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什么时候成包打听了。”
刘嬷嬷不由得打趣起来,想起上次小姐打听事情,结果没几日,夫人就派人给荣昌堂送了一批祭品去,虽然表面上只说是替祖上尽孝,但是私下来想跟荣昌堂恢复往来的意思,便是瞎子也能察觉得到。
这一回,不知道小姐又想打听什么。
“今儿跟母亲去也石庵,听庵里的姑子说,有一位汾阳府的章夫人,与庵主圆慧师父有亲,忽地便想起,曾祖父的门生中,似乎便有这么一位姓章的,只是不知道此章是否为彼章?”
华灼这次没有遮掩,刘嬷嬷人老成精,遮掩太过,反而不好,不如就直说了,依刘嬷嬷的精明,自然知道要怎么做,日后自己想做什么,又不方便直接出面,不如都交给刘嬷嬷。
刘嬷嬷一怔神,而后便笑道:“小姐这可考倒老奴了,当年曾老太爷在任上,老太爷没有随侍在身边,而是留守在九里溪,直到曾老太爷突然故去,老太爷为了迎回曾老太爷的棺椁,这才离开九里溪,当时老奴是伺候太夫人的,自然也在九里溪,曾老太爷身边的事,实是不清楚,若小姐一定想知道,赶明儿老奴去问问章大管家,或许是知道的。”
华灼心中一动,华章原是祖父身边的书童,但却是曾祖父指派到祖父身边去的,对曾祖父的事情,只怕荣安堂中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多。
“那就有劳嬷嬷得空的时候跑一趟。”
想了想,她又补上一句:“眼看年关将近,也不知那位章夫人还能在也石庵住多久,若真与咱们家有故,不去拜望一下,只怕章家人还当咱们家没有礼数。”
刘嬷嬷会意,便起身道:“小姐只管放心,二、三日内一定有准信儿。”
送走了刘嬷嬷,华灼回到屋里,见八秀还拿着那幅绣帕在看,不由得感到好笑,要是盯着绣帕看就能学成一手好绣工,那还要请教习做什么,去绣坊里多买些绣品就成了。
“小姐,你让刘嬷嬷去打听,是想跟章家……”
七巧的心思,不是一般的灵巧,听到华灼跟刘嬷嬷说的话,立时就琢磨出味道,只是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对这个章家这么上心。
华灼连忙摇手,制止了她的话,道:“我只是好奇打听罢了,什么章家不章家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虽是这样说着,但她对七巧还是极赞赏的,也就是现在年纪还小,将来再长大些,便是她身边最得力的人。
七巧想了想,明白华灼不想说这事儿的意思,便不再开口,见炉里的熏香烧没了,便又取出一些暖香粉放了进去,不大一会儿,秀阁里又香气缭绕,暖意融融。
“等开了春,在秀阁外边,种上几株梅树,以后就不用羡慕也石庵的红梅花儿开得好。对了,年后要去看杜宛,七巧,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好?”
七巧还没说话,八秀却抢在前头道:“还能送什么,杜小姐是个书虫儿,送她一车书就是。”
华灼噗哧一笑,道:“本来就是个书虫儿,再送她一车书,她还不得拿去铺了床,吃也在上头,睡也在上头,再说杜家世代书香,天一阁里藏书万卷,什么书没有,我可找不着她没看过的书。”
八秀“呃”了一声,怔了半晌,才举起绣帕道:“那就送一幅小姐自己绣的帕子。”
“这么点日子,能跟秋教习学多少,不能见人的东西,给人家送去,那叫献丑。”华灼不由得又笑骂一声。
“那送什么好?”八秀连出两个主意都被驳了回来,顿时就垮了小脸,可怜兮兮。
“总归还有些日子,慢慢想好了,其实小姐自己做的香囊虽不精巧,但瞧着也挺有意思,不如再做一个,里面塞上香粉花瓣,再放个小巧玲珑的如意进去,当成礼物也不错,杜家又不缺什么,不过是份心意,不讲究贵重精巧,只要心意到了便成。”七巧在边上道。
“这话在理。”
华灼想了想,决定采纳七巧的建议,香囊本来不值什么,但里面放个小巧的如意进去,吉祥寓意有了,也不会显得轻贱。
就在她一边给杜宛准备礼物,一边等着刘嬷嬷的消息时,那位让她记挂在心的章夫人,却突然登门拜访了。
“汾阳府章家二夫人,谒见华夫人。”
投贴的时候,章夫人用的是谒见二字,方氏是受过诰封的五品夫人,而章夫人是七品孺人,在身份地位上,章夫人比方氏低,不过论家世,可就未必了,章家也是望族,虽然不比整个华氏豪族那样分支众多,盘根错节,但是跟荣安堂这一支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的。
因此这谒见二字,用得过于隆重,方氏收了拜贴,一时间满头雾水,不知道自家往来的人家中,有哪一家是姓章的,还是三春在边上提醒道:“夫人,也许是奴婢前儿提到的那位章夫人,也石庵圆慧师父的俗家侄女儿。”
华灼在也石庵撞见章亦乐那个小男孩儿的事情,三春已经私底下向方氏禀告过,因章亦乐不过是个八、九的孩儿,因此方氏也没有在意,一笑置之。
“不管是与不是,请章夫人正厅相见。”
拜贴用纸是上等的蝉翼宣,贴上字迹清晰,灵动清秀,书卷气十足,不是一般妇人的手笔,只此一点,就可看出章夫人的不凡之处,所以方氏很是慎重,请人正厅相见。
第二十三章 礼尚往来
因要见客,方氏换了衣裳,又让三春重新梳了发,戴上代表她五品夫人的银镏金凤冠,打扮得端庄贵雅,才来到正厅。
不大一会儿,章夫人手里牵了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在下人的引领下走进正厅。方氏一眼打量过去,见她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眉目端丽,气质如华,身上穿了紫色华服,以简单的云纹做装点,大气而端庄,头上梳的是盘桓髻,左右各插了三根金簪,簪上嵌了鸽蛋大的红宝石。
确认自己不认得这位章夫人,方氏礼节性露出微笑,起身相迎,两下里各自见礼,然后请章夫人入座。
“冒昧来访,还望华夫人不要见怪。”
入座后,章夫人先欠了欠身,命跟在身后的丫头送上一盒珍珠,然后拉过站在身后的小男孩儿,笑道:“这是小儿,名亦乐,前两日莽撞无礼,在也石庵冲撞了贵府小姐,今日特来登门致歉。”
章亦乐抿着唇不吭声,被章夫人瞪了一眼,他只得老老实实向方氏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章少爷真是眉带灵气,长大后必是章家麒麟。”
方氏看了一眼那盒珍珠,个个浑圆温润,虽不如自家船行从海外带回来的大,但也是品质上等的南珠,手笔不算小,如果只为了致歉,这个礼嫌重了。
于是又笑道:“章夫人客气了,不过是两小儿玩闹,何致于如此。”
虽是这样说,她却示意三春将这盒珍珠收起来,礼是重了,但若当面退回,却是不给章夫人面子了,至多回礼的时候,多添些就是。
“其实此行也不只是为了代小儿致歉。”章夫人轻轻一笑,道,“论起来,敝夫家与贵府上也有些渊源,只是多年未有来往,若不是这次小儿莽撞,我原也不知贵府上竟在淮南府,论情论理,都是应该来拜访的。”
章夫人说这番话时,其实是有些无奈的。她本来无意来拜访华府,只不过受不住儿子的纠缠,又打听了华府的底细,隐约记起似乎听夫君提到过华氏豪族有一支与章家老爷子有过师生之谊。只是两家多年不来往,自己这样直接寻上门,说起来,还是有些冒昧了,谁知道华府是不是还认章家这一门,当年断绝来往,也是华家主动的,并非章家的意愿,她原有些担心自己会受到冷落,但看方氏此时的态度,虽不十分热忱,但也不似冷落之意,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方氏思索了片刻,不记得自家跟姓章的人家有渊源,只得歉然一笑,道:“我年轻,自嫁到华家来,一心只顾着相夫教女,实是不知敝家与贵府上有什么渊源,失礼这处,还望章夫人见谅。”
顿了顿,又道:“不知章夫人可愿见教?”
章夫人料不到她竟不知两家渊源,略一怔,正要说话,旁边章亦乐扯着她的衣袖,轻声叫道:“娘……”
清秀的脸蛋上,满是不耐,他今天缠着娘来,是找华家那个挺有意思的小女孩儿玩的,可不是来听她们攀交情说闲话的。
“大人说话,不可插嘴。”章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后悔平时把这个儿子给宠坏了,如今不是在自个儿家中,而是在别人家做客,儿子没大没小胡乱插嘴,让她尴尬得狠。
方氏忙打圆场,笑道:“是我疏忽了,三春,让人将里面收拾一下,上茶水、零嘴,叫小姐出来,见见章家……世兄。”
她见章亦乐不过八、九岁的模样,约摸比华灼大一点,便称做世兄,然后又对章夫人道:“咱们说话,他不爱听,就由着他们小孩儿一边玩去。”
三春应了一声,走到厅外,指挥人去准备茶水零嘴,又喊了个腿脚麻俐的丫头,让她去请华灼。
章亦乐本来还有些不愿,一听去请华灼了,便强耐了性子,让三春领着转到大屏风后面坐下去,然后无聊地踢着腿。
章夫人这才一脸惭愧道:“这孩儿,都让我宠坏了,让华夫人见笑。”
不提方氏跟章夫人又说了什么,华灼这会儿正在给新做的香囊最后收针,才一口咬断线,蓦然听来报信的小丫头说有位章夫人来访,夫人让她去见客人,倒把她惊得从榻上跳了起来。
“怎么这就来了?”
刘嬷嬷那里还没有准信传回来,这位章夫人居然就已经找上了门,华灼茫然了半晌,连忙让七巧和八秀帮她梳头换衣裳,然后急匆匆地往正厅赶去,走到半路,才发现刚缝好的香囊还抓在手中,一时无处可放,索性就挂在了腰间。
待到了正厅,她先给方氏见礼,方氏抬手笑道:“这位是章夫人,论辈儿,你应唤一声二婶娘。”
这时章夫人已把两家的渊源说清了,方氏虽不知真假,但听得章家老爷子也曾出任过太平州州尹,心中已有了亲近之感,又听得章夫人出身崔氏,与华氏一样,同为名闻天下的豪族,便知道章家定也是不凡的,不然如何能娶到豪族之女,于是便顺着章夫人的话,论了论辈份,攀上了这门通家之好。
华灼便侧身行礼,乖巧地叫了一声:“二婶娘安好。”
章夫人连忙扶她起来,仔细打量几眼,笑道:“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几分端秀,长大了必是淑媛之姿,华夫人好福气啊。”
方氏笑得合不拢嘴,道:“你太夸奖了,这孩子其实也是个任性的……”正说着,忽见章亦乐从大屏风后面探出脑袋,忙又道,“这是你章家哥哥,在家行五,你唤一声五哥哥吧。”
既然认了这一门的通家之好,世兄也就升级成了哥哥,更显得两家亲密。
华灼一看,可不就是那偷红梅花儿的小男孩儿,便又唤了一声:“五哥哥好。”
章亦乐脸色微红,大摇大摆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走到她面前,将脖子上面的金项圈儿摘下来,往她手上一塞,道:“原说要送你的,上回没送成,这次就给你做见面礼。”
一副我是哥哥的模样儿。
华灼有些傻眼,拿着金项圈儿不知道怎么办。
章亦乐见她没有动作,顿时有些急了,道:“喂,你应该回礼给我,快从身上摘一样下来。”
“啊……”
华灼眨巴眨巴眼睛,回礼?她身上可没有比这金项圈儿值钱的东西,就算有,女孩儿身上戴的东西,怎么能给男孩儿,就算章亦乐还是个小孩子,那也不能啊。
见她还是没有动作,章亦乐索性就自己动手了,一把扯下她挂在腰间的香囊,道:“这个不错,我拿了就算你回过礼,啧啧,你自己做的?真差劲……”
这家伙真讨厌。华灼黑了脸,想要抢回来,但是到底没好意思,只好吃了这哑巴亏。
方氏和章夫人原是笑咪咪地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看到这里,章夫人的脸色也黑了,气道:“耀奴,怎么能抢你华家妹妹的东西。”
耀奴是章亦乐的小名儿。
“娘,这叫礼尚往来,怎么能叫抢呢,你说是不是?”
这最后一句,问的却是华灼。
想想自己本来就想让华、章两家搞好关系,华灼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你看,她都承认了。”章亦乐占了理,就更加理直气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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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少爷脾气
章夫人气笑不得,只得道:“这项圈儿是你祖父在你百日时,特地叫人打了给你镇邪的,可不能送人。”说到这里,她自腕上退下一对缠丝金镯,递到华灼面前,“这对镯子虽是旧物,但用的是十足赤金,便换了这只金项圈儿,可好?”
华灼正不想要这只金项圈儿,哪有不好的,立时便应了,正要送回金项圈儿,章亦乐却生气了,猛地冲过来,一把抢过金项圈儿,扔在地上用力踩几脚,道:“什么破圈儿,送人都没人要,不要就不要,踩烂了……”
这男孩儿怎么这么任性?
华灼有些厌恶地皱眉,忽地想起上一世,自己也是这般稍有不顺心就任性地发脾气,那时的模样,大抵也跟章亦乐现在差不多,总归不过三个字:不懂事。这样一想,倒又不觉得章亦乐可恶了,只是个被宠坏的孩子而已,这样的脾气若不改,以后是的是苦吃。
“小祖宗……踩不得……”章夫人忙拉了他,又示意跟来的丫环将金项圈儿捡起。
章亦乐仍是怒而不依,非要踩烂了金项圈儿不可。
华灼见章夫人满面尴尬,又得安抚儿子,又要向方氏致歉,心念一转,有心卖这个好,便主动道:“章……五哥哥,我不喜欢金项圈儿,你脖子上的玉坠儿瞧着可爱得紧,便给了我吧,我拿我的玉佛坠儿与你换,这个玉佛坠儿是圆慧师父诵过经的,玉虽不是好玉,但也算得上极难得的东西,换了别人我都是不给的,只见五哥哥最好,我才舍得。”
“你觉得我是最好的?”
章亦乐到底是小孩儿心性,当时在也石庵不过是见华灼说话有意思,他跟着母亲大老远跑到淮南府来,平时连个玩伴都没有,好不容易见着个有趣的,这才缠了母亲非要来找华灼玩儿,原本华灼不肯要他的金项圈儿,他是觉着老没面子,少爷性子就犯了,这时忽听华灼说什么“五哥哥最好”,没了的面子就又回来了,一边反问一边就眉开眼笑了。
章夫人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她这孩儿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一发作,除了章老爷子,谁也压不住他,今儿真是亏得华家这孩子机灵,几句好话就哄得耀奴收了性子。
方氏略略皱眉,那玉佛坠儿是她求来为华灼祛邪避凶,眼下要送出去,着实有些不舍,但此时情景,却也不方便反对,只得拉了章夫人的手,笑道:“你且坐着,他们小孩儿的事,便让他们自己说去,咱们不用管,管多了,反还要落他们埋怨,不值当。”
一句话,为章夫人化解的尴尬,章夫人心下越发感激起来,心中暗道:这荣安堂不愧出自世家豪族,虽说这一支不如华氏的本家显赫,但待人接物、行事举止,深有名门风范。
华灼这时已瞧出章亦乐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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