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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晚膳送了进来,除了醒酒汤之外,便是几碟清淡小菜和两碗红豆粥。
“怎么不备酒?”庄铮有些失望,他心中是想在花烛之下,与自己的妻子小酌一番的。
华灼帮他倒了醒酒汤,笑道:“酒多伤身,你今日已饮得多了,就别再吃酒了,改日挑个良辰,我与你在后园花亭上摆一桌小菜,共饮桂花酿。”
庄铮自是不愿意,道:“改日是改日,今夜便是大好的良辰,这酒也是喜酒,岂有不饮之理……”顿了顿,他也不想拂了华灼的好意,又道,“这样,你饮酒,我以醒酒汤相陪。”
华灼一想也是,今日这酒乃是她自己的喜酒,若是不吃上一盏,以后回想起来,都会觉得遗憾,又见庄铮照顾她的想法,以醒酒汤相陪,自然更是喜欢,当即便又让八秀取了一壶酒来。
说是只吃一盏,可两人是久别重逢,重逢便是新婚之夜,自是别有一番柔情蜜意,无数话语藏在肚子里,不知不觉,竟是一壶酒都吃没了。庄铮的碗中先还倒的是醒酒汤,但酒到一半的时候,华灼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给他倒醒酒汤时,却是不知不觉拿了酒壶。
这吃了醒酒汤后,最忌的便是继续喝酒,原本庄铮的醉意已经去了九成,可是又吃了酒后,不但被消去的醉意又都回来了,反还更添了几分。
醉眼迷离中,再瞧眼前的娇容,便有了说不出的艳美之感,七分姿色,也能显得十二分的诱惑来,更何况华灼本就不俗,她也醉了酒,雪白的肌肤上透出霞红的色泽,端庄秀美之中,凭添了几分妩媚妖娆,看得庄铮一阵气血翻腾。
这就是他的妻子……他不自觉地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只觉得口干舌燥。
“娘子……你看,那对红烛要烧尽了……”
华灼的脑子里混混沌沌,反应有些迟钝,甚至没有感觉到庄铮的手正抚着她的面颊,只是在听到“红烛”二字时,忽地一惊,猛地道:“啊,可不能让它灭了,喜娘说红烛要烧到天明,夫妻才能白头到老,半途灭了,不吉利……”
她急急地起身,晕头转向地去寻红烛,待看到那双红烛好端端的,才烧了四分之一都不到,这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一双手从身后环绕过来,紧紧地抱住她,带着酒气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不自觉地,她的身子酥了半边。
“娘子……我想你……”
低低的呢喃声,在耳边徘徊,不知怎地,华灼忽地想到了那几幅竹版画,脸色顿时直红到了耳根子。
龙凤双烛的烛光闪烁交缠,红蜡滴垂,缠绵不尽,直到东方放明,才双双一跳,然后青烟升起,却是已燃尽了蜡。
丫环们在新房外探头探头,这日头已经升起来了,少爷、少奶奶还没起呢,她们是该叫呢,还是不该叫?
“叫吧叫吧,时辰已是不早了,别误了给老爷、夫人敬茶,月香,你去……”
八秀大大咧咧地做了主,却是自己不好意思进屋,指派了月香去。月香也是老大不乐意,凭什么呀,她也是黄花大闺女好不好,而且是说明了不会有机会被姑爷收了房的,这要是进了屋里,看到点什么不应该看到的,让她的脸往哪儿搁,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八秀姐姐,还是让月明她们三个进去吧。”
八秀瞪眼道:“让你去就你去,怎么着,我还指使不动你了?”
仗着自己是小姐的心腹,八秀还真有几分大姐的威风,她让月香进去,看中的就是月香不可能被姑爷收房,月明她们三个妮子,虽是自己人,但该防的时候,是一定要防的。
月香撇撇嘴,极不情愿地去了。
第348章 三日归宁
其实这会儿庄铮和华灼都已经醒了,庄铮平素读书,素来是闻鸡而起,而华灼也不是惫赖的人,鸡叫三遍便也起了,虽说昨夜都吃醉了酒,且又洞房花烛,说不尽闺房滋味,便是醒得迟了些,也不会比平日晚多少。
只是二人谁也不想这么快就起床,耳鬓厮磨只愿多温存片刻,月香来叫门的时候,小夫妻俩个正窝在一起儿低声私语,各自说着这两年的事儿。
听到月香叫了门,华灼才脸红着推了推庄铮,道:“丫头们都来催了,都是你赖着不肯起来,一会儿教她们笑话。”
庄铮晓得她面薄,便也认了,道:“赖我,都赖我……”
说着,小夫妻俩各自披衣下床,这才唤了丫环进来,华灼坐在妆台前,看着月香手上端着热水盆,盆边搭了干巾,不由得诧异道:“怎地就你一人,她们呢?”
月香一呶嘴,道:“都在外头呢,八秀姐不让别人进来。”
华灼心念一转,就明白了八秀的小心思,不由得抿唇笑道:“只你一个怎么伺候得过来,叫月明进来伺候少爷更衣吧。”
月明、月琦、月秀三个丫环,按母亲方氏的意思,都是可以做通房的,不过华灼观察了一阵子,发现还是月明这丫头最为听话一些,做事也麻利,最重要的是,她没什么小心思,倒还值得给几分信任,至于另两个,再磨一磨吧,总得服服帖帖的才好。
月香又是嘴一撇,小姐这么一吩咐,便知是偏心月明,但她也学乖了,心中再有不满,却也不会说出来了,只是转身把月明喊了进来。
两个丫环齐齐动身,不大一会儿,小夫妻俩就穿好了衣裳,八秀这才带着剩下的两个丫环进来,替华灼梳妆。
“小姐,该去给老爷、夫人敬茶了。”
华灼缓缓站起身,此时她身上穿的红色罗裳也是她自己绣的,虽不是嫁衣,但庄重华美却是丝毫不逊色,裙底边是象征夫妻合美的合欢花儿,襟边以回字纹勾勒,间或缠着灵芝、祥云,正中却是一枝并蒂莲,蝶、蜓环绕其中。
发髻高高地绾起,以珠花压鬓,因庄铮已经有了功名,所以八秀在她的发髻左右各插了一对金步摇。胸前挂了一串珠子,腕上是金对镯,腰间是比目鱼对佩,绣鞋尖上也缀了珠子,一身的珠光宝气,看得华灼都有些眼花,便有些忐忑地问道:“夫君,如此打扮,不知公爹、婆母可会觉得太过奢华?”
以华灼豪族女的身份来说,她这样的打扮,绝对算不上奢华,步摇、对镯虽是金的,上面却并没有镶嵌宝石,胸前挂的珍珠串子,也是普通大小的南珠,并非稀罕之物,腰间的比目鱼对佩,虽是上等羊脂玉,但这对佩的另一半,却是悬在庄铮的腰间。至于身上的罗裳,就更不用多提了,是华灼自己的绣的,只会显出她的绣活儿好来。
不过对庄家来说,这样的打扮,已经是十分庄重华贵了,所以华灼才会多此一问。
庄铮微微一笑,道:“今天是你入门头一日,要敬茶的,自是该郑重一些。等过了今日,还是做寻常装扮为好。”
庄家没有勤俭持家的家训,但并不是说庄家就喜欢奢华无度,算来庄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宗族,各方族人虽不比豪族那么多,但细细一数,一个宗族里庄姓之人也不少于十几、二十户,有穷的,也有富的,华灼以后是宗妇,若是平日打扮用度太过奢华,难免要引起族中非议。
华灼听了,自然便心中有数,吩咐八秀道:“回头把那些惹眼的衣裳、首饰,都锁起来。”
敬过茶后,华灼便下了厨,忙活了半天,做了一桌菜,然后伺候公婆用膳。
庄大老爷倒不是个挑剔的,尝了几口,点点头,对庄铮道:“你讨了个好媳妇,以后不可亏待了人家。”
庄铮忙应道:“孩儿遵父亲教诲。”
庄大夫人落了箸,淡淡道:“再有几个月是春闱,你们二人虽是新婚,但也不可太过缠绵闺中,铮儿仍应以读书为重,灼儿也要自重,少年人贪一时欢愉原也没什么,只是一定要晓得何为重,何为轻,有所节制。”
华灼低声道:“儿媳省得。”心中却是又羞又窘,这样的话,私下说便好了,此时说,实在是叫她感到难堪。
好在庄铮替她解了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句“母亲,孩儿去温书了”,就把庄大夫人刚才的话,都软软地顶了回去。
庄大夫人还要说什么,却被庄大老爷一声轻咳给拦住。
“去吧,做学问,还是要松紧适度,太过劳累也不好,儿媳妇不必在这里伺候,去给铮儿泡壶好茶,帮着研磨铺纸。”
庄铮和华灼于是双双告退,出了门,小夫妻俩个才相视一笑。
“老爷,我才教训他们不可贪一时欢愉,你便让你他们朝日相处,岂不是打我的脸。”庄大夫人闷闷不乐道,她虽是承认了这个儿媳妇,但从心底里,却始终喜欢不起来。
庄大老爷又咳了几声,才道:“你虽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也不必露在脸上。你也是过来人,又岂不知新婚夫妻,正是恨不得早晚厮磨的时候,硬要分开,反而让铮儿牵肠挂肚,读书也用不上心,不如让儿媳在跟前伺候着,不用几日,便也腻了。”
“总是老爷说的在理。”庄大夫人不好再说什么,索性便不言语了,心中却仍是怕庄铮会为了媳妇儿而分了心思,已经盘算着身边哪个丫头比较稳重,准备过了归宁后,就送到儿子房中,好替她看着儿子、媳妇。
有着庄大老爷的话,小夫妻俩很是过了两天柔情蜜意的好日子,然后便是归宁,华顼和方氏见了女儿、女婿,自是高兴,只是华顼是一惯古板严肃的,与女儿没说上两句,就一招手,把庄铮领到了书房,自是考校学问去了。
“你爹爹呀,这性子是改不了了……来,咱们屋里说话。”
方氏十分欢喜地把女儿带到了屋中,各自坐定,她才关心问道:“公婆待你如何?”
华灼低着头道:“公爹、婆母待我似亲生女儿一般。”
方氏脸一沉,道:“少胡说,娘可不听你这一套,哪里学来的报喜不报忧。”
华灼忍不住笑了,道:“娘,公婆待女儿确实还好,便是不好,女儿自问也应付得来,娘不必担忧。”
方氏这才略略放了心,道:“你只记着,以你的家世,不必受公婆的气,你有爹娘,也有兄弟,有事咱们一家子给你撑腰,不怕。”说着,语气一顿,又问道,“铮儿待你如何?”
华灼脸一红,声音又低了几分,道:“极好。”
“那你屋里几个丫环,他可有曾特别在意哪个?”方氏又问道。
“娘……”华灼这时候哪听得这样的话,拖长的语气已是有几分不高兴。
方氏一指点在她的额头上,道:“这事儿是要时时留意的,万万不可大意,你要心中有数才成。”
华灼揉了揉额头,很是无辜道:“娘,我问过他了,为什么没把碧玺收房,你知他如何答我?”
当初韦氏把碧玺先给华灼,后又送到嵩山书院,是什么意思是个人就能瞧得出来,庄铮又不是傻的,岂有不明白的道理,到嘴的肉不吃,还可以说是要安心读书的缘故,可是他在回京之前,却说通了韦氏,反而把碧玺许给了下人,这里头自然别有缘故,华灼又怎么可能忍住不问。
方氏不由得问道:“他怎么答你?”
华灼抿了唇,忍笑答道:“他说,少年人不可贪一时欢愉,闺中之乐,乐无极也,然也当有所节制。”
庄铮根本就是拿了敬茶那日,庄大夫人教训华灼的话来回她,但话中的含意,却是别有不同。庄铮的意思是,得妻一人,便已乐无极,何需理会旁人,虽没指天发誓说什么绝不纳妾收房,但隐隐也有了几分这样的意思。虽说是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时,但想来这话也是有着七、八分真心的,所以华灼压根就不打算跟庄铮提收通房的事,就算要收,也要过上三年五载她未能庄家开枝散叶再说。
方氏倒是爱听这话,只是嘴上却斥道:“真是花言巧语,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你可要多多管束着,尤其是夜宿在外这等子事,万万要弄清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不能由着他去。”
“女儿知道。”华灼偷偷地笑。
“还笑,你不管得紧一些,待到他带着不三不四地女人回来,看你怎么哭去。”方氏说着,便叹了一口气,又道,“铮儿的性子,与你爹爹有几分相似,虽是稳重的,但难免也有些才子佳人的风流之心,你爹爹当年还带回一个楚青青,虽是没收进房,但也在绘芳园耗了人家几年青春,我也就是图个眼不见心不烦罢了,便没理会。你可要当心着些,不比我当年,自己便能做主的,你上头还有公婆,别到时里外都不是人……”
方氏这是经验之谈,华灼自是俯首贴耳,聆听母亲的驭夫之术,心中暗暗记下来。说起楚青青,她倒还记得,母亲哪里是没理会,那不还寻了个窈娘去盯着了,防得死死的。
第349章 称心如意(完)
小夫妻俩在荣安堂住了一夜,便回了庄府,刚坐下来吃茶,椅子还没坐热,但见庄大夫人身边的流苏领了个十六、七岁的俏丽丫环过来,行了礼,道:“少爷,少奶奶,这是夫人屋里的翠环,夫人说,少奶奶初来,怕还不熟悉府中事务,夫人年纪大了,身子又一贯的不好,不能时时提点少奶奶,因此便让翠环过来帮着少奶奶照应府中事务。”
庄铮打量那丫环几眼,觉得打扮得太过招展,心中便是不喜,不过这丫环是庄大夫人说了给华灼的,他自然不好多话,索性便低头嘬茶,只做不管事的样子。
华灼却是露了笑脸,上上下下看了翠环几眼,道:“这位姐姐生得白白净净,真是一等一的人物,以后这府中便要多倚仗姐姐了。”
翠环也是乖觉,忙屈膝道:“少奶奶唤奴婢翠环便是,少奶奶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翠环必尽心尽力。”
“你先下去吧。”华灼转头看向月秀,道,“你与翠环一道下去,西边上还有几间空屋子,让翠环挑一间先住着,你帮着安置。”
待到翠环和月秀都下去了,华灼才笑着向流苏道:“代我多谢夫人美意,迟些时候,我过去向夫人请安。”
流苏道:“夫人发下话来,说少爷与少奶奶今日路上劳累了,请安就免了,好好歇着便是。少奶奶,奴婢还要回去复命,便先告退了。”
华灼对八秀一使眼色,八秀撇了撇嘴,虽是不大愿意,却仍是走上前,道:“流苏姐姐,我送送你。”
流苏一走,庄铮便对华灼道:“我瞧这个丫头不像是安分的,你留下她做什么?”
华灼笑应道:“总是婆母送来的,今日回了她,明日便再有红玉、蓝钏的,总不能次次都回拒了,反而惹婆母心中不痛快。我瞧翠环虽打扮得艳丽了些,却也原怪不得她,女孩儿在最好的年纪,谁不爱打扮,你不瞧我屋里这几个陪嫁,也是人人要戴花穿红的,怎不见你嫌弃她们。”
庄铮也笑了,道:“说不过你,反正依你的本事,粗鲁无理的庄稼汉子都不是对手,何况是个小小的丫头,内宅的事情你做主,我不过问。我去书房看书去了,你先忙你的,待闲了,过来替我沏壶好茶便成。”
华灼顿时大嗔,道:“你可是心中还记着我当初女扮男装去庄子上的事儿,那时你一封信骂得我狗血淋头,我可还没跟你计较呢。”
庄铮哈哈一笑,哪肯跟她再扯嘴皮,一挥袖子,流星一般地去了。
华灼望着他的背影,噗哧一笑。
一会儿八秀回来,见到华灼心情极好,顿时就气呼呼地,道:“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