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心也有不下二十道的细微伤口,竟不知两人是如何交手才造成的这样后果。她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淌下。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仝蓉,想到了那个以泪为水的可怜的女孩子。那,也是爱;但仝蓉尚且可以以泪为水,她呢?又该以什么为药?
她垂泪。杜留却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他的口唇也开始渗血,鼻孔也开始渗血。瞪大了的眼睛,瞳孔开始扩散,然而目光依然凶历地瞪着许芳芳,似乎想认清对方是谁。
“放下他!让他平躺着!别扶他!”无力活动的阿丁勉强发出了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声音,“把我扶……”再喷一口血。
许芳芳怒。
大怒。
——都伤成了这样子,竟不让她扶?竟想让她扶他?(你以为你是谁?!)
可是她已经无暇咒骂,甚至无暇怒视。她瞪着惊恐万分的三剑客,瞪着这三个畏惧万分的三名活动安然的男子,怒道:“还不快来帮忙?!”
三剑客怔怔,你看我我瞧你,彼此迟疑着迈出一步,却又停下,再后退了一大步。
许芳芳愤怒地直欲冲出去给这个窝囊废一人一个耳光,却只能低头。
泪水,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她用力想把杜留从地上扶起来——于是在泪眼模糊中,又看到那双宛如在怒视着仇人的仇恨目光。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子看我?!
黄紫兰也看到了这样的目光。她突然一怔。她虽是不懂得武功,更不知道武功有什么讲究,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懂,也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向对阿丁心存畏惧。曾经,自己的丈夫说过:“——这个人,简直就不是人!是魔鬼!如果他要为恶,其可怕的程度,简直不亚于我的全部手下加起来之和;因为,他有一个特长,能一眼看透别人的弱点!”
她又想到了老大的话。
——假如,杜留的失败,是因为许芳芳的一句惊呼,那么阿丁现在的警告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许芳芳的这一举动,竟是在伤害着杜留?
她来不及思索,急叫:“方!放下他!”
“千万……别……”阿丁吃力地急呼着,再喷一口血,言语未尽,已经连连喷血,虽难以把话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却是已定的。
但许芳芳不听。
她不能听。
这两个人,一个被侮辱了还站在那里不肯回来,平时就没一个人对其有好感;一个更无法摆脱行恶嫌疑,且口称缘已尽情已绝,她如何能听?怎么肯听?!
她只想快些把杜留安全地扶到安全地带。
在这里躺着,万一对方突然出手了呢?!杜留肯定只会是第一个死去的。距离对方远点,总比近些好。
然而杜留却像重有千斤一般,她竟无力拖动。只要先把杜留揽在怀里。
黄紫兰望向老大。
老大淡然道:“许芳芳,你若是再不肯放手的话,我就立刻杀了他,奸了你。——给我滚回去!”
许芳芳怔怔,却突然微笑。
凄厉地微笑。
她突然抓起了地上的短刀,跪坐于地,左手把杜留揽于怀里,右刀指向老大,悲怒满面,“——来吧!”
那是绮丽的微笑。老大却突然一呆。也不知怎么,竟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他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却不知怎么,总觉得母亲愤而投井时的表情,也不过如此。
他的神色不觉迷茫。
但是,杜留却募然仰头。
一头撞在许芳芳的脸上,撞倒了许芳芳。“——滚!”他含糊不清地说着,忽然喷出了一口的黑血。身躯也募然一软,躺倒。
许芳芳坐起,泪流满面。
——滚!
——杜留,竟让我滚!
可她依然想快些把杜留扶起来,快些把杜留拉开这危险之地。
血渗入了石地,石地仿佛更冷了。老大望向小铲,轻轻颔首。
小铲点头,倏然就出现于许芳芳面前,未待许芳芳又所反应,已然一掌劈昏了许芳芳;接着他毫不迟疑,拽出许芳芳揽于杜留身下的手,把她推向另一边,而后将杜留摆成仰面平躺的“大”字型,一伸指。
点在杜留的“华盖”穴上。
再伸掌,猛然一掌拍在杜留的心脏处。
杜留抽搐一下,终于闭上了眼睛。
小铲退,仍感觉寒冷般闭上了眼睛。
但的确已冷。
很冷。
——寒冬般的冷。
※※※※※
在这个时候,除了已经死去、昏迷、躺着不能动的外,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于朱倩的身上。
朱倩退。
她看着这些熟悉的、陌生的目光,望着目光中的相同涵义,一步一步地退,可是退出了不到十步,却忽然吃惊地停下。
退不动。
——身后,不知何时,竟已是石壁。石壁挡住了去路,目前的所在处,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间无门的石室。
“水!有水!”周伶俐忽然尖叫起来。
最迫切需要的,是水;但她的叫声中却绝无一丝的欢乐。
的确有水。水阴寒刺骨,由地面迅速向上渗冒着,转眼间淹没到了足髁;也直到此刻,人们才纷纷有种身在冰天雪地般的寒冷感觉。
安莹莹也尖叫起来,“沉!……沉下去了!”
老大等人霍然回首,转身。他们来时的那条甬道,竟迅速下沉,他们所处的环境,竟变成了长两丈、宽一丈的矩形平台。
也有水。沉下去的甬道中,很快就渗满了水;那条石道的下沉,无声无息,水流很快就淹没了沉下去的石道;面前,仿佛成了一条灌满了水的沟渠。
沉闷的“通通”声响起,阿丁惊恐地发觉:第三条甬道正在消失,仝蓉尸体之后的甬道,居然已经不见,一条条宽阔的石板,正如同坠落于无底的深渊一样,发出了“通通”的响声,逐一消失逐一失踪。
惟有正中的路口毫无任何变化,宛若安全岛般巍然不动。但石地却已经变成了一格格的大方石,中间有缝隙,像是每一块都会动一般。稍微凹陷下去的大圆,却依然是一个整体,但已经升了起来,和其他的岩面一般平齐。
冷。寒冷。冰天雪地般的寒冷。
四、可笑的威胁·可怕的机关
一片惊叫。一阵尖叫。混乱。混乱中,老大沉声命令:“所有的人都不要动!都不准动!听到没有?——别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更何况在这茫然中人人都希望有个救星出现?——所以尖叫声停止,混乱停止,谁也不敢动。
阿丁无法行动,当然也就根本没有动也不能动。
可是没有人在意他。在人们的眼里,他又一次成为不存在的人。
水阴寒,从石地缝隙中涌出的,的确是水。绿光下,水是否无色,他不知道;因吸烟导致的嗅觉退化,也使他无法分辨水里是否有异常气息。
但直感告诉他:这种水,有问题。
——问题很大。
水即将淹没口唇,没人看他一眼。每个人都很惊惶,只除了依然镇静的老大等四人。
阿丁忽然觉得凉。很心凉。
或许,老大等人,并不残忍,似乎真的没有杀人的意图。至少,他们救了杜留;至少,他们与杜留相搏斗时,始终不肯一举杀人。否则,杜留早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即使是最后出场的二狗,又何尝不是宁肯一同受伤而不肯直接杀人。这样看来,仝蓉应该并非他们所杀吧?
——亦或,他们本就有救蓉的意图?蓉的死,其实是他犯下了和许芳芳一样的错误?
——但他们为何一定要让朱倩死?莫非真地与“杀人者死”才能使墓变吉祥有关?
(墓?竟是在墓里?这是个什么样的墓?)
——难道蓉真地是被朱倩所伤?如果是,这种替凶手出面的行为,又算是什么?可是朱倩为什么要伤害仝蓉?
水已经淹没了口唇,他也停止了吐血。
冰凉刺骨的水,令他的神智,愈加的清醒;他的体力,也恢复的更胜于未困时。如果不是被践踏、毒打的话,他现在,应该不是这个样子吧?
——但人们为何都更易原谅敌人的残暴呢?原谅真正的不该原谅的人呢?莫非真的是情到深处情成仇?爱恨交织下,反而爱也成恨、恨也是恨?
——是啊。既然世界原本如此,那也就只能是:
(继续是阿丁!)
※※※※※
“现在,谁也不能轻易行动!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不动,都不要动!否则,大家只能是一起死去!”老大缓慢而清晰的说道:“目前,发生的一切变故,都是古墓内的机关在发动。不用怕。只要有我在,只要你们听话,都不会死……别动!许——”醒来的许芳芳,立刻发现了形势的不同寻常。她打量着四周,也不敢乱动。
老大松了一口气,盯紧了这总是自以为是的女人,继续说道:“这是水关。再过片刻后,才能破除。趁此机会,我简单向大家解释一下。在此之前,我们处身于移宫机关的迷境机关中,仅有难以走出的危险,却不会导致立刻死亡的危险。但现在,却已经到了‘地火风幻玄冰关’中,古墓内的各类机关消息,都有可能会出现。翻板、刀网、箭阵矢山、夹壁利刃、陷阱滚石……都会出现。——许芳芳!千万别动!现在你只能够保持原姿势。向右会遇到翻板刀网向左会有尖刀矢箭利刃;脚也别动,一动头顶就会砸下来石头,手也别动,一动你俩都会一起掉到无底洞里!”
许芳芳半信半疑,但的确不敢再动。
老大这才放心,缓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处于坠顶室内,不可移动。触发了消息,只会使你们迅速下沉。也不可接触岩壁、岩顶。但可以拿东西来盛水。水可以喝,动作一定要慢、要轻柔……脚步不能动!”
一听到可以喝水,严开心第一个忍不住。他弯腰捧水喝,喝了一口,觉得水冰凉,不禁打了个寒蝉。但那沁人心脾的清凉感觉,立刻涌遍了全身,他忍不住又连喝几口。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既然没事,其他的仿效者自然就会出现。但无论真假,人们的确是不敢移动脚步。
二狗、小刀一起取出一只皮袋,轻轻抛入身后的渠道,那皮袋见水即涨,瞬息间奇迹般地膨胀成了一个皮球。两人一拉,那皮球凌空飞回。两人接过,迅速将其放置于另一只皮袋中,而后对着皮球吸了几口,递给小铲和老大。两人也浅吸几口,重新递给二狗和小刀。
陈星、韦依依、黄紫兰、安莹莹一起望着两人手里的水袋。
“我们处身的平台,可以走动,但不能触及岩石壁面。你们四个自己取水,两个两个走。”小刀说完,补充道:“最好别碰渠壁。”
陈星望望黄紫兰,两人行到平台边,水离台岸约二十厘米,两人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把水壶里的“水”倒掉,灌满水,提上后大喝几口,再灌满,走回。韦依依、安莹莹也取水饮用。
这个时候,人们忽然对饮尿之举有了后悔之心。
——早知道有水,再忍一忍,不就什么都有了?
强忍,本句可以忍住的嘛,咳……
水,已经淹没了阿丁的鼻孔。
他当然能够站起来,能够自由活动了。可是他既不能动,也不愿意动。古墓内的机关,他不仅听说过,而且能够判断出许多。象现在,他就知道,自己处身的位置,才是坠顶室内的枢纽所在,一动,坠顶室立刻不知会坠到哪里去。是否大家全死,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把握。
他当然已不在乎生死。
但他既然已在仝蓉临终前答应,继续做阿丁,也就只能继续忍下去,为大家做出最后的一分贡献。
——虽然,每个人都的确该死!
但他无法指责,谁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谁都可以为生存下去而选择出活下去时必须要做的方式。他无权指责任何人。而即使指责了,又有何用?每个人的处事方式,其实都是早已注定了的。指责,能更改吗?
他微微仰头,让鼻孔露出水面。
“现在,可以破机关了。但机关破除之后,却有可能会再度面临无水的可怕局面,大家最好及早做出准备。”老大说。
人们纷纷取水、装水、喝水。
“——请问,我是否一定要死去?”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是朱倩。
她喝了几口水后,嗓音也似乎悦耳了许多。但这悦耳的声音,依然震惊了所有的人。
谁都不是傻子,谁都能够立刻意识到——在机关未破前,这个问题的实质,已经是种要挟。
——用全体人的性命做出的要挟。
老大怔怔,但他立刻望向了小铲。
※※※※※
“当然不。”小铲邪笑,“若说相貌气质,你都是这里的佼佼者之一。我看上了你。你要能自动献身的话,当然也就可以不死。要知道,在机关破除之后,我们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就必然要为共同的命运而奋斗、而合作……除非,你们这些先生小姐女士什么的,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既然大家能成为一家人,该付出身体的时候,就得付出,人人如此,你并不吃亏。”
他泛着邪恶的笑容,一一打量着一众女子,接道:“看,这就是君子,什么话都说到明处。”
似乎是因为喝水的缘故,朱倩显得犹如往日一般美丽动人,她静静地听着,绽开笑颜,“我是个有丈夫的人了。这一生,我绝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丈夫的事情。绝不会与任何的男人发生苟且关系。更别说是自愿了。敬请原谅。”
小铲睁大了眼睛,一脸无辜的说道:“有丈夫那就更没有关系拉。这种事情事后查也查不出来的。”
朱倩面色一沉,肃然道:“请慎重!”
小铲叹气。“看!这就真的让人为难了。你既不愿意付出代价,又不想偿命,我的兄弟,就白死了不成?——你不必否认,小胖一定是你杀的。”
“他活该!”朱倩冷笑,“——敢对我起龌龊念头的人,死一千次也不够!但他毕竟没有占到半点便宜,所以,我会付出代价的。出去之后,我偿付他的家属十万元,为他的家属安排三个人的合资企业工作。保证至少三年内哪怕不上班也不会被炒。或者,为他的家属办一份定居国外的卡。同时,我拜他的父母为父母,终生奉养,这样的条件,——是否已经足够?”
小铲耸耸肩,“怎么死的就不是我呢?——真可惜,小胖是个孤儿,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父母亲朋。如果死的是我别人倒有可能会替我答应下来。但其他的几个,都不在乎你的几项条件。看来,你只好另找办法了。——我也说上一句,敬请谅解!”
朱倩淡笑:“看来,我只能是死了?……刚才我试过了,脚下,就有一块石板是松动凹陷的;身后,石壁上有条缝隙比较奇怪。因此,只要我一动,就有可能会出发机关。”
“别!别动!”李军惊叫一声。
小铲微笑:“你信不信我会在你未动前就先杀了你?”
“信。但你是否能保证我不倒下?你们是否能保证这里的机关不会使你们全都死去?”
“哇!原来你是在威胁我们!”小铲好像才明白过来。
“不,”朱倩否认。“我是在求生。”
“那我可以先答应下来,待破了机关后,再翻脸。”小铲笑得更邪恶了,“别的不说,就凭你拿全体人员的性命作为威胁,我就敢担保,没有谁会再同情你。到了那个时候,嗬嗬……”
朱倩摇头。“你们绝对不是那种人。”
“难得你能看透我们。”小铲叹气,“好的。这样吧,四十万元。你要能拿出,我们不追究你杀了小胖的责任。”
“还有没有?”
“返回后,你要立灵牌,灵牌是必须书写小胖为你的丈夫,并为其守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