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尽的痛恨寒心。
鲁国公合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罢了,两个儿子已经不容水火,必须舍弃其中一个!不然等自己一撒手,说不定会落个两败俱伤!
可是这事能怪谁呢?
说到底,还是当初老五死得时候,自己没有处罚老四,纵容了他。
让他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不会对亲子下手。
老四一次又一次的残害兄弟,毫不手软,如果被逼到绝境,是不是还会弑父?!上次拦住自己的马车,不就是想变相软禁吗?
亲生儿子又如何?又如何?!
鲁国公的心头不胜悲戚,将最后的那一丝父子情分抹去,不再牵绊,脑子里反倒格外的清明起来,问道:“你怀疑书房有不干净的东西?但是却找不到?”
“找不到。”
“走吧,带我去看看。”
“爹。”罗熙年不同意道:“那里的东西有毒,爹年纪大了……”
“既然是慢性的,那么一时半会儿就毒不死。”鲁国公已经站了起来,悲凉道:“与其看着自己的儿子互相厮杀,还不如被毒死了的好。”
鲁国公进了书房,没有让人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好歹活了七、八十年,不至于像个毛头小伙子似的没个头绪,既然不是饮食上的的问题,那么多半就是暗地里接触到的东西。
最难发觉的,应该就是无形的气味了。
鲁国公叫了身边得力的来,看了看香炉里的香屑,甚至连香炉都检查过了,还是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接着,又将屋里的几盆摆设盆景看了,这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等等。”罗熙年突然拦住了人,就在刚才,突然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反应和前一段差不多。
“有问题?”鲁国公问道。
“嗯。”罗熙年看起来不着边际,但遇事时其实是很沉稳的,吩咐倚松道:“先搬到远处去,再一盆一盆的搬过来。”
拼着深吸几口毒的危险,也要把祸害找出来!
经过好几次的确认,最终一盆山水花卉盆景似乎有异常。
罗熙年体内的余毒还没有排完,对此反应不小,甚至年老体弱的鲁国公也觉得不大舒服,闻多了,有一种让人恶心胸闷的感觉。
被鲁国公找来的人看了又看,还让人回去取了各种奇怪的瓶瓶罐罐,沾了盆景里的水反复试验,最终确定里面的确有毒。
最要命的是,这种溶在水里的毒无色无味。
若是不起疑心的话,只会一天天加深中毒的症状,隐藏的又很深,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到的,等到发现不对劲时,至少也像罗熙年这样毒入体内,即便没死,身体亦会因此大伤元气。
倚松和扫药早吓得没了魂,连连磕头道:“老爷,小的不知道……,真的……”
“先带下去!”罗熙年已然怒极,有一种想把盆景砸到那人脸上的冲动,手上握了又握,指间的关节“咯咯”作响。
“六老爷。”查毒的人欠了欠身,说道:“这种毒有一个特性,气温太冷的时候不会散发,气温越高就会散的越厉害,如果到了夏天……”没有说完,但是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说得是真的?”
“不会错的。”
罗熙年发现自己存在了一个盲点,当然了,这是四房故意设计好的。
如果这种毒天冷时不散发,那么很有可能,早在冬天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做了手脚了。只是当时条件不够,没有气味散发出来,一直等到眼下开春了,自己方才慢慢的产生不适。
时间往前追溯……
假如作案的人是冬天下的手,在那段时间里,除了倚松和扫药,还有玉仪和甘菊来过书房。罗熙年想也没想,第一个先排除了玉仪,虽然从表面上看起来,这四个人都没有理由害自己。
想来想去,最后竟然是甘菊最为可疑。
因为在年前,玉仪曾经怀疑过甘菊和朱道婆,有什么不合适的事,而朱道婆又去见过四夫人,……照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若说甘菊存了害自己的心思,罗熙年是不相信的,无关自信,而是甘菊离了自己以后,不会有什么好日子等着她。
上次她不就是被四房当枪使了,还差点害得小辣椒没了命,这一次又……,罗熙年真后悔当初没有把人撵干净,独独留了这么一个蠢货!
“上次你来我的书房,是不是留了什么东西?”罗熙年端坐在椅子里,神色冷的可疑直接冻死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甘菊,正满脸惊慌的跪在地上。
“没、没有……”甘菊有些被惊吓住,本能的觉得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罗熙年早没了套话的兴致,冷冷道:“你是不是往盆景里倒了东西?”
“……”甘菊张大了嘴,想不到已经被发现了,她不是擅长撒谎的人,只得老老实实承认道:“是。”
“谁给你的?”
“朱道婆。”
罗熙年眼角一跳,勉强保持面上平静,继续问道:“做什么用?”
甘菊听他说话简短利落,完全不带感情,早就吓得慌了神,结巴道:“婢妾找她求了一道子嗣符,说是孔玉仪……”
“只说你倒盆景里的东西!”
“是。”甘菊吓得一抖,“婢妾买了那张符没几天,朱道婆又送了一小瓶符水,说是两样搭配着用,效用才能起得更快。”
“当然效用快了!”罗熙年站起身来,又恨又怒,“再快一点,爷的小命就交代在这上头了!”
“什、什么?”
“你是傻子啊!”罗熙年骂道:“那些道婆们手上有多少阴私事,居然……”懒得再说下去,只是冷笑,“朱道婆跟四房一向来往的紧,你居然敢用她给你的东西!你居然敢用!!!”一脚踹了过去,正中踢中甘菊的心窝。
甘菊吃痛闷哼了一声,更是吓得魂儿都飞没了,连连磕头道:“婢妾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蠢货!”罗熙年冷笑道:“我也够蠢的,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老爷,老爷……”甘菊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什么将来荣华富贵的梦,什么生儿子的念想,全都顾不上了,“婢妾、婢妾……”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婢妾宁愿自己死了,也断断不敢加害老爷你啊。”
罗熙年冷冷的听着她哭诉,没有一丝反应。
甘菊痛声哭道:“老爷……”
过了良久,罗熙年方才轻声道:“既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自毙(上)
罗熙年叫来了人,把甘菊带了下去。
鲁国公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脸色沉的不能再沉,方才甘菊的话清清楚楚,稍微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四房利用了甘菊求子心切的心理,利用了罗熙年对甘菊的信任,而下的毒也是十分高明,让人摸不准时间很难猜测。
如果再迟一点……
到那时候小六一死,便只剩下四房的那个逆子,自己总不能不顾嫡庶之别,让庶子取而代之,便是心里再恨也无法了。
或许经过这么一折腾,自己的寿数也剩不了几天,正好成全四房的逆子,再也不用苦苦等候,直接就得了爵位!
鲁国公越想越恨,越想越是心凉的能结出一层冰来,走到门口对人吩咐了几句,然后回头道:“走,去四房!”
罗熙年上前搀扶住父亲,低声道:“四哥从来都不是傻子,怕是早有应对。”
自己那位哥哥一向诡计多端,既然对自己下毒,肯定就想过会被发现,以及相应的对策,——此刻贸然赶过去,只怕会落了他的圈套。
鲁国公冷声道:“我还没死呢,谁也翻不了天!”
罗熙年还是不放心,回身去里面取了两样东西,一个烟花筒,一个火折子,无声的拢在了袖子里面,方才跟了上去。
此时天色将黑,罗晋年早就应该回家了。
谁知道到了四房一问,却被四夫人告知,罗晋年下午没有回来,跟几个友人出去喝酒了。
鲁国公微微皱眉,问道:“世弘呢?”
“也没回来。”四夫人有着一种出奇的镇定,仿佛早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说不出是解脱,还是期待,反正神色看起来十分怪异。
“好好好,很好!”鲁国公连连点头,——当年自己也不是没有兄弟,这个位置一样有过争斗,再说活了这么几十年,什么阴谋阳谋没有见过?父子俩都凑巧的一起没有回来,不用想也是出了问题。
屋子里的气氛十分紧张,下人们都低了头。
鲁国公在正中椅子里坐下,又冷笑问道:“贤哥儿呢?总不会也出去喝酒了吧?”
四夫人没有理会公爹的嘲讽,仍是淡淡的表情,回道:“前几日去他外祖母家,留着住了几日,还没有接回来。”
罗晋年、罗世弘,还有贤哥儿,四房嫡系一脉的男丁都不在,任谁也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巧合,显然早有预谋。
恭二奶奶正要伺候婆婆用晚饭,此刻也在场,被眼前的事情吓得惊魂不定,——公公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居然一起躲了出去!
眼下国公爷和六房找不到人,天知道会做些什么!
自己一家人还被蒙在鼓里,傻乎乎的留在四房,难道庶子庶孙就不是人了?!心中不免怨恨到了极点,看向婆婆的眼光充满了怨毒。
“爹。”罗熙年上前打破了沉默,“四哥怕是不会回来了。”
鲁国公脸色铁青,交代人道:“立即带人,守着前前后后所有的门!”
四夫人勾了勾嘴角,颇有些嘲笑的意思。
罗熙年看在眼里不做声,干脆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唤来倚松,低声道:“去把夫人叫过来,说完有话跟她说。另外再把齐哥儿送到五夫人那里,让五夫人和晟大爷都小心一点,今晚怕是有些乱子。”——
等下怕是真的要明着来了,乱糟糟,单独留下玉仪在六房不放心,还是在自己身边妥当一些。
鲁国公突然看向弘大奶奶,问道:“贤哥儿去了他外祖母家?”
弘大奶奶低着头,小声回道:“是。”
“很好。”鲁国公收回了目光,叫来人道:“突然有些想贤哥儿了,让人备马傅家去接回来,现在就去。”
“祖父!”弘大奶奶一下子慌了神,跪下道:“贤哥儿还小……”
“你闭嘴!”四夫人大声斥道:“休得胡言乱语!”
“娘……”弘大奶奶忽地落下泪来,哭道:“媳妇只求世弘和贤哥儿平安,别的什么都不求,谁要做国公就让谁做去……,给我们一个安稳日子就行。”
四夫人勃然变色,“你胡说什么?!”
“四嫂,你还是坐下吧。”罗熙年冷冷道:“难道世弘媳妇不说,旁人就真的不知道了?你让朱道婆干得好事,要不要也一并说出来。”
“娘……,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媳妇真的再也受不了了。”弘大奶奶在下面使劲磕头,很快红了一大片,见四夫人无动于衷,又朝罗熙年磕头,“六叔,你已经是圣旨亲封的世子,只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断不敢再妄想什么……”
“啪!”四夫人上前俯身甩了一个耳光,喝道:“还不快把大奶奶带下去!”又朝罗熙年冷笑道:“什么朱道婆、马道婆的,我不知道!”
恭二奶奶突然笑了笑,插嘴道:“娘,前些日子朱道婆不是才来过吗?”
四夫人用刀子一般的眼神看过去,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庶子媳妇掐死当场,继而神色缓了缓,索性连话也懒得说,就那么面无表情的坐了回去——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玉仪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原本想着公公和丈夫去书房,不管找不找得到,都该各自回房,谁知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影儿。
这么晚了还自己让来四房说话,多么奇怪啊。
玉仪刚一进四房的院子大门,就见罗熙年从里面迎了出来,上前笑道:“走,我们到外头放个烟花。”
玉仪一头雾水跟了出去,问道:“这是做什么?”
正说着话,便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喧哗声,顺着方向看过去,应该是国公府的大门那边,仿佛有不少人涌了进来。
“这么快?”罗熙年笑了笑,怀里掏了一个长筒的烟花,大概有一扎长,做得很朴素,甚至连一点花样装饰都没有。
玉仪的心“砰砰”乱跳,惊疑不定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事,有我呢。”罗熙年嘴上虽然带着笑容,眼神里却尽是凝重,用火折子燃了火,将点燃的烟花对着夜空高高举起,“嗖”的一声尖鸣,一簇绚烂耀眼的烟花升入空中,接着迅速的炸开来。
玉仪不傻,——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烟花,而是用来报信的东西。
“今天晚上可能有点乱。”罗熙年伸手揽了她,这种时候,谁也不会去讲究那些死板的规矩,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紧紧的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罗家要出大乱子了。
玉仪心下明白,自己在这种事上帮不上任何的忙,不给添乱就不错,难为他还能在忙乱之中想起自己。
因此什么话都没有多说,只是静静的点了点头。
“别怕。”
“我不怕。”玉仪摇摇头,轻轻的环住了他,心里感到一阵踏实安定,轻声道:“只要你不丢下我,……我什么都不怕。”
罗熙年低头道:“不离不弃。”
玉仪忽地心里一阵酸酸的,忍住泪意点头,“嗯,不离不弃。”
“国公爷……”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进院子,连罗熙年和玉仪都没顾得看,连滚带爬进去,回禀道:“家里来、来了几个汪洋大盗,四老爷正带了人过来,说是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鲁国公一声断喝,“滚出去!”
四夫人像是松了一口气,面上任然没有表情。
恭二奶奶后悔不已,——想不到公公竟然大胆如斯,要带人进来弑父杀弟,今晚罗府怕是要翻天了,自己方才真不该多嘴的!
又暗恨六房,既然都得了世子之位了,怎么也不防着一点?这下好了,等会儿六房的人做了屈死鬼,公公得了国公爷的爵位,婆婆一准儿得跟自己秋后算账!真是悔不该逞一时之气,眼下肠子都要悔青了。
鲁国公没料到儿子竟然真的要弑父!府里当然有自己的人,但是这种乱糟糟的情况很难控制,就算有人护着杀不成,放一把火直接烧了便是!
震惊之余,侧首看向四夫人,“你是打算好一死,以助夫君和儿子成事对吧?”
“国公爷。”四夫人连称呼都换了,冷冷道:“都是你的亲生儿子,谁也不是小妇养的,何苦分个三六九等?连长幼之序都不分了。”
“所以呢?”鲁国公没功夫去斥责儿媳的无礼,冷声道:“因为老四居长,你们就可以随意的加害老五和小六?如此连手足之情都没有的人,何以有德?!我又怎么敢把罗家交给你们!”
四夫人毫不示弱,同样的冷冰冰道:“若是早早的让我们老爷做了世子,哪里会有后来的这些事?国公爷要怪,那就怪自己偏心吧。”
“废话真多!”罗熙年带着玉仪走了进来,喊人道:“把四夫人和弘大奶奶、恭二奶奶请到一处待着,恭二爷、良三爷和两个哥儿放在一起,都好生小心的伺候!”
立即有人应声上前,将四夫人和恭二奶奶带了下去。
恭二奶奶哪里肯甘心做为人质?不过刚一张嘴,就被一团布塞得死死的,只来得及闷哼了几声,便被拖远了。
“爹放心,今晚不会有事的。”罗熙年犹豫了一下,又问,“太夫人……”
“不用管她。”鲁国公淡淡道:“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