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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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经-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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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是太傻了!

    像娘亲这么厉害的人,就是迫不得已,怕也不会选一个太普通的人做丈夫!

    他从前自诩聪明,却从未想通过这个道理!

    徐立前十分后悔自己错过的那些与父亲亲近的时光——

    他真的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问问父亲!那些诗词韵律的美妙所在,族学里的夫子根本就含含糊糊言不由衷,答不上来!

    五柳居士肯定能答的很精彩,肯定一句话就能如醍醐灌顶,让他大有所获。

    徐立前不禁握紧了拳头。

    徐夫人微笑道:“待他回来,立前亲自问他就是了。”

    “噢。”徐夫人不肯多谈,这让徐立前有些失望。但一想到眼下已经是深秋十月,距离开春还有几个月,他就难免觉得格外漫长。但他很快又想到,他若是真的能有向五柳居士那样的高人请教,眼下自己所知道的显然太过浅薄,必须抓紧时间学习的更多,不能让他失望才行……这么一想,他又庆幸能有几个月的时间让他来做准备了。

    徐玫一直都在摆弄着自己的九连环。当然,也没有错过徐夫人和徐立前的谈话就是了。徐惠在徐立前问起“五柳居士”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有些迷糊,想要问一问,却又插不上话,很是懊恼。

    终于,徐惠找了个机会拉着徐立前向徐夫人告辞,得到准许之后迫不及待地拉着徐立前走出了堂屋,出门之后就开始急切地向徐立前问话,兄妹二人说着话走远了。

    徐玫似乎在一边玩的十分专心,乖乖的安静极了。

    徐夫人看了她一眼,想着她才一岁多估计也不能听懂什么,便没有让人将她抱走,目光转向了金姑姑,眼中凌厉一闪而过,复又重新平淡。

    首先,是徐立前的事情。

    “金瓶。”徐夫人轻声开口。

    金姑姑立即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请罪道:“奴婢失职,请主子责罚。”

    “如此说,你已经知道是谁在立前面前谈论五柳居士了?”徐夫人轻飘飘地道。

    徐立前的天资很好,尤其是读书诗词一道上的天资更好。这一点,像他的父亲。

    徐夫人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就格外不许有人向他谈及这方面的一切,尤其是不准去说他有一个声誉显赫的文人雅士的父亲。族学里的先生都是被一再叮嘱过的,教的都是很实在的学问,从来都不许谈及“士农工商”的论调。姑苏徐氏是巨贾,怎能培养出看不起“商”的族人!

    更何况,徐夫人对自己的儿子寄予厚望。

    金姑姑娇躯一颤,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失职,请主子责罚。”

    “那就是一再失职了。”徐夫人淡淡地道:“金瓶,你让我很失望。”

    金姑姑垂首不语。

    房间里一下子格外安静起来。

    徐玫摆弄九连环时候那轻微的银环碰撞声不断响起,让周围的气氛略微轻松一些,没有陷入了难受的凝固。

    徐夫人看着窗外明亮的白光之中,有金黄的树叶优雅地飘落下来,微微出神。

    良久,她的目光才重新落在金姑姑身上,轻声道:“我有些后悔,当年将你留了下来。”

    金姑姑身子再颤。

    “金瓶,你若是控制不住子的心,直言就是,何必勉强自己。”徐夫人再次静默片刻,仿佛是等待着金姑姑做决定。见金姑姑一直没有言语,就道:“既然如此……给你一天时间,查清楚刚才立前的事情。而后,自己领罚吧。”

    “是,奴婢领命。”金姑姑向徐夫人叩首,道:“奴婢去了。”

    金姑姑走了。

    徐玫将九连环解开,欢呼一声,跑到徐夫人身边,显摆道:“娘,您看,玫儿解开了!”

    徐夫人笑眯眯地摸了摸徐玫的脑袋,柔声称赞几句,耐心地陪她玩了起来。徐玫十分开心,笑声如同银铃一般。

    ——娘亲只是判定了金姑姑在徐立前那边失职了。却并未对金姑姑在她面前反复提夏长渊的事情上做出判定。显然,徐夫人对金姑姑多有一份容忍,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得力的用手……貌似因为夏长渊的缘故?

    金姑姑与夏长渊之间,从前有过交集?

    徐玫在心中划了一个问号,抬头眯着眼睛朝徐夫人甜腻腻地笑。

    接下来的十天里,徐玫都没有在徐夫人这里看见金姑姑。听说,她被关了禁闭,一个真真正正的封闭的地下黑屋子,没有光没有声音,每天只有一个满头和一杯清水!

    单是想象,就觉得无比难熬。

    金姑姑不在的时候,顶替她的职责做事的,是金盏。

    何嫂向金盏表示要一直留在徐玫身边做妈妈。徐夫人问了徐玫,徐玫当然说“好”。金盏去询问调查了一番,何嫂很顺利地留了下来。同时,徐夫人见徐玫真的不再需要人喂奶了,就干脆也辞掉了小孟嫂。

    小孟嫂领了很丰厚的赏赐,来向徐玫告别。

    她的眼睛里有浓烈的不舍,却也十分的满意和欢喜,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让她的儿子月月给徐玫磕头,道:“玫小姐!奴婢会一直记得给菩萨上香,让她一定保佑您健康长大长命百岁!”

    原来,她最开始是记错了。小孟嫂生的是个儿子,叫了“月月”。徐玫看着长相秀气穿着红花布袄子偏向女孩子打扮的月月,对小孟嫂有些不舍,但心中却是更加欣慰——

    小孟嫂这个时候离开了,也挺好的。

    有了这一笔不菲的钱财,回去经营她的家,侍奉老人,替小姑子置办嫁妆嫁出去,再生几个孩子……简简单单能够预见到的长久的日子,肯定比前世的结局更好吧。

    徐玫想着,将她把玩的九连环向前递了出去,道:“给月月。”

    小孟嫂有些迟疑。

    这九连环是实心银材质的,沉甸甸的足有七八两重。价值不菲。

    徐玫见状,干脆将那九连环往小男孩怀里仿佛赌气一般地一砸!

    小孟嫂猛然提了一口气,就要去护住自己的儿子!徐玫居高临下,九连环又那么重,若是万一砸了小孩子的头,就严重了!

    “噗”的一声闷响,九连环正好落在小男孩跪着的穿了薄棉裤的大腿上,又滚落下来,“叮当”几声响。

    小孟嫂松了一口气,忙拉着还在发傻的儿子道:“谢谢玫小姐赏!谢谢玫小姐赏!”她见徐玫有些想要发脾气的迹象,便不敢在耽搁,拿了九连环,拖着她的儿子走了。

    恩,自己砸的可真准。

    徐玫看着那对母子快快的脚步,又快活地笑了起来,对何嫂道:“何妈妈,再给我找个九连环来!我要砸人!”

020 砸人玩儿

    朱燕和朱雀都吓了一跳。

    只有何嫂真的去给徐玫拿了新的九连环来。

    徐玫快活的很,从榻上麻利地滑下来,跑到墙角被屏风遮挡起来的那几个木头上边上,指着它们道:“搬出去!放在院子里!”

    原来是砸木人。

    朱燕和朱雀都松了一口气,顺从地将一个木头人搬到了院子里,在徐玫的指点下,安放在一颗银杏树下。

    “花花!”徐玫大喊一声,将手里的九连环猛然朝着木人的脑袋丢过去。只可惜,没有打中,“噗”的一声,落在了黄土地上。黑白花的小狗兴奋地摇着尾巴,跑过去将九连环叼了回来,徐玫眯着眼睛接过,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道:“好花花!”

    “我们再来!”

    夕阳下,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和一只黑白花的斑纹狗一个木头人和一个不断被抛飞的九连环,玩的格外的开心。

    ……

    再见金姑姑的时候,她清瘦了很多——

    原本还略有圆润的俏脸瘦成了巴掌一样,下巴也尖细起来。就算是穿着宽松又有些厚的长袄子,也能清晰地看到她格外纤细的腰肢,走动起来的时候,楚楚动人。

    她依旧管着徐夫人身边的大小内务。

    但徐夫人却将金盏派给了徐立前,改名叫做了石青。这样,松涛院原来有一个小厮向徐立前磕头离开了,梧桐苑里徐夫人身边很快顶替上来一个新的金盏,面庞有些严肃不苟言笑,但很快,大家就都习惯了。

    徐夫人依旧很忙碌,几日都难以见到一次。

    徐玫找不到她的时候,会找金姑姑。金姑姑多半时间都留在梧桐苑,但她待徐玫多了些恭敬的冷淡,但徐玫恍然未觉,依旧要她陪着玩。

    新年。

    整个徐宅掌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将白雪也映照的红红的,一片喜气洋洋。

    徐玫徐氏祠堂的院子里,同女眷们站在一起,望着在众人拱卫之中一步一步走进祠堂里的徐夫人,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从前不准女子入内的祠堂里,看着她手持礼器主持着祭祀,高高堆起的云髻在一共男子间是那样的醒目,卓然、骄傲,又不容侵犯,心中幽然升起了自豪!

    这就是徐氏元真!

    压服了诸多男人,让所有女子都暗自钦佩的徐元真!

    徐玫站在雪地里,一点儿也没觉得冷。她不禁在想,有这样的母亲,她的前世为什么会长成一个柔弱天真的小女人?

    除了因为她身体娇弱的缘故,就是因为****了吧。

    她在年少的时候就遇见了他,相知相许到顺利出嫁,婚后她就是生了傻儿子之后再没有受孕,那十来年他也仅仅是守着她一个女人……那时候的自己总是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幸运他又是那么的难得,是以就是那么全心全意地爱着他……却怎么也没想到,现实却给了她那么重的一个巴掌,直接就要了她的命!

    徐玫站在雪地里,流的眼泪立即失去了温度。

    ……

    过了年,江南的冰雪便开始迅速地融化。虽然有时候依旧觉得湿冷难受,但春天却已经悄悄地来了。

    “立前知道了你是那五柳居士,十分高兴,这阵子都在盼着你再来。”徐夫人淡淡地道:“长渊,你知道,我想让他接管这份家业,而不是吟风弄月。”

    “他才几岁。”夏长渊怔了一下,摇头道:“就是他再聪明再有天分,像你当年一样,至少也需要五六年后才能帮到你。元真,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徐夫人道:“不是我心急。我只怕他喜文厌商,几年后再纠正根本就来不及了!”

    “那就让他做个吟风弄月的文人又如何?”夏长渊道:“姑苏徐氏难道就不能养一个文人?元真,你难道不觉得,你太辛苦了些么?”

    徐夫人突然激动起来,俏脸寒霜,盯着夏长渊,冷声道:“我辛苦,当然就是我活该!但夏长渊你告诉我,这世上到底有哪个女人是不辛苦的!”

    “与其指望着男人算计着男人算计着别的女人为一点小利斗来斗去的辛苦,我宁愿现在这样自己努力经营出一个高度让男人女人都不得不仰望的辛苦!”

    “我是女人!”

    “我若是不辛苦地扛下去,我若是退后一步,只怕就是悬崖边上!”

    “夏长渊,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夏长渊静静地听完,有些无奈,道:“元真,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就是了。”

    徐夫人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冷声道:“我不管你怎么做。总之,立前不能走岔了路。他会怀着尊崇之心来见你,你必须要负责解决你五柳居士对他的影响。”

    “若你没有这个雅号,他这三个月绝不会迷恋诗词。”

    “我尽量。”夏长渊应下来。

    徐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道:“还有金盏。她当年全家没了被你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迷恋你了。这么多年,她的心意根本就没变过。之前说是自梳……”徐夫人摇摇头,看向夏长渊道:“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将她留在身边做事,如今看起来是有些错了。她的心在你身上,你干脆将她领走吧。”

    “强留在我身边,说不定会留成仇恨。”

    夏长渊闻言皱眉,道:“元真,我无法安置她。”

    “怎么无法安置?”徐夫人轻轻挑眉道:“她长得也不差了,略一打扮,就是难得的美人儿,你五柳居士身边有一个红袖添香的,也是雅事一桩,难道不是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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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没有道理

    “我能认为你这是在说酸话么?”夏长渊露出了些笑意:“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徐元真。”

    “我是在说实话。”徐元真淡淡瞥了夏长渊一眼,道:“能为我做事的,有许多,金瓶又不是非她不可的那个。其一无心做事,是失职;其二教唆玫儿,是不忠。一个失职且不再忠心的人,你给我一个留下她的理由。”

    夏长渊给不出理由。

    徐夫人道:“我打发她嫁人,她就自梳。若我一定要让她离开,除非是直接要了她的命。不然,她在我身边多年,知晓了我太多的隐秘,若是含恨离开,定会酿成大祸。”

    “我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信奉的是先下手为强,在意外萌发之前,就毁去其滋生的土壤。”徐夫人平淡地道:“你若是不愿将她领走,那么,下一次她再让我失望之时,只怕就是她殒命之期。真到那时候,你别怪我没有同你招呼过。”

    夏长渊向外看去。

    金姑姑此时正在廊柱下给画眉鸟儿喂食。一丝不苟的发髻上只有一个乌木簪子,青灰色的衣裳,清冷又消瘦。她面朝前方,夏长渊并不能看清楚的她的眉眼,但想来也是黯淡不施粉黛的。

    他不禁皱眉。

    姑苏徐氏是天下最富有的商贾之家,徐氏家主徐元真所经用的一切,无论是追求舒适还是追求雅致,总是逃不脱“奢华”二字!她身边的丫鬟,哪一个走出去,一身的装扮怕绝不输富贵名门里的大家闺秀!

    金姑姑身为徐夫人身边第一人,却偏一副清冷甚至于有些寒酸的打扮,实在是不合时宜了!

    “再过一阵吧。”夏长渊道。

    “你心中有数就行。”徐夫人道:“才受了罚,想必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事。”

    夏长渊默默点头。

    两个人又说了一阵话,徐夫人摇了铃。

    金姑姑快步走进来,看见夏长渊正在内室,双目情不自禁地迸发出一阵惊喜的光芒,立即又低头,服侍着徐夫人净面。

    “去告诉孩子们,让他们来给父亲问安。”徐夫人淡淡地吩咐道。

    金姑姑应了“是”,低头恭敬地走了出去。

    夏长渊和徐夫人并肩从内室走出来,在外室椅子上坐了。丫鬟们上了早食,两个人安静无声地用了些,便让人将席面撤去。漱口,净手,井然有序。

    金姑姑送上了清茶。

    徐夫人平淡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向着夏长渊微笑一下。

    夏长渊微微一怔,目光落在金姑姑身上,有些恍惚——

    这才多久,她的裙子就成青灰色换成了青碧色,原来松松的腰肢间也束了束坠了一个精致的秋香金的香囊,络子格外的巧妙好看;粉唇轻点,黛眉略扫;发髻上的簪子也不动声色地换成了珍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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