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到,臣子在殿内不得私自议论,所以大殿内是一片肃静,赵军抽空回转身子瞄了一眼李斯。
李斯年近六十,须发皆白,不过jīng神头很好,背脊挺拔身躯昂扬,双眼开合中时有jīng光,他见赵军看来,示意xìng的一笑,同时有些莫名的意味。
赵军微微点头还礼,有些不明白李斯传递的是什么意思。随后赵军转过头正襟危坐,对李斯这个人他决不敢大意,纵观李斯一生,毁誉参半,简单来说他就是一个为了追逐功名可以不择手段,同时又非常有能力的治国能吏。
这一点,从他儿子李由身上可以看出来,李由武兼备,但做事谨小慎微。喜好结交权贵,只不过李由要比他老子有义气些,虽好功名,但内心自有一股正气。
“扶苏公子到!”
这时殿外响起一道响亮的尖叫声,随之便是扶苏在两名打高扇的侍女簇拥下缓步而进。侍女手中的高扇有丈长高,跟帝王华盖是一个意思,封建王朝中一直持续用到唐朝。
扶苏身穿黑sè衮袍,虽然还未着帝王装,但已经初现帝王之风,接近三十岁的扶苏身体偏瘦高,颌下长着淡淡的胡须。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趋步而行,扶苏走到了帝王宝座侧下首的短案前,施施然坐下。侍女执扇立于左右,现在还未举行登基大典,他仍是监国身份。
“参见长公子。”
众人齐齐起身,微微揖礼。如果是皇帝就要行深腰礼,至于跪拜礼。只有在一些重要活动中才会有,比如祭拜天地、祖先,或者皇帝登基,动不动就下跪是在某个奴才王朝后才有的。
“各位大臣们不必多礼了,都坐下吧。”扶苏脸sè带笑,温和的说了一句。
众臣又略为拱手,然后才各自跪坐而下。
扶苏照例道:“各位大臣又何事要议,请速道来。”
接着,就是扶苏和众多大臣的奏对,一应国务扶苏都能从容应对,赵军暗思,扶苏的能力其实还是很强的,包括政治见解都不错,若是放在和平的朝代,扶苏就算不是一代大帝,也绝对是一个英明皇帝,或者秦朝能在给扶苏十年的时间。
只是,很可惜,历史没有如果和假设,很快起义就会爆发,手腕威望都不足的扶苏能不能坐稳皇位都是问题。
“今rì,我还要说一件事情,北疆阮副帅老迈不堪重任,蒙帅一人不足以应付边疆事务,故而我想委任二弟神武侯前去辅佐蒙帅,另外国内承平,天下百姓也不该受太多质疑,南越战事虽平却兵员不足,所以临淄大营还是调回南越为好,诸位以为如何?”扶苏突然道。
扶苏这话一出口,大殿内的臣子都是面有异sè,虽然心内都早有数,但扶苏这招也太明显了,一南一北,这不是明着说我不信任你赵军吗。
谁都知道,从几年前一战开始,匈奴就已经北迁千里了,北疆根没什么战事,所为也只不过守边、监控赵地而已,阮翁仲就是在老迈,处理些常务肯定没问题。
在说南疆,就有五十万军队,而且已经平定了南越,就算有当地土著反抗也只是零星袭扰,南军去掉连年的战损也有近四十万,况且前几年始皇帝还往南越迁移了几十万百姓,何来兵马应对不足之说。
扶苏要把赵军调往北疆,也没说明担任何职,明显是要打入冷宫了。
众臣都在拿扶苏和始皇比较,若是始皇帝根不用那么多废话,直接一句调任赵军完事,就算扶苏威望不如始皇帝,不能独断专行,但也可以迂回策略,不着痕迹的把赵军调任,或给予另外补偿,收取兵权。
虽然结果都是一样的,但给人的感觉就不同了,扶苏这么毫无由头的调任完全不能服众,也不能收人心,所以多位大臣都是紧皱眉头,哪一天如果自己被扶苏盯上后,会不会也随意的就被打入冷宫。
众臣早就料到了今天的事,不过却没接扶苏的话茬,全都鼻观口,口观心的做沉思状,原一些打算拍马屁的也闭住了口,谁都不想这事哪天轮到自己头上。
在扶苏转来的询问目光中,赵军脸sè动了动,也没打算起身应话。
就在这沉寂之时,胡亥突然站起来,极为不满的叫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父皇才走没多久,你就想对兄弟们下手是不是?”
胡亥的话一出口,大殿内人人都是一脸古怪,当年胡亥可是有个咸阳混世魔王的称号。还在咸阳宫时可是闹得全咸阳都鸡犬不宁,可始皇帝偏偏又宠爱他,谁也无可奈何。
扶苏被当面指责的脸sè一红,对胡亥有些无奈,他终究不是心肠狠毒之人,同时提到父皇他确实有些愧疚,赵军能有今天全是他自己拼来的,自己为了皇位却不得不削他兵权。
公子高作为少府令也参加了朝会,他这时站出来训斥道:“五弟。不可胡言,大哥这是为了社稷着想。”
“就是,就算父皇在此也会同意的。”将闾同样站了起来,他在南越战争中立了不少功勋,现在已经升任偏将了。这次回来后扶苏也让他参加了朝会。
胡亥脸sè怒红,开口就喝骂道:“狗屁,父皇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去掉二哥兵权,当初还是大哥提议在临淄建大营的吧,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二哥做上这个统帅是经过父皇考验,名正言顺的,父皇才走你就要改变注意。不是多疑是什么,亏得二哥还一心想维护我大秦江山呢,还有三哥、四哥你们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少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们要胡乱去掉二哥兵权。咱们这兄弟不用做了。”
“五弟,闭嘴!”扶苏就是在好的脾气,此时也忍不住发怒了,被胡亥当众指着鼻子骂。他颜面何存。
还有公子高和将闾也面红耳赤起来,同时又有些心虚。因为胡亥点中了他们内心真实想法,他们确实是存着某种私心的。
“哼!”胡亥怒哼一声,转过头去。
这时,大殿中突然站出来一个五旬老者,他身穿长袍极有风度,脸sè和煦中正,显得颇有气节。
“老夫淳于须赞同长公子之见,如今我朝已经定鼎天下,何须在内地多置兵马,确实是应到边疆效力,包括军功二十爵位和部分法制都应该再次重立,从而取悦百姓,而不是以兵马监控百姓。”
淳于须是扶苏学上的师傅,和长兄淳于越一样的儒家出身,前几年一直不被始皇重用,甚至因为焚书一事,差点被淳于越连累丢官。
但现在却隐隐不一样了,谁都知道扶苏是偏向儒家的,连带着淳于须每天出门都有了很大底气。
“博士说的轻巧了吧。”此时,李斯跪坐在地上,看也不看他一眼的随口回应道。
轻蔑的语气更具攻击xìng,淳于须顿时怒目而视。
大殿内的官员都把目光转移到了二人身上,李斯是朝廷法家代表,淳于须是咸阳儒家领头羊,以前始皇帝在时重用法家,现在扶苏将要即位,儒家的人就开始表现积极了,一力想争夺朝政控制权,如今矛盾已经极为尖锐了。
赵军淡淡看了淳于须一眼,暗暗不耻,要说秦朝什么不能轻动,那就是秦朝的法制和二十等军功爵位制。
秦朝的法度虽然有些僵硬了,但不能说它不好,相反它是经过秦朝六代君主一步步完善,几乎涵盖了社会的各个方面的jīng密法律,单从秦朝的吏治清明便能看得出来,只是被执政者和严重的赋税徭役掩盖了,还有六国余孽从中挑拨的结果,所以并不能说秦朝的法度该改,在秦地,秦国可是很得民心的。
另外就是军功爵位制更不能轻动,它是保证秦朝耕战体系的有力武器,给了平民一个上升贵族的机会,所以秦军所向无敌,秦人每次作战,皆勇猛向前,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活下来,那就有着无数财富在等着他们。
而所谓耕战体系就是明确耕种为国之,战乃是保百姓有耕种的土地,耕战体系是秦国的国,秦国之所以能越战越强,最终吞并六国,靠的就是耕战体系。
当然,其它六国也有耕战体系的观念,但是执行的不够明确和彻底,大多还依靠奴隶制,强制奴隶效力却不给于好处。
“这个容后在意,今天是说二弟神武侯的问题。”扶苏皱了皱眉头,一语带过。
而众多法家大臣,尤其是李斯,听后脸sè都yīn霾起来,‘容后再议’的意思就是说,淳于须说的这个问题可以考虑,看来扶苏是决心维护儒家了。
“神武侯?他能有什么问题?”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了一声略显苍老,而又中气十足的不满声。
紧接着,同样一道苍老声略带不满的道:“哼,废除二十级军功和秦律?此人居心叵测,实在该杀!”
“何人在殿外喧哗?”扶苏不满叫道,同时一众大臣也是奇怪的往外张望。
这时,章邯的声音在外响起:“禀长公子,上将军和国尉大人求见。”
“啊?”众人一惊。
只有赵军、胡亥脸sè没有惊讶,李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而扶苏的脸sè则是有些古怪。
第八十四章 王翦、尉缭
() 上将军职位之秦朝历代不少,但如今尚存世的,只有曾多次指挥兵灭国战,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传奇统帅王翦。
至于国尉并不是秦朝的正统职衔,而是属于一人的专属,那就是尉缭,就像赵军的神武侯称号一样。
在统一六国之战前夕,秦国战将如云,猛将成群,并富有百万虎狼之师,以当时秦国之力消灭六国中的任何一个都是不成问题的,可六国要是联合起来共同对秦,情况就难料了。
所以,秦朝当时唯独缺一位能掌控全局,运筹帷幄的战略军事家,就在这个时候,年轻的尉缭轻衣入关,为秦始皇带去了平定天下的策略,最终辅佐秦始皇一扫六国,他当时的职位是太尉,故而人尊称为国尉,可见其威望之高。
“快请。”扶苏在短暂的怪异神sè后,脸sè就恢复了镇定,挥手对门外叫道。
‘咯吱’殿门缓缓被章邯推开,外面正站着年逾七十的王翦,和年近五十的尉缭。
二人脚下都似生钉了一般,站在门外一动不动,脸上都有些愠sè,扶苏先是惊愣了一下,然后就是尴尬,想来是淳于须的话惹怒了二人。
“二位大人快快请进,外面风大。”扶苏不得不起身走下高台,然后一脸带笑的向殿外走去,尽是要亲自迎入二人。
不过,殿内大臣却丝毫不奇怪,秦国统一天下军功最高者当属他二人,一人是战术最高指挥者,一人是战略部署者,始皇帝在时还能压制二人,始皇帝不在。单凭扶苏的威望,在二人面前还是要矮一截。
见扶苏亲自迎来,王翦却没好脸sè,丝毫不留情面的训斥道:“我大秦能有今rì之威在于忠实贯彻耕战方略和秦律严明,没想到陛下一走,儿子却要挖秦朝根基,我大秦数代先烈拼下的江山,难道要尽遭儒生糟蹋吗?。”
尉缭淡淡的略带不屑道:“儒生议政,长公子实不过轻信。否则国将不保。”
被二人当着众臣面训斥,扶苏直觉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脸sè羞红之极,可是偏偏凭自己的威望又奈何不得二人,若是扶苏敢擅动二人。必会遭来朝堂诸多大臣反对,还有王贲等军队里的将领抵触,甚至蒙恬兄弟也不会向着自己,要知道,王翦带兵一生,军队里到处都是他的门生,尉缭在朝廷为太尉二十多年。不知道多少人受过他恩惠。
殿内大臣此时都是眼观鼻,鼻观口,一声不响,单凭二人的威望。足以震住整个朝堂。
忍下不满,扶苏陪口笑道:“二位老大人言重了,淳于大人也只是一提,国轻易动摇不得。还快请大殿吧。”
扶苏现在只盼着二人快进大殿,不然让人知道自己把二位国宝级人物处置于殿外。肯定会影响自己名声。
“吾等羞于酸儒同堂。”王翦冷然一声,语气极为不屑。
扶苏一脸无奈,只得转头对淳于须道:“咳咳淳于大人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我”淳于须被连番羞辱,已然是羞愤yù死,在面对扶苏的命令更是无地自容,在看王翦二人的威势,他只得强忍下怒气,粗粗对扶苏一揖,疾步往殿外走去。
淳于须在路过殿门时,气愤的往王翦怒视一阵,表示不满,然后便要离去。
“站住!”王翦忽然沉声一喝,目光凌厉的看向淳于须。
淳于须闻声脚步一滞,回头迎上王翦的目光时心头突的一颤。
只听王翦森冷的道:“哼,再敢胡乱编排他人,妄议国,老夫就亲斩了你的狗头!”
冷寒的杀气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压向淳于须,淳于须直觉堕入了冰窟,忍不住全身发冷,脸sè苍白起来。
“是,是是。”淳于须低头慌忙应声,最后忙不迭的落荒而去。
走出宫门时淳于须才大出一口气,随后脸sè又变得狰狞起来,语气恶yīn狠的道:“王翦,我发誓,今rì之辱我必报之!”
北陵殿内,扶苏总算把王翦和尉缭迎进了大殿,大松一口气后才回到短案前坐下。
可是,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王翦僵硬的质问道:“听说长公子要废除神武侯的兵权?这兵权可是由先帝以神武侯功勋之高亲自册封,况且神武侯在临淄几年可是政绩不俗,当年临淄入不敷出现在却是逐渐繁荣,每年收上来的赋税比其它郡还多一半,临淄郡和附近几郡的盗匪更是逐渐减少,从军政上神武侯都是颇有建树,这样的人才不重用反要削兵权是何道理,不知长公子可否给老夫一个答案?”
“这个”扶苏被质问的一愣,心内有些无奈的愤然,若是父皇在,王翦哪敢如此放肆的倚老卖老。
不过,扶苏的涵养的确很好,稍微沉思后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道:“我也不想去二弟的兵权,也并不是我不信任他,相反我对二弟的能力很佩服。
不过你们也看到了,这几年我大秦修建各种工程,连年征战,赋税徭役沉重,百姓苦不堪言,现在天下太平了,自然该消减兵力,顺便加重边疆防务。”
“减轻负担?太平了?不见得吧!”此时,尉缭突然冷笑一声反驳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临淄兵力才三万人吧,相比于南北军动辄几十万的兵力和辅兵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就算和维护治安的顺天府比也有不如。
而且,听说这几年三万兵马的财政支出大都是靠临淄多征收的赋税,还有神武侯自己行商贴补,何来减负之说。
至于天下太平也不尽然,虽然六国没了,但隐患却不少,六国余孽挑四处拨百姓与官府关系,各地盗匪横行,一旦有机会就趁机滋事,若不留临淄大营三万兵马,何以管辖百姓震慑盗匪?而且当初置临淄大营的事,好像也是长公子提的意见吧。”
“这可二位大人也说了,临淄郡盗匪减弱,民心已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