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中,充满了数之不尽的回忆。如此深重的回忆,将当时还年幼的易灵压得透不过气来。空荡荡的房间,大得让他感觉不到半点温暖。每夜被噩梦惊醒,总觉得这房间的角落里应该还有人在陪伴自己,怎么也接受不了自己已永远孤独这个现实。带着些微的希望,找遍整个屋子,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黯然神伤,一次又一次在自己的伤口上再撒把盐。
每看见一样东西,便会引发一份回忆,回忆起父母,为父母的死而自责不已。这种悔恨无时无刻都在折磨易灵,让他无法忍受。需要靠保护别人来抚平这心灵上的伤痛,保护着别人,却又不敢和别人走得太近。他开始怨恨这个家,在一次发狂地破坏之后,他彻底远离了这个伤心之地。
现在,他又回来了,心中依旧伤感,却再无当初那种痛苦。不仅是因为时间消磨了一切,更是因为易雪的存在。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不再独力承受回忆所带来的重压。
“好吧,那就搬回来吧。”易灵说道。不自觉间,两滴清泪从脸颊滑过。易雪微笑着掏出手巾,拭去易灵眼角漏出的泪滴。
走到门前,易灵掏出钥匙。钥匙在生锈的锁孔里勉强转动了两下,伴随着“咿哑”的呻吟,门开了。午后的阳光照进屋里,灰尘在房间里起舞。每走一步便能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家俱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时不时地窜出几只老鼠,易灵随手翻开一块木板,十几只蟑螂四散而逃。
易灵苦笑,看来这里要住人的话,还需要好好打扫一下。
家里的地下室只有一间,被当作贮藏室用。这里干净得异乎寻常,一尘不染的四壁上连蛛网都没一片,更别说老鼠蟑螂了。毫无疑问,有某种力量在维持着这里。地下室的历史比整栋房子更悠久,由于这里显而易见的特殊性,从来没有人敢乱动这里的东西。这里很自然的就没有电灯了。即使有电灯,也是瞎子的眼睛。因为多时不付电费,易灵家的电早就被断了。
易雪早照到这种情况,带了手电筒来。
地下室颇大,几十袋米靠着墙壁堆放,几十条干肉挂在天花板上,几十坛酒水堆在墙角。这些应急用的粮食已不知放置了多久,丝毫没有腐烂变质的迹象。室中央是一张光秃秃的石桌,上面摆着一枝只剩半截的白色蜡烛。
一目了然,地下室只有这些东西。易灵和易雪分头找起来,他们搜寻着地下室里的每一寸地方。米袋和酒坛自然不会被放过,就连一条条干肉都被剖开翻找。每一处的墙壁都被他们敲过,想找出暗门或是机关。
日渐西沉,月上树梢。他们一无所获。手电筒的备用电池用完,易灵点燃蜡烛,不死心地再找一遍。
第二遍还是毫无收获,手表上的时间已是凌晨。
“早点休息吧。”易雪轻轻地说道。
易灵无奈地笑笑。现在已过了末班车的时间,想回去只有靠双脚。与其这样,还不如睡在这里。而整个家里,只有地下室是干净的。易雪坐在地上,微笑着对易灵说:“要膝枕吗?”
易灵不禁有些脸红,他毕竟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自小他就不惯于和女人相处,睡在易雪的腿上,这件事对易灵来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不用……了。我睡地板就行。”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能做到这件事,说完这句话,易灵躺下就睡。只一会儿工夫,易灵便睡着了。易雪含笑看着他,走过去,把易灵的头枕在自己腿上。
跳动的火光,让整个地下室充满暖意。
易雪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非常的舒服,让易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她觉得有些不妙,却又不想去破坏这种感觉。身体完全使不上劲,仿佛被某种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四肢百骸无一处不觉得酥软,眼皮沉沉欲坠。
“难道,这就是困倦?好舒服的感觉……”易雪心道。她从来不需要睡眠,自然不会觉得困倦是什么感觉。只是从自己快闭上眼睛这一现象来推断,自己是想睡觉了。当倦意第一次袭来时,她完全没有反抗之力。“真……奇怪……我……怎么会……觉得困呢……”
意识越来越模糊,她都已经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了。明晃晃的烛光如此刺眼,让她禁不住闭上眼睛。她很清楚,自己一旦闭上眼,便很难再睁开了。但她依旧抵挡不住倦意的袭来。
“对了……”闭上眼的一瞬间,易雪突然发现一件事。“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蜡烛……一点都……没变短……”
……
天地间清一色的白,白得有些浑浊,看上去就像是身处于某种塑料制成的盒子里。四面八方全是一模一样的白色,简直让人分不清上下左右。
易灵警惕地看着周围,他醒来便身处于这样一个空间。他对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完全没有印象,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出现他身后,易灵一听,便知是某个物体的破空声,而这个物体正冲着自己的头来。他猛一回头,踢出一脚,挡住那个物体,但自己却也骨痛欲裂。仔细一看,什么东西也没有。
“马马虎虎,还算可以吧。”一个身着一袭青衣的人突然出现。他轻摇着一把折扇,从衣服到发饰,他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古韵。看上去他只有三十多岁,相貌英俊,眉宇间竟和易灵有几份相似。
“你是谁?”
“我是朱雀族易家第五代传人,易疾。你呢?”
易灵一惊,他在回家之前便设想过种种的可能性,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他原以为无论发生多离奇的事,自己都不会奇怪。但有件事,他不得不奇怪。“你,为什么会说现代语?”
易疾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样子。“你不奇怪自己为什么会身处于此,也不奇怪遇见的这个自称自己先祖的人。连这两件事你都不奇怪,又何苦去奇怪这种小事呢。”
易灵顿悟。“晚辈是易家的第四十代传人,易灵。”
易疾眉头一皱,说道:“别晚辈长辈的,在这里不用搞这种东西。我最讨厌这种东西,你我就直呼其名吧。不过,你比前几个来的人可好多了,前几个还没等我说话就跪下来磕头。说起来,上一个来的人离现在也已经有三百多年了。那么长时间没来人,我还以为我们断种了呢。想不到一见面就看见第四十代,真是……”这位先祖一开口便滔滔不绝,丝毫不顾及旁边的易灵。易灵几次想说话,都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易疾痛痛快快地足说了半个小时,把几百年里想说的话全都说了一遍,这才问易灵:“你来有什么事?”易灵刚要回答,易疾又自说自话起来。“对了,你看我这记性,到这里来的人还能有什么事啊。我跟你说了吧。二千二百年前……”
“等等。”易灵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诅咒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想知道这里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们被封印住的能力到底是什么,我想学习我们这一族的武学。那个人的封印在什么地方。”
易疾正色道:“这里是‘三生’之中,当年我和三族的人全力击败那个混蛋之后。如何让我们的历史和武学流传下去,就成了最大的问题。我不知道其他三族是怎么做的,我牺牲了自己,把自己的灵魂制成半截蜡烛。每次点燃之后,在蜡烛旁睡觉,便可以进入‘三生’之中,我将亲自教授他历史和武学。不过,使用‘三生’是有限制,我需要五十年的时间积蓄能量,才能让别的灵魂在这里待半个小时。”
每五十年只能有半小时进来,‘三生’很有可能是因此会失传的。几个知道使用方法的人一旦死了,谁也不会知道一根蜡烛便是朱雀族最重要的东西。
“只有半小时?”易灵一愣,“那请赶快把我们这一族的武学传授给我。”
“不用急。三百多年的时间可以让你呆三个多小时,我可以把‘三生’里的时间调慢十倍。你就等于有一天多的时间来训练,对于正嫡来说,这么多的时间绰绰有余,更何况你底子不错。”
“那,请快告诉我。”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学武?”
“想变强。”
“你为什么想变强?”
“为了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易灵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中流露出坚定和信执。
易疾对这个眼神很满意。“武学之道,博大精深。究竟何为最强,四族一直争执不休。经常还明争暗斗,以证明自己对武道的理解才是正确及最强的。不过几场大战,四族的高手都是平分秋色。若不是四族记忙于互斗,又怎么会让那个浑蛋趁火打劫……”
朱雀和白虎两族都认为,武学之道,“刚”才是王道。而青龙认为“柔”是正道,玄武又以刚柔相济的“衡”为尊。而“刚”派之中,朱雀认为绝对的力量便是一切,白虎则认为速度才是决定生死的关键。
因此,朱雀的武学便是修炼出完全无视技巧的强大力量为目标。正因为如此,才会以踢击为主攻手段,因为同一个人的下肢力量比上肢强得多,练到最后便会有天壤之别。
“你有没有被火烧伤过?”正当易灵听得入神,易疾突然问道。
易灵仔细回想一下,然后摇头。从小到大,别说烧伤,就连皮肤都没被烫红过。
易疾点点头,告诉易灵。四大族各有各的特殊体质,朱雀族的传人都拥有“炎体”,可以耐受极高的温度,同时也可以散发出极高的温度。当年朱雀族的第一代先祖,就是掉落于岩浆之中而毫发无伤,才发现自己有这种特殊体质。通过燃烧自己身上的炎之气,瞬间提高身体温度,达到熔化钢铁的程度。朱雀武学的最高境界,叫做“焚天”。
“……”易灵无语。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像是在变魔术。
见易灵满脸的不信,易疾踢出一脚。空中划出一道橙红色的火焰,一个直径五米的火球飞向易灵。一股逼人的热浪袭来,易灵下意识地护住头。火球在易灵身前爆开,巨大的冲击力将易灵打飞几十米远,身上的衣服顿时化为灰烬。
易灵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衣服烧光,但身体上却只半点焦痕都没有。自己也只是受到了火球冲击才飞出去,丝毫没有受到火焰的影响。
“将炎之气制成火球踢出去,这一招已经是进阶招式,我练了五百年才练成。估计就算你是正嫡,也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如果不是你拥有炎体,早就化成灰烬了。至于‘焚天’,只有初代先祖练成过,你也许、有可能、大概、说不定会练成吧。”
易灵飞奔过来,跪倒在易疾面前。“师父,请受弟子一拜。”
易疾再度皱眉道:“不是跟你说过,平辈相称就行了。你现在这衣不蔽体的样子也太难看了,我教你火浣布的制作方法,这种布是用火来清洗的,就算是扔到岩浆里也不会焦。是初代先祖好不容易才发明出来的。”
易灵连连点头。这可是一件大事,如果每次战斗都要烧光衣服,钱倒还是小事,关键是他没有暴露的习惯。
“对了,说起火浣布,当年封印那个浑蛋时,我便是用火浣布裹住它全身,再弄上符,把它扔到岩浆里。过了这么长时间,早不知道哪里去了。回头你有兴趣的话,到地心里去找找吧。”易疾轻描淡写地说道。
“解开封印的话,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它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随手封一下。反正扔到那种地方,除了你,没有人拿得到。”
“说得也是……”
“好了,现在还有三十个小时,我要把朱雀族的武学全部教给你了,能达到什么程度,就看你的造化了。”
清晨,易雪睁开眼,猛然站起来。当她感觉到易灵平安无事时,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她也从易灵的思想中阅读出昨晚发生的事。易灵变强了,而且以后会更强,再也不需要她的保护。易雪既高兴易灵的成长,又为此感到有些惆怅。
……
某个房间中,窗户上拉着厚厚的窗帘,一丝光都不透。电脑的显示屏发出微弱的光,把操作者的脸映得惨白。房间里安静之极,只能听见机箱的嗡嗡声和敲击键盘的声音。
“搞什么东西!”一个人走进来,把窗帘拉开,让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这那么好的天气,你把窗帘拉这么死干嘛,小S啊,你是要扮神秘呢,还是装鬼啊。”那人从身后抱住了Dr.S。
Dr.S被突如其来的阳光照到,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眯起眼。他回头一看,是一个貌似十多岁的少女。原本黑色的头发上染得五彩斑斓,耳朵上还戴着耳环,身上丁零当啷地挂着好几串金属饰物。原本长得颇为清纯,在刻意地修饰之下,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娇媚。
“你来干嘛?中东那边的事情干完了?” Dr.S推开贴在他身上的年轻人,皱眉道。
“老爷子同意你的A级武器使用申请,驳回了能力使用申请。人家干完活,特意给你送武器来,事先没发邮件,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一起来high一下吧。”少女娇声道,那语气足以让任何正常男人怦然心动。
“离我远点。” Dr.S毫不客气地说,“我记得二百公里外是不是有一个我们的实验室,你去那边整理一下,过两天我就要研究目标。”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你这么性急,在这里就想动手。人家才不干呢!”
“快去,别忘了,我是这个计划的总指挥!你既然来这里,就一定要听我的!不然就给我回去!” Dr.S大声说道。
少女幽怨地看了Dr.S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枝笔,再从笔里挖出一根试管。试管里有几毫升透明的液体,像是有生命似地不断变幻着形状。“这就是你要的AC…01…003,看去吧,人家不理你了!”少女把它往桌上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待到年轻人的脚步声远去,Dr.S才松了一口气,掏出纸巾抹去头上沁出的汗水。
一整天,易灵和易雪都在整理自己的家。这个工作比易灵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忙活了一整天,他们也不过就是将大厅打扫干净。光是打扫整个家,估计就要花上一个星期,更别提装修等工作了。在易雪的主动要求之下,家的整理工作由易雪全权责任。为易灵分忧,这也是易雪存在的意义之一。当然,她还会去雇几个帮手。易灵父母留给自己儿子的遗产,足够易灵衣食无忧地过几辈子。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挣来的。
当回到易灵的住处时,他们意外地看见一个人。
楚峰坐在门前,靠着门睡觉。长长的口水从嘴角边流下,让人哑然失笑。他依然穿着那套看着就让人觉得热的西装,这几天来他都穿这衣服,让人搞不懂他究竟是没衣服换,还是只穿一个款式的衣服。
易灵走上前去,叫醒楚峰:“老师,你在这里干嘛?”
楚峰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才认出易灵。“没什么,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有没有醒。”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看你不在家,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想不到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听了楚峰的话,易灵心里顿感一阵感动,对楚峰曾有过的一点恶感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从小到大,他几乎从没遇见过如此关心他的老师。不过,易灵依旧本能地抗拒着别人的关心。越感激楚峰,易灵就越想远离他。
别人的关怀让他感到温暖,可就是这种温暖会勾起惨痛的回忆,如果过多地回忆起如此惨痛的事,对心灵的伤害是不言而喻的。心灵出于自保,便抗拒这种温暖、抗拒别人的关怀,进而抗拒和关心自己的人接触。但善良的易灵却不忍恶待关怀自己的人,不忍枉费别人的好意。易灵的心理很矛盾,两种心情在内心交战,易灵也因此会表现出不尽相同的反应。
“怎么?”看见易灵在发呆,楚峰笑着说:“难道,就不请我进去喝杯水吗?”
如果易灵拒绝,那他就太不近人情了。
招待楚峰的,照例只有一杯清水。楚峰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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