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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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还魂-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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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一掌拦下她,“你把无酒的话当真?”

“那是假的吗?”她将话扔回他的身上。

他没有回答,而他的沉默,令晚照不得不承认无酒所说是真。

“别走。”真也好,假也好,他并不在意生死,他只想知道,真正当个人,是什么滋味。

聆听著他的挽留,晚照更加觉得自己很自私。

自遇见他後,她就像株攀梦的菟丝,伸长了细蔓攀附在晴空的身上,任风雨由他这棵大树去挡,她这株自私的菟丝则安心地在他的领域里恣长,她一心只想捉住这片可以令她觉得人世是如此温暖的胸膛,却从没有替晴空设想过,遭她缠住的晴空,是否因此被她困住了,又是否得为她而牺牲些什么。

或者是,令她成了他的弱点,得为她付出生命。

“你曾说过,我若要离开,你不会拦我的。”她拿出他曾说过的话,冷冷的艳容上,找不到任何可挽留的余地。

他不疾不徐地问:“你的心愿已了?”当初他可是加了这句话在先。

她撇过脸,“我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在你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事,可以听完再走吗?”晴空在她走前,再次留住她的脚步。

“什么事?”

他若无其事地问:“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在那棵梧桐树上,究竟刻了什么字?”

晚照随即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知已踏入他所布下的陷阱。

“刻了些什么?”他不提她还真忘了这件事。

“分刻了两行小宇。”晴空一步步地将她诱入他的痛苦深渊,“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爱至尽头,生死相守。”

情誓?

他淡淡再述,“一行,是我刻的,另一行,是你。”

不在意料中的答案,令晚照脑际一片空白。

“什么……”

“这是你我当年亲手刻下的誓书。”他努力捺下心中的激荡,将她不愿知道的事实告诉她,“你生前最後一段日子里,所遇见的人就是我。”

生当复来归,两千年後,她真的依照她的誓言回到他身边了,可这两千年来,他没有实现他的誓言记住她,没有相思、没有牵挂,他彻彻底底的遗忘了她,他们也没有做到生死相守,而他们的爱,却如誓言般地在两千年前真走到了尽头……

阴阳两隔的尽头。

她颤著声,“我们……曾相爱过?”

“对。”

可晚照却觉得不只是这样,她总认为在这後头似藏了个令她战栗的答案,她明明就是不想追问的,却又忍不住想知道。

“我是怎么死的?”在来得及反悔前,她已把话问出口。

晴空顿了顿,很不愿又去回想那段他说不出口的往事一回,这时的他有些懊悔,懊悔自己为何要向她坦白,其实他大可将它一直埋在心底的,可他知道,秘密终究有被揭穿的一日,今日不告诉她,他怕往後再没机会得到她的原谅,或是……她的後悔。

他盯著她的眼眸,逼自己面对,“当年我头一回来人间历劫转世,佛界为了不让你来坏我修行,故命宿鸟出手,令你命丧在戒棍之下。宿鸟在你死後,将你交给鬼后,要鬼后将你打入无间地狱,让你永不能再返人世,再不能来使我受劫。”

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般,刺耳的声音将她双耳扎得疼痛,再不能听见其他声音,她张开嘴试著想呼吸,可每一口进到肺里的都是一种痛,她必须绷紧身子、蓄满力气才能够抵抗它,但,晴空清澈的双眼却像面真实的镜子,紧紧跟随著她不让她逃避。

“我不信……”晚照茫然地看向四周,手足无措的频往後退,甚想就这么找个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为了我,你枉受两千年日夜无间之苦。”看著她欲哭无泪的模样,他的心,在淌血。

她捂住两耳,“住口……”

他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要她听清楚,“害死你的人就是我。”

“我说我不信!”晚照奋力挣开他,声嘶力竭地朝他大喊。

“晚照……”晴空还想再说些什么好让她相信,然而她的泪却在这时掉了下来,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相信,可她却极力不让自己去承认她相信。

“你想做什么?”在他一步步朝她踱来时,晚照恐惧地抚著胸坎不愿让他靠近。

“把眼合上。”他强行将掌心覆上她的双眼,“我能让你看见你生前最後一段日子。”

“不要——”她凄声尖叫。

不容得她拒绝或是抵抗,如海涛窜进她脑海的影像霎时夺走她的意识,晴空那串佛珠所记得的一切,覆盖在她心底那本被封上了的记忆之书上,将它开启之後,陈旧的书本散了线,页页泛黄的书纸经风一拂,四处飞散在她的心坎上,她张大了眼,看见那棵盛满黄叶的梧桐树……

如他所说的过去,一点一滴重新在她的脑海中凝聚,她像盆盛得太满的沙,明知再不能承受却又不能阻止上方的沙再次落下,只能眼睁睁的看著那段蚀心刺骨的岁月将她淹没,再不留一线生机。

温热的泪水濡湿了他的掌心,他轻轻挪开,看见了一双写满伤心的眸子。

“晚照……”他不舍地低喃,想将瑟缩的她拉进怀里。

“别过来……”她流泪地坐在原地,不住向他挥手,“还不要过来……”

那颤抖的音调,令晴空的双脚如遭束缚,千斤之重令他无法举起,在他与她这么短短的距离间,倏然像有座海洋将他俩隔开,他无法靠近。

晚照两手撑按在地,当落在地上的泪滴被烛火照亮时,她自那一颗颗恸泪中,看见了另一些当年她来不及知道的事。

在她死後,晴空四处都找不到她的尸首,他强忍著心痛,不顾寺中那些以他为耻的众生如何看他,孤身一人来到法寺的大殿上,在所有人的目光下,跪在染血的大殿上拿著布巾将她的血全都拭起,而後将布巾仔细摺妥,贴身藏放在他的胸前。

佛界是赶在他自尽之前将他带走的,因佛界不要他犯下杀己的罪孽,他这名佛界的圣徒,必须永远的洁净无瑕一如美璧。後来佛界将他的记忆收藏在西天的尽处底下,让它再也照不了日光,让他再也不能忆起她。

他被迫将她忘记那么多年……

晚照泪流满面地抬首,自那双和她一样伤痛的眼申明白,这阵子来他为何要闭关,为何要刻意疏远她,还有他为何总在他不注意时流露出歉疚的目光,因他在心中筑了个忏悔的牢,在那里,他仰首所窥看的天际,是一片无尽的黑漆。

“为什么你要想起来?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假若可以的话,她情愿没有再走进他的生命里一回,让他永远都不要忆起这段过往,就让他继续当个无知的晴空。

“我无法不去想起。”

从一开始,他就无法抗拒那份想知的欲望,当命运之轮再次在他俩身上转动之後,他不得不去寻找那个被藏起的答案,因为在这背後,有著他们在梧桐树上所刻下的誓言。在那段古老的誓言里,承诺著一个永恒,而在消失的岁月里,则有著他们的真心。

他蹲在她的身畔抬手拭去她的泪,“给我机会,让我还你。”

“傻瓜,爱是不能用还的……”晚照紧握著双拳,不断朝他摇首。

停留在她颊上的指尖,似遭烫伤了般,在下一刻想撤开,但她却捉住他的手。

“不要再把自己当成罪人……是我该感谢你救了我,并给我一段最幸福的日子。”他的心中有罪人,她的心中又何尝没有?是她令晴空失去了一世的光阴,令佛界的名声蒙尘,他俩的痛苦虽皆是来自於遗忘,但他在这一世却先她一步忆起,那想说不能说的心情,那想赎罪却无力挽回过往,他受的远比她来得多。

“那么……”晴空哽著声,迟疑地问:“能不能让我再爱你一次?”

宿鸟与来鸿的身影瞬间轻掠过她的脑海,晚照怔看著他,缓缓放开了他的手,起身住後退了一步。

“难道这回佛界就会允许?”如今一如当年,当年佛界欲保他圣徒身,今生佛界就会袖手旁观?

他早下了决心,“我顾不了那么多。”

“灯呢?”她汲著泪摇首,“七盏灯只剩一盏了,若是它因此而灭了最後一盏怎么办?我回来人世,不是来毁灭你的……”

“现在才阻止我,太迟了。”他低声轻叹,眼中闪烁著不能回头的光芒,“那盏灯必定会灭,或许是下个月、明天,也可能就在下一刻,但我不在乎後果,也不认为无酒真能置我於死地,我愿意赌。”

这是要她也陪他一块赌吗?

晚照紧咬著唇,没想到无所不能的他,竟在这上头如此无助,仅能与她一样,随命运飘流。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他恳切地问,声音中藏著不确定与没把握。

“这次,你会把我的手握紧吗?”一滴眼泪滑下她的面颊,她心痛地问。

“只要你愿意。”

时间顿时像是一潭不再流动的水,晴空紧张地屏住气息,像是过了千年般的漫长等待後,晚照将手放进他的掌心里,看他深深喘了口气後将她握紧,她无言地转动著掌心,与他十指密密交握,往前跨了一步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如果,日後世上不再有他,这还会是她愿回来的人间吗?还有谁会像他一样住在她的心上?她还有什么可损失的?她本就是只鬼,就算只能为他再多活一天,那就一天吧。

若能有来世,她愿代佛界为他掬起一手月光,为他铺上一池莲香,因此现在就请允许让他们再自私一回,就算这仍然是场错,就算它将如一夜昙花般的短暂,她还是愿再次牵紧他的手,再随他哭笑一场。

他们就像飞蛾一样,孤寂地在野地里徘徊了许久,遭黑夜里的火源吸引,迫不及待地朝烈焰中飞去,在身上燃烧的火花烧亮了焰火之时,他们自彼此身上看见了吸引彼此的耀眼光芒,但在踪身跳入烈焰中後他们才发觉,这座短暂的天堂,与堕落深渊的尽处,仅有一线之隔。

话说,在狐王与碧落联手将无相给困住了一段时日後,法力强大的无相终究还是破镜而出,并记仇地找上了某对师兄弟,而为了将无相给引至灵山让藏冬去对付,一路刻意被无相追著跑的两人,在好不容易抵达灵山时,却赫然发现……某神不在家。

“你就不会叫他事先在这等咱们吗?”小命被打得只剩半条的轩辕岳,边对付无相边开骂。

“我哪知道他会临时不在家?”燕吹笛边搬出从自家亲爹那边偷来的魔法攻向无相,边回头与亲师弟口头交战。

两眉隐隐抽搐的无相,再也受不了地朝他们大吼。

“统统都给我住口!”一路吵一路跑的这两只吵死人啦!

藏冬感慨的低叹,缓缓自一旁传来。

“连你也受不了他们啊?”由此可证,这不单单是他这位神的问题。

“你跑哪去了?”某对师兄弟炮口一致地齐轰。

“我这不是来救火了吗?”藏冬扬起一掌,轻而易举地接下无相没有断过的攻势,以眼神示意燕吹笛他们退下。

喘得半死的两人,瘫坐在地上看著难得大发神威的藏冬,一开始还漫不经心地与无相拆招,但在无相使出两柄大镰刀伺候时,藏冬顿时换上了一副猎人的眼神,以非要致无相於死地之势改守为攻。

燕吹笛在休息完毕後,很快地加入战局不让藏冬专美於前,而不肯让藏冬捡便宜的轩辕岳,也一块下水再战,紧接著……

惨剧就这么发生了。

愈打愈过瘾,不知不觉间,藏冬完全忘了要控制力道和手下留情,在避过无相的双镰贴身与他近搏时,藏冬一手握住无相手中的大镰刀,一拳将无相的胸口给打穿。

“坏了……”大错铸成後,轩辕岳终於发现他们在联手打死无相前忘了一事。

燕吹笛情急地蹲在躺平的无相身边,提起他的衣领直摇晃。

“喂,要死也先把话说完再死啊!”解咒的法子咧?这家伙要死干嘛不通知一下好让他联络遗言先?

“不会吧,真死了?”没想到无相这么不耐他打,藏冬紧张地收起拳头凑上前。

“死透了。”抬脚踹了踹无相後,轩辕岳的脸色远比无相还来得青惨。

诡异的沉默顿时徘徊在一神二人加上一具死尸间,此时黄昏树梢上的两只乌鸦,仿佛嘲笑他们般地振翅嘎嘎飞过。

藏冬压下满腹的心虚先发制人,一手指著燕吹笛的鼻尖。

“刚才出手最狠的人就是你!”又没跟无相结了啥深仇大恨,他干嘛打得那么认真?

燕吹笛再把罪过推给另一名凶嫌,“我可没用七星大法打他!”比狠劲,谁能比他家师弟更狠啊?

轩辕岳咬著牙,改瞪向动起手来就不懂得克制的不良神。

“用神法一拳撂倒他的又不是我。”光凭他们两只法力差一截的小猫怎有法子打死无相?还不都是这个当过战神的家伙干的?

藏冬含泪地认罪,“好吧,咱们全都有份……”

搞了半天,到头来居然白忙一场。轩辕岳疲惫地抚著额,实在想不出在唯一的救星死了後,他们要怎么去救晴空。

“现在怎么办?”

“死都死了,还能怎么办?”燕吹笛才懒得管那尊天敌的死活。

“慢著。”冷静过後,藏冬在这时提出解救的方案,“燕家小子,你不是会让死人复生吗?”朋友就是交来这时利用的。

燕吹笛一骨碌地眺起,“我哪有那种能耐?”大帽子不要随便乱戴行吗?

“你会还魂术。”紧紧拉住一线希望的藏冬不肯放弃。

轩辕岳皱著眉,“师父有教过这个?”怎么他从来没听说过?

“当然没有。”他是自己偷师的。

“师兄,你曾让几只鬼还魂过?”考虑过後,也认为还魂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轩辕岳当下又重燃希望。

他撇撇嘴,“两只。”一只干过啥将军的,一只还当过皇后。

“那就让他还魂吧。”轩辕岳一手指向地上刚死不久的无相。

燕吹笛怪声怪气地呱呱乱叫。

“你开什么玩笑?这家伙救不活的!”他们也瞧瞧这家伙胸坎上那个被轰出来的大洞好不好?不想让他死得那么彻底,刚才就不要打得那么过瘾啊!

轩辕岳开始讨价还价,“最起码可以回光返照一下吧?”

“还魂必须具备三要素,他少了一样,所以不成。”燕家老兄亮出三根手指头,毫不客气地再打回票。

“好不容易才把他给打死,咱们也没要他再活一次呀!”拜托,在藏冬赶到前,他们俩差点就被无相给打死了,谁吃饱那么闲想让他活过来找他们报仇?

“对对对……”藏冬涎著讨好的笑脸,与轩辕岳联成一气,“咱们只是要他短暂的再活一下下,好让他把解咒的法子说出来而已。”

“不干。”燕吹笛不赏睑的扭过头去,一点也没兴趣制造出一具僵尸。

轩辕岳不死心地走至他的面前,以充满期待的眼神看著他。

猛然接触到他的目光後,燕吹笛倒吸口凉气,力持镇定地再将脸撇过一边。

“师兄。”温柔到不行的音调在他背後响起,马上令燕吹笛重重抖了抖身子。

藏冬用力推了轩辕岳一把,暗示他得再卖力一点。

明白他意思的轩辕岳,随即走至燕吹笛的身旁拉著他的衣袖,用更热切的目光注视著他。

“大师兄……”

“噗——”心脏刺激过度,某人的鼻血差点喷出来,他赶紧一手掩著脸以免破功。

“拜托你了,好不好?”轩辕岳恳求地对他眨著眼睛。

“我做,我做就是了,求求你别再这样看著我……”大大吃不消的燕吹笛,赶在血流成河前捂著鼻子向他投降。

轩辕岳在他拚命擦鼻血时,纳闷地问著藏冬。

“他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事?

藏冬笑咪咪的,“没事。”就知道这师弟管用。

花了好阵子才把鼻血止住,并把两个鼻孔用碎布塞住,被迫上场的燕吹笛,在地上画了个阵式,将无相摆进阵里後即坐至阵外,两手撩起衣袖,开始合眼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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