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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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经-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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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夫人用柔软的手指肚描摹着徐玫水嫩的唇,没有立即回答。

    徐大老爷徐元慎为人的确喜好听人吹捧……但他身为徐氏嫡长,也曾在年轻时候被寄予厚望、若非是她徐元真的出现,他多半会是继承徐氏财富的那个人……说他不如她敏锐能干,是实情,但说他轻易就被人哄住利用……徐元慎怎么的也不算是个没耳朵的蠢货,又怎么可能!

    又不是风月场在女人身上的那点儿破事!

    那是他徐元慎乐意被那些女人哄去些银子,给她们些甜头好处!因为那对于他,对于整个徐家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就是买个乐子!

    徐大太太越发坐立难安。

    但徐夫人沉默,压的她难以喘息,根本不敢稍有所动。

    半晌,徐夫人才淡淡地道:“其实很简单。”

    她看了一眼徐大太太,腾出一只手来端起一边茶几上的清水抿一口润了润红唇,才继续说道:“整个大康的男人们都瞧不上女人,徐元慎他去攀的安王更是如此。安王告诉徐元慎说,不会与一个女人当家的家族做生意……呵。”徐夫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继续说道:“然后,他又告诉徐元慎,他本人十分欣赏他,愿意帮助他拿到家主之位,而后大康和姑苏徐氏,就能在一起愉快地合作了。”

    仿佛是想到什么有趣的,徐夫人又微微笑了起来。

    多简单啊,她徐元真若是死了,这徐氏家主的位置,自然就是徐元慎的了。

    “他是一时糊涂,猪油蒙了心,大妹您别生气……”徐大太太面色白了又白。

    “大嫂放心。”徐夫人轻笑道:“大哥他到底还是顾念兄妹之前的,并没有亲自对付我,只是将我的行踪透了出去,只是在明明知晓大康派人来杀我之时,没能够递出消息示警而已。”

    放纵了事情的发生,大约也能算的上是帮手?而后也在心中悄悄地关注着期盼着,真的能够成功?自欺欺人都闲不够,倒不如明明白白地积极主动地动刀子!

    “不算什么。”徐夫人淡然地道。

    徐大太太坐在那里尴尬极了,眼巴巴地望着徐夫人,却在徐夫人目光转过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躲避,又总是去看伺候的金姑姑和宝瓶玉瓶,像是希望她们能够回避……

    徐夫人微微摆摆手。

    金姑姑和宝瓶悄悄地退了出去。

    两人才走,徐大太太的眼泪就布满了整张脸,脸上的脂粉被冲的花了起来,狼狈非常。她的人也从椅子边上滑下来跪在地上,跪在徐夫人面前,垂首低泣道:“大妹,求您看在几个侄子侄女的份上,原谅你大哥一回……他也是一时糊涂……若是我知道他有这种心思,绝不会放任不管的啊,大妹,您也知道我,我是跟您一条心的啊!”

    “我们女人,当然要一条心。不然可真要被男人们给磋磨死了。”徐夫人淡淡地道:“大嫂不必如此,有话起来说就是。”

    徐大太太闻言扶着椅子重新坐好,擦干净了脸,垂首不敢看徐夫人的眼睛,一副安然听训的样子。

    徐夫人道:“徐元慎被安王招待的很好,歌舞酒宴,夜夜笙箫,快活着呢。大嫂可以放心,不必担忧他的安危。便是他真的不幸被大康的安王迁怒丢了命,属于他的所有财产,包括他名下养着外室和孩子的几处房产,也全部都会归于大嫂处置,一文都不会少了你的。”

    徐大太太脸色红了红,有些不自在。

    “当然了,那是我兄长,我还是希望他能安然回来的。”徐夫人淡淡地道。

    “谢谢大妹,谢谢元真!”徐大太太松了一口气,道:“等他回来,我一定劝他给大妹您服软道歉,该受什么惩罚就受什么惩罚……大妹,您看,我娘家那边……”

    徐夫人抬眼看了下徐大太太。徐大太太反应过来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讨好地道:“看我又说错话了……时辰不早了,大妹您早点休息,我改日再来看您啊。”

    徐夫人淡淡一笑,扬声唤了宝瓶进来,让宝瓶送了徐大太太走了。

    徐夫人搂着徐玫,许久,似乎轻轻叹息一声。徐玫仰面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她眼底闪过的一丝疲倦。

    原来,徐大老爷、徐大太太和自己娘亲之间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前世她从不知道这些。因为在她大一点儿之后,徐夫人一言九鼎,而徐家上下更是十分和谐的。每个人都在勤勤恳恳地替徐氏办事,根本不曾听说过谁会给徐氏家主惹麻烦……

    是那时候自己强势厉害的母亲已经完全控制了局面,还是她根本不曾留意。徐玫想着想着,就在徐夫人怀中睡去了。

    次日。

    徐夫人又亲自替徐玫挑选了集雅苑的丫鬟婆子们,将自己的身边的二等丫鬟金盏银盏拨调到了集雅苑,教训新人规矩。又将留下的四位奶娘每人每日一定要在徐玫身边待足五个时辰,但却交错替换——

    比如,第二个上工的人,她的前一半时间是在与第一人一起合作看护徐玫,而后半段时间就是与第三人合作了。

    这就避免了一起替换,会弄不清楚小婴儿之前状态的情况。也能避免二人一组固定下来之后,会彼此勾结包庇……

    随便一个小小的规矩之中,无不是徐夫人思虑周全的智慧体现。

    而让徐玫不能相信的是,从她出生到现在的一个多月里,她的父亲五柳居士夏长渊则一直没有露面。

    便是她们回到徐府之后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一直没有信回来。除了最开始最开始的时候银瓶提过一句外,徐玫甚至都未能从徐立前和徐惠这两个小孩子口中听过过任何关于“父亲”的字眼。

    仿佛家中根本没有这个人似的。

    可那是亲生的父亲啊!怎么至于此?

    原来父亲与徐府她们母子之间的关系竟然生疏至此么!

    那为何前世她会被送到父亲身边一年里住上大半年!即便是她身体不好,徐府什么样的名医请不到,又什么样的药材买不到,又有精心伺候的仆妇,她留下徐府养病,也比在山上道观清修更加合理一些吧?

    若说是她犯错被罚——

    她一次才几岁的小孩子,能够犯什么错?若是真犯了大错,为何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

    这个问题,徐玫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013 父亲来了

    眨眼一年多的日子过去了。

    当徐玫头一次见到父亲之时,已经是她搬进了集雅苑半年之后,她的周岁礼过后的第三日了。恩,父亲并未出席她的周岁礼,而在场所有来贺的所有人,并无一点儿意外。

    此时,徐玫已经很努力地长成了一个粉嫩嫩的,胖乎乎的胳膊腿儿还如同藕节一般,因而总是遭到徐惠取笑和徐立前维护的,小小的姑娘。

    她终于能甩开小胳膊小腿自如地行走,开口虽然还是三两个字,却足以清晰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按照石斛姑娘的说法,她已经十分健康,足以承受药浴锻体了。

    “玫小姐,老爷回来了,夫人唤您过去见礼。”金姑姑向着粉粉一团的徐玫含笑行礼,目光中透着亲切和喜爱。

    徐玫正追着一只矮胖胖黑乎乎的狗儿玩的正开心。白嫩嫩的额头上布满了小香汗,几根毛柔柔的头发丝弯弯曲曲地粘在上面,在清晨的阳光下,闪动着让人情不自禁喜悦起来的光彩。

    “谁来了。”小小的姑娘嘟囔一声,注意力还在前头正咬着尾巴等她的狗儿身上,似乎正琢磨着怎么追上去抓住它。

    金姑姑微笑道:“回小姐的话,是老爷回来了。就是小姐的父亲。”

    “父亲。”小姑娘眼睛一亮,抬头道:“爹爹?”

    金姑姑点了点头,道:“让奶娘给您换衣裳可好?”

    徐玫点点头,接下来就表现的十分顺从,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期待。金姑姑在一边看着,不禁微笑,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有了片刻的怔忪和走神。

    徐玫将金姑姑的表情收进了眼底,开口唤道:“姑姑,金姑姑。”

    金姑姑回神。小姑娘却又开心地照镜子去了。似乎刚才就是为了唤她而唤她。

    金姑姑无奈地笑了笑,眼神越发显得柔和。

    徐玫装扮一新,被金姑姑抱了一路,到了梧桐苑外才被放了下来。徐玫有些紧张兴奋地板着小脸,迈动着小短腿走了进去。

    徐立前和徐惠已经到了。

    徐玫进屋后扫了一眼,立即就看到了她的父亲夏长渊。

    夏长渊几乎和她记忆中一模一样,仿佛连年月都没有变。他头束黄玉小冠,眉目舒朗,鼻廓挺直,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一身月白滚边的做道袍剪裁的衣裳,故意做的宽大一些,整个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却又透着洒脱淡然,让人印象深刻,当即就能生出好感来。

    此刻,他正坐于客座,带着淡淡的欢喜,看向徐玫。

    徐玫顿了顿,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时间有些恍惚。

    前世,她见父亲的次数,要比见母亲的次数要多一些。大约是因为五柳馆不过是座道观,地方不比徐宅大,房间也不比徐宅多,仅仅那么点儿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原因吧。不像住在徐府,分成了好几个院子,见面需要换衣打扮、要通禀问候。

    父亲有指点她读书和诗词书画。

    但父亲也总是云游,真正在道观中住的日子并不多。对她的态度看似温和实则疏离……徐玫对他有仰慕,却总是不够亲近。仿佛,她在心底从未当做父亲是一个十分可靠的人一般。

    有时候回想一下,前世的自己,仿佛是孤单单独自长大的一样。有父母,却不亲近;有兄姊,也一样不太亲密……

    “玫儿,快过来见过你父亲。”徐夫人向徐玫招了招手,微微笑道:“你不是问过我父亲去哪儿了么?吶,他现在回来了。”

    徐玫迈动小腿走近一些,有些不太标准地行了礼,歪着头看着夏长渊,神色怯怯犹豫,并未开口叫人。她悄悄地去看徐夫人的脸色,也并未觉得她有什么不悦。

    夏长渊仔细打量了一下徐玫,仿佛是要将小女儿的容貌记住了,才微带着笑意开口道:“长的很像夫人你。也很健康,不像是早产的孩子。”

    “玫儿很乖巧懂事。”徐夫人道:“除了最开始闹了两日外,后来都是十分听话好带的。几个奶娘都说很省心。只是学会走以后,日日追着她的狗儿跑,没有一刻安静的时候,像是个小子。”

    夏长渊竟然听到这里的时候愣了一下。

    这让人很是费解。

    才满周岁的小孩子,男孩子女孩子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吗?总不能要求这么大的小女孩就知道喜爱穿衣打扮就知道优雅淑静!

    片刻,夏长渊展颜一笑,堂上仿佛突然间亮了一下,一切都褪了些颜色似的。

    徐玫眯了眯眼睛——

    她差一点儿忘了。五柳先生诗画双绝,但最绝却是他的笑容,足以让百花失色!相传,他游历烟花扬州城,友人请来扬州第一美姬倾云仙相伴左右,席间不知为何五柳先生展颜一笑,竟然让倾云仙羞愧难当,立即找来黑纱蒙面,曰终生再不敢在五柳先生面前言第一美!

    很难相信,一个而立之年蓄了须的男人,会有这样让人忽略其他只觉得美的笑容!

    徐立前和徐惠有些呆傻。

    几个丫鬟忍不住面生红云,一个个不敢相望。

    徐夫人静静微笑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眼底闪过一丝怅然。在夏长渊收敛笑意之前,她已经转目将视线放在手中的清茶上。

    “这个给你。”夏长渊向徐玫招招手,拿出一个手链来,给了徐玫。

    “为父在来的路上亲自雕刻的,带着玩吧。”他对徐玫温和地道。

    一个桃核雕刻成了一个小小的篮子模样,用一条大红色的编成的粗线串了,便是与月月手腕上的银镯子比,也是十分简陋的。不过,据说这种东西在民间十分流行,有镇魂辟邪的功用,家家户户小孩子手上都有的。

    前世的徐玫,也曾经给她的傻儿向民间一个百寿老人求过一个,以希望她的傻儿能够有好转起来的那一日……只可惜,没有用。

    徐玫拿过桃篮看了看,仿佛是喜欢上面那个十分小巧的篮子,也喜欢那大红色十分鲜艳的粗线,仰起稚嫩的小脸,道:“谢谢,爹爹。”

    “要叫父亲。”徐夫人纠正道。

    夏长渊微微摇头,道:“无妨。小孩子喜欢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014 夫妻之间

    “一会儿我们一家人一起用饭,别走远了。”徐玫收下见面礼没一会儿,孩子们便被打发了出去。徐夫人叮嘱道:“看着点玫儿,别太疯又出一身汗。”

    徐立前应下了。

    他又大了一岁,入了族学读书习武,已经开始有了小小君子的风度,坐立行都开始规规矩矩,不再有小孩子肆意跳脱的样子。听到徐夫人吩咐,他走了一步牵住了徐玫的手,向父母一丝不苟的行了礼,领着两个妹妹离开了房间,走到院子的凉亭里玩。

    梧桐苑很大,靠东南方,挖了一个半亩方塘,塘中有只有数片荷叶高高擎着,开了几朵粉紫色的荷花。塘水清澈,能够清晰地看到锦鲤在其中游来游去。塘边有好几株又大又粗的梧桐树,洒下浓浓绿荫,让亭子里显得格外清凉舒适。

    “徐玫你老实一些!”徐惠嫌弃地将徐玫从徐立前身边扯开,让她往旁边的美人靠去玩,自己与徐立前坐在石几上,笑道:“大兄,我们来下棋吧?怎么样?我昨天记了一个新棋局,我们来试试?”

    徐立前摇头道:“一会儿就到饭点了。”又道:“你别总是欺负玫儿。她小呢。”

    徐玫挤到二人中间,摇晃着手腕上红绳吊着的桃核小篮子,口中嘟囔道:“父亲,爹爹。”

    白白胖胖的小手,鲜艳的红绳,不断晃动的深褐色小篮子,生动又有趣。

    徐立前微笑道:“恩,这是父亲给玫儿的见面礼,小篮子。”

    “篮子,篮子。”徐玫学舌。

    徐惠特别讨厌徐玫缠着徐立前,不高兴地道:“一个破桃核做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稀罕的,至于让徐玫你当成宝贝啊!”

    徐玫只管傻乎乎甜腻腻地笑。

    徐立前道:“大妹,快别这么说。这是父亲头一次给玫儿的东西。不贵重,但却是亲手做的啊。上次我用木头给你雕了个小鱼,雕的难看的很,你不是也十分喜欢吗?”

    徐惠撇了撇嘴,道:“那哪能一样。”

    “父亲,父亲。”徐玫又插话,似乎很为见到了父亲而开心。

    徐惠不耐烦地瞪她,道:“父亲有什么好的!他又没养着我们!徐玫你这么喜欢父亲,我去告诉娘,让她将你给父亲带走好了!”

    徐玫懵住,委屈地看徐立前。

    徐立前被徐玫这么一看就心软了,将她搂过来安慰了几声,不悦地对徐惠道:“大妹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父亲不经常在家,也是迫不得已。无论怎么说,我们为人子女,都不该非议尊长……”

    徐玫听了一阵,没再纠缠这两个孩子,到边上乐滋滋地看锦鲤去了。

    ——徐立前和徐惠还是太小了,知道的也都是表面。徐立前对自己的生父还懂得尊重,徐惠就孩子气重一些,是有些怨恨了。两个人都并不知道为什么夏长渊与妻子儿女如此疏离……

    堂屋。

    坐在这个角度,能够看到在凉亭里的孩子们。

    徐夫人和夏长渊都端坐看向外面,安静了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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