们这群王八蛋,真亏你们晚上能安然入睡啊?」
呃……令人不得不屈服的……
「从这些杂草跟植物的状况看来,你们这些家伙五年下来根本没来过几次吧?你们真的在意这些逝者吗?胆小鬼,胯下的东西不会缩到看不见了吧?」
值得信赖的……
「不会需要我这外人提醒,你们才想到要来吊祭往生者吧?你们这群无血无泪的混蛋。」
说话一针见血的祭司……嗯,一起努力,真的,他真的这么打算。罗洛德不敢看以暮,但隐约感觉到从旁边投过来的锐利视线……他觉得自己的脑门好像被卡崔克的箭给刺穿了。
从决定要来帕斯托尔后,以暮的心情就没好过,而且全都是冲着罗洛德来的——没办法,谁叫他隐瞒了已经找到赞助者跟佣兵团成员的事?
所以对于以暮的怒火,罗洛德也只能无奈地接受。
「我可是有来过一次啊。」一个大汉拭去额头的汗水说道。
「我、我也有……」
以暮瞥了一眼身旁的罗洛德,「你呢?别跟我说只有一次。」
「我……」罗洛德搔搔头,「我一直觉得无法面对他们,所以完全没来过。」
「哼……真亏他们跟着你这么久,你果然是个混蛋。」
罗洛德叹了口气,不忘伸手扶住差点被树枝绊倒的以暮,「小心点。」
「就算现在想表达关于你完全把我蒙在鼓里、害我操劳得半死的歉疚也太迟了,去你妈的伪君子。」以暮甩开罗洛德的手。
从他们两队人马会合后,以暮就不停地数落罗洛德,一些罗洛德的旧识无法忍受他们敬爱的团长被人瞧不起到这种地步,「喂!我不管你是不是团长的恩人,不准这样——」
罗洛德挥挥手安抚愤怒的壮汉,莞尔一笑,「算了,他没说错……我故意把事情瞒着不说也是事实……」
在罗洛德后方的四个人一字不漏地把前方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席斯皱着眉头,「老大……居然笑得出来啊,在以前的同伴面前被骂成这样欸?」
卡崔克用短刀砍掉勾住背上长弓的树枝,「老大早就不在意这种小事了啦……你看他盯着以暮笑得多开心。」
「好羡慕啊……被以暮大人骂了……还被贬低成这样……好想代替老大啊。」
「七珋……拜托你别边走边陷入自己世界吧?」忍不住远离七珋的肖恩看到自己带着的猎犬也跟着呵呵喘气,不禁叹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怀疑当初为什么会加入这支队伍……」
「来不及了喔,你已经摆脱不了我们了。」卡崔克笑盈盈地把手搭上肖恩的肩,笑里藏刀的模样令后者不寒而栗。
「卡崔克在认识以暮之后好像有什么盖子被打开了,笑容越来越阴险。」
「席斯,我听到了,你是不是想让我跟你算一下你最近的帐呢?」
「啊!老大!前面是不是我们的目的地啊?」席斯连忙撇下其他人,冲到罗洛德身旁。
「你喘成这样做什么?逃难吗?」以暮冷冷地瞪了席斯一眼。
「差不多吧……」不过这里的状况也没好到哪去。席斯忽然想脱离队伍躲到其他地方去。
以暮无视老是跟在自己身旁的罗洛德,大步地往前迈进;罗洛德则是三不五时伸手想搀扶穿着长袍不易在森林里行走的以暮,但在被挥开后看着他苦笑;至于把两人互动都看在眼里、不明就里的人则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以暮与罗洛德──最后视线聚集到彷彿知晓一切的席斯身上。
「呜哇……」席斯呻吟一声,他最受不了被人注视的感觉,但又不好回卡崔克那里,只好硬着头皮走在罗洛德身旁。
众人穿过茂密的树林,总算来到一个荒废的城市遗址,穿过这里便是一片汪洋大海。两边是高耸的山壁,若要从海上过来只能通过中间的城市。
从残留的遗迹与空屋判断,这里曾经繁华一时。
被巨大力量从地面刨挖而起的石板散落在各处,似是原本拿来铺设道路的;被某种巨兽踩踏过的建筑颓倒在道路两旁,裸露的木头已经腐朽,建筑的石材也失去往昔的明亮;废弃不用的港口只剩下沉在海中的船桅能证明这里曾有船只停靠;曾经耸立在城市入口的城门更是只剩下基座,连原本的模样也无法窥见了。
所有人静静地望着面前的断垣残壁,有些人在回忆曾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有人在想象这城市过去的模样、也有人在盘算里头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宝藏。
以暮回头看了一下众人费尽千辛万苦开辟出来的道路,原本可以让两、三辆马车并排行走宽广的道路显然因为这个城市荒废而跟着无人踏足,「明明位在交通要道上,但居然可以破成这样。」以暮斜眼睨着身旁的罗洛德,「是你们杀掉的那只魔兽导致的?」
「是啊……但魔兽除掉之后还是没人愿意接收这里,除了利益竞争的考量外,还有另一个原因——」罗洛德的目光望向城市入口旁边的空地,那里有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插着许多棍状的物体,「听说这里到去年都还在闹鬼。」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不禁觉得吹来的海风又增添了几分寒意。
不知何时又溜回卡崔克身边的席斯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服,「闹鬼啊……」
「你连盗墓都敢做了,鬼有什么好怕的?」卡崔克微笑地拍拍席斯的头。
「那又不一样……」听别人说总是比较可怕──更重要的是这里一看就知道没什么宝藏。
以暮顺着罗洛德的视线看去,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哼,去年?闹鬼?这种话也有人信?找个日神官来看一下不就得了?话说……这里可是半个怨灵都没有。」他朝大树迈步。
罗洛德也领着其他人跟了上去,「没有?」
「要说逝者……有,数量还不少,但是能到『闹鬼』的程度的却没有半个,你们不会听到这种空穴来风的谣言就怕了吗?。」
在队伍中的一名法师模样的男人说道:「那些可不是谣言,管理这块土地的领主曾请一位日神官来看过,当时确实发生了一些连那位神官都无法解释的事情──」
「然后那个没用的神官就夹着尾巴逃走了吧,真是丢我们日神殿的脸,哼……」
「你也不过是个祭──」
在有人开始质疑以暮的能力前,罗洛德抢先阻止,免得等等他要花更多的精力安抚这位祭司,「好了,我们先调查一下关于闹鬼的传闻吧。」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大树,以暮终于看清楚那些棍状物体是什么——是各种武器,代替墓碑插在这里,从锈蚀的程度可以推测已经有段时间了。
「这棵树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你们以前来这里的时候有吗?」
「不,我没见过。」罗洛德对后方同伴投以询问的眼神。
其中一个成员说道:「三年前我来这里时就有了,只是没这么大。」
「我五年前来的时候没看到。」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着这棵树,最后结论是约是四年前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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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以暮走到树干前,仰头打量着大树,罗洛德见他脸色凝重,有些担忧地站到以暮身后,「这棵树——你很在意?」
「哼……」以暮在树下绕了几圈,不停摸着树干,彷彿在确认这棵树是不是真的。
不管以暮想研究这棵树的原因是什么,至少他没再对罗洛德发脾气了,这也算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当两人在树边绕着的时候,其他人也开始在周围活动,有些人开始吊祭在此地长眠的同伴,也有些人在附近找了一个适当的空地开始准备扎营。
以暮扯下一根树枝胡乱挥几下,沈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有件事情没跟你提过。」
「什么事?」听到以暮说这句话时还真让罗洛德冷汗直流。
「在你那些团员们离开前,那个叫做『桀』的木精灵小鬼曾拜托我一件事。」
这倒是真的从未听过,「你怎么现在才──」
「他说当我跟你回来这里时要来这棵树下找一件东西。」以暮啐了一声,「我本来还以为你没打算回来这里,就没提了。」要是说的话,罗洛德一定会为了完成桀的遗愿,就算内心难受还是逼自己回到这里──这个满脑子只有伙伴的白痴绝对会这么做。
这个事实让以暮非常不悦,所以他就故意隐瞒这件事,本想等团队的状况稳定后再说。
但最后罗洛德还是主动回来此地──那个叫做『桀』的木精灵似乎早就猜到会有这种结果。
想起跟那些幽灵们相处的日子,虽然觉得他们很烦,但不可否认地──以暮还是不禁对那位单纯的木精灵少年产生了同情、好感……还有嫉妒。
他承认对已经死去的人抱持这种情感十分愚蠢,蠢到以暮都不想面对这件事……所以他索性对关于那时跟幽灵们互动的情形闭口不谈。
「你怎么能瞒着我?」
「哼……说了又如何?」不想承认自己的情感,加上当时在『桀』消失前答应他完成遗愿的责任感在此时发作,以暮对罗洛德的质问随意敷衍过去,「你看……这棵树很诡异。」
「什么?哪里有问题?」
「你是笨蛋吗?首先这么大的树怎么可能是五年内就长起来的?」以暮鄙夷地睨着罗洛德,「还有你那些五年前阵亡的团员们……」他比了一下插着武器的墓地,「应该是在死后一直跟着你吧,至少我听他们说是如此。但是那个吵死人的木精灵小鬼却知道这里长了一棵大树。」
罗洛德听见以暮对桀的评价不禁苦笑,「你好像不太喜欢桀?」
「那小鬼在缠着我的那几天是最吵的,烦死了。」整天在以暮旁边团长来团长去的,把罗洛德的喜好跟个性什么的全都说了个透彻,每次看到桀在提起这些事情时的表情,他对罗洛德抱持什么样的情感不言而喻。
「但是你又答应他……」
「我天性温柔善良,很尊重逝者,完成他的愿望有什么问题?」
「没有,这很好。」罗洛德叹了口气,「他有说东西在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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