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几道符来,咬破食指,将血洒在几处石头和藤蔓上,念动咒语将它们变成斑豹和蟒蛇,守在最下一层石窟前面。这么样做完后,我便跟着兰儿又向上攀爬了。
来到上一层石窟,这里的佛像很多已经雕出人形,但很粗糙,看得出仍未最后完成便又停工了。我们就坐在这一层石窟的洞口,等着天色完全黑下来。我忽然想起,兰儿几次将西夏官兵称作大夏的,便问她道:‘西夏王家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们要逼迫你阿娘交出宝藏,而你们的人又够胆抵抗他们的?’兰儿说道:‘西夏是你们大宋人叫的,我们凉州人都叫他们大夏,大夏是党项羌人的拓拔氏建立的大国,后来改姓李;我们这一族属于牢姐羌,在六、七百年前的后秦时随着姚家来到天梯山过世外桃源的生活,跟他们李家毫不相干。’我自言自语似地说道:‘这么说来,西夏人比你们更接近汉人的习俗了。’兰儿说道:‘那是当然的了,我们躲在深山这么几百年,都不知山外是什么样子的呢。’我笑道:‘师妹年岁不大,知道的历史还不少呢。’兰儿说道:‘这些都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阿娘当故事讲给我听的。’这时,天已完全黑了,兰儿跳起身来,拉着我的手进洞窟里去。她带我逐个洞进去看,转过一圈出来,又进另一间,这样,第二层的十多个洞窟都走遍了,她对我说道:‘师兄,我们要再爬上去上面那层看看。’我虽然不解,但没再问什么,我相信她一定有蹊跷的,只是说声‘好吧’便帮助她爬上第三层。第三层石窟也跟第二层一样,走到了尽头,但兰儿仍是紧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上面。我明白了,于是,我们两人手脚并用,爬到第四层。这一层的洞窟已经是在这座山上洞窟的最顶层,与下面三层不一样的是,这排洞窟位置的疏密、高低都不等;而且天色已全黑,没有月亮,只靠着丁点星光辨认脚下的‘路’,我们要逐个洞窟地去找,自是更加倍的辛苦和艰难。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有人滚下山去的叫喊声,声音凄厉,令人毛骨耸然。我猜可能是西夏人摸上石窟第一层时,见到我变下的大蟒猛兽阵吃惊,失足掉下去的。来到最后一个石窟洞外,我的心跳得很快,如果兰儿从这个洞出来时仍是懊丧的脸色,那下一步不知该怎么走好了。我不想跟她进去,但好奇心又拉动我的双脚,被兰儿拖着手一步步跟着她进了这最后一个石窟。这可能是这面山坡上最大的一个洞窟,甫一进洞,兰儿一手抓紧我的手,一手指着里面那高高的佛像大叫起来。我顺着她的手所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那佛像的面相庄严、雍容典雅,右手举起,拇指和无名指捏着手印、左手平托着一朵莲花。最奇特的是,有个人影竟然倚靠着那朵莲花,斜躺在佛像的左手上,正笑嘻嘻地望着我们两人。”
“啊!”“那是谁?”陆谦、仇方二人听到这里,不由得都惊叫起来。这正是:萤光幻影留生路,大日如来示暗门。
是了,大家也都会问,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的?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八回 偶得奇珍修正道 误开石匣结仙缘
上回说到,徐知常讲起他和兰儿上了天梯山石窟,来到顶层最后一个洞窟,便见到堂上当中有一尊佛像,面相庄严、雍容典雅,右手举起,拇指和无名指捏着手印、左手平托着一朵莲花。而大佛的左手莲花上依稀躺着个人,笑嘻嘻地望着他们两人。
徐知常笑道:“先别急着问那是谁?你们知道这个是什么佛吗?”说着,徐知常做出了那个手印——举起右手,将拇指和无名指相捏,左手平托着一个茶盏,当作莲花,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陆谦、仇方二人稍端详又想了一会,但都摇摇头。
徐知常又道:“那么,你们知道吐蕃人的佛吗?”
陆谦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叫道:“不错,是在兰州往青唐去的那边那个什么寺——忘了,在那里见过,这个是华严三圣里的大日如来。”
徐知常又道:“没错,这个正是大日如来,梵文音译作‘摩诃毗卢舍那佛’,‘摩诃’大约是广大的意思,‘毗卢舍那’大概就是普照光明的意思。大日如来,为密宗崇尊之祖,释迦牟尼的法身佛。”
仇方应道:“原来是这样的。”
陆谦也笑道:“大日如来两侧通常是传说里骑青狮的文殊菩萨和骑白象的普贤菩萨,合称华严三圣。其实当年我在川西也听当地喇嘛僧讲过,只是一直都没有留意到手印罢。”
徐知常道:“这也难怪,当年我也不懂的,还是那躺在莲花边上的人告诉我才知道。”
仇方还是放不下一颗好奇心,笑着追问道:“是了徐先生,那个人到底是谁,笑和尚还是疯头陀?”
徐知常望着仇方,也是笑眯眯的道:“那你觉得呢?”
陆谦和仇方这两人也是一同跟随高太尉已有积年了,早就心气相通的,打一个眼色便知道对方心意了。这下两人对望一眼,自然一个说那人是笑和尚、而另一个说那人是疯头陀,谁知道那左道录徐知常仍是笑眯眯的不置可否,自个在喝茶。
徐知常笑道:“但我觉得在这个洞窟里最奇特的不是有人,而是有光!”
“光?”仇、陆二人又再异口同声地叫道:“什么光?”
“是荧光,被人涂在石壁上的,”徐知常笑道:“那是象涂鸦一般信手描画在岩壁上,被描成一个药叉的人形和一截舌头,十分诡异。我掏出火摺子打着一看,那真是一幅壁画,上面也是一个药叉伸着一截舌头,一模一样,荧光不过是将画中人物沿边线勾勒出来罢了。”
仇方道:“哦,我明白了,徐大人,那是一道暗门吧?”
徐知常笑着点头道:“仇大人聪明机敏,一猜便着;那的确是一道暗门,机关就在舌头上,但不在那面壁画的药叉的舌头,而在大日如来左手所指的另一边,那里也有个飞天正在散花。这个飞天的表情与别的壁画稍有点不同,那象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已意识到自己错了时的顽皮笑脸,嘴巴上露出一点点舌头。这时,火绒烧尽熄灭了,洞窟回复了黑暗,那小飞天舌头的位置上也有一小点荧光,于是我便一切都明白了,原来兰儿要天黑齐了再进洞窟,就是为了让荧光显现无遗。”
其实徐知常在说这个故事时,开始讲的基本都是事实,但说到后来进了石窟之后,便不尽不实的了,特别后面还有他得道的秘密,他怎么还会说真话呢!仇、陆二人特别仇方,本来就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一听就听出破绽,但这两个人也是在刀枪丛里、京城官场中混出来的,自然也不会说破,只由得徐知常自顾自在吹。其实故事的真相是这样的:
兰儿拖着徐知常的手进了这个最大的石窟,他们二人一眼便看见那壁画上的荧光,因为在那漆黑的洞里,除了光之外,他们根本看不到其他的东西,哪里能看到佛像手上还有个人呢。徐知常打着火绒走近石壁,他们见到壁画上也是有个药叉的画图,兰儿按了按那药叉的舌头,但那只是块冷冰冰的岩石,按下去毫无反应。他们二人还在那里折腾,火绒却已烧到徐知常的手而熄灭了,徐知常正要再掏出火石和火绒,只听得洞窟里有人笑着说道:“哈哈,你再这么点火,不就把山下追你的人都引来了吗?”
徐知常和兰儿二人大吃一惊,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预先进了这洞窟等着他们,如果是敌人,随时出手的话,他们早死一千遍了。还是徐知常比较镇定,他朗声说道:“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在下乃怪道人徒弟徐知常,在此拜见。”
只听得那人笑道:“才不过十几天,这么就不认得了?我借给你的马匹呢,现在跑到哪里去了?”
徐知常一听就明白了,这个人既不是笑和尚、又不是疯头陀,而是秦州天庆观的观主正则道长。他不禁应声笑道:“正则道长,是您老呀?那马匹我昨天已经交给萨剌丁大哥带回秦州去了,您回天庆观就会看到的。”
黑暗中正则道人道:“哦,你这么肯定?你不怕他半路出事,被什么人那么一拦的,哈哈哈……”
徐知常登时中气一窒,他想起在棋盘山上见到地上那包药材和香料,冷汗也冒出来了,只有嗫嚅道:“这……那……应该不会吧?”
正则道人笑道:“不会?我想你也见过你那包裹吧?”
徐知常只有老老实实地将当日与正则道人分手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惶恐地说道:“不瞒道长您,弟子是、是见过,已经在疯头陀他们的手上了。”
正则道人继续笑道:“那你还想要回来吗?”
徐知常急道:“当然要!那是师傅吩咐弟子去找的东西。”
正则道人道:“要的话,就要用钱去买,别老想抢人家货物的主意。下次我见了笑和尚,也要说他两句,这样帮小辈的忙并非正道。”
幸好没有光照见徐知常的红脸,免了他的尴尬,徐知常低声说道:“弟子知错了。请问道长,那些药材和香料要多少钱才能买回来?”
正则道人笑道:“那就要看你有多少钱了。”
徐知常道:“我把师傅给的钱引都给您,可以买多少?”
正则道人忙不迭口的说道:“诶,不是我要你的,你可以向西夏人买去,他们想要财宝,贪得无厌、多多益善。”
徐知常道:“那怎么向他们买?”
正则道人道:“你把宝藏送给他们就行了。”
徐知常讶道:“我一个穷道士,哪有什么宝藏呀?”
正则道人道:“你有,只怕你舍不得给他们。”
徐知常道:“什么宝藏?”
正则道人笑道:“你问你身边的小道姑吧。”
徐知常道:“哦,师妹,道长说你知道什么宝藏,是真的吗?”
兰儿认真地说道:“没有,我真的没什么宝藏。”
正则道人笑道:“别这么快说没有,你师傅都告诉你什么了呢?”
兰儿说道:“师傅只说,等到天黑才能进山上的洞窟,那你就什么都看到了,那以后,你喜欢去哪里就去哪里吧。”
正则道人道:“对呀,那你进洞里看到了什么?”
徐知常插口说道:“我们跟您一样,不过是那画在药叉上的荧光。”
正则道人道:“对呀,那就是你们的宝藏了。”
兰儿拍手笑道:“哦,我明白了,这是走出去的暗门。”
正则道人笑道:“看不出小道姑比小道童还聪明呢。”
兰儿说道:“不是的,只不过我师傅早有吩咐,不然我也不知道要进洞来找出路的。”
徐知常道:“道长,是您先进来的,那这里要有宝藏的话,理该是您的呀。”
正则道人笑道:“我几十岁一把年纪的,背着它还会闪了腰呢,要那些劳什子干嘛?你们也别想要,不然会疯掉的!”
兰儿说道:“好,我们不会要,但我们只要能出去。”
徐知常道:“又不是我的东西,我更不会稀罕了。”
正则道人道:“要出去还不容易?你们既然能走进来,自然能设法走出去的。两位小朋友,我走了。”
只听得一阵风响,那有荧光的药叉闪了一下,正则道长如风般走了,石窟里只剩下面面相窥的小道士和小道姑两人。
二人明白,出去的暗门就在那个有荧光的药叉身上,现在先要找出开门的机括来。
这时,天边渐渐透出鱼肚白来,只闻得远处的鸡啼,山间的鸟啭,徐知常忽地醒悟,自己设在山下那些猛兽毒蛇也快失效了,便对兰儿说道:“啊!天要亮了,我施的法术也快要变回原来的模样了。”
兰儿说道:“那大夏的官军岂不就要上来?我们怎么办好?”
徐知常想了想,说道:“师妹别急,我想正则道长能出去,我们也一定能找到暗门的机栝出去的。”
兰儿焦急地说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做才对呢?”
徐知常笑道:“莫急莫急,现在天色渐明,荧光一会儿便看不见的了,那么这秘密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就算西夏官军上到来,我也可以施法抵挡一阵,不让他们进洞来的,现在我们先要找出暗门的机栝才是。”
兰儿说道:“趁他们还未上来,我们马上找找看。”
徐知常应了一声“嗯”,说着便抬头察看石窟四周情形。这个石窟很大,大概有三、四十丈见方,开凿者将岩壁雕空成一个大佛堂,佛像都是连着山体雕刻、沿岩壁边排列的,正中是一座大日如来全身雕像,两边是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像高均数丈,背后半绘半雕着一个大光环,与佛像和谐构成一体;旁边还有几个佛像,以及侍者、维那、天王等,每个均有丈许二丈高不等。岩壁上是三层图案的壁画,第一层最高,与那些有丈许的佛像差不多高,第二层几与大日如来背后绘雕的光环等高,第三层参差约到窟顶的边缘,依稀可见绘下了飞天、药叉、动物、祥云、天花等以及佛经故事。石壁上高低疏落地开凿有不少佛盦,盦里有坐佛,佛像前面有琉璃盏可以注油点灯。左面那个在天王像旁边勾了荧粉的飞天,光芒已逐渐暗淡。此时,洞外已闻人声,徐知常见机一指普贤菩萨,兰儿马上醒悟,躲到菩萨像的身后,徐知常也一跳跳到左边文殊菩萨的身边,拔出龙泉宝剑,严阵以待,只见洞口露出一个人影,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徐知常捡起地上的一颗小石子,一扬手喊了声“着”,洞口那个人应声而倒,接着是悬崖下长长的“啊”一声。“那贼子在这个洞里”、“当心,别让他又溜了”、“弓箭手在哪里?快用箭喂他”的呼叫声此起彼伏,随即洞外乱箭飞了进来,徐知常隐身石像后面,匆匆化了一道符,捏着诀用剑一指洞口,石窟里平地卷起一阵阴风向洞口吹出去,风过处,洞外的武士兵丁们只觉冷气沁骨,人人都机灵灵打个寒噤,手脚酸软,个别人甚至连兵器也拿不稳,将弓箭刀枪抛在地上,人人都不敢靠近洞口,丑态百出。兰儿有徐知常照顾洞口的敌人,弓箭手无目的的乱箭又伤不到她,她干脆转身在壁画中的那个沾了荧粉的药叉图案上细心察看抚摸,但总是找不到任何开门的机栝来。
洞外许雄飞见状急忙大声叫道:“大夏的勇士们,当心被妖术迷惑,用弓箭开路冲进去,捉住妖人有重赏。”一提到赏字,武士和兵丁们似乎重拾信心,又提起精神各执兵器列阵分布在洞口周围,虽不敢贸然冲入石窟,但仍以步弓手和几个狠勇的武士在前,其余人等紧跟在后,伺机攻入洞里。双方就这样隔洞口对峙着,西夏兵不敢冲进来,徐知常和兰儿两人又没有办法找到暗门的机栝逃走。
兰儿在那一面石壁上这里摸摸、那里按按,当她摸到一个佛盦的琉璃盏,见它与其他佛盦的琉璃盏形状略有不同,正想拿起来看时,佛盦中那个大半人高的佛像忽然缩进盦洞里面,露出一个空空的洞口来,原来那个琉璃盏也是一个机栝。兰儿不由得“呀”的一声惊叫起来,她兴奋地对徐知常招手悄声说道:“师兄,能过来看看吗?”
徐知常听得兰儿叫喊他,望了洞口一眼,思索片刻,马上解开身上背的包袱,取出一个竹筒来,旋开塞盖,在里面倒出一个约一寸方径、两指厚的东西来。他这东西名唤“五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