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地褪色了。
当小庄子的路被扩宽敦平之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徐夫人梳洗一新,一家上登上了一辆宽大如房屋一样的马车里,渐渐向姑苏方向而去。
徐夫人出了月子。
至于徐玫的满月礼,是徐府给庄子上所有的人口都派发了染的鲜红的喜蛋,并告诉他们,以后姑苏徐氏的玫小姐,就是他们的新庄家了。一切规矩暂且照旧,只是抽成少交比从前少交一成。
这是切切实实的好处,庄户们无不欢喜非常,半夜里送了许多新鲜的果蔬山货在他们居住的院子门口。估计是怕不值钱,怕徐家人不收。
徐夫人命人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都收了,对徐立前道:“庄户人的心思最朴实,所以他们送过来的福气,弥足珍贵。所以,要用心收下。回头那些果蔬野味烹制好了,你们陪我一起用。”
徐立前和徐惠都应“是”。
008 武学一道
这个不起眼的小庄子,没徐夫人正是更名为小梅庄。
同时,她命令庄头,在屋后田埂路边之类的空地上,多多栽种些梅树。
想必多年之后,梅花吐蕊之时,小梅庄会很美吧。
徐玫打了个哈欠,合上眼睛睡了。
突然,她被一阵疼痛弄醒,尚未回神,就听到不断入耳的“咄咄咄”的声音,就像外面有人正一下一下敲打着车壁!
不对,这是箭矢正钉在车厢上入木三分的声音!
徐玫凛然,这才发现车厢左右的四扇窗户已经仅仅关闭,只余顶棚上的天窗尚留有一些缝隙。伴随着阳光钻进来的,是外面四野寂静之下刀剑相交的声音和不断的噗噗利器入肉的声音和一些零散的绝望的哀鸣呻吟之声!
车厢内,已经不见了徐夫人和银瓶,只剩一个金姑姑。
此时,金姑姑手执一把软剑,正警惕地守在了几个孩子前面。
徐玫自己,正被徐立前紧紧抱着怀里,而徐惠正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害怕,捏的很紧!徐玫被痛醒,正是因为此。
“大妹别怕。”徐立前轻声安慰道:“咱们的马车外面看起来是木头的,里面却是夹着一层铁皮,箭都射不进来,火烧也没用,你且放心。娘亲她们都厉害的很,很快就能叫坏人都杀死了。”
徐惠道:“大兄,惠儿不怕的。”但声音却有些发颤。
她们这一行在回府的路上被袭击了?
徐玫凛然过去就平静下来,没有太意外。
姑苏徐氏乃是巨贾之家,不说在经营过程中难免会有敌手……就是单单一家之财富堪比一国这一点,就一直遭受着各国势力的妒忌和窥视!
徐夫人身边徐氏家主,乃是徐家当下超然的创造者和带头人,她若是死了,徐家就算不会分崩离析,徐家财富也会大大的缩水流失!徐府流出去了,其他人也就有机会得到!尤其是有了准备的人!
甚至于,徐府内部有一些族人也……
不过,前世徐玫从未听人谈起过这场刺杀,那就说明这一场刺杀根本没有伤到什么人,并不值得一提。
原来,这就是刀枪剑雨么?
也没有那么可怕。这么明晃晃地来,伤人也是有限。
徐玫正想着,从车顶天窗内突然射进一个熊熊火团!眼看就要落在车厢内,却见金姑姑一跃而起,手中原本下垂的长剑立即笔直绷起,准确地将那火球挑飞了出去!
“找死!”外面传来徐夫人一声轻叱。紧接着,就听见“啊”的一声惨叫!
“主子,只抓了三个活口,其他人共三十二人都死了。”银瓶道:“我方折损了五个好手,有十来人受了伤。”
“确定都方圆几里都清理干净了?”徐夫人冷声问道。
“干净了。”这次回答的,是一个徐玫有些陌生的声音。她想了想,才记起了这个就是石斛姑娘。
“让几个孩子出来吧。”徐夫人又道。
金姑姑闻言,将软剑重新系在腰间,想要伸手将徐玫接过来,却被徐立前拒绝了。她的动作顿了顿,道:“夫人请几位小主子出去。”说着,伸手拉开了车门。
徐夫人正站在行辕上。
徐玫一眼看见,她手里拿的软剑的剑尖上,尚有一滴血珠尚未滚落!而在不远处,一个男子两只小臂都被消掉只剩下上臂的一截正汩汩流血,蜷着身体躺在血水之中低低哀鸣。
放眼之地,死尸横陈,血污遍地,刀剑散落。
徐玫从未看过这样血淋淋的场景,鼻端的血腥气让她胃里不禁一片翻腾。徐立前和徐惠此时也不怎么好,身子都有些发抖,小脸煞白煞白的。
“让你们看到这些,就是要提醒你们,武学之道,要努力不可懈怠。属下能保护你,但总有疏漏的时候。再者,就是再忠心耿耿的下属,你也不能保证其永不背叛!若到那时,纵使你有万般计谋,也挡不住敌人直接给你一刀。”
“儿子受教。”徐立前道。
“惠儿知道了。”徐惠又握住徐玫的手又格外用力了一些。
细剑上的血珠终于滑落下去。剑身光洁,再看不出一点儿污痕。徐夫人却依旧拿出一条锦帕缓缓且仔细地将细剑擦了一遍,才向儿女开口道:“既然看明白了,就进去吧。”
徐立前抱着徐玫,徐惠抓住徐玫的小手,并肩挤在一起,回到了车厢内。
金姑姑进来,替他们倒上了热水,燃了一支百合香。随即,她又将几个车窗打开了,让外面的光亮透进来,却细心地放下了帘子,遮住了那些血腥残酷的画面。
“多谢金姑姑。”徐惠嗅了嗅百合甜香,略微放松了些。
徐立前怀抱着徐玫的手也松了松。
“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徐立前问道:“一共三十多个杀手派出来,总不该是什么小势力。”
“奴婢不知。”金姑姑摇摇头,安慰道:“公子放宽心就是。夫人很快就处理好了。她心中有数呢。”
徐夫人当真心中有数?徐玫并不能确定。
她只是在想着之前徐夫人的话:武学之道,不可懈怠。
那么,既然徐立前和徐惠都按部就班地学武了,为什么到她就没有学呢?徐玫认真想了想,大约是因为她身体条件太差熬不住艰苦,而她的父母又心疼小女儿,娇惯着她,就没再提起了?
说起来,前世她多半住在道观里读书习字练琴作画,像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一般,的确从来都没有遭遇到如同刚才这般刀枪剑雨的险境。她似乎也从来没有觉得武功多么重要,也并不曾为没有习的一身好武艺而懊悔过。
如今想想,真是天真啊。
徐玫努力撇过胡不为不想……此时只是在想:若是练她年少的时候就了一身好武艺,飞檐走壁仗剑自豪,她是不是后来就不会那么地安于内宅,将满腔心思都放在了丈夫和儿子身上?或许,她的人生,就会不一样!
前世已往。
既已新生,她徐玫当然不愿意再重复前世的人生,去做一个安于内宅的柔弱女子!
有本领的人就是强大的!
而一身好武功,显然是最简单不过的强大!
这一场刺杀,耽误了他们近半日。徐夫人干脆命人将剩下的路程又拉长了一日,走到更慢了一些。幸好,一路再无凶险,一行人顺顺利利地抵达了徐府。
徐大太太率领家中一些重要女眷盛装打扮了,站在门口迎接。
红红绿绿、珠光宝气。
这些人站在正七月的阳光下,光线难免杂乱起来,实在晃的人有些眼晕。
009 徐氏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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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太太人过中年,肤白微腴,风韵犹存。
她笑容热情,关切之中带着一些讨好,道:“大妹回来了!路上顺利吗?孩子呢?快给我们瞧瞧……早产在外的,一定是受苦了!回到家里,一定要好好补一补才成……”
徐大太太身后的女眷也不断出声问候,七嘴八舌,显得有些喧闹。
徐夫人神色淡淡,道:“多谢大嫂关心。”
她一开口,所有的女眷们都立即静了下来。徐夫人环视众人,微微点头示意,淡淡地道:“只是路上遇到了几个不开眼的歹人,稍微耽搁了些时间……恩,大嫂,一路风尘的,我想先回去梳洗一番。”
徐立前和徐惠并肩站在徐夫人身后,略微欠身算是见礼之后,并不开口。
徐玫被金姑姑抱着。
徐大太太和众位女眷闻言都露出震惊之色。
“遇到歹人了?”徐大太太瞥了一眼整个车队,见护卫之中果然有人带伤,葛大总管一脸面色黑沉,十分难看。徐大太太顿时大为激动,还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徐夫人的神色,知道其此时不愿意再说什么,徐大太太忙改口道:“那大妹你们赶紧进家吧。梧桐苑、松涛苑和玲珑苑的冰盆一早就给摆上了,热水也是有的,尽早回去多歇一歇。”
梧桐苑是徐夫人的住所。松涛苑是徐立前的院子。玲珑苑是属于徐惠的。这几个院子,其中梧桐苑最靠近议事厅,而松涛苑和玲珑苑离梧桐苑很近,布置装饰都各有特色,都是极好的院落。
“大嫂费心。”徐夫人点头谢过了徐大太太,迈步走近了徐府的大门。进了大门,徐夫人几人乘上了由青牛拉的油碧车,平缓地向徐府深处行驶而去。
姑苏徐氏,宅基并不在姑苏城。
只因为姑苏城太小而徐氏家族太大,根本无法容纳。而依山而建、占地数百亩的徐氏祖地,居中沈徐氏嫡枝大宅,是徐氏金钱权利的集中之地,被四周密密麻麻又错落有致的旁支、附庸以及仆妇所有的大小住宅拱卫着,犹如众星捧月。
大宅北面的一处风水宝穴,建有徐氏祠堂,供奉了徐氏一族先人牌位。离祠堂不远,就是徐氏族学。所有徐氏族人的少年弟子,甚至是受到重用的仆妇之子,都能够进族学识字读书,并开设明经、算术、礼仪、通识及经营之道,甚至医术接骨天文地理牲畜农时等等都有涉及,藏书过十万!另外,便是武学一道,强身健体。尤其是附庸家族和家生仆妇之子女,便是其他方面都不够机灵,只要肯吃苦,又忠心耿耿的,稍微习的一身硬功夫,便是前途不愁!
徐氏家大业大的,银子不缺,缺的是忠心勤恳的人手!所有这些族人子弟只要不是太差劲或是一再犯事的,都能够得到很好的安排,待遇优厚!
油碧小车行驶过一重重院落,眼前的景色陌生但偶尔又让徐玫闪过一丝熟悉,勾起她重重思绪和感慨。
到了梧桐苑,徐夫人坐下,当即问道:“给玫小姐找的奶娘呢?”
金姑姑道:“已经让人传唤了。”
徐夫人微微颔首,见石斛走近前,俏脸缓和一些,伸出皓腕,道:“麻烦石斛姑娘了。”
很明显的,徐夫人对待石斛姑娘十分客气。
石斛姑娘没有开口,略微欠身示意,便开始为徐夫人诊脉。片刻,她收手,道:“夫人身体恢复的不错,只是略有一些不足。不必用药,只饮食调理即可。”
她走到旁边的桌子前,提笔飞快书写一阵,而后收笔吹干,将所写内容给了徐夫人看。徐夫人看过,似乎微微一皱眉,片刻又舒展来,将纸张给了金姑姑,道:“收好,吩咐厨房照着做。”
徐玫瞥了一眼,大约能看出来是一张菜单。
接下来,石斛又给徐立前和徐惠分别诊脉,各自给两人开出了一张饮食的单子。他们两个人的,写的要简单许多,没多少字的样子。因为离的太远,视线也不对,徐玫并不知道写了什么。
而后就轮到了躺在摇车里的徐玫。
趁着石斛为她诊脉之时,徐玫趁机也看清楚了石斛的样子——
她的相貌十分普通,甚至于因为表情太少而显得有些呆板,很难让人注意到她。只是细看之下,一双眼睛清冷又神韵,仿佛是能将人看的通透似的,让人不敢与其对视。
“玫小姐的体质稍显弱了些。”石斛平静开口道:“只是玫小姐年纪小,不能用药,只能通过乳汁维持着不恶化。待满了周岁,再酌情药食调养即可。”
徐玫没有意外。
前世,她的身体就是比较差劲的。不然,也不会离开徐府去了道观。更何况她此次才一出生的时候,又闹的很厉害,不吃不喝狠狠哭的,肯定对身体情况有很大的影响。
虽然说这一个月中,她很努力地注意吃喝休息,自我感觉是一日比一日好许多,身体并没有差到让人吃惊的地位。
这一世,总得将身体养好一些。总不能再因为怕苦就放弃了,以至于落到后来那边柔弱的样子。徐玫悄悄地握紧了小拳头。
几个为徐玫准备的奶娘已经站在门边等了好一会儿了。
石斛给徐玫诊脉之后,不必开药写单子,就对徐夫人微微欠身,在徐夫人下手边坐下了,颔首示意婢女将待选的奶娘们一个个的带了上来。
一共有十位。
“叫什么?多大了?”
“孩子多大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在石斛诊脉的时候,金姑姑开口问着话,徐夫人偶尔淡淡的看上几眼,并不表态。
金姑姑问完之后,就是石斛姑娘开口问话。
“之前有没有生过什么病?平日里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最后一次生病吃药在什么时候?”
“平日用餐的口味如何?偏荤偏素,偏清淡还是偏油腻?嗜甜、嗜咸还是嗜辣?”
“嗯,你站到左边些。”
异常仔细。
一一诊脉问罢之后,十位年轻白净的奶娘也在她的指示下分成了三类。左边四人,右边两人,正前方两人。
银瓶悄悄地端上了新茶,给徐夫人换了,也将石斛面前的茶盏换上了新的。
徐夫人和石斛都端着茶慢慢地抿。徐夫人优雅从容,石斛面无表情。
十位年轻待选的妇人束手恭谨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神色之间有些忐忑不安。
片刻,石斛将一盏茶饮完了,便抬起眼睛,看着正眼前的两位年轻妇人,道:“你是不是有肌肤瘙痒之症?尤其是胳膊和大腿?恩,这不算是什么病,就是你偏爱牛肉,日日食用,有些过量了。少肉多蔬果,坚持几个月,就能好了。”
那位年轻妇人面容一白,抬眼忐忑地看向徐夫人,又看了看金姑姑和石斛姑娘,最后噗通一下跪下来——
刚才,石斛问的时候她隐瞒了这些情况!
石斛没有理会此人,看向另外一人道:“你的情况就严重一些了。”
那位妇人面容苍白,一个哆嗦,也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石斛轻叹一些,仿佛有些怜悯,轻声道:“你多年饮食过量,前几年应该还十分肥胖,但这两年吃的很多却常感到饿,而人也迅速瘦下来,多饮多尿,易疲倦,就是容易累……这是得了消渴症。这种病很难根治且更会导致许多其他重病接踵而来,尤其是年纪越大,就越难控制……恩,你能平安生下孩子,真是上苍保佑。我医术有限,给你开个调养控制的方子,”她摇摇头:“你且照着用,但往后需要多求名医诊治,也能活的长久一些。”
也就是说,她治不好这个病,开了方子仅仅是略尽薄力,维持一下她的病不会立即恶化。除此之外,她再不负责她的病情。哪怕是病人找不到其他名医,也与她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