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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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老虎-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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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老棒子说着突然站起来,向北边山里的雪坡上看,又向前跑几步,又掉头喊:“老十七,你快看看跟在狗拉爬犁边上走的是东家大柜吗?”
  鲁十七站起来看看说:“是他,围着狐狸皮大氅的人就是依尔觉罗·和六。还有两个随从都背着汉阳造快枪。”
  道尔吉说:“依尔觉罗·和六的爬犁上拖着猎物,他打到大牲口了。爬犁上好像没酒啊。我操,今天的掐套饭要是没酒就他妈没劲了。”
  老棒子就一路小跑,跑出六道沟木场迎过去。在一片灌木丛里跑不利索摔倒了,再爬起来就粘了满身满脸的雪,惹得走近的依尔觉罗·和六哈哈笑。
  这一大堆木把的东家大柜叫依尔觉罗·和六,是个五十出头的白脸汉子,据说祖辈中出过几个当道台、府台、当总兵将军的人物。当然,真的假的没人说得清。依尔觉罗·和六是临江蓝旗屯的屯主,在临江城里拥有许多商号,和官家有交情,和山里的绺子也有交情。依尔觉罗·和六的势力大,长白山里树木最丰富、地名叫干饭盆的林场就只能是依尔觉罗·和六的。也只有依尔觉罗·和六这样有势力的人,才能在官家设在鸭绿江口的木税局里交上木排捐,才能拿到干饭盆林场的排票。有了排票才能伐木,才能做木材买卖。所有干这一行的势力人物都知道干饭盆出好材,原因是干饭盆的自然环境优良,干饭盆地势如地名,是一大圈山山岭岭围绕的盆地,气候、土质等等的自然条件使那里盛产红松。这种木材是东北区域的重要木材,自然的,也比其他种类的木材更值银子。现在干饭盆在依尔觉罗·和六手里十几年了,每年给依尔觉罗·和六进大笔的大洋,其他势力目前只有干眼红的份儿。
  

黄金老虎 第一章 3(3)
老棒子不是满族旗人,也不是汉人,也不是高丽人。老棒子自己说他应该是高丽人,因为他爸爸是高丽人,但他妈妈是汉人,就叫他当汉人,他就成了身具几个民族血统的人。老棒子见了满族旗人的东家依尔觉罗·和六自然也要请安,那是满族人喜好的礼节。然后老棒子陪着依尔觉罗·和六走进六道沟木场去看原材。依尔觉罗·和六的两个随从,赶着狗拉爬犁奔大铁锅去了。一堆木把也被狗拉爬犁上拉的老虎吸引了,就围过去看。
  依尔觉罗·和六边走边说:“老棒子,今年爷又赔掉了几百块大洋。爬犁跑坡真就治不了吗?爷可不想年年都有人死。”
  老棒子叹口气,说:“驴爬犁拉原材下山,上大坡下小坡一般都没事,可一旦下大雪坡,多小心也不成。爬犁道上来回走几回雪就磨滑了,有时还有冰,下坡时收不住劲就坏事。咱这帮里有经验的老木把碰上爬犁跑坡也还能对付。黄老二黄老三兄弟俩是新木把,在爬犁下大雪坡时黄老三的挖杠没收住爬犁尾,爬犁一滑甩屁股打了横,驴爬犁上的原材散了架,原材滚了坡。爬犁头的黄老二躲不及摔倒了,原材从身上滚过去,黄老二当时就死了。这是山神爷留人,也是咱木把的命,和六爷你就别往心里去了。还是和六爷的福气大有财运,今年咱们尽整好材了,有二百八十八件(按现代计算方法约合600~650立方米木材),正好两张大排,比上季多整下山不少呢。”
  依尔觉罗·和六说:“好!老棒子,爷不怕赔大洋。爷记上你的好处。本来爷还想今冬雪大,怎么也得碰上几次‘罗圈挂’,几次爬犁跑坡,死个三五七个木把。还行,就碰上他妈的一次爬犁跑坡,就死了一个木把,比上一季死了两个残了三个强。看来不但爷有福气,你老棒子也长了本事。”
  老棒子说:“哪呀!我长不了本事了。长本事的是老十七。这家伙想了好多个招,改变了咱们以前的伐木法子,要命的‘罗圈挂’就碰不上了。比如老十七伐木,叫三个人一组,先在原材上支一根长杆,让一个木把按着长杆支牢了,另两个木把再伐树,伐口做好了,伐树的两个木把从树下撤出来,按长杆的一个木把喊一声:顺山倒啊!一使劲压长杆,树就顺山倒了。”
  依尔觉罗·和六感兴趣了,哈哈笑。
  老棒子又说:“还有啊,和六爷,老十七带木把伐树,先选好要伐的树,却不先伐,而是分层次,分先后,把可能碍事的树先伐倒,再伐选好的树,比以前顺溜多了。”
  依尔觉罗·和六说:“老十七那小子我一打眼就知道是个邪乎人。老棒子你的本事都传给老十七了吧?”
  老棒子笑笑说:“是啊,和六爷吩咐了,我敢不传吗?这三年下来,老十七行了。山场子活没得说。住山里久了,这家伙打猎也行了,比上了这疙瘩的满族猎户。可是呢?老十七就是不沾水,水场子活老十七不沾边。兴许老十七是个旱鸭子,怕木把知道嘲笑才不干水场子活。”
  依尔觉罗·和六笑笑,用眼睛四下找鲁十七。
  老棒子说:“还有啊,和六爷,我和你说过了。老十七的媳妇不是没影了老十七才进长白山当木把的吗?我也不知道老十七的媳妇是怎么没影的,是干什么的,老十七不说。可老十七心里的疙瘩总也解不开。现下这家伙又他妈好赌了,疯了似的,挣的大洋都砸大洋输没了。”
  依尔觉罗·和六说:“是吗?这事儿爷记得你说过。不就丢个小媳妇吗,老十七还放不下?我就不信了。你叫老十七过来我问问。”
  老棒子哎了一声,却不动地方,眼珠往大铁锅那边看。依尔觉罗·和六也就顺老棒子的眼光看到鲁十七了。披着老羊皮袄的鲁十七戴的帽子与其他木把的帽子的质地不同,是大山猫皮的。这会儿大山猫皮帽子的帽耳朵是翻上去的,在脑袋上翅膀似的扇乎着,鲁十七和几个木把蹲在爬犁上吆喝着砸大洋赌钱呢。所谓砸大洋赌钱的玩法极简单,就是先用石头、剪子、布决定谁先下一块大洋。你若要人头,就把大洋人头的那一面放地上,字的一面朝上。然后另一个人用一块大洋砸下去,敲得地上的大洋翻个身,人头朝上,也就赢了。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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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老虎 第一章 3(4)
依尔觉罗·和六看鲁十七喊得正欢,就笑了笑,说:“不嫖女人不赌大洋的一个人,说变真就变了。”
  老棒子说:“和六爷,老十七没全变。老十七就赌砸大洋,他不嫖女人,也不进屯子找女人靠。一掐套他就一个人带一条狗在山上待着守林场。”
  依尔觉罗·和六说:“老十七真是中了情毒了。他和咱们这疙瘩的人怎么就是不一样呢?邪乎得很。老十七没影的媳妇你见过?长什么样?”
  老棒子说:“我可没福气见,我不知道那女人长什么样儿。看十七迷得那样,想来长得差不了。咱老十七长得好看啊,不长小胡子往女人堆里一站,你一打眼就看到老十七好看。他长得就像个好看的俏姑娘。”
  依尔觉罗·和六也就笑了,说:“老十七长得那小样儿真是好看。若爷喜欢那调调儿爷就娶了他。可惜爷不喜欢男人。老棒子,爷说个正经的事,你看老十七多久才能接了你的大把头的斧把?才能挑起大梁?”
  这话依尔觉罗·和六问得突然。老棒子虽然心里知道有这一天,但现在确实没准备好怎么回答,心里也慌张了,一下子冲上了咳嗽,就低头咔咔咳几声,也就红头涨脸说不出话了。
  干木把的活,包括山场子活和水场子活,就算是个把头,整不好到头来也是穷人。因为大多的木把都是没家、没女人的人。木把如果有了自己的家和女人,能和自己的女人过日子,这个木把就是最有福气的木把。而且大多数木把不是本地人,多是从山东、河北、河南、山西闯关东过来的独身汉子,都指望挣些大洋回关里老家。也有朝鲜过来的人。这样的人挣了大洋走到哪儿都是女人、胡子下手的人。大洋来得凶险来得快,去得更快更凶险。往往他们十几年、几十年在山里熬过来了,尽管曾经有过许多的女人,但还是没有钱,更谈不上有钱回关里老家养老了。一旦他们人老了没东家雇用了,他们的悲剧就开始了。能留下后人的木把也没用,那多是拉边套的木把,留下的后人也不是他的,也不会管他。如果他们年轻时没留出养老的大洋,他们最难的日子也就到了:回关里老家没钱走不了,留下又没力气干活。这种种的难处也是老棒子的难处,也是老棒子突然咳嗽的原因。
  依尔觉罗·和六等老棒子咳完了,等老棒子直起了腰,依尔觉罗·和六说:“老棒子,你帮爷辛苦了十三年了吧?”
  老棒子说:“是啊!我十几年前带的那百十个木把兄弟里,分开另起炉灶的不算,留下的跟我进干饭盆给和六爷干活的老兄弟死了十七个了。七年前那回,咱们两串大木排放到马面石哨口,我带的那串木排撞了礁炸了排起了垛,垛高得像座石峰,我的六个老兄弟掉水里人就没了……”
  依尔觉罗·和六说:“我知道,那六个木把是被起了垛的木排砸死了,掉水里自然上不来。你是命大的,掉下水却没事。”
  老棒子说:“是啊!我掉下水游上来,看见我脑袋顶上全是一根根连在一块儿的原材,整个江面十几丈盖满了原材。我的头没法出水面透气,快憋死了。但我想了个招,把两根原材分开了条缝,把嘴贴上去吸到了气,才从一大片原材下面游出来了。和六爷,那一次我就算死了,是沾了爷的福气才多活了几年,才能把这点本事传了老十七。和六爷,老十七在山场子管事行,可以挑大梁。和六爷放心吧。”
  依尔觉罗·和六扭头看看老棒子,完全懂得老棒子话里的意思。依尔觉罗·和六笑笑说:“老棒子,你对爷的了解还差点。爷和你说这句话之前,就在蓝旗屯里给你起了房子了。你把你的老靠整来,那房子就你和老靠住。那房子是三间正房,你的老靠带几个崽子来也住得开。你那老靠要是就喜欢你的大洋不跟你来,爷再想法子给你整个老妈子靠上,爷打算养你老。”
  老棒子愣了一愣,脸色发红,激动了,说:“我信和六爷,请和六爷你也信我。我还能进山下江干几年,等我自己知道不行了再投奔和六爷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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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老虎 第一章 3(5)
依尔觉罗·和六说:“行,先这么着吧。那拉·吉顺那小子怎么还没到?这家伙再晚一会儿,就吃不上老虎肉了。”
  刚刚老棒子的眼睛光盯着依尔觉罗·和六了,根本没看狗拉爬犁上拉的是什么猎物。反正老棒子知道,依尔觉罗·和六除了离不开女人,最喜欢的就是打猎。每年在大雪封山的时期,都带上狩猎队进山打围。所以在老棒子看来,这次依尔觉罗·和六能猎只老虎回来也属平常。因为大雪封山了,不论多厉害的野兽都失去了自然的保护。在雪地里行动,脚印是暴露的,也就容易捕获。
  老棒子说:“和六爷,你先去火边待着烤火,去木刻楞里喝口水歇口气更好。我去叫这帮家伙把吃食整干净些。”
  依尔觉罗·和六点点头,却没去他自己每年来都要住几天的木刻楞里歇着,而是独个走着看一根一根垛在一起的红松原材。在他看来,这一堆堆的原材,也就是一堆堆的大洋。
  老棒子向做饭的那几个木把走过去,吩咐小把头曹叫驴子带人再洗洗大铁锅。去鸭绿江里砸个冰窟窿挑干净的江水,不能用雪烧水。又吩咐赵大勺子别把老虎肉、狍子肉做出脚丫子味,叫和六爷吃了恶心。又叫陈老五洗内脏洗干净,别落下肠子里的屎。
  陈老五却说:“老虎肉里有点屎怕什么?老虎肠子里的屎也是肉变的。我洗狍子的肚子再仔细些就是了。”
  陈老五的话逗笑了依尔觉罗·和六的随从乌日乐。乌日乐笑着直起腰歇了口气,就和陈老五动手扒下了老虎的皮。两个人用大板斧肢解了老虎,垛得一大块一大块的丢进大木盆里,然后叫曹叫驴子拽过去把粗壮的老虎骨头用短刀剔出来,再洗洗,就由赵大勺子连骨带肉丢大铁锅里煮,再丢一包粗盐进去,就等着煮熟了开吃。
  老棒子看了看老虎的皮,说:“这家伙不小,有三百斤吧?怪可惜的,它怎么是只母老虎,奶子还挺大。”
  乌日乐嘿嘿乐了,说:“行啊老棒子,好眼力。看老虎的奶子就知道公母,你行,你邪乎。那你再猜,母老虎是独个的还是一窝的?”
  老棒子和乌日乐说话的时候,鲁十七又一次输光了身上的大洋也走过来,蹲下看看摸摸老虎的皮毛,也在听老棒子怎么猜。
  老棒子说:“我猜这只母老虎是独一个,它若是一窝,和六爷绝对不会伤害它。和六爷什么人啊,能伤害带着小兽的母兽吗?”
  乌日乐嘿嘿笑说:“叫你猜中了一半。咱们发现的是一只红黄毛的大公虎。咱们追跑了大公虎,才看到大老虎压住咬伤的这只母老虎,还有一只被大老虎咬死吃掉的小老虎,小老虎只剩下个脑袋和四肢被丢在雪窝里。爷说,准是大公虎闯进了这只母老虎的地盘,咬死吃掉了一只小老虎。按说带小老虎的母老虎发现大公虎就会带着小老虎避开,一般发生不了搏斗,母老虎斗不过公老虎,就算被吃了崽子也不敢和公老虎争斗。那为什么这次争斗了呢?老棒子你知道吗?”
  老棒子说:“山里雪太大,老虎猎食也难。那只大公虎一准是把这只母老虎的另一只崽子当成了猎物追踪捕杀。这只母老虎带着的崽子绝不是一只,应该是两只或三只。母老虎和崽子逃不掉,才和大公虎拼命的吧?”
  乌日乐说:“嘿!老棒子,你真他妈的牛皮。你猜对了。爷也这样说。大公虎被咱们赶跑了,母老虎伤太重,被大公虎咬开了脖子,活不了了,就死了。爷说虎死留皮,就叫咱们把母老虎拖下山了。老棒子,下面的事你就猜不到了。爷精得像如来佛,想到了这母老虎可能还有没死的虎崽子,爷就带猎狗找,就真的在几棵风倒树的下面找到了一只小老虎,还是公的小老虎。捉小老虎爷费了大气力,但爷那高兴劲妈的就别提了。嘿!爷神吧?”
  听到这里的鲁十七抬头问:“乌日乐,你们捉的小老虎呢?有多大?和六爷想怎么整?”
  乌日乐说:“老十七你不知道,爷老早就没东西玩了。现在好了,爷抓了小老虎就想养大小老虎当猎犬用。小老虎叫那拉·吉顺那小子带着先走了,送回蓝旗屯了。这就是爷这次掐套来晚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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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老虎 第一章 3(6)
凑过来听了半天的道尔吉插话说:“用老虎打猎,这挺新鲜。要是我说还不如用老虎当马拉爬犁用呢,要不当马骑着跑也行。就像说书人讲的神仙那样了。”
  不知为什么,乌日乐见了道尔吉就烦。这两个人曾经同在一张木排上跑过南海。南海就是旧时的安东县,也就是现在的辽宁省丹东市,是从长白县鸭绿江畔开始至丹东的放排最终的目的地。这条鸭绿江至丹东大东沟江口的水路在民间叫南流水。而北流水是走松花江水路,是到船厂。船厂就是现在的吉林省吉林市。那时,乌日乐在木排上是代表东家的二柜,是随排行动掌钱用钱的;道尔吉是木排上的尾棹,待在排尾,是负责将排摆尾的,以方便跟上头前。也许乌日乐就是从那时看不上道尔吉的,反正谁和谁结了怨在别人看来是说不清楚的。
  于是,乌日乐瞪着道尔吉就发火了,说:“你他妈的给我闭了臭嘴,滚一边去。去帮那几个家伙把那几只狍子扒了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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