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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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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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旋开房门把手,唐劲推门进去,眼神触及病床上的那个人,整个人顿时忍不住一颤。
  深睡中唐易,沉目长睫,安适寂静。艳丽褪去,只留漂亮底色,静静绽放,眩惑人眼。全然没有了攻击性,暴力消散,留下一个纯粹的轮廓,脆弱得叫人不忍心承认,这样子的一个人,竟会是唐易。
  纪以宁握着他的手,守在他身边,分分秒秒。
  她凝视他的唇,便赫然看见他的伤。苍白的唇,抿起来,下唇有紧咬过的印记,是他委屈的痕迹。
  她无声地哭了起来。
  终于知道,呵,原来,对唐易,纪以宁下手这么重。
  邵其轩拉着唐劲走到外面长廊上。
  唐劲神色焦急,“发生什么事了?”
  这天唐劲不在公司,还在外面谈公事。傍晚忽然接到谦人电话,对方全然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唐劲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易少枪伤’这四个字,吓得唐劲顾不得手中还有上亿交易尚未谈妥,甩下一会议室的客户起身就走。
  唐劲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来,虽然唐易从来都是身陷危险漩涡中心,但也从来没有人可以真正伤到他。那个人,自身手段就让人眼花缭乱,遑论身边还有那么多衷心下属保护他,替他挡枪的大有人在,想要伤他绝非易事。
  其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感叹道:“你知不知道刚才在手术台上,我都不敢去看他的脸,生怕看清了是他,手就会慌。唐劲,你和我都知道的,唐易那个人,从小到大那么多人跟着他,娇生惯养得要死,身上连个伤疤都没有,更别说枪伤……”
  “他那个时候不是和以宁在一起吗?”唐劲就想不明白了:“像纪以宁那种性格,和唐易谈着谈着居然也能打起来?”
  要是换了是成天喊打喊杀的苏小猫,唐易如果和她打起来,他还比较能理解……(小猫:= =)
  其轩看着他,眼神忽然似笑非笑起来。
  唐劲一紧张,“喂,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其轩无奈地笑了下,叹口气告诉他。
  “……纪以宁呢,拿你作标准,去衡量了唐易。”
  唐劲:“……”
  半天才回神,唐劲僵硬地答了一个字:“……啊?”
  其轩笑笑,“你知道的,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当年唐家蓄意反对唐易的人基本都是拿你当理由。谁都知道的,你和唐易的为人做事是两个极端,肯定你,就等于全盘否定了唐易。这种话听多了,唐易那个人从来不会当回事放在心上,反正他我行我素惯了,不管别人怎么说,对他而言都是废纸一张。但是呢……”
  其轩勾勾唇角,无奈地叹气,“……纪以宁不知道,这种话,别人可以说,她却绝不能说。……因为,唐易会当真。”

  靠近(2)

  唐劲缓步走进病房,视线落到纪以宁的背影上,看见一幅安静守护的画面。
  每次看见这个女孩子,以及和她谈笑间言及的谈吐,总叫唐劲想起伦敦老城区爬满常春藤的暮色墙面,落雨的泰晤士河,浓雾中维多利亚式样的街灯,一切安静的、美丽的、好似旧日时光才有的平和细致。
  有她在的地方,就算走在兵荒马乱的世间也能如陌上花开缓缓归,心中自有桃花流水,刀剑去不到的天清气朗。
  唐劲看着她,静静地想,是少年时代同在剑桥的相似经历吧,让他对她总存了一分眷顾与怜惜。即使现在她做错了事,伤了唐易,连带着把他也无辜卷了进来,他也仍然不舍苛责什么。
  收了思绪,唐劲缓缓上前,抬起左手,想搭在她的肩膀上,想给她安慰。
  感到身边来人,纪以宁微微抬了抬眼,视线触及是唐劲,眼神刹那间就有了慌乱。这慌乱源自她内心的歉意与内疚,她的一句话,既伤了唐易,也对唐劲好抱歉。
  人与人是不能用来比较的,一个不小心,便会让双方都陷入神伤。如此简单道理,她从小就懂,可叹竟也还会犯错。
  看见她不自觉的不安,唐劲抬起的左手一时在半空悬住了。
  ……唐劲心里微微有点崩溃。
  明明他行得正坐得直,安分守己远离祸害,他也告诉自己不要太介意唐易的行为,反正这个男人疯起来一向是没有分寸的,但此时此刻看到病床上深睡中的唐易,看到一贯强势傲慢不可理喻的男人忽然间寂静了下来,唐劲内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充满了负罪感,莫名地就觉得好抱歉。
  怔愣了下,唐劲绅士地收回了手,用落落大方的态度掩饰住了内心同样的不安。
  这场面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以至于唯一一个安全置身之外的局外人终于看不过去了。
  邵其轩咳了一声,走上前,拍了拍纪以宁的肩膀,柔声劝她。
  “已经凌晨三点了,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也没休息过,这样不行的,”邵医生从职业角度出发,精心敬业,“走,我带你出去吃饭,好歹吃一点,你自己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不能勉强的。”
  “我不想离开这里,”她紧握着唐易的手不放开,摇头轻声说:“我哪里也不想去。”
  “我保证,吃过饭马上带你回来,”想了想,邵其轩压低声音道:“好歹,你要让唐劲一个人留在这里待一会儿才好,他那个人和你一样,心思重得不得了……”
  这句话的作用还是很大的,纪以宁忍不住动摇了。
  唐劲对她淡淡道:“听其轩的好不好?”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唐劲的声音里充满复杂的心情,“我在这里单独陪他一下……”
  纪以宁是多么识情知趣的人,即刻明白话中深意。于是,纪以宁缓缓放下唐易的手,起身跟着邵其轩出去了。
  室内重归宁静。
  唐劲在床沿边坐下,一抬眼,便看见唐易身影。
  整个空间只剩下他和他两个人,唐劲柔和凝视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睛,还有面庞,他想传闻果然是对的,这男人是真美真漂亮。
  也真倔强。
  唐劲看着他,过去那么多年的亲情纠缠在这一刻全部浮起来,慢镜头播放在眼前,这才让他知晓一份血浓于水的不老情劫。
  呵,哥,你已成为暗影铺天盖地在我眉目,即使我离开唐家离开你,我的世界也依然看到有你蛰伏。
  “……你有没有搞错,不放过别人也就算了,连你自己都不放过,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
  唐劲的声音淡淡的,静静陪着他。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他缓缓开口,语气好温情,“……苏小猫,她的性格,你总了解吧?天不怕地不怕,越是危险就越有兴趣,天堂地狱都敢闯,和她结婚之后,我怎么骗她哄她骂她都没用,有的时候被她惹火了,真的很想打她一顿,可是呢……”
  唐劲笑了下,低下头静静说着故事,“可是有一次,她哭了。……你能想象吗?那么肆无忌惮的苏小猫,这么多年都像小怪兽一样惹是生非的苏小猫,竟然在我和其轩面前哭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她是被我吓哭的,确切的说,是被唐家吓哭的。她看见我被人暗杀刺中手臂的伤,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唐家的一切,她承受不了。那天晚上我抱了她好久,只要放开她就会醒。”
  唐劲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心里的眷恋一点点流淌出来,“你看,连苏小猫这样的人都承受不了唐家的事,更何况是纪以宁呢……”
  他看着他,眼里浮起浓重雾气,“在那种情况下,她被你吓得口不择言,才会说出那句话,她是无心的……”
  “那样无心的话,你怎么也能当真呢……”抚上唐易的脸,唐劲的表情好难过,“那种话,如果连你都当真了,你要我怎么样面对你呢?……”
  **** **** ****
  纪以宁跟在邵其轩身后,整个人无力得很,像大病一场,让她的世界兵荒马乱。
  走廊里齐刷刷两排唐家下属,每个人的动作神情都那么一致,一片黑色,压迫感十足。在走廊尽头和谦人擦身而过,纪以宁连忙向他欠身致歉。
  “对不起,我很抱歉……”
  “不用,”谦人的态度很冷淡,没有看她,“你是易少的人,不必对我这么客气。”
  可以想象,像纪以宁这样脸皮薄的人,被人当众说这样的话,心里有多难过。当即低下头,脸色很苍白,连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谦人闷闷地转身,不想再说什么。
  邵其轩上前,冷不防抬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你有没有搞错,连女孩子都欺负。”
  谦人一时控制不住心底的怒意,转身吼道:“你知不知道易少他从来没有——”受过伤——
  邵其轩冷冷扫他一眼,谦人一下子收了声。他可以不给纪以宁面子,但还真不可以不给邵其轩面子。
  郁闷地看了其轩一眼,谦人转身就走。
  其轩拍了拍以宁的肩,站在她身边安慰她。
  “不要在意谦人,他从小就跟在唐易身边,整个世界观人生观都被唐易那变态扭曲掉了,走,我们不要理他……”
  走下楼,两人来到医院后方的庭院里。
  邵其轩转身望了望八楼病房,看见里面依然亮着的柔和光线,忍不住笑了笑,低声感叹道:“今天我们家唐劲的心理压力一定很大……”
  纪以宁抬头,有点疑惑,“为什么?”
  “呵,”其轩笑了起来,有点玩味,“告诉你的话,你会为自己说过的那句话而难过的,还想知道吗?”
  她点一点头。已经做错了事,她不怕自责。
  其轩看着她,表情有点深邃,有点复杂。
  “纪以宁……”他唤了她一声,平静地问:“有一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什么?”
  “唐劲那么复杂的背景,曾经掌握着唐家的资金链,但他手上没有唐家的实权,换言之,他手上没有可以对抗暴力的势力,想要全面又安全地退出黑道,你认为有这个可能吗?”
  “……”
  其轩温和地告诉她一个事实,“唐劲从不杀人,从不沾血,甚至最后可以安全地全面退出那个世界,是因为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帮他挡下了……”
  她僵住,彻底怔愣。
  夜风正凉,月光里,花树有极清寂的形与影。
  她忽然想起漫天烟火的那一夜,想起唐易说的那句需要你。
  原来,他是真的需要她。
  她想起那天晚上的后半夜,他抱她在床上,修长手指摩挲过她细洁脊背,床第间散落他替她罗致的衣裙,她记得他进入她身体时精致性感的表情,喑哑疼惜的声音,记起他说,你好瘦,接着嘴唇就吻下来,滚烫如烙铁。
  温柔唐易,眩天惑地,定下她情字路上终生基调。

  靠近(3)

  从个人利益的角度看,邵其轩巴不得唐易不要太快好起来,这种金贵的少爷身子住在医院里,简直是送上门的肥羊啊,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不痛宰呢。
  但两天后,邵其轩就受不了了。
  原因无它,只因这位唐少爷实在是太金贵了,从来没出过事受过伤,偶然中了点枪伤,就牵一发动全身,手下下属各个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自家少主人从此落下点病根什么的,于是,只要唐易有点动静,大家就开始扯着嗓门一路叫到邵其轩办公室,明明唐易什么事都没有也非要邵其轩过去再看一眼,再再看一眼,再再再看一眼……
  好吧,这本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问题就在于唐易这种从来不讲道理的人,训练出来的手下,各个都继承了他的优良传统,缠着邵其轩不说,可怕的是如果邵其轩敢不去就直接拔枪威胁做了他……
  邵其轩终于被这种精神虐待彻底搞崩溃了,在第八十二次从唐易病房出来的时候,顶着两个深黑熊猫眼的邵医生终于忍不住抓住谦人的手迎风流泪了。
  “各位,我拜托你们啊,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唐易那虽是枪伤,但那伤不重啊,真的不重啊,别说不会有生命危险,就算他想有点什么病根也是很困难的啊……真的,我不骗你们,你们家易少得的真不是绝症……相信我,他很有救的,真的……”
  “……”
  为了补偿自身精神损失,邵医生彻底贯彻执行痛宰肥羊的路线方针,死贵死贵的药方补品一堆堆地开,管它用不用得到,只要吃了没事他挥手就开。
  谦人不懂医学,拿了药方就去抓药。唐劲无意中看见邵其轩开出的那一叠雪片般厚的药方时,顿时整个人都被震撼到了,随手拿过一张低头看了一眼,唐劲额头冷汗就下来了。
  “邵其轩,你有没有搞错,他这伤还不至于要吃中药古方吧?……”
  邵医生伟人般地挥了挥手:“没事,中药滋补,不吃白不吃……”
  唐劲抚额:“可是这中药补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
  “这是补肾亏的啊……”
  “……”
  无良医德被人看穿,邵医生非常郁闷:“唐劲,你不是剑桥管理系出来的吗。”
  “啊,有什么问题?”
  “那你居然还懂中医学识。= =”这不是明摆着鄙视他这个医学博士生嘛。
  “这不是学识,这是常识啊邵医生,”唐劲把药方还给他,抬抬下巴吩咐他:“重开。”
  一个管理系的都开始压榨他这个正统医学高材生了……
  其轩不爽,低头扫一眼唐劲手里的药方,不接。
  哼,医院是我开,药方是我批,老子为了痛宰肥羊就是不改,你能耐我何。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纪以宁买了点心回来了。
  一看这个场面,纪以宁好奇地走上前,接过唐劲手里的药方,看了一下,邵其轩洋洋洒洒的字迹立刻跃进她眼帘。
  唐劲刚想说,你别信这个,唐易那方面没问题,根本不用吃这药,纪以宁忽然开口了。
  “邵医生,谢谢你,真的,”纪同学一脸真诚,一颗感激的红心捧在手心,眼里都是动人的晶亮水汽:“每次都是你任劳任怨救死扶伤,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很感激,真的,我……”
  “别、别说了……”
  这位纪以宁口中‘任劳任怨救死扶伤’的邵其轩同志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药方,整个灵魂都心虚了、颤抖了、自我检讨了。
  要了命了,当纪以宁是苏小猫那样金刚不坏的小怪兽呢,怎么骗都不会有负罪感……
  面对如此纯洁的纪以宁,黑心的邵医生一下子良心重新发现了,夺门而去就去改药方。
  “……”纪以宁窘了下:“他怎么了?”
  唐劲不答,抿着唇低笑,“你懂不懂医学?”
  “不懂……”
  唐劲有点玩味地问:“你就不怕邵其轩乱开药给唐易?”
  纪以宁想也没想就回答:“不会啊,我相信他。”
  唐劲忍不住笑了出来。
  纪以宁,你真是太单纯了啊,也不想想,从小和唐易这种阴人一起摸爬滚打长大的男人,有哪个会单纯呢……
  忽然,有人敲门。
  唐劲淡淡应声:“进来。”
  谦人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手里拿了一叠文件,直直走向唐劲,半点眼风也没看纪以宁,直接无视掉她的存在。
  纪以宁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自从出了这件事之后,她就有点怕谦人,或者说,除了唐劲和邵其轩以外的唐家人,她都有点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对她的不满,若非她身后有唐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她。
  “劲少,这里是这两天急需易少做指示的文件,”谦人把文件递给唐劲:“邵医生说他很快能醒过来,具体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这些文件不能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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