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顼最后一丁点怒气,也都融化在儿子的依呀声中,犹豫着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儿子,但又缩了回去。
“老爷,小少爷认得您呢,您就抱一抱他吧。”双成姨娘笑着抱着华焰,送到华顼的面前。
华顼想了想,摆摆手,道:“不了,他是咱们荣安堂的长子嫡孙,将来整个荣安堂都要交到他手上,他还要担起保护他姐姐的责任,不能宠坏了。”
“只是抱一抱,何至于就宠坏了。”双成姨娘轻轻笑了起来,“小少爷现在还不懂事呢。”
华顼摇了摇头,道:“孩子要从小教起,灼儿便是自小被宠坏了,还是上回落水后,才渐渐懂了些事理。”说着,他的脸色便板了起来,“灼儿是女孩儿,便是宠一宠也不要紧,但焰儿不行,他是男孩儿,责任重大,将来灼儿还要靠他还撑腰,必要稳重才好。”
双成姨娘听出几分味道来,小心翼翼问道:“老爷,是不是荣昌堂那里又……”
华顼捏紧了拳头,恨恨道:“本家势大,欺人太甚。”
双成姨娘从不曾见过他如此模样,顿时吓了一跳,不敢再问详细,忙低了头对华焰道:“小少爷,老爷对你期望很大呢,你可一定要争气啊。”
华焰也不知是听没听懂,反正对着双成姨娘又笑了起来,口中还发出咯咯声。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还要回府衙处理公事。”
看着儿子的笑脸,华顼心中一宽,转身离开了。待他前脚一走,双成姨娘后脚便叫了外院一个小管事进来,道:“派个人到绘芳园去,看看夫人那里宴席结束没有,若已结束了,便请夫人早些回来。”
这小管事也是机灵人,知道等闲双成姨娘是不会到外院叫人办事的,便把这差事当做第一等的要紧,立时就派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了绘芳园。
小厮赶到绘芳园时,早已过了晌午,宴席已到尾声,正是酒足饭饱的夫人们准备告辞的时候,小厮很有眼色,便立在远处不动,倒是三春眼尖,一眼瞥见了他,认得是外院的小厮,便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对方氏低声说了一句。
方氏面色不变,照样笑意盈盈地说着挽留的话,这也是场面上的礼节,客人要走,主人应该再三挽留,然后才能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送客人出门,而客人则要在主人再三挽留的时候,拼命夸赞主人的招待,这是一个繁琐而毫无意义的过程,仅仅只是出于礼节的需要,不过也是最重要的过程,挽留是否有诚意,可以表达出主人对客人的重视程度,而在座的这些夫人,哪一个不是身娇体贵的,自然是轻忽不得。
直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方氏才有工夫略一扫眼,看了看那个小厮,然后对三春微微一抬下巴,示意三春过去问问情况,她则又笑着走向郡守夫人。
身为主客,郡守夫人是最后走的,在方氏挽留其他夫人的时候,杜夫人一直陪在郡守夫人身边。
三春向那个小厮走去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有人抢在她的前面。
是小姐?
她连忙加快了脚步。
华灼之前也在送客,方氏送的是那些夫人们,而她送的就是那些少爷小姐们,小孩子间用不着再三挽留,每人送一份她事先准备好的小礼物就能逗得他们高高兴兴地离开,最后剩下的只有庄铮和庄静两兄妹和杜宛。
华灼原还想再跟庄静多说几句,但一转身正好也看到那个小厮,心中顿时就一个机灵,家中突然派人来绘芳园,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个念头一上来,就再也压不下去,把庄家兄妹交给杜宛,华灼就向那个小厮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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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暗自揣测
“你是常贵?”
华灼打量了几眼,这小厮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她有些印象,似乎是跟阿福关系很好,经常跟在阿福后面跑的。
小厮弯下腰,大抵是没想到小姐竟然知道他的名字,一脸欢喜,道:“是,小的正是常贵。”
“哪个派你来的?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华灼又问道。
小厮犹豫了一下,三春已快步走了过来,先对华灼行了一礼,然后也问道:“常贵,出什么事了?”
常贵这回不再犹豫,连忙道:“回小姐、三春姑娘的话,是双成姨娘的吩咐,命小的到绘芳园来瞧瞧,若是宴席已毕,请夫人早些回府。”
“没说是为了什么事吗?”三春疑惑道。
常贵连忙摇头。
三春这才道:“你先回去吧,我去禀了夫人,待这里忙完了,立时便回去。”
“是。”
常贵转身便走,三春也急忙回到方氏身边。
“等等。”华灼总觉得有事,而且还不是好事,于是又把常贵叫回来,“今儿家中可有什么人来?或是送了拜贴?”
“没有,今儿没有客人上门,也不曾有拜贴送到。”常贵想了想,连忙又补上一句,“倒是听门房上的老六说,今日收到两封从京里来的信,一早就送进老爷的书房了。”
“京里来的?”华灼眼睛一眯,难道是荣昌堂的信?又怎么会是两封?
“是,好像一封是京中酒楼方大掌柜送来的,一封是荣昌堂的信,老爷晌午前回来了,想必已看过了信。”常贵答得仔细,显然是个有心人。
爹爹应该是回来吃午饭的,华灼低头估算了一下时间,小厮抵达绘芳园,正好是这里宴席结束的时候,显然爹爹前脚一走,小厮后脚就出了门,这样看来,爹爹一定看过信后,跟双成姨娘说了什么,双成姨娘才这样急忙派人来请母亲回去。
信的内容一定很重要。
挥手让常贵走了,华灼脸色变得沉重,本家一直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座山,她恨本家的无情,但是也知道,荣安堂是必须要依靠荣昌堂的,至少现在是,所以她也很怕跟本家的关系会像上一世那样变得不可收拾。不想太亲近,但是疏远也不行,其中的分寸要如何把握,她也拿不准,只能尽力在母亲面前为本家说些好话,把最棘手的问题交给母亲去处理。
这一次,又会出什么事呢?难道是本家不死心,还想接她去京里,如果是这样,这里面的问题可大了,自己不过是个幼女,还差五个月才满九岁,就算本家又打着用华家女儿联姻的主意,她的年纪也太小了,根本就不合适,在她上头还有七个族姐,怎么算也轮不上她,如果不是为联姻,本家又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接她去京里?
她正低头琢磨着,蓦然耳这传来一个声音。
“喂,我都要走了,你不送送我啊!”
华灼抬头一看,原来母亲和郡守夫人的那一套场面礼节已经做完了,郡守夫人一手拉着庄铮,正站在汀兰榭的台阶下笑望着这边,庄静却小跑着过来,一脸埋怨地望着她,怪她没有送自己。
“是我的错。”华灼连忙道歉,然后亲热地拉着庄静的手道,“改天我到韦家去看你。”
庄静欢喜道:“好呀,你跟宛儿姐姐一起来,我在外公家可闷了,几个表姐都比我大好几岁,玩不到一起去,你们来了,好给我解闷。”
“好,到时我们一起来,宛儿的素心龙井十分美妙,我让她带了,让你品尝。”
一边笑着答应,华灼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一扫,看到杜宛正站在杜夫人的身边,安静淡然,不由得有些好奇,明明杜宛跟庄家兄妹没说过几句话,怎么她才离开了一会儿工夫,庄静跟杜宛就这么亲热起来,自己可还没混到一个“灼儿姐姐”的称呼呢。
“那就说定了。”庄静笑得十分开心,“来,拉勾,说好的,你一定要来,我用酥茶饼招待你,我娘做的酥茶饼最好吃了。”
虽然之前她为难过杜宛和华灼,但是小孩子心性不记仇,一顿饭的工夫,早忘光了,她现在就记得过两日就人陪她玩了,自然是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外公家的那几个表姐一点意思也没有,天天跟着外婆在佛堂念经诵佛,瞧着一个个都跟也石庵里的姑子似的,与她们说话就更没有意思,好像三句话不打一句机锋就憋得难受,很多时候她都听不懂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好,我们拉勾。”
华灼答应得很认真,韦府她是一定会去的,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帮助到爹娘的机会。
送走了郡守夫人,杜夫人也带着杜宛告辞,方氏急着赶回去,也就没有再跟她寒暄,等杜夫人的马车一离开,方氏立刻吩咐备车,带着华灼就往家中赶。
一进内院,双成姨娘就已经迎了上来,正要行礼,被方氏一把拉起,道:“家里出什么事儿了,这么急急地派了人来,教我一路上都心慌。”
双成姨娘看了看跟在后面的华灼,方氏立时明白过来,正想支开女儿,不想华灼也看到了双成姨娘的眼色,连忙抓着方氏的衣袖,道:“娘,女儿大了,也该学着处理些事情了。”
方氏听了,不由失笑,道:“你才多大,行了,让你旁听也成,只有一点,听了便听了,不许与别人说去。”
华灼自然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连忙点头道:“女儿知道,这是咱们自家的事,绝不说给别人知晓。”
她们母女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双成姨娘自然没有别的话说,将方氏请入屋内,然后才道:“今儿老爷似是发了怒,我问了九慧,说是老爷看了两封信,气得几乎连最喜欢的砚台都摔了,婢妾觉得不对劲,这才急请夫人回来。”
说到这里,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华灼,轻声道:“那两封信,一封是方大掌柜命人急送回来,一封是荣昌堂命人送过来的。”
方氏下令让方大掌柜去调查本家来人接华灼进京的原因,这事儿双成姨娘也是知道的,如果信一到,老爷大发脾气,显然事情必是跟华灼有关的,只是不知信里写了什么,才让老爷这样生气。
方氏想了想,便对三春道:“你去书找九慧,让她将那两封信取来。”
这两封信,双成姨娘不能随便取了来看,但方氏却可以,这也是她急急派人请方氏回来的原因,知道信里写了什么,才好早些拟对策,做准备,安抚老爷。
三春应了一声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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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缓兵之计
信很快就取来了,方氏低头看信,华灼站到她身后,便踮着脚尖,视线穿过她的肩膀,偷偷瞄了几眼。和华顼看信的顺序一样,虽然方氏更关心方大掌柜的来信,但是荣昌堂的信更重要,里面透露出的信息也更多,看完了荣昌堂的信,才又去看方大掌柜的信。
“无耻!”
方氏的反应也和华顼差不多,气得脸色一片铁青,自家好端端一个千娇万宠的女儿,居然要被本家人拿去当风水镇宅,实在是太过份了,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华灼以后还有脸做人吗?将来哪家的好男儿肯娶一个镇宅的女儿。
华灼也没有想到本家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气极反笑,转念一想,便道:“娘,别生气,伯祖母既然是因着家中风水不好才得的病,咱们家便多送些镇宅祥物去。”
老祖宗生病的原因,荣昌堂是绝对不好对外宣扬的,自家送镇宅祥物过去,是一片好意,本家既然也有重修旧好的意思,就不可能不领情,而且还得在面上感谢荣安堂,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瞒不住了,外头人知道了老祖宗生病的原因,私下里不定怎么传呢,人言可谓,本家这次非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方氏也是聪明人,只是一愣之后,立刻就明白了华灼的意思,拍腿大乐,道:“这个法子好,教他们吃了苦头还说不出,更得感谢我们荣安堂的一片关怀。不过这镇宅祥物怎么送还得有些讲究,不能张扬地送,免得本家以为我们故意要丢他们的脸面,但又得让人知道这事儿……”
双成姨娘听得糊涂,把信看了,才明白过来,忧心道:“这怕不妥吧,若让荣昌堂发觉,岂不是大大得罪了他们?再者,荣昌堂信中也没有写明白,老祖宗的病是咱们自己打探出来的,若送了镇宅祥物去,荣昌堂岂能不追究是什么人泄的密,到时怕要连累旁人。”
方氏笑了起来,将书信收好,让三春送回书房,然后才道:“你呀,偏就是爱操心,方大掌柜是什么样儿的人,做事岂能不干净,荣昌堂若能抓到他的把柄,京中酒楼只怕早让他们弄到手了,这么多年酒楼生意欣欣向荣,本家也只能干看着,半点人手也插不进去,方大掌柜功不可没,你只管放宽心好了。”
双成姨娘一想也是,于是一笑,不再多言。
“娘,荣昌堂的信上,也邀请您进京呢,咱们是不是回信一封,就说等爹爹进京述职的时候,一定去探望伯祖母。”华灼又出了一个主意。
按正常程序,父亲再过两年就要进京述职,不过她却知道,两年后出了一桩科场敝案,不少官员受到牵累,以至于南平郡出了很多缺,因此吏部就决定让父亲再留一任,毕竟大变之下,维稳最重,父亲在任上虽没有什么出色的政绩,但也没有大错,留任维稳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这不过是一个空头许诺,许下去不值半文钱,却让荣昌堂无话可说。
不过方氏却不知两年后的事,想了一下,道:“这法子也只是缓兵之计,算不得长久,罢了,先这么办吧,两年后再想其他法子推托,为娘绝不能让你去做那名声难听的镇宅之物。”
华灼不再说话,这件事上,她自己没有发言权,一切全要靠父母去挡住荣昌堂,没有了父母,她的命运必将凄惨无比,上一世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她垂下头,眼里煞气再现。不要紧,现在受点委屈没什么,反正老祖宗也活不了几年,至那时候就不会再有人硬要逼她去镇宅。不过现在再想想,如果上一世老祖宗还活着,自家遭难以后,本家也不会不理她,就算是为了镇宅,也会硬把她接过去。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祸福难料。
回到秀阁后,华灼仍然在想这事,也不知道等父亲从府衙回来后,对母亲和她所做的决定会是什么样的态度,不过想必父亲应该会很乐意看到荣昌堂吃个暗亏吧,只是这口气不能光明正大的出,而是暗中耍这样的手段,这对于素来崇敬君子之风的父亲来说,恐怕心里还是不会太舒坦。
要想个法子逗父亲开心,为了荣昌堂而心中不舒服,不值。
想到这里,华灼就唤了一声“七巧”。
“小姐。”七巧立刻应声。
华灼这才察觉,七巧和八秀这两个丫头一直默不吭声地立在旁边,顿时奇怪道:“你们怎么了?八秀,你是最爱说话的,这会儿怎么也成了闷嘴的葫芦?”
七巧低声道:“小姐,你方才的表情,好吓人呢,咱们看了,觉得好似天都要塌下来了,八秀她是吓得不敢说话了。”
华灼愕然,自己刚才的表情很吓人吗?不可能吧,她顶多就是沉着脸没笑罢了。
八秀在旁边用力点头,拍拍胸口道:“七巧说得对,小姐,你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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