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有些好笑:“骗你的,她比你美多了。”
脸上火辣辣地烧,我愤然,冷冷道:“大姐说得不差,男人的话果真不能信!”
第五印墨莞尔,伸手揉我的头,就像以前我还是狐身,他还是孩童时偷袭我那样。
“其实你的蓝眸很美。”
我疑惑,抬头看他。
月光下他俊秀的眉眼,微微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稚,嘴角噙笑,梨窝若隐若现。
“小狐狸。”
“嗯?”
“你可知道,印墨此生见过的最美的东西是什么吗?”
我认真地想了想,道:“你的梨窝?”
他摇摇头:“你的眼。”
他这是在对我的眸子表白么?
“我的蓝眸?”
“嗯。”
于是我念诀,现出了原来的人形。
第五印墨伸手摸了摸我的眼,声音温柔如春风吹皱一湖绿水:“去睡吧。”
我睁开眼,心跳如鼓,转身走回房。
迈了几步仍在原地,原来是第五印墨拉住了我的衣领。
“走反了。”
“故意的!”我抚了抚衣领,转身就走。
走了十几步,回首望去,只见第五印墨仍立于门前,看着我笑。
心中温软,于是拐弯,走进楼道。
复又站定,等了一会儿,才伸出头,望见第五已进屋,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房前,设下结界——如此方能安心歇息。
……
怪只怪狐的耳朵太过灵敏,半夜里我被有意压低的说话声吵醒。于是坐起身,凝神细听——
“怎样?”是店小二。
“哼,什么怎样!主子连那小子的房都进不了!定是那女人设的结界。”声音陌生,应是白日里柜台前鼓捣算盘的那个。
“那女的奇怪得很!你注意到没有,说她是妖,她身上又没有妖气,说她是人,却又没有人气,也不是鬼,仙是更不可能的了。偏生还会法术,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女的,似乎指的是我……真是两只法力低下的小妖,连我是妖都看不出来。
“哎呦管她呢,总之药一下,人妖鬼神都放倒,怕她不成?”
果然是下了药,幸好我事先察觉,下了药的汤已被我全部喝完——九尾狐可以攻百毒。
“诶诶诶——主子近不了那小子的身,那我们怎么办啊,又要饿多久?”小二声音焦急。
“你傻啊!不是还有一只人参精么?这只人参纯粹得很,吃了他的肉能强身健体,说不定还能增强法力嘞!而且那人参全然不设防,白日里对上了主子的眼睛,中了蛊。嘿嘿嘿,现下怕是正跟主子在外头销魂快活吧。”
一阵淫笑听得我全身汗毛炸起,犹如孔雀开屏。
我这才想起白日里人参魂不守舍的样子,当时只道是被紫烟的美貌所迷,原是中了蛊。
我忙施了遁术,来到客栈外面。
一轮圆月当空,一地黄沙漫漫。走了几步,望见不远处一棵枯树,树下隐约有两个黑影。
我当即隐了身形,来到枯树下,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
人参面朝着我这方向,揉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紫雾柔入春风地一笑,撩了撩青丝,风情万种地向人参身上倚去,软声道:“佩郎~”
我伸手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人参本就迷糊着,站得不怎么稳,给她这么一靠,直接就往一地黄沙倒去。
紫雾美人儿一声娇呼,准确地跌在人参身上。
人参总算是彻底地醒了,摸了把脸上的沙,喃喃道:“我梦游了?”
紫雾抬起头看他,握着粉拳往人参胸膛上轻砸,道:“你说的是什么话,分明是你深更半夜把我从房里带过来的,现下是想抵赖不成?”
人参很是莫名,待要张口说话,却对上了紫雾媚惑的眸子,一双清亮的眼渐渐变得迷乱起来,失了焦距。
紫雾直起上身,背对着我慢慢褪下外衫。凝脂般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月牙白,背上的肌骨精致莹润。
寂寂黑夜里人参的吞咽声清晰可辨。
听那店小二的说词,紫雾是妖无疑,还是只精通媚术的妖。但是她看起来并非狐族。除了狐族,也就只有狸猫会用媚术了。
我喃喃念诀,手心升起一簇白光,疾若脱弦之箭,向紫烟袭去。
只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紫烟的身上腾起一股紫色烟雾,一条长长的猫尾在烟雾中扭动着。
她猛地转转过头来,头上长出尖耳,表情狰狞:“又是你坏我好事!”
说罢就向我扑来。
我皱眉,手心又是一簇白光,向她袭去。她躲闪不及,当即被打回原形。
果然是只紫色小狸猫。
“不自量力。”
她愤恨地剜了我一眼,忽而厉叫一声,卷起黄沙向我袭来。
我下意识地用衣袖挡沙,这样一来也挡住了视线,复放下时她已逃之夭夭。
转头看人参,已经被紫雾卷起的黄沙盖得严严实实,只剩下沙面上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
暂且顾不得他了,先赶回客栈要紧。我随手施了个结界,便遁地回客栈。
紫雾应是不敢回到客栈的,但我还是不放心。
走到第五印墨房前时,他正开了房门,站在结界边缘,却出不得,一脸着急。看见我来了,舒了口气,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
我撤了结界,问道:“你没事吧?”虽然这话问了也是白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
“我没事,但我现在没工夫跟你闲聊,这客栈很有问题。”
“我知道。所以你就把我禁锢在这里,像缩头乌龟一般躲避着。然后自己一个人以身试险?”
我知他是生气了,便放软了语气,道:“我是九百年的狐妖了,那些雕虫小技哪里伤得了……”
正说着,楼下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第五印墨耳朵倒是够灵敏,也噤了声。
我隐了身形下楼。
果然,那店小二和那算账的见主子迟迟不归,起疑了,蹑手蹑脚地想出去看看。
我疾走到他们面前,现出形来。
两人惊得往后跳:“你你你……”
“我我我……”
“哼,早知你不简单。”算账的边说着,边伸手为刀,向我劈开。
我一个旋身,抓住他的胳膊一扭,“咔嚓”一声,他的胳膊无力垂下。又伸手往他身上一点,算账的当即动弹不得。再看他的手,哪里有刀?分明是一具螃蟹钳子。
身后一阵风动,我回手燃起一簇鬼火向身后扑去。
“啊——我的眼睛!”店小二大骇。
我侧身看着在地上打滚的店小二,他捂着眼,颊上淌下两行乌黑的脓水。我冷声道:“你若不从实招来,我便叫你永远说不来话!”
“废话少说,要杀要剐尽管来!”算账的吼道。
“呦,倒是把硬骨头。待会用刑时,可别求饶。”我看了下楼来的第五印墨一眼,继续道:“最近听说一种新刑,有趣得很,说是要先把人的肚皮剖开来——这刀呢,要下得恰到好处,深一分不行,浅一分也不行,要刚好划开肚皮,而不伤及内脏。然后,用烧红的铁棒,一边把肠子慢慢的引出来,一边把拉出来的肠子用三分火慢烤……呵,听说那烤熟的肠子滋味美妙得很呢~”
两人面色皆已青白。我笑道:“不过我可不敢吃,谁知道你们肠子里装的是什么肮脏物什!诶,今夜里恰巧听说你们最近饿得很,不如,给你们尝尝?”
“我说!我说!!”店小二吓得连眼珠子也不捂了,跪在地上磕头,声音也带着哭腔。
第五印墨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我二人原是螃蟹精,因贪心,急于求成而去食人,正好遇到妖术高的主子,就是那只狸猫,于是我们便商量好一起合作,若是成功,脑子和心归主子,我们就吃……”
“我没兴趣听你说你们怎么吃人。”
“是、是。我们三人本在京城里作恶。但是这几年城里有仙人下来,是以我们不敢在留在那里,便来了这荒郊野外开了个客栈,专吃来这歇脚的路人。我在你们的汤里下了消骨散。消骨散没有毒性,但食者在四个时辰内肌骨无力,用降头术便将其可控制住。”
“胡闹!”
“奶奶饶命!奶奶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居然叫我“奶奶”……
我扶了扶额头,道:“你们作恶多端,迟早要遭天谴。我且将你们打回本形,以示惩戒。日后如若再犯,我定叫你们魂飞魄散!”
一阵白光闪过,两人俱已变成两只小螃蟹,战战兢兢地对我拱了拱,一溜烟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尘,转头对第五道:“人参还在沙子里。”
他又恢复了方才的阴沉脸色,“嗯”了一声。
……
人参已经清醒,自己已从沙里爬出来,灰头土脸地坐在结界里。
瞧见我们,人参死性不改,“扑通”一声跪下,身上沙土又厚了一层:“多谢两位救命之恩!姐姐救了我三次,楠佩日后定为姐姐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用了,是你命大。”
我抬手撤了结界,第五印墨凉凉地说道:“你倒是很喜欢设结界。”
我没有应他,上前把泪汪汪的人参拉起来。
“回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
……
作者有话要说:
☆、第 9 章
……
日落时分我们才上了山顶。彼时天边落日溶金,山顶上云蒸霞蔚。放眼望去,亦是无穷的青山云彩,恍若置身仙境,欲羽化而登仙。俯察脚下的人间景象,颇有种睥睨众生之感。
肥松鼠在前头扭着肥臀领路。
一路拂柳穿花。不多时,便看到前面一排竹屋,呈八卦状分布,数目极多,有百来间。间间别致非常,其主人定是颇有闲情雅致之人。
沙照停了下来,向着人参和印墨分别叫了几声以道别,转身消失在林子里。
人参道:“这里便是我师居所。请——”
……
环肥燕瘦,脂粉香气铺鼻:娇弱的,妩媚的,轻灵的,冷艳的……一个一个如花团锦簇,以白衣男为中心依傍着。琴瑟和鸣,丝竹悦耳,葡萄美酒,明珠争辉。
男子秀眉琼鼻,杏目含笑。白衣广袖,无尽风流。青丝绾得随意,几缕飘洒在胸前。发暨上别着雅致的青玉簪子,更显得面白胜玉,白衣胜雪。
冰雕玉琢般的玉手轻轻抬起,身旁的女子齐齐低头女子退下。有一个经过第五印墨身边时,忽而弱不经风般地摇了摇,就要跌进第五印墨怀里。第五印墨却是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扶。既不失礼貌,又避开了她的身子。接下来那几个纷纷效仿,惹得白衣男子面色难看得很。
人参忽而拂袍跪下:“徒儿拜见师父!”
我震惊地转头看人参:这这这……是他师父?!传说中的闲鹤山人?!
第五印墨倒是表现得淡定得很,似已料到。
“佩儿快快免礼。”
人参起身。
“你此番下山历练,表现不错。”白衣山人打量着印墨,“这两个美人,是你送我的礼物么?”
第五印墨俊脸一沉。
我抽了抽嘴角,正要辩解,人参急忙便开口道:“师父误会了。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狐仙姐姐与第五兄台。”
听到狐仙两字,那位白衣山人才将将把眼睛从印墨身上挪了开来,看向我。
“狐化人,皮相不该如此平庸,这位姑娘易容了吧?”
人参看向我,有些吃惊。我才想起他从未见过我的真容。
用法术易容,面貌俱变,非凡人化妆修面所能比。他却一眼就能看出我易了容,修为不浅。
“然也。”我点头。
“不妨现出原貌,让在下瞻仰一番可好?”白衣山人笑盈盈地问。
我正欲答话,却见他秀美微蹙:“身为妖身,却有仙骨,你是何人?”
我楞住。
这时,那个方才调戏第五印墨的始作俑者急急冲了进来:“仙……山人!不好了!”
闲鹤山人招手示意,侍女上前,附耳相告。
秀美的脸忽而凝重起来,山人起身拱手道:“要事在身,恕在下不能奉陪了。来日再向两位请罪,在下先行告辞。”
侍女也跟在闲鹤山人身后走了。
他们刚走,一个红衣女子就冲了进来,提起人参耳朵就骂:“你奶奶个死人参精,跑哪儿鬼混去啦?”
我看了看那红衣女子,身材高瘦,浓眉大眼,蜜色肌肤。脑子里浮出人参白天里说的那句话:“我有个大师姐,肤如黑炭,声如洪钟,彪悍得很,赤手能打死一头老虎!”
我和第五印墨会意地笑了笑。
红衣女子旁若无人地泄完愤,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人。
“两位可是人参精的朋友?有失远迎啊。哎呦,那死人参事先也不通知一声我都没准备呢真是的……两位别介意啊。噢!差点忘了,我叫灼尧,是人参精的大师姐,两位尊姓大名?”
我们一一自我介绍了一番。灼尧便自来熟地挽着我的手,带我们去住处梳洗。
……
幽篁长坐,听空林风轻,浅酌绿蚁新醅酒,坐拥红泥小火炉。此时山高月小,万籁俱寂,的的是促膝长谈的好时光。
人参坐在我的左上角,尽心尽力地烤着野鸡腿,目露凶光。可以预见,待他大功告成,又将爆发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笑。
灼尧刚洗漱完毕,大笑着飞奔过来,盘腿席地而坐,动作流畅一气呵成。我指着她腿边的湿土,她会意站起,果不其然,刚换的干净衫子沾满污泥。
“哎呦,可惜了井井的好手艺。”
第五印墨坐在我身旁,拿着一把小刀和我送他那两颗牙,就着寨火琢磨着。醺风侧,吹得寨火一下一下
地跳跃,灰烬轻扬。他的脸一半映着火光,一半掩在黑暗里,更显得鼻子张扬霸气,整张脸极具立体感,却又出乎意料的柔和。
我托着下巴细细看了起来:第五印墨眉浓而长,桃花眼让人看得忍不住心神荡漾。鼻子高且直,英气十足,与那引人遐思的桃花眼不大搭调,但两者结合起来,却出其地自然。唇色淡粉,嘴角微微上翘,即使不笑,也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二哥的鼻梁虽不如第五印墨高挺,却是生得极清雅。整个人看起来总是干干净净神采飞扬,风骨清华,不愧为我们水匚妖镜中的第一美男子。
凡是第一,总是为万众瞩目的,而第二通常就少有人问了。然而这说法并不囊括美男子。水匚妖镜既有第一美男子,自然有第二。而这第二,便是水匚洞狐狸们的夫子上羲。
上羲生得慈眉善目,面部线条极柔和,永远笑盈盈的模样,看起来亲切得很。琴棋书画,雕廊画栋,种花钓鱼,甚至女工,他皆样样精通,无所不能。然则,他曾笑盈盈地让我连续跑路三天三夜不给休息不给吃食,亦曾笑盈盈地在我的被窝里放噬骨虫,美其名曰锻炼反应能力……各种手段,擢发难数,令人发指。不过,纵然他严厉,却也待我们不薄,洞里大大小小十来人的衣裳首饰发型妆容,都是他在打理。至于为何他独独对二哥的装扮见解独到,至今仍是个不解之谜。
这么一想,我倒是有些想念那群狐狸了。摸了摸耳上吊着的盘龙耳环,我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第五印墨侧脸,摸了摸我的头:“小狐狸想家了。”
我正要对他此举表示愤怒的抗议,却忽而听见“吱吱吱”的几声鸣叫,抬头却是白日里那肥松鼠沙照,欢快地蹦了过来。
它歪头瞅了瞅目露凶光的人参,眼珠子一转,决定在第五印墨身边蹲了下来,且不忘鄙夷地看我一眼。
敢情是当我做情敌了。
“呀——哈哈哈……”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