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又催了两遍,其华才不情愿地僵着身子任由十六用力将自己推出门外,然后回身飞快地在十六唇上啄了一下,关上门走了。
十六靠在门上吃吃傻笑了一回,才慢慢回到床上。四周安静下来,房间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十六根本就睡不着,电视也看不进去,在床上翻来翻去,最后起身走到窗前,刷地一下拉开窗帘。
清晨的阳光顿时照亮了整个房间。
十六眯了眯眼,趴在窗台上向下看,二十八层的高度,街面上的人和车都像玩偶一样矮小,沿着长长的望不到头的街往来穿梭,熙熙攘攘的市井气息一下子就把她从这些天的梦幻中拉回了现实。
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忙,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闲人,躲避着亲人,躲避着家庭,躲避着责任,躲藏在这闹市一角做着自欺欺人的美梦。像个蜗牛躲在自以为坚硬的壳里,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不肯承认自己的懦弱。
十六越想越难过,越想心里越乱,这些天被她刻意忽略的事呼啦一下全围了过来。一走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家里到底怎么样了。她看了一眼床头的手机,原来的那张卡已经被其华换掉了,如果她不主动打回去,就没有任何人能找到她。
既然已经走了这一步,她已经不再担心张和平会怎样对待她,就怕他又打电话给爸妈,害他们在家担忧,胡思乱想。
想到这里,她觉得非常愧疚,爹娘含辛茹苦地把她养大,原指望能靠着她过上好日子,结果日子却被她过成了这样……
十六难过地回到床上,拿起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妈妈,试了几试,最终没敢拨出去。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说。
再等等,再等等,她自言自语道,不管做什么决定,也要等其华回来,两个人商量了再说。
她烦躁地在床上翻了几下,又爬起来换了身衣裳出了门。出了门茫然四顾,却不知道该去哪里,跟着其华跑了几天,她一条路也没记住。当然,如果真要去哪,打个车也能去,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她没地方可去。
最终她只好沿着宾馆前面的林荫道慢悠悠地散步。
陶天启坐在车上想心事。他用的是其华的车。这臭小子自从那天拐跑了他的车,一连半个月没见着人影。打电话也不接,只回了个信息说没事不用担心。也不知道跑哪撒野去了。
两个人说不说话融不融洽是一回事,家里冷不丁少了这么一位,还真是不习惯。他胡乱想着,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长长的绿荫道上突然出现一个眼熟的身影。
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姑娘从树下走过,边走边拨弄着长长的垂柳枝条,偶尔有枝叶扫在脸上,她便旁若无人地笑起来。陶天启开始没想起来是谁,就是这一笑,笑得他豁然开朗。
“停车停车!”他大喊一声,刘警卫吓了一跳,忙靠边停下来。陶天启打开车门直奔那姑娘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是你
“什么老乡?”其华吃了一惊,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认了个老乡,“你怎么这么傻,别是个骗子吧?”
“不是不是,放心吧,我之前在老家就认识的。”十六笑着说,“大叔人可好了。”
“哦,这样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其华问道,“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大叔说吃了饭他送我回去,你忙你的。”
“那我就回家一趟,好多天没回了。”其华说道,“你有事打我电话。”
其华刚挂了电话,陶天启就打过来了。
“小华,你下班没,你下班务必要回来一趟啊,我有重要的事找你!”
切,能有什么重要的事,大不了是又有新的对象介绍给我。其华心里想。
陶天启放下电话,刘婶已经把饭菜全端上来了,满满的一桌子。他看了看菜式,觉得还行,忙笑呵呵地招呼十六过来坐。
“小老乡,快过来,看看菜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让人做。”
十六也没有客气,意外地碰着个老乡,她心里特别高兴。
“挺好的,不用添了,这都吃不完。”她说着拿起筷子,“哎呀,真是香,光闻着我就饿了。”
陶天启就笑了,他就喜欢这姑娘的爽快劲。
“饿了就快点吃吧,多吃点。”他招呼着十六赶紧吃。
十六不客气地夹了只鸡腿,正要吃,又停下来。
“大叔,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咱们不等他吗”
“不用不用,等他干什么,那臭小子没个谱,半个月都没进家了。”?陶天启摆手道。
“说谁呢,我怎么没谱了?”门口传来的声音让陶天启和十六同时转过头去。
“十六!”
“其华!”
“你怎么在这!”
两个人同时喊道。
“小华,你叫她什么?”陶天启霍然起身,筷子被衣角扫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其华怔怔地看着陶天启,半晌又看看十六,忽然觉得很混乱。原来十六口中的很好的大叔就是他爹,他爹迫不及待打电话要他回来就是为了见十六,而他爹却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十六,十六也不知道这个大叔就是他爹……
其华头痛欲裂。京城这么大,碰到谁不好,偏让他们两个碰到了,碰到就碰到,简单的寒暄几句然后各走各的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吃饭?吃饭就吃饭,随便找个饭店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到家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走
晚上两个人一直纠缠到天黑,才起床叫了外卖。
“来,你也累坏了,喝碗鸡汤补补!”其华端着碗送到十六嘴边。
十六脸上还有未消退的红晕,闻言更红了一些。女人总是这样,不管是什么心结,都抵不过一场欢,爱,所以闹别扭的时候,男人更倾向于用身体来哄女人。
十六伸手接过碗,借着喝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香浓的鸡汤味扑面而来,十六忽然感到一阵反胃,她忙放下碗跑进洗手间,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
“怎么了?”其华吓了一跳,忙跟过来递漱口水。
“没什么,可能是饿过了。”十六漱了口,觉得没事了,两人又走回餐桌。
“哎,真是失败,看来我还是喂不饱你!”其华一本正经的叹道。
十六愣了一下,瞬间红了脸。
“闭嘴!吃饭!”她恼羞成怒地命令。
其华果然听话乖乖吃饭。
吃完饭洗漱过后,两个人相拥躺在床上。
“这回你可答应我不走了,你可不能反悔了!”其华柔声说道,“你放心,我爸那不算个事,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我回头一说他就同意了,你妈那你也不用管,我去跟她说,她那么喜欢我,也不算个事,你就等着做我的新娘吧!”
十六嘿嘿乐了两声,又刹住。
“那他呢?”
“谁”其华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更不算个事,他同意不同意,我都有办法让他同意。他这是家暴,婚内强…那什么,反正他是犯法的,自然有律师找他谈,你就甭管了。”
十六沉默着没说话,好歹是三年夫妻,真要走到法庭上吗她心里很难受。张和平那么暴脾气,也不知道会怎样闹腾,她打心眼里不愿意跟他兵戎相见。又隐隐在心里觉得张和平可怜,也没犯什么大错,就是爱打媳妇,可乡下打媳妇的多了去了,也没见打跑过几个……
想来想去,她又开始责备自己,要不是自己水性杨花,也不至于把大家都逼到这个份上。
其华见十六半天不吭声,就知道她又在胡思乱想,捏着她的鼻子把捏回现实。
“不准再乱想,都说了有我呢!”他嗔怪道。
十六叹口气,暂时把张和平放到一旁 。
“其华,你到底看上我哪儿了?”她轻声问道,“你从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其华笑着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往日的情景。
第一次见面,她吸引他的是那双眼睛。
她送他一杯青梅茶。
“我没有点茶呀!”
“这是送的,”送的!”十六微笑着说,“老顾客都知道,我看你是第一次来,就自作主张给你调的青梅茶,你尝尝看。”。
“这茶,是你调的?”他喝了一口,肯定了茶的美味。
“那当然,我做茶最有天赋了!”她得意地回答。
他看过去,正好对上她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瞬间被那双眼睛流露出的自信欢快吸引了。
他当时就想,这双眼比他见过的所有钻石都光彩夺目!
第二次见她,是陆森的送行宴。
她安静地坐在陆森旁边,不说话,略带忧伤,一口一个吃陆森剥的基围虾。
后来陆森揽过他们俩人说“我的兄弟和妹子就拜托给你们了”,她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的旁若无人。
他当时想真是个不会掩藏情绪的女人,够真实。
再后来呢?
他开始是受陆森所托去照看她,渐渐地习惯于坐在小小的吧台里面看她安静地调茶,看她带着乡下女人特有的矜持同他说话,又觉得她真是个温柔的女人。
她被临风妈无端指责,骂她狐狸精。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极力为老人家挽回面子,又促成了临风和小秋。他又觉得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跟着他就亲眼目睹了张和平的暴行,她默默地挨打,也不反抗,也不歇斯底里,连眼泪都没有,他又觉得她是个麻木的女人。
他在办公室里轻薄了她,她像个受惊的小白兔,羞怯而又傻傻的,他又觉得她是个胆小的女人。
她为了保护自己的父亲,疯了似的和那个黄总撕扯,甚至差点咬掉黄总的肉,又用没办法的办法逼得黄总最终低头。他又觉得她是个勇敢的女人。
她撩拨了他,又果断地拒绝了他,他又觉得她是个可恶的女人。
她因为张和平的出轨受到身体和心灵的创伤,却不敢冲破世俗,不敢跟母亲反抗,他又觉得她是个懦弱的女人。
她终因受不了张和平的性,暴力,半夜逃出来,站在大雪地里等他来救她,他又觉得她是个可怜的女人。
当她终于冲破世俗,把自己奉献给了他,他如获至宝,又觉得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这个女人,她是一个多么复杂的矛盾体。
但是,爱情就是这么神奇,这样一个又笨又傻又可恨又可怜的女人,偏偏就牵动了他的心,让他深深陷入无法自拔,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做出更笨更傻的事却甘之如饴。
可是要问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爱上了她,他还真就回答不上来。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其华,你想什么呢?”十六推了他一下。
其华回过神,粲然一笑。
“我在想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
“什么时候?”十六问道。
“可能是……上辈子!”他笑着说,然后拥紧怀里的女人。
男人的甜言蜜语总是能在让女人陶醉,十六甜甜地笑着,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其华照样是在十六的无数遍催促中才勉强去上班。
其华一走,十六也穿起衣服出去了。
她径直去了一家药店,买了一盒测试纸。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天家里人生病了,就拖了两天没更,今天多更一章,虽然也不多,是个意思。
☆、不辞
十六呆呆地坐在马桶上,盯着手中纸签上鲜红的两道,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时间安静的流逝,带走了她最初的震惊,只留满嘴苦涩。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起身,却因为坐的太久,一阵晕眩,手脚发麻跌坐在地上。
呵,呵呵…她斜靠在马桶上,瘫软着身子将两条腿伸长,发出一阵不知道是欢喜还是绝望的笑。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都说造化弄人,可到底要捉弄我到什么时候?我只是想要一个温暖的依靠,难道这也算是奢望吗
她伸手抚过平坦的腹部,这里不知不觉已经有生命入住了,可是宝儿啊怎么就这么会挑时候呢?你这样霸道的来了,让妈妈我该何去何从啊!
地板冰凉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服传来,十六终于回过神,抹了一把泪,撑着马桶站起来。
“走吧,走吧!”她拍了拍肚子喃喃道,“我带你找你亲爹去!”
其华心神不宁地坐在办公室,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有什么念头闪过,却又抓不住。
他拿起手机拨了十六的号,得到的是关机的提示音。
难道现在还没起床?他想着,又打了陶天启的电话。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里面传来陶天启气乎乎的声音,“臭小子,你还记得你爹啊!”
其华在这边偷笑了一下。
“爸,我今晚回家吃饭,咱俩好好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陶天启吼了一句,立刻被身边的刘婶摆手制止了。
“首长,好好说,他回来再训不迟!”刘婶悄声道。
“行,那就这样吧!”陶天启松了口,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其华摇头苦笑。
正要放下电话,信息来了,是十六的号。
“其华,对不起,我走了!”
其华如遭电击,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撞的办公桌哗啦一声,文件乱七八糟掉了一地。他看都没看一眼,抓起钥匙甩门跑了出去。
空荡荡的客房,有一种人去楼空的萧瑟,其华傻傻站在门口,心里钝钝的疼。
他关门走进去,无意识地前后左右张望,撩开窗帘看看,又打开卫生间的门探头进去看看,再回到床前掀开被子……直到确定哪里都没有他要找的那个人,才颓然跌坐在床边。
说的千好万好,最后还是走了吗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茫然四顾,眼睛忽然停顿在床头柜的便笺纸上。
“其华,我不敢求你的原谅,我是个言而无信的女人,没脸奢求你的宽恕,苍天为证,我是多么想要跟你在一起,可是其华,我怀孕了,我怀了他的孩子,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不能再放弃这一个。
我爱你,可我不能带着别人的孩子再腆着脸说爱你,所以我得走,我没有脸面跟你在一起,甚至没有脸面跟你道别,我是个没用的坏女人,你不要再想着我了,忘了我吧,全当我死了!”
……
短短的几句话,纸上泪痕点点,其华颤抖着手,似乎承受不了这张薄纸片的重量。
“十六,十六啊!叫我怎么说你呢?你这个浑蛋,浑蛋!”他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忘了你,怎么忘,怎么能当你死了,你就是死了,也在我心里呀,我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怎么就这么难呢……”
陶天启面对桌子上精致的菜肴,却一点胃口也没有,那个臭小子,他真是狠心,为了个臭女人,狠心吼他老爹,狠心把他老爹扔在家里……干脆气死我算了!
“不吃了!”他摔下筷子站起身,门就在这时候开了,其华的身影闪进来。
陶天启一愣,旋即偷笑了一下,臭小子,还是舍不得老爹我!
“哎,你不是说回来吃晚饭吗,怎么午饭就回来了?”他板着脸迎上去。
其华站在玄关那低着头换鞋,也不吭声。
“说话呀!”陶天启径直走到他跟前去了。
“爸!”其华喊了一声,抬起头,脸色苍白,忽然倾着身子扑进陶天启的怀里,呜呜哭起来。
陶天启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想把其华拉开问他怎么了,可其华两只手臂牢牢抱住他的腰,掰都掰不开。
“爸!”其华又喊了一声,“不要动我,不要动我……”
陶天启顿时被喊出了两眼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