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收拾完坐下来,就有人进来了,是对面影楼的摄影师张扬。
“和平哥,快快,给我来碗面,我着急走!”他一进门就直接冲操作间大声喊。
张和平从传菜口露出头,“急啥呀,有女孩子约你呀?”
“和平哥神算呐,这都被你算出来了。”张扬笑着嚷嚷,“快快,赶紧着,女朋友等不及跑了我要你赔啊!”
逗得十六和几个没吃完的食客都笑起来。
“这么急,干嘛不直接带女朋友去吃大餐?”十六打趣他。
“吃什么大餐呀,今天兄弟我是帅女婿要见丈母娘啊十六姐,那场合,谁敢甩开了吃呀,要不先垫吧垫吧,到时不得饿死我呀!”张扬夸张地嚷嚷。
大家又笑起来。
“十六姐,你别光顾着笑,给搂一眼,你弟我今天帅不帅?”张扬也坐不住,三两步蹿到十六跟前胡乱摆着poos。
十六抬手推他,“去去去,别跟我这搔首弄姿,恶心巴拉的!”
张扬不肯走,非要十六评价他。
“帅帅帅,行了吧!”十六笑道,“管保把你丈母娘迷死!”
“那当然……”张扬得意洋洋地,过一刻才回过味,“哎,十六姐,你说什么呢,我迷死我丈母娘干嘛呀!”
十六哈哈笑,将做好的面端给他,“都迷死,都迷死行了吧!”
张扬挑眉哼了声,坐下来吃面,边吃边补了一句,“不是我骄傲,比我帅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你没见过我见过。”十六说着往窗边看去,那个位子已经空了。
咦,光顾着忙了,那个帅哥什么时候走的,十六心里想着,他到底结帐了没有啊?
面馆每晚十点收档,快收档时临风又来了,喊十六和张和平去吃烧烤。
张和平酒量好,不管跟谁都能喝得宾主尽欢,街上好几个爱喝的男生都喜欢拉他去宵夜。
不管面馆生意多好,在这些高收入的男生眼里都似乎是弱势群体的存在,他们从不让这两个小镇上来的夫妻付帐,即便是十六过意不去偷着结了帐,他们也会在第二天去面馆里想办法补给她。
吃面给钱不找零,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烧烤一直吃到十二点,一帮酒鬼才相互搀扶着散了场。
张和平也喝高了,夜里将十六死命折腾了一通才呼呼睡去。
十六反而睡不着了,瞪大眼睛在黑暗里出神。
她想着同去的造型师大飞帮女朋友剥毛豆的情景,还有小赵给媳妇擦嘴角孜然时的宠溺,还有婷婷和男友偷偷在桌子下紧握的手,就连临风都不动声色地替小秋将筷子上的毛刺磨掉……
十六叹口气,听着张和平节奏感清晰的呼噜声,伸手在被窝里摸了摸,摸到张和平粗壮的手臂,顺势向下将他布满茧子的手握住。
张和平嘟哝了一下,无意识地抽出手,翻了个身。
连梦里都不习惯这种亲昵吗?十六苦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也翻了个身渐渐睡去。
第二天下午张和平照样去练车,十六依旧听着歌昏昏欲睡,朦胧间她听到开门的声音,眯着眼睛看过去,竟然是昨天下午那个帅哥。
男人依旧穿着白T恤牛仔裤,不同款式相同的颜色,干净而朝气蓬勃。他径直走到昨天那个靠窗的位子,叫了一杯青梅茶,慢悠悠地抿着,和吧台里面的十六各自沉默着。
正当十六又睡意袭来时,男人忽然望着外面说:“十六,你看,桃花开了!”
十六很是惊讶了一下,睡意顿消,她想不通男人怎么能这么自然地喊出一个仅见过两次面的人的名字。
但她还是凑到了窗边。
街道两旁种了观赏桃树,不结果的那种,十六曾在路过的时候扒着树枝看花苞,没想到两天没留神就开了。
粉嫩嫩的花朵开得一树一树的,像天边的云霞,两个人都将脸贴在玻璃上看得出神,以至于临风从外面看到两张变形的脸吓了一跳。
进了门才知道两人是在看桃花。
临风很是自来熟地捧着茶坐在了男人对面。
“我叫陈临风。”他呵呵笑着介绍自己,“隔壁的剃头师傅!”
剃头师傅?十六捧了一杯桃花茶坐回窗边看桃花,刚喝了一口就被临风的话呛住了。
“她是这的老板娘,叫十六。”临风瞥了一眼不淡定的老板娘,歪头想了下问道,“十六姐,你姓什么来着?”
“岳。”十六答道。
男人微微翘起唇角道,“陶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十六胸海里跳出这两句诗。她学问不高,诗词更不好,这两句之所以印象深刻,是跟老家隔壁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书呆子学的,那时也是春天吧好像,老头诗兴大发,非拉着十六普及了一下诗经,其中着重讲解了这两句。
她拿眼角的余光瞄过去,不得不承认他虽然是个男人,但确实算得上灼灼其华。
介绍完名字,三个人暂时找不到什么新话题,只好很有默契地贴在玻璃上
“今年的桃花是不是开早了?”临风看着窗外说。
“嗯,是被催开的,这几天有什么领导要来视察。”十六皱眉说,“城里人总是这么奇怪,总是一副等不及的样子,冬天吃西瓜,夏天买棉袄,连花都不放过,没到花期就催着人家开。”
临风倒是不以为然,“早开晚开还不是一样要开,这样正好可以取悦一下领导。”
“当然不一样,被药催开的能跟被春风吹开的一样吗”十六反对说,“你要是有机会去我们老家,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桃花。”
“你老家?”临风挑眉。
“是啊,几十亩上百亩的桃园多的很,那花开的才叫热闹,去见过你就知道什么叫繁花似锦了,什么人面桃花相映红,天都能给你映红了……”十六一说起家乡,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不光是桃园,家家房间屋后都有,有自己种的,也有野生的,野生的花开得更大更香,结的桃子更甜,我小时候总是爬树上摘桃子,好几次都被蜜蜂蜇了呢……”
十六讲得神采飞扬,两个听众都听得入了迷,仿佛闭上眼就能在脑海里看到那千树万树红云开的美丽景象,还有他们从没有接触过的乡野情趣。
经十六这么一讲,其华便觉得外面的桃花像塑胶花一样无趣,他将视线从外面收回,微偏着头去看十六,因为说起了自己热爱的故乡,十六整个人都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这种情感带动着她,使她的眼睛像山间清晨的露珠一样晶莹剔透,又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其华一眼望进去,就再也移不开视线。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其华心里想着,没有人比她更配这句子!
临风本来是过来向十六倾诉169女孩儿给他带来的困扰的,结果被十六一番桃花论给论忘了,又坐了一小会儿,小秋又来把他叫走了。
临风一走,十六的热情就冷却下来,在陌生人面前她还是带着几分乡下人特有的局促。
与其华对望了一眼,她便讪笑着回了吧台后面。
屋子里安静下来,往日重现的音符又重新占据了空间。
其华轻声跟着调哼唱,就这样消磨了一个下午。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
晚上收档时,璀璨珠宝行的柜员小芹来邀请夫妻二人去食里香吃饭,说是有人请客,神神秘秘的,问谁做东也不说。
去了才发现临风也在,还有张扬,大飞,都是些在十六的面馆里认识的人,连街西口劲霸男装的店长兰姐都来了。
帅哥美女齐聚一堂,将陆一手围在中间。
陆一手原名陆森,是璀璨珠宝的金牌设计师,专为高级VIP客户做私人定制,手艺好的不得了,人送外号陆一手。
陆森今年三十岁,做了二十七年孤儿,但他的性格一点都不孤僻,相反,他是一个热心而风趣,浑身充满了正能量的男人。
对于他,十六有着特殊的有异于朋友的感觉,因为他是这条街上唯一一个知道张和平打十六的人。
那天为了给一个客户设计婚戎,陆森加班到很晚,出来的时候整条街都没人了。他开车穿过一条街道,在街角的小游园里看到了张和平对十六发威。
当时周围没有一个人,十六瘦弱的身影在园中树木的阴影里显得孤独又无助,张和平还意犹未尽地又推了她一把,十六就跌坐在地上,长发披散了一地。
临风曾说过,十六的及膝长发是最原生态的美。
而那一刻十六的长发有一种无助的凌乱,让陆森不由自主地想起孤儿院的生活。
他毫不犹豫地停车,过去狠狠踹了张和平一脚。
张和平其实是个很老实的人,从没有跟别人红过脸,他只是对欺负十六乐此不疲。
使劲捶了张和平一顿给十六出了气,然后三个人一起吃了宵夜,陆森才把二人送回家。
之后陆森在十六面前扮起了一个兄长的角色,隔三差五有事没事都要警告张和平一番,害得张和平总是在心情好的时候与十六逗趣,说陆森是十六爸的沧海遗珠。
十六不太善长表达,对陆森的感激,依赖,关怀全体现在碗里,陆森的牛肉面牛肉比面都多。
今晚陆森打扮的特别正式特别帅。
“谢谢大家能来参加我的告别宴!”见人都到齐了,陆森微笑着宣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十六愣了一下,和张和平对望一眼,很显然张和平也觉得意外。
再看周围,除了珠宝行的同事,其他人也都表现出震惊的表情,看来他们也不了解情况。
“各位朋友,鄙人陆森,因为工作调动,明天就要远赴香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特设此宴,以答谢朋友们许久以来的关照陪伴,来吧,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陆森土洋结合地讲话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引起大家的哄笑与揶揄,现场一片静默。
“怎么啦?”陆森扫视一圈,“是告别又不是永别,默哀这个环节就省了吧!”
十六的眼眶就红了。
大家纷纷指责陆森为什么不早说。
“还不是怕你们知道了哭鼻子。”陆森躲避着众人的捶打指点,笑着说,“离别什么的最讨厌了!”
十六也很讨厌离别,她泪点低,又善感。
一群人疯了似的灌酒,菜还没上来酒就喝了两箱。
张扬喝高了,非扯着嗓子为陆森献唱了一曲《兄弟》,唱得一桌人直吐血。
陆森喊十六挨着自己坐,也不说话,低着头只管给她剥基围虾,有人来碰杯,他就一口喝干,放下酒杯接着剥,骨碟里高高一堆虾皮。
十六也不说话,只管吃,陆森剥一只她吃一只,一盘子虾都进了她肚里,贪吃的样子让张和平都觉得丢脸,忍不住在桌子下面踢她的脚,结果换来陆森杀气腾腾的白眼。
临风拎着酒瓶过来,将张和平挤到一边,拿酒瓶碰了下陆森的酒杯,“我干了,你随意!”
陆森不依,“凭什么让我随意?”他说道,一仰脖喝了个净光,“就你那酒量,别来挑衅哥!”
临风苦笑摇头,“狗咬吕洞宾!”
“有你这么丑的吕洞宾吗”陆森嗤笑,“吕洞宾都得是哥这样风流倜傥的男神!”
临风哈哈大笑,“谢天谢地,你这男神终于走了,俺的出头之日到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先别得意的太早了,马上哥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一个男神走出去,另一个男神走进来!”陆森也哈哈大笑。
一直在致力于演绎凄凄惨惨切切的女生们一听说有男神,立刻就收起了潸然欲泣的嘴脸,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陆森,男神在哪呢是不是你们店里的?哦哦,是不是要来接替你的?他叫什么?长的帅吗……”
陆森无语地看着这群见色忘友的女人,明明前一刻还在对自己表现出依依不舍,怎么一听到男神就疯狂了呢?
陆森感到自己的心碎得像被榨汁机榨过一样,他刚才一定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觉得她们对他依依不舍。
这时候门开了,服务员的声音响起:“先生请进,这就是陆先生所在的房间。”
大伙儿闻声看向门口,混乱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白T恤牛仔裤,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出现在门口的人竟然是陶其华。
其华迈步走进来,便有女生们倒吸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好帅噢!大家都在心里赞了一句。
十六看了临风一眼,觉得他即使守得云开也未必能见月明了。
陆森对于帅哥所引起的轰动很满意,抬手招呼道,“其华,你来晚了!”
“嗯,不好意思!”其华并没有解释来晚的原因,只是随意地道歉,走到陆森跟前。
“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弟,陶其华,以后由他来代替我的工作,请大家多多关照!”陆森揽着其华的肩向众人引见,他毫不怀疑地相信,璀璨珠宝新来的男神设计师会成为明天黄金街最热门的话题。
其华郑重地向众人弯了下腰,“请多关照!”
临风第一个跳了出来,递给其华一瓶啤酒,“好小子,你隐藏的真够深的呀!罚你连干三瓶!”
陆森微讶,“你们之前见过?”
“下午见的,在十六姐的店里,我同他说了半天话,他都没有告诉我。”临风一副被骗了感情的忿忿,“我罚你三瓶你服不服?”
“服!”其华二话不说,爽快地喝干了一瓶酒。
哇哦!男神连对瓶吹都这么帅气耶!女生们快疯了,纷纷在心里点赞呐喊。
连着灌了三瓶,临风又递了一瓶过去,“咱俩最先认识的,得干一瓶!”
最先认识吗?十六下意识地看过去,正撞上其华看过来的目光,十六眨下眼,其华唇角轻扬,接过酒瓶不经意地向她举了举,仰头又干了。
十六的心跳停了一下。
陆森看着其华一瓶一瓶地灌酒,想起两人一起度过的时光。
那年陆森十二岁,孤儿院里来了一个男孩子,长得挺好看,就是太古怪,不理人,对所有事物都充满敌意。没有人愿意跟他玩,除了陆森。
这个男孩就是其华。
陆森用了三个星期的时间才征服了其华,也许是在他乐天性情的感染下,其华渐渐正常起来,但是从来不笑。陆森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失去了笑容,但他很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尤其是其华这种敏感的小孩。
一直过了两年,其华才隐晦地告诉陆森,他目睹过母亲的自尽。
两个孩子相伴着长大了,虽然其华还是不爱笑,但已经没有当初的阴郁了。
其华对陆森很依赖,陆森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直跟到了大学——WH市地质大学珠宝学院。
大二那年,同班的一个女生疯狂地爱上了其华,大家都希望其华能像个正常的年轻人一样生活,所以包括班主任在内的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帮女生追其华,经过半年的追逐,两人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
那是其华最快乐的时光,他开始有了年轻人的朝气蓬勃,总是开心地傻笑。。。。。。不像现在,笑的时候只是牵动唇角。
陆森叹了一口气,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她曾经拯救了其华;但终究却毁了他……
其华的豪爽很快征服了大家,同时点燃了现场气氛,每个人都热情地跑去和他干杯,以至于把今晚的男主角都忘记了。
陆森气得大骂这群衰友,也不再管他们怎样闹腾,重又坐下来给十六剥虾。
一直闹腾到过了零点,才有人提议说结束,大伙看着确实晚了,都不再闹腾了,静下来等陆森开口。
陆森又煽了几句情,随后一手拉过其华,一手拉过十六说道:“同志们,我的兄弟和妹子就拜托给你们了,青山不改,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