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宇宁开口便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兽心人,你不用多问。”
玲龙笑道:“哦?那么你有没有怀疑我?”
梁宇宁白了她一眼,光是微笑而没有作答。
兽心人的家其实就在困龙村边上的龙尾村里,这个小山村比困龙村还要小不少,环境宜人,出入闭塞,正是他躲避仇家的理想住所。这些年进山自助游的人多了,困龙村因为地处在入山路上,比原先要略微热闹一些,但龙尾村好像是灯塔下的石头,越发不为外人所知。
在同村人看来他只是一个流落到这里的外乡人,有一把好力气,每次进山十天半月,总能采到很多值钱的草药、捕到很多野味,他还好心的和村里的一个瞎眼姑娘结了婚,一起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平时待人和善,为村里做了不少好事,有时从山里回来身上会带着伤,但从来不向别人诉苦,他的妻子也只是为他上药,然后静静地看着他。没人知道那些伤都是激烈的打斗所留下的,更没人知道这个魁梧的看上去脏兮兮的大个子背后有着怎样的曲折故事。
崔命人常常会跑到里这里很远的地方,故意露个面让人发现,然后再找来的仇家打一仗,接着就悄悄跑回远方的家里疗伤,给别人造成假象很少会找来这里。这也就是为什么梁宇宁会很惊讶居然会遇到他。
有时崔命人也会想就此归隐下去,在村里过完余生再不离开,可是他对于山林湖水的与生而来的热爱让他总是在修整过后再次无法控制自己的脚步。
“也许我还是一个有希望的人。”崔命人一边飞快地在山林间穿梭前进一边想着遇到梁宇宁和玲龙的事情,“真好笑,我以为这辈子就要到缩头乌龟了,他们也许真的能帮我……”想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不过另一桩往事浮上心头,当年也有一个人打着要帮助自己的名义来找自己,可是当崔命人对他开始放心之后,只看到了一大群喊着“打死兽心人”的道家弟子。
“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对自己说道。
玲龙继续弹奏起来,这次是《高山流水》。梁宇宁坐在边上闭眼聆听,过了一阵子开口道:“我听得出来,你的心里还有别的事。”
玲龙说:“我也说不出,我有点按耐不住的激动,这八个人已经找到了六个,眼看谜底就在眼前可是进度却停了下来,这怎么能不急?”
梁宇宁笑道:“这本来就是正常的,我做了这几年的驱魔人,最大的感触就是少惹事,别人不来惹你,你千万少主动出击。你就像一支竹竿,往水里插得越深,只会让自己湿得更快。”
“嗬,独善其身学得倒是不错。”玲龙道,“那你也别管你的那些朋友好了,你走吧。”
梁宇宁说:“这不一样,既然我们来了,我们就要一起走。我不惹事,也不怕事。”
玲龙说:“你这好像是和谁在叫阵啊。”
梁宇宁坐直了身子,对子浓雾中的囚仙湖说:“我觉得我就是在叫阵。这湖里有古怪,我很清楚,还曾经和我说过话呢。”
玲龙说:“是吗?水怪还是水鬼?”
梁宇宁摇头:“一般的水鬼之类哪敢主动和我们这样的人接触?我想不是这么简单。”
崔命人此时已经拿了干粮和肉干回来,接着梁宇宁的话茬道:“这山里确实有古怪。”
玲龙和梁宇宁像是见了救星一样跳起来拿了食物就吃,边吃边问:“怎么个古怪法?有妖魔吗?”
崔命人说:“我刚来这里的时候确确实实感觉到这附近有很强的灵力,以为这里有修道的人或者是妖物,时间久了反而没了这种想法,因为这种灵力虽然强大却很内敛,从未爆发过。”
梁宇宁说:“崔兄你的体质比我们敏感,我只能隐约发现这里的灵力场和别处不同。”
玲龙道:“这样看来这里会有什么矿也说不定哦,我记得有些法术界的前辈不是研究过矿物对灵力的增强的作用吗?”
梁宇宁点头:“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已经有定论。不过我还不是很了解,也不能确定这湖边山里到底有什么。”
正说话间,只见地上的手表和铲子忽然剧烈抖动起来。
“灵力反应!”三人同时脱口而出。
“这次的反应强度非常厉害,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梁宇宁说。
玲龙向前一步道:“那还等什么,送我去!”
梁宇宁抓住她说:“不对!”话刚出口,就见铲子的把手竟然从表带环中穿了过去。随后两样东西便不再动弹。
梁宇宁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可能幻境里的情况会比以往的更加复杂。玲龙,这次换我和崔兄一同进去!”
玲龙用很夸张的口气说:“什么?你不让我进去?”
梁宇宁道:“对,因为两个人同时进入,压阵的人责任更大,搞不好进去的人就会因为阵法受损而无法脱身。我相信你,所以全靠你了。”
玲龙没有多说,表情舒缓了下来,冲着梁宇宁和崔命人用力点了点头。
梁宇宁打开自己的包,把自己所有的字典放到一起,原本是4本,结果一本新华字典因为强力的法术冲击被损坏了,只剩两本小字典和一本汉语大字典。
“有点少了。”梁宇宁自言自语道。
“快点吧,我感觉越来越不对。”崔命人道。
梁宇宁把两本小字典给兽心人和玲龙一人一本,说:“此次和前几次都不同,可能会更加艰难,咱们一人拿一本,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可以互相照应。”
二人收下字典各自放在衣袋里,玲龙说:“好了,你们去吧。我来压阵你就放心好了。”
梁宇宁笑了笑,转头对崔命人道:“崔兄,要麻烦你多照应啦。”
崔命人握紧大木棍躺下,对他伸了大拇指,什么都没多说。
梁宇宁朝着玲龙望了最后一眼,便毅然躺在崔命人身边。
和前几次一样,梁宇宁感觉自己的身子慢慢的升起,眼前由亮变暗,来到那个完全黑暗的无限空间,然后就和崔命人朝着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飞去。
准确的说,是只有他自己这样,崔命人倒是在地上,他独自一个劲地“翀”。
“见鬼,这是怎么回事,谁的幻境是这样?”梁宇宁心中暗骂,自从那次跳楼未遂,他一直很怕登高。
上升的速度并没有因为他的抱怨而减慢,他感觉自己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高速脱离地面,他开始有点后悔没有让玲龙来。
他发现自己背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东西,用手一摸像是一个背包。
背包?梁宇宁愣了一下。看来离进入环境不远了。
高处,背包,有什么联系呢?梁宇宁苦苦思索着。这时眼前骤然一亮,一片刺眼的光线直射过来,狂风扑面而来。
“糟糕!是跳伞!”梁宇宁高声喊道,“谁的幻境?怎么会是这种地方?”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非常高的地方被扔下来似的叶子,随风在云层中摇摆,四周的空气冰冷刺激着他的皮肤,梁宇宁顿时被冻懵了,下坠、低温、失控,这些因素让原本处事冷静的他慌了手脚,双手在空中乱抓,结果当然什么都抓不到。
好不容易他才想起自己背后那个包也许就是救命的降落伞,这种情况下还是赌一把为好。根据对跳伞运动的不多了解,他知道这玩意应该都有拉绳似的东西控制着开关伞,双臂交叉去摸索腋下,果然在左边手肘边上找到一截绳子,感觉这应该就是自己要寻觅的东西了,梁宇宁像是发现了救命稻草,想立即就去拉动它。
“救命——”一声呼救从他的头上传来,梁宇宁抵抗住大风带来的压迫用力向上看去,有人穿着一套冲锋衣从更高处落下来。
“火牛!”梁宇宁认出他来,“怎么回事?”
“学究?是你?我的伞死活打不开。”火牛更加吃惊会遇到梁宇宁。
梁宇宁此时非常明白这是发掘真相的好机会,眼看身下还看不到地面,一时摔不死,于是继续发问:“告诉我这幻境是谁弄的,你吗?”
火牛说:“是我,好了快点救我。”
梁宇宁用游泳的动作赶到火牛的下方一把拉住他的脚:“还不够,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做。”
火牛道:“你先救我,不然等会穿过云层就来不及了。”
梁宇宁回答:“没门,你先和我说明白,为什么布这个局?”
火牛说:“下意识而已啦,快点快点。”
耳边都是风声嘈杂,只有通过大声吆喝才能让对方听见,就这几句来回,两人已经又下落了不少。
火牛忽然探下身子抓住梁宇宁的手道:“见鬼,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跳伞了,结果这个事情又要来一次。”
“你的亲身经历?”梁宇宁问。
“没错,我曾经跳伞遇到失误。”
“结果呢?”
火牛没有回答而且开始把另一只抓向梁宇宁的背包。
“你疯了?”梁宇宁惊道,“你上次是不是就这样抢走了别人的降落伞?”
火牛仍然没有说话,更加努力地抢夺起来。
梁宇宁虽然也有些紧张,但明白这是人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做出的非理智行为,就好像落水的人会不顾一切把别人往水里摁,这种情况下只能——
“定!”梁宇宁用最快的速度取出字典施法,这下火牛便不再动弹,“暴力制止。你给我冷静一下!”梁宇宁叹气道。
他调整了一下火牛的身体,让自己把他拦腰抱着,然后问道:“如果可以拉伞,就闭眼提醒我。”
又过了一会,火牛很正儿八经地闭上了眼睛,梁宇宁看到下面的墨绿色的地面,也长吸一口气:“不知道会到什么地方落下,好!”
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他拉动了绳头,降落伞“呼啦啦”地打开,一股出乎意料的力量把梁宇宁朝上猛地一提,他感觉自己的腰差点被拉断,不过好在变成缓慢下落了。
一面下降一面向四周张望,感觉这地方自己好像来过,一时又想不起来。这时脚下传来很强的振动。
“好啦,总算安全降落了。”梁宇宁把火牛放在地上,对着吃惊地看着自己的火牛说:“我知道你没说实话,至少没有说全部的实话。所以,现在就是学究提问时间。”
“下面首先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宇宁,你也可以依然称呼我‘学究’,我是儒门的驱魔人,有一些问题想询问你,为了你的安全,建议你务必说实话,当然如果发现有任何违法犯罪行为我也会在谈话完毕之后通知警方——当然,谈话之后我会消去你关于此次谈话的所有记忆。”梁宇宁解除了火牛身上的封印,慢条斯理地说了这么一番平时说的最多的开场白。
“那么,可以开始了吗?”梁宇宁随意地翻弄着自己的字典。
火牛坐在草坪上,背靠着一棵树,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完全恢复过来,只能无力地点点头。
“很好,我首先想知道,刚才的跳伞事故是不是你亲身经历的?你有没有像刚才那样抢夺别人的伞包?换句话说,你有没有杀人?”
火牛摇头道:“没有,我没杀人。我不是有意去抢的,只是无法自控。”
梁宇宁对这种行为见过不少,有些被恶灵附身又没有完全失去神智的人为了自保甚至会做出为虎作伥的勾当,这是人类处在极度危险环境下的本能反应,在这时能自控的人,是英雄,做不到的,也不能算是坏人。
“然后呢?”
“我的教练也是用武力了我,用和你差不多的方法和我一起降落。”火牛说,“按说这是重大的事故,但是他后来极力低调处理,只是把我开除出了跳伞队。”
“那之后你就做了徒步向导?”梁宇宁问。
“不错,而且我再也不敢去太高的地方去,所以我练习攀岩也半途而废。”火牛有些动容地说。
梁宇宁知道可能触及了他的伤心处,换了个话题:“你布的局?你刚才承认了的。”
火牛回答:“可以算是吧,我对法术的事情有点了解,当时我只是和捷达说,情况危险要想办法。”
“等等,你说什么情况危险?”梁宇宁发现了问题。
“我们几个好像都被控制住了,坐在一起不能动弹。”
“那是我施的法,没有危险。”
“开始时我们也没有感觉什么不妥,而且坐在那里神不守舍感觉很惬意,但过了不知多久,每个人都不正常了起来。我想,果然还是祸事到了。”
“是的,你曾经说过那个‘祸事’,那是什么?大家又怎么了?”
“每个人的表情都迷离起来,而又变得逐渐扭曲了,像是要中邪一样。与我们业内的那个传闻分毫不差。”
“传闻?”梁宇宁疑惑。在不同的行业有不同的传闻,而野外导游圈子内的传闻最是集怪诞离奇惊悚恐怖于一体,什么不能在半夜走过两座坟之间,什么在野外看到穿红衣服的小孩要绕道,在梁宇宁这样的人听来基本上属于无稽之谈。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离奇的传闻。
“这条线虽然不是远途,也没有什么太困难的道路要走,但是走的人越来越少,不是因为没有意思,而是因为很多人回去之后都不对劲了。”
“你的意思是……中邪?”
火牛点头:“好在不是我们团出的事情,不过也很吓人就是了,有几个团友回去之后整天失魂落魄的,只是不停的用水洗手或者把头往水里扎。”
“哦?我怎么不知道?”梁宇宁自认为消息不闭塞,对这样的事情却闻所未闻。
“因为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发生,而且这些人过几天就慢慢恢复正常了。但是出现这种情况的人都是来过囚仙湖的。”
“那你为什么还和捷达带我们走这条路?”梁宇宁有点生气了,这件事本来和自己无关,现在把自己完全卷了进来。
“因为我们和他们的路线不完全相同,我们的路程比他们远一些,过了困龙村之后朝着两个方向前进,晚上露宿的地方也不同。我们住在这边水草旺盛的天然草坪上,他们住在那边的峭壁下面。”
“什么?你说湖对面的峭壁?”梁宇宁问。
“是啊,和我们完全在湖的两边。”
梁宇宁一时没有说话,而且在脑中浮现出无意中看到的湖对面峭壁上的那个奇怪的影子,那个在雨夜里徘徊在帐篷外的似人非人的影子。
“对了,莫小邪说你在她的幻境里推了她一把,怎么回事?”梁宇宁又想到这件事。
“我不知道?我从在营地失去知觉之后到再次醒来就是刚才。”火牛显得很无辜。
“不对,”梁宇宁思索着说,“你好好想想,你和捷达说完话之后,还做了什么?你有没有喊他们扔下自己的东西?”
“我没有,是捷达喊的,他让我取下手表。”火牛说。
梁宇宁差点蹦起来:“什么!捷达下的命令!不是你?”
“是的,虽然我们没有真正谈过,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法术比我更了解。他常常拿着一个八卦图看个不停。”
“八卦图?”梁宇宁顿时得到了提示,“你确认是八卦图?他是道家的人?”
“是不是道家我不知道,不过八卦图我还是认识的。”火牛肯定地说。
梁宇宁骂道:“自以为是的白痴!——不是说你。”
其实他这句话真的不是说火牛,而是送给捷达和他自己。他一直没有参透这八样东西的奥妙,以为仅仅是和幻境有关,什么样的物品对应什么样主题的危机。但是实际上,这八样东西,对应的是八卦。火牛的手表对应“天”,捷达的铲子对应“地”,甲壳女孩的扇子对应“风”,妍冰儿的水壶对应“水”,雷鬼的打火机对应“火”,爆炸虫的登山杖对应“山”,莫小邪的蓝色发卡上的那颗蓝色石头对应的是“泽”。而对梁宇宁产生致命误导的是小心小新,他真正遗落下来有用的东西并不是MP3播放器,而是那节电池,对应“雷”。
至于说捷达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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