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关于手术……”
“关于手术，我不管，你非做不可。你刚才还说对不起我，想要好好陪着我，你要是不做手术的话，你还能陪我几天？”
“可是……”
病房里，两人还在讨价还价，白素心专门挑老伴儿的软肋，一会儿儿子一会儿孙子，就是想让他不舍得离开这个世界，让他接受手术。
病房外，叶少聪抱着儿子，身边站着周芷兰，身后跟着陈敏娟，还有接他们的司机，原本是迫不及待要进去的，但是走到门边听到里面的对话，叶少聪的步子一下子停下来。
里面长辈的话，周芷兰也一字不差的都听见了，心里顿时疼的痉挛，眼泪刷一下子就滚落下来。虽然从知道叶世勋患癌症的那一刻，心情一直沉重，可现在真正来到长辈面前，听着长辈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说着这番话，那种即将痛失亲人的感受，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能力。
而叶少聪，同样是石化般僵立着，怀里的叶翩洲不懂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见妈妈伤心的在哭，爸爸脸上没有笑容，而且看着也像是要哭的样子，他也吓得一动不敢动，愣愣的僵在爸爸怀里。
许久之后，周芷兰回过神来，摸一把眼泪看向丈夫，沙哑着说：“进去吧，爸爸一直等着我们回来呢。”
叶少聪心里像是千斤巨石一般，沉痛的令他忘了呼吸，他呆呆的站着，任由着浓浓的愧疚和歉意席卷全身。他一直觉得那个父亲还停留在在年少时的记忆里，严肃刻板，不拘言笑，要求严格，所以他的认知也一直停留在那个时刻，倔强顽抗，不肯低头，不肯屈服，却不知转眼几十年过去，父亲已经老了，如今病重，躺在床上等待着死神的来临。他从未想过要去改善父子关系，也已经习惯了这种冷冰冰的状态，却不想，其实父亲一直都是以他为荣的，父亲再不会指着他的鼻子骂：“叶少聪，你个混账小子，没出息，就会丢叶家的脸！”可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去让父亲知道，他心里的悔恨和想要奉养他的孝心，没有机会去弥补年少轻狂时的过错。
他是个不孝子，不折不扣的。
周芷兰见他不说话也不进去，剑眉紧锁压抑着抽动，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溃堤。陈敏娟沉重的叹息一声，上前来拍拍他们的肩：“你们别这样，如果你们都倒下了，还让生病的人怎么支撑下去呢？都别哭了，振作点，笑着进去，带周周跟他爷爷好好玩玩。”
叶少聪眉头重重的一抽，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儿来，而后抱着孩子推开门－－
“爸妈，我们回来啦！”知道丈夫不会叫的，周芷兰笑着大声的喊，把刚才的情绪都掩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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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8章 坚冰初融
“爸妈，我们回来啦！”知道丈夫不会叫人，周芷兰笑着大声喊，把刚才的情绪都掩饰起来。
病房里光线很好，白素心听到声音回头，脸上顿时有了笑容，察觉到什么她又背过去赶紧抹了抹眼泪，再回头时便已经恢复如初：“哎呀，终于回来啦！周周，乖孙子，奶奶几天没见，可想你了－－”
路上，周芷兰已经细细交代儿子许多，此时小家伙从爸爸怀里下来，懂事的扑过去，“奶奶。”
叶世勋有一年有余没见孙子了，虽然照片上常常看到，但哪有活蹦乱跳的小孙子出现在来的震撼，他脸上立刻有了欣喜的笑容，坐起身来朝孙子伸手：“周周，是不是忘了爷爷啊？”
其实忘到不至于，因为周芷兰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会让儿子跟长辈聊几句，只是毕竟很久没见，叶翩洲对这个老头儿也不是很熟稔，周芷兰见状立刻上前摸摸儿子的脑袋，“周周，爷爷跟你说话呢！”
小家伙这才反应过来，大大方方的喊：“爷爷好！”
“哎，好好……来来，过来爷爷这边……”年纪大了，身边有小孩子环绕最是热闹，叶世勋听着孙子一声“爷爷”，顿觉得病痛都好了三分，拉着孙子杂七杂八的问起来，只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很是讨人喜欢！
叶少聪还是有些反应滞涩的样子，呆呆的盯着床上的人看了几眼，眸底一片沉痛，周芷兰回身看他这幅模样，轻轻碰他一下，给他递一个眼色。他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一样，怔怔的回神，又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床边。
毕竟是重病，叶世勋虽然没有露出怏怏病态，但苍白的脸色却是掩盖不了的，眼神依然严肃，像是不甘被这病魔打倒，可眸光多少有些黯然失色。此时跟孙子说笑着，他脸上渐渐有了光彩，眸底也多了几分生气和喜悦。
叶世勋见儿子来到床前，抬头看他，眸底还残留跟小孙子玩闹时的兴奋之色，“回来了啊，身体怎么样？”
那一次行动，不是只有周芷兰受伤，叶少聪身上也有一些伤，而且触发了旧疾，近些日子其实也需要静养。这些老爷子从部下那里打听到，跟他们都说过。
许是父亲的口气温柔，许是他眸底的光芒关切，叶少聪也难得温声和煦的说：“……我没事，都是旧伤，养养就好了……”
几个字说出来，却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很不习惯一样，说完顿了顿又问：“你，你感觉怎么样？”
周芷兰跟白素心、陈敏娟站在一边，见这父子间别扭的交谈方式，都是暗暗发笑互相看了几眼。叶世勋也有些意外儿子的关心，也是不自在的说：“我，我也还好……你们都别担心。”
叶翩洲坐在病床上，听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爬着站起来嗓门很大的说：“爷爷，妈妈说你生病了，很痛很痛，爷爷你要听医生的话，身体就会好起来！”小小的孩子，说起话来脖子一梗一梗的，非常认真的模样，可爱极了。
原本有些尴尬僵硬的气氛，被小家伙一句大嗓门的话一惊，顿时缓和不少。周芷兰笑着上前来揉揉儿子的脑袋，“周周，那这些天你就在医院陪着爷爷好不好？爷爷好喜欢周周的，周周陪着，爷爷的病也可以好得快一些！”
亲人之间总有些莫名的亲近，虽然叶翩洲长这么大跟爷爷很少接触，但一见面却很快就混熟了，再加上路上周芷兰讲了许多叶世勋的事情，小家伙想着爸爸的爸爸生病了，爸爸肯定也很担心，就像他生病了，爸爸妈妈很担心是一样的，小小的心灵也觉得闷闷不乐起来，现在妈妈这么一说，他就乖巧的点头：“好，我会给爷爷讲故事，做游戏！”
叶少聪吃了一惊，“嘿，这小子平时不知道多调皮，我跟他妈说的话他没一半听进去的，今天怎么这么乖巧？”
周芷兰掐他，“孩子小归小，可是懂事啊，你跟他好好说话，他自然是听的！”
“哼！我平时跟他好好说，也没见他听我一句！”
叶世勋看着孙子，脑海里浮现出儿子小时候的模样，不禁说：“那倒跟你小时候一样，我说什么你都爱跟我唱反调。”虽然这话说的不好听，但是叶世勋眉眼之间的神色很是柔和，没有半点教训指责的意思。
叶少聪脸色僵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说什么，白素心笑笑插话进来，“可不是，我在那里呆了小半个月，可见识这个小祖宗了，真是跟少聪小时候一模一样，小霸王一个！”
叶翩洲听懂了这话，顿时昂着小脑袋反驳，“奶奶，我没有不听话！”
叶世勋笑着摸摸孙子的头，“奶奶没说你不听话，奶奶夸你聪明能干呢！”
叶少聪摸摸鼻子，低声咕哝，“也没见你们小时候这样安慰我的，不然我也不会那个样子……”严父孝子，可是太严厉过了反而适得其反，叶少聪觉得自己少年那么叛逆就是因为被“压迫”的太紧了，激发了骨子里的反抗本能。
叶世勋神色严肃了一些，不过口气依然温和，“说到底都是为了你好。”
叶少聪还要说什么，周芷兰看了他一眼，他又收住了话，转而看向母亲：“妈，我去找一下医生，你们看着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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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9章 来自妻子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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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般来说，肝癌在这个时期，身体还不至于如此虚弱。叶部长是因为这些年太劳苦劳累，身体透支严重，所以现在病来如山倒，才会掏空的这么快。”医生见叶部长的儿子终于回来了，来询问父亲的病情，便把一切实话实说，“他现在的状况不是很好，化疗放疗的效果都不明显，唯有做手术。”
看着医生严肃认真的表情，叶少聪也凝眉深思，周芷兰把手放在丈夫手背上，无声的给予安慰，眸中也是满满的担心忧虑。
“那现在动手术的希望有多大？”良久之后，叶少聪慢慢的问。
“就目前情况来看，手术成功率大约在百分之四十，风险还是比较大的。院方已经联系了欧洲知名的肿瘤外科专家前来会诊并主刀，国内这边，最权威的专家医师我们也联系了，现在手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但是－－”医生为难的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还有什么问题么？”叶少聪心一悬，问道。
医生叹息，“问题是，叶部长不肯接受手术治疗。”
“因为手术的成功率不高，万一手术失败，有可能就倒在手术台上了。如果一直这样保守治疗着，用药物控制，多少还能撑一些时日，叶部长的意思……就这样保守治疗着。”
叶少聪表情严肃，顿了顿问医生：“您的意思是做手术？”
医生点头，“那是当然。虽然癌症是医学难题，但也并不是没有成功案例。如果手术成功，多活三五年都不是问题，可若是不做手术的话……”就是等死了。
“那什么时候动手术比较合适？”
医生一听叶少聪这口气，心知他们应该是有办法说服自己的父亲，道：“当然是越快越好！院方已经做好准备，欧洲那边的专家这两天就会过来，你们若是能说服他，最好是这个周就动手术。越拖下去，体质越差，等到后期手术的成功率也会越来越低。”
叶少聪怔了怔，握紧了拳头起身，“那好，谢谢医生。”
送他们出去时，医生又道：“其实，病人的意志力很重要，手术台上，只要病人的生存意志够坚强，成功的希望就又多了一分。”
“嗯，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离开了医生办公室，叶少聪跟周芷兰没有立刻回病房，而是到了露天走廊站着。
周芷兰见丈夫沉默不言，眉头紧皱看着远方，浑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她幽幽叹息一口气，双臂也撑在栏杆上，看着楼下花园里来往休闲的病人和医护人员。
“我还记得，那一年，你执行任务受重伤，当时在手术台上，医生也是说你差一点就抢救不过来了，刚好那个时候我赶到了，我进了手术室，半跪在你身边，捏着你的手跟你说话，你当时一动不动，真的就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一样……但是我相信你可以听到我的话，只要你听到我的话，你肯定就不会舍得离开的，你就会回来的。”周芷兰温和的嗓音平平静静，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眸中的光芒渐渐坚定下来，“我想，就是因为有了挂念，你才会重新聚起生存的意志，才能从鬼门关闯过来。”
叶少聪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远方，不过心里却猛的一惊，过了会儿，他回过头来看着妻子，望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从里面感受到鼓励和希望，飘飘忽忽的问：“你是说，要让爸爸有生存的意志？”
“是的。”
可是，从哪里来生存的意志呢？他当时是因为放不下此生最爱的人，可是父亲呢？还能有什么让他这对这个世界眷念不忘？
周芷兰知道丈夫在考虑什么，想了想，口气放松了一些，“其实爸爸放心不下的可多了，他想要陪着妈妈安享晚年啊，他想要陪着小孙子一起玩啊，他肯定还想你们父子俩关系可以改善的，别忘了，你是他的骄傲！可是他从未当面对你这样说过。”女人说着，温柔的拉着男人的手转身，脸上绽放出淡淡的笑容，“少聪，要让爸爸接受手术，你去劝是最好的，估计比妈的话还管用！”
“是吗？”叶少聪心悬一动，抬眸看着妻子，幽深的眸光里有些怀疑。
“少聪，你要相信我。”周芷兰紧紧他的手，坚定的道，而后又柔柔的哄，“你不要这样愁眉苦脸的啊，这可不是在你部队上装酷的时候。笑一笑啊……医生现在都没说没希望了，你怎么就跟被判了死刑一样呢！”
叶少聪见她这么费心思的哄自己，整理了一下情绪，嘴角扯了扯。
“拜托……把你平时那一副欠扁的笑容摆出来好不好？”
叶少聪瞪她一眼，“你怎么说话呢！”
“本来就是！快点快点！笑一个！”
叶少聪被她闹的没办法，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心里觉得轻松了一些，真的露出一个笑容来。
“哎，这就对了嘛……走走，回去劝爸做手术！”周芷兰见他笑了，拉着他的手转身就走。
叶少聪看着女人娇俏的背影，心里忽然晴朗起来。她一个女人还能有这份坚强，他一大老爷们儿怎么就像是被打败了一样呢！
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忽然走上两步捏着妻子的手用了力，周芷兰心有灵犀转头看他，“放心吧，我不相信老天爷那么狠心！”
“嗯。”他点头，“我会尽力劝他接受手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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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迟来的道歉
叶老爷子知道孙子们回来了，也赶紧来了医院，病房里多了一个小孩子，突然多出了许多生气和欢乐，老爷子近九十岁的高龄了，因为有重孙子陪着玩，居然胃口大开，晚上跟小重孙比赛吃饭，逗得一大家子人喜笑颜开的。
这些天一直是白素心在医院里陪着叶世勋，虽然家里有勤务员，但哪有自己照顾来的放心，小半个月下来，白素心也清减了许多。周芷兰看着长辈这样操心自然是心疼，晚上便让白素心回去，照顾着叶翩洲，她跟少聪留下来陪护。可是她枪伤未愈，少聪哪里舍得，最后不耐烦的把他们都赶走了。
叶世勋体力不如从前，跟小孙子玩了会儿，吃罢饭就疲惫不堪的睡下了。叶少聪收拾好四处，看看病房里的沙发，打算就在这里睡下了，可是躺下来却怎么样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到了凌晨时分时，正迷迷糊糊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寂静昏暗空间里传来低低的声音－－
“睡不着？”是叶世勋的声音，平平静静，低低沉沉，细听之下，似压抑着苦痛一般。
叶少聪几乎是一跃而起，坐起身就来床边，见父亲醒着，他又愣了一下才问：“你是不是疼啊？”不然怎么会这个时候醒来呢，肯定是疼醒的。
是疼，但是叶世勋不会说。
他躺着，看着站在面前身材高大的儿子，缓缓道：“我没事，就是白天睡多了，晚上总会醒来一两次。”
两人心平气和的在夜半时分谈话，叶少聪心里的感受颇为复杂，可是愣了愣还是在床边坐下来。
叶世勋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又见他都到这时辰了还没睡着，转头问他：“担心我，所以睡不着？”
少聪把床边的灯扭开，调到最暗的模式，两人的表情立刻落入彼此的眼底，叶世勋面色白的可怕，还有微微的汗珠渗出，他一惊，忙坐近了一些，“爸你怎么了？我去叫医生！”
他一冲的起身就要出去，可叶世勋赶紧拦住他，眸光里一阵激动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