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伊将不知所措,因为他从来都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自己亲手饲养的蚕,居然会反噬主人!他急急忙忙地扬起了手,去拂那条子蚕。
那条子蚕却已安稳地停下身子来,静静地趴在王伊将的手臂上,张开嘴就要去吃主人的一身鲜肉。
王伊将身边的锣鼓声一直敲响个不停,却一时没有一个敲锣鼓的人敢上前一步来打“妖怪王伊将”!
锣鼓声中,那条子蚕一双暴起来的怪睛绿荧荧的……当下,它只是张着嘴巴却一动未动。
王伊将闭住了口鼻上的呼吸。
他企图把自己装成了死物来困惑子蚕,因为子蚕从来都不吃死物的血肉——这可是他饲养这些蚕好几年才得到的经验!
然而,那条子蚕在锣鼓声中只愣了一小会儿,很快便又回复知觉有了反应。
它察觉不到主人的呼吸,却已感应到主人身体上面的温度,所以它就知道属于主人的这一具身体完全是活的。
于是,它就已咧开着小嘴,低下头来亲近主人手臂上面的新鲜肌肤。
它那一张嘴巴看上去本来很小巧,现在悄悄地咧了开来,竟不断变大,变成巨大,口径直如一只瓷碗大小,差一点成为血盆大口了。
“哧!”
一声古怪的轻响,蚕嘴终于咬上了王伊将的鲜肉,发出啃咬的声音。接着,蚕嘴在咀嚼!
王伊将吃痛,不住地挥手,企图抖落下那条子蚕。
他大喊大叫,痛得无比的辛苦:“哎呀——谁来救救我啊!”
敲锣鼓的人们却早就已经退开老远,在十几米外看着蚕吃人的残忍情景。他们害怕怪蚕会飞过来,又扑到自己的身上不住地吸血吃肉。
王伊将的一张脸死人一样惨白,满头大汗,肉痛已经叫他发狂。
他身上的那一条子蚕在先前的那个汉子身上吃饱了肉,本来就已大得如足球,现在钻入了他体内,在他的五脏六腑之间开心地过隧道,蚕身变得越来越大了。
蚕身渐渐幻为一只菜篮子一般大小!它缩身在主人王伊将的腹内,令王伊将的肚大如孕妇。
“啵!”一声闷响,王伊将的肚皮被弄破了,破碎的肚皮里,有一大股潮湿腥臭的黏液粘着那条子蚕。
子蚕的一身皮肤无比透明,清晰可见心肝,肺,胆,肠子,胃……王伊将肚子里面的部件,已经全部移植到它的身上。
王伊将死翘翘了,挺尸地上,他双眼张大,鼻孔扩张,嘴巴合不拢来。
他也许是死不瞑目!他曾经无聊得自杀,结果被未来人类起死回生,但现在他却又死了。
他死不瞑目,是因为他是死得如此的痛苦……死得如此的倒霉,竟然是被自己喂养的蚕给吃了。
那条子蚕有了五脏六腑,头颅也开始象个人,有鼻有耳的。
其实那五官是从先前那可怜的汉子头上移植来的。
有了人样的子蚕,在探头探脑,它还是没手没脚,所以不得不像一条蛇那样耸动着笨重的“人体”躯干,从王伊将的残体上面爬了下来。
它扭着头看四周,看了看正在不远处围观的人群。它的身子一跳,却又落在地下了,原来它还想飞身去攻击人群。
人群发出惊呼,人人都不由自主地退开几步。
成了人形的子蚕,模样看上去是多么的诡异,就好象是造物主和人间开玩笑,兴之所至胡乱捏了个畸形的泥人来充做一胎活人。
这怪胎子蚕知道自己终于飞不起来了,便发出一声蚕叫去招呼另外的两条子蚕。
那两条子蚕却一直藏身在那三条汉子的尸体上,这时它们听到同伴的叫声,就终于浑身带着鲜血和碎肉爬了出来。
三条子蚕用力拱着泥地,打出一个洞,钻进去,忽然一齐不见了踪影!
(二)
黄泉不黄,黄泉很黑。
黄泉,其实应该叫作黑泉!
黄泉,是一条黑暗的走道。
走道上面完全见不到什么。
这里没有任何的生命存在。
王伊将已入黄泉!
他愁眉苦脸地走在去见阎王的大路上面。
黄泉路上并不寂寞,这一路上正有三个鬼和他并肩行走在一块儿。
在王伊将身边的这三个鬼都是汉子,正是同样被子蚕吃了肉的那三个汉子。[霸气 书库 …wWw。QiSuu。cOm]
三个汉子勾肩搭臂走在另一边,与王伊将隔开了一段距离,他们好像在轻声地嘀咕着什么。
忽然间他们发一声大喊,冲向了王伊将,只见三人一个扬手,一个抬脚,一个以头来攻击。
王伊将本来一直在想着心事,心情很是郁闷,这时候见了敌人的来势,他顿时大惊失色。
——“怎么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汉子们哀哀地叫:“我们要杀死你!”
王伊将听了大笑:“哈哈!杀死我?我现在都已经是个鬼了,难道你们还想杀了鬼不成?”人被杀了就变鬼,但是鬼还能够被杀死么?杀了鬼之后,鬼又变成了什么呢?
汉子们似乎一愣,接着他们却又叫:“我们要你变成死鬼!”
王伊将害怕了,他终于明白了汉子们的心计——汉子们敢情是希望他魂魄四散,做成一只永远都不能够投胎转世的死鬼。
汉子们在使劲狞笑,王伊将拔腿便往前面飞奔。
他急急地跑动,慌不择路。
但是他又突然顿住了身形,自言自语:“他们做人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他们做鬼了我还怕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便安下了心来。
于是他身体笔直地站在那里,等着三个汉子追上来。
三个汉子总算追了上来,一齐追上来了。
王伊将看着汉子们一个个都在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嘻嘻地笑了:“我说,你们这是何苦呢?你们的确是被我所养的蚕咬死的,但是我也已跟着陪葬了啊!所以现在就何必再去计较什么恩怨呢?”
汉子们却显然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耳朵里面,一个个的或是出拳或是踢脚,杀了过来。
王伊将哂笑!
正当他欲一展神功摆平这些汉子的时候,黄泉路上陡地响起一声霹雳般的叫:“肃静!尔等怎能在阴曹地府中如此叫嚣?”
“尔等”,意思是你们。
是谁如此穷酸斯文,说着古话?
王伊将等鬼见到在前面黑糊糊的某一处,亮起了几盏灯。
这灯,是灯笼!在蒙胧地亮着。
灯笼的四周,似乎有一股又一股的黑雾笼罩着。
一个老鬼驼着背,从模糊的光线里蹦跳着闪了出来,动作十分滑稽。
举止虽然可笑,但这老鬼的脸部表情却是极严肃的。
老鬼板着脸皮,所以脸色很青——
却有几个小鬼嘻嘻哈哈地走在他的身边,好像是一群不懂事的小孩子在玩闹,你推我一下,我拉你一把……
老鬼忽地叫:“把他们都铐了起来吧!”
小鬼们的手上本来都拿着铁链和木头制的枷锁,这时候听了老鬼的命令,他们便纷纷地涌向王伊将等鬼。
王伊将却觉得很莫名其妙:“喂!等一等,怎么要来铐我啊?”
——却听那老鬼道:“我是鬼王,不铐你这只野鬼,又铐谁呢?”
鬼王?
王伊将呐呐地问:“莫非你是钟馗?”
那鬼王应道:“是的,我正是钟馗。”他竟然是传说中的鬼王钟馗!
就在问答之际,王伊将已被两个小鬼铐了起来。
王伊将无奈,他也知道“入乡随俗”的规矩,所以便“既来之,则安之”,任由小鬼们用铁链等物拴住自己的手脚。
正当群鬼在这里与王伊将干涉,却又有一个鬼过来了。
这只鬼眼睛象闪电,嘴巴血红血红的,象只巨盆一样。
王伊将看着他,便想起了城隍庙里的四个泥鬼,这鬼非常像其中的一个。
莫非他本就是那其中的一个?
这鬼来到王伊将的身边,对鬼王钟馗抱了个拳,说道:“奸人曹操又要给提审了,请钟大王向我指明曹操所在的监狱,好让我带走。”
钟馗便对他详细地说了那监狱的所在处。
于是,那鬼告辞,径自离去办事了。
钟馗领着一群小鬼与王伊将等新鬼,浩浩荡荡地前往阎罗殿。
阎罗殿上,一个灰衣大鬼坐在一张案前,忙着判决公事。
灰衣大鬼,正是阎王。
王伊将见这阎王脸皮青绿无比,上面有很多白色的长毛。而这一张脸除了白色长毛,剩下来的就是赤须了,形貌显得非常狰狞可怕。
阎王双目炯炯有神,如同电光一样闪亮,瞪了王伊将一眼。
王伊将脸色不禁一变,心下揣测着,很是不安。
阎王对钟馗叫唤:“押新到者站在一边等候!”
于是,王伊将等新鬼就只得站在厅上的一边。
但见大厅中巨鼎油锅之类刑具都和世上传说的一样,在殿堂南边的角上,摆着几个木架,上面搭着猪羊犬马等各种皮囊。
管理生死簿的官吏叫着鬼魂的名字,有的被罚为猪,有的被罚为犬,一个鬼差便从木架上取下相应的皮来,披在那些鬼裸露着的身体上面。
王伊将刚开始看时感觉有趣,看着看着却觉得愈发无聊,于是他就扭头往大厅外察看。
厅外是刀山与剑树。
刀山上众恶鬼赤着脚板,不停地往上爬。
这些鬼的脚板已被刺穿了,痛得晕头转向的,却还是不得不拼命地往上爬去。
因为刀山下就是火海,这火海里的熊熊火焰非同小可,它是可以将魂魄完全烧成几百几千片的,令无数的魂魄碎片飞扬在地府中,永远都不能投胎转世。
是不能投胎的好,还是忍受着刀子刺穿脚的痛苦好呢?
恶鬼们自己好像是知道的,所以他们都在忍受刀扎的疼痛。
但是他们忍受着剧痛又何时能够爬到刀山的顶端?在刀山顶端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呢?是否是另一座刀山?
刀山可能永远都爬不完啊!一旦再也爬不动,鬼们便只得掉入火海,再不能转世……
王伊将看了老半天,已看得毛骨悚然。
正当他看得入神时,忽然间听到一下传唤:“带曹操上庭!”
一个白脸,满脸都是皱纹的老生出现在厅上。
他眼珠灵活,不时闪现出狡猾之色。
灰衣阎王大喝:“曹操跪下!”
曹操已跪在那里。
“打二百大板!”
阎王吆喝完毕,厅上两边的鬼差提起了戒棒纷纷往曹操身上落去。
王伊将耳尖,听到阎王在沉吟着嘀咕:“曹操一案,已经历几十个阎王的审判了啊!哎——”
王伊将心想:“畜道,刀山,火海,剑树,油锅等一些惩罚虽然种种都在,但应该定曹操什么罪,却几千年都解决不了呢……”
第三卷 灵蚕吃人 第六章 剑树畜道
“噼、啪!”“啪!”
击打声不绝。
过了大半天——
鬼差们终于挥棒打完了两百下,曹操趴在地上面,吃痛不已。
这个时候,这曹操的那一张白脸,已呈青灰之色。
灰衣阎王见刑罚完毕,便命令道:“今日提审曹操完毕,明天再审!把曹操押下地牢去。”
有鬼吏遵命,拖着曹操出了殿堂。
阎王又在看记载着公事的“赏善罚恶”簿子,一双火眼忽地横了王伊将一眼。
王伊将忐忑不安!
阎王忽地大笑起来:“王伊将,你看厅外的那些剑树如何?”
王伊将看到——
剑树上,有几个用绳子倒吊起来的鬼正被利剑扎透了大腿,牢牢地钉在那树上,痛苦得大喊大叫。
树下有几个鬼差,手拿带尖刺的皮鞭站着,一见到某只鬼的身体平躺了下来,便挥鞭击去,令那鬼不得不赶紧在半空坐起来,以避开鞭子。
鬼这么一活动,却使利剑拉长了大腿上鲜血淋漓的创口。
王伊将看得心悸。
阎王又在一边发问:“这剑树如何?”
王伊将不得不回答道:“这些剑树,绝对是惩治恶鬼的绝好设备啊!”
阎王听了,哈哈大笑:“是的,等下就该轮到你上剑树去尝尝滋味了!”
王伊将大惊。
他急忙问:“敬爱的阎王,你为什么要如此惩罚我?”
阎王脸色沉了下来,厉声道:“因为你在人间作恶多端!”
王伊将的头低了下来,确实,他是作恶多端。
只凭驱蚕吃人这一事件,就足以证明了。
阎王又在一字一顿地问:“你认命了吧?”
王伊将无语。
但他忽然间灵机一闪,道:“阎王,你一定要明查!在驱蚕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进入疯癫的状态,所以并不具备民事行为能力啊!”
阎王黑着脸,道:“你的意思是,当时你虽然害死了人,却不用负责任?”
王伊将表情轻松地道:“是的,那时候我疯了,已不能算人,所以做出来的事情根本就不能用人之常情来处理。”
阎王却又哈哈大笑:“你还要狡辩么?你道我不知?的确,你的脑子活动能力已受磁场影响严重的受损。但是,那时在你身上的灵蚕却已唤醒你!”
王伊将脸色大变,满头大汗,道:“灵蚕唤醒了我?如何唤醒?”
阎王像个医生一样对事态解释得相当清楚:“你身上的灵蚕潜伏在体内,游走在各大神经脉络,刺激了神经,引起条件反射,所以你便一下恢复了神智。”
王伊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喊道:“阎王,请你饶了我!”
“饶你?万万不可。”
——阎王正气凛然!
王伊将咬咬牙,又道:“今日我会驱蚕害人,完全是因为昔日有人种下了因,要惩罚我,便应该一起惩罚了那个在昔日埋下因素的人!”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王伊将这样的一种人,自己一旦倒霉了却要殃及别人。
“有人种因?”阎王听了王伊将的话,嘀咕着皱紧眉头。
他叫唤一个鬼差:“你去把那块透地镜给我拿过来!”
透地镜,这是何物?
鬼差离去片刻,回来时手上已经捧着一个红木制作的精致盒子。
这盒中莫非就放着透地镜?
阎王手捧红木盒,打开盒子,取出了盒中的物事。
那物事才被取出来,满厅就生出了阵阵的凉风!
阎王的手正在抚摩那件物事,他忽地一把抹下了一块黑布。
这块黑布,一直被蒙在盒中物事的表面上。
这时,黑布扯下,满厅顿时生出一片灿烂的光来!
盒中物事竟然如此的神奇。
它,正是透地镜。
透地镜在闪着耀眼的光芒,而阎王在凝神看着镜中的景象。
镜中有王伊将,是少年时的王伊将——
一个少年,正是王伊将。他正在路上,他在蹦跳着,兴高采烈。
他的手里拿着糕饼,一块香甜可口的糕饼。
一个壮汉出现了。
他的神色鬼祟,一脸菜色的他似乎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
这壮汉拦在王伊将的身前。
他在招呼王伊将:“小孩!过来。”
王伊将停住了身形,看着面前的壮汉,问:“大叔,你有什么事情么?”
壮汉笑了,道:“叔叔给你点吃的。”
王伊将对壮汉的好意表示心领了,道:“谢谢叔叔,可是我自己有东西吃。”
没有人察觉,那壮汉看着王伊将手上的糕,正在使劲地吞咽口水。
王伊将从壮汉的身边绕过,准备继续走他自己的路。
“站住!”
——那壮汉陡地暴喝。
王伊将愣住,不知这人要怎的。
壮汉已一个扬手猛地抢过王伊将手上拿着的糕饼,他夺过之后就急忙往嘴巴里面塞。
王伊将呆立着,看着狼吞虎咽的壮汉,心里不知是在害怕还是在同情。
“呀!”王伊将突然觉得自己的身子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他痛得叫了一声。
接着,他低头看见有一条白白胖胖的蚕咬住了自己的大腿。
他慌张急了,问壮汉:“叔叔!这个东西有毒么?它是从哪里来的?”
壮汉已吃完糕饼,摸了一摸肚子,对王伊将笑:“它没有毒,不过它会吃人。”
“吃人?”王伊将大惊失色。
“放心,现在它并不想吃你,它只是在你体内产卵。”
“产卵?”王伊将更惊讶了。
“是的。”壮汉说完话,他的嘴巴就张开了,那白蚕快速地飞入他的嘴内。
王伊将瞧得目瞪口呆:“原来这蚕是你养的啊!你为什么要它在我体内产卵?”
壮汉答道:“因为它在日后绝对可以帮助你称霸江湖!”
“是么?”王伊将显得很疑惑,又很兴奋。
“是的。小孩,蚕已在你身上产了卵,不出半个月,在你的身上就一定会生出蚕来!这可是叔叔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