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烁瞪了妹妹一眼,道:“淮南府靠着南边儿,八姐姐打小在那边长大,不习惯京里的气候也是正常。”
“若说过冬,还是往南边去为好,其实你们可以在南边置个庄子,每年冬天来,开了春再回。”华灼笑道回道。其实淮南府也不算多暖和,每年冬天总有一、二场雪,不过冷的日子短,一场雪下来,不过三五七八日,就回暖了,不似京里,这北风儿一旦刮起,就不见停了。
“可不是呢,只是祖父总念着那栋老宅,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这次他要入京来给老祖宗拜寿,都让爹爹和娘吃了一惊,又不敢拦着,只好一家子人全都跟过来了。”华熳显然对温暖的南方非常向往,“八姐姐,要不来年冬天,我和姐姐到淮南府来过冬,好不好?”
华灼噗哧一笑,道:“我倒是欢迎二位妹妹,只是怕明年我们家也不在淮南府了,你们若要来,不如到九里溪,那边靠着江南郡,富庶太平,真正是桃源一般的地方,而且年年冬日都不见雪,可暖和了。”
九里溪是荣安堂的老宅所在,虽是县属,但是几乎大半个九里溪都是属于荣安堂,这几年华灼都没能回九里溪一趟,想想是有些遗憾的。
“若真能去,那便好了。”华烁也有些向往,但转而情绪低洛,“咱们两堂之间隔得远,恐怕爹爹和娘不会答应的。”
华灼笑道:“是了,该去拜见三伯父和三伯母才是,还要烦请二位妹妹引个路。”
这个是礼数,华烁、华熳当即答应,先领了华灼到了书房,通禀了一声,却不巧华三老爷刚来了客人,正在说话,只派人传出话来,说让华灼去见华三夫人就成,不用再来书房了。
转身回了内院,再去拜见华三夫人,倒是立时被请进了门。
“刚听说八侄女来了,打量着你们姐妹要说一会儿话,便没让人去请,不想这么一会儿,你竟来了……起来起来,不用多礼。”
华三夫人的态度很热情,拉了华灼的手起来,笑道:“我没见过你母亲,但只看你这模样儿,便知道四弟妹必是个出挑的,这些年来,咱们两堂人没什么来往,生分了不少,今日你肯上门来,让伯母心中十分喜欢。”
华灼有些尴尬,知道这些年荣安堂不与其他嫡支往来,是埋怨他们在两位姑姑身死的事上,没有帮着荣安堂说话,其实这里面也有些蹊跷,那时的荣昌堂还不似今日这样风光,出了那样的事,正是嫡支们落井下石攫取利益的好机会,可是除了荣安堂,其他三堂竟然纷纷缄口不言,实在是不合道理,想必这里头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因此也无法指责两堂断了往来,是荣瑞堂有责任在先。
“其实侄女儿入京已经有好些日子,只是刚开始几天,远途跋涉,水土不服,便病了些时候,等病好了,又是老祖宗大寿,因此拖到现在才来登门拜望三伯父、三伯母。”
她轻声细语地解释着,心里却在琢磨着,要怎么才能把华宜人的事情提出来。
华三夫人笑道:“来了便好,哪有什么早晚。其实说来伯母也有些不是,你初入京便病倒的事,也是早就知道的,只是那时我被你大伯母抓了差,忙着为老祖宗的大寿准备寿面寿桃,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去探你,你三伯父又不方便上门,只得委屈你一个人在那边的旧宅里病着,真是怪可怜的。”
西弄里和太液池离得这么近,哪怕是忙翻了天去,也总不至于抽不出这丁点时间走一趟,哪怕是真走不了这一趟,派个体面的管事妈妈或者大丫头来探一探,总是可以的吧。华三夫人言不由衷,华灼也无心追究,因此两下里只这么客套了一下,各自把先前一些礼数上说不过去的事找了个听上去还算有道理的借口,就这么揭过去了。
“今天侄女儿初次登门,备了点薄礼,也不知三伯母是否喜欢。”
礼物其实已经在进门之前,就交给了荣瑞堂的人,华三夫人也收到了礼单,华灼进来之前,她正在看礼单,上面不过是列了几匹锦布、几盒点心、几斤茶叶,还有两副文房四宝和一些冬日滋补的药材,锦布、点心自然是给女眷的,茶叶、文房四宝是给华三老爷和自己的儿子华燃的,药材自然是给三老太爷和姑老太爷、姑太太们准备的,不算什么贵重的东西,很普通的一份礼,但却是把荣瑞堂这次进京的人都照应全了。
“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礼……”华三夫人笑道,“你只要来,我便很高兴了。”
“只要侄女儿还在京中,日后一定常来看望三伯母。”华灼也笑着应和,又说了一会儿话,才语气一转,道,“三伯母,改日我想请十二妹妹、十三妹妹到我那旧宅子里玩儿,不知方便不方便?”
“就怕她们两个给你添麻烦。”华三夫人看向两个女人,笑容变得更加和蔼。
“娘,我和姐姐一听会听八姐姐的话。”华熳娇声软语,对出去玩充满了期待,本来,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也正是最爱玩的时候,听说太液池景色极好,尤其是夜景,更是一绝。
“那就这样说定了,过两天我准备好了,就给两位妹妹下贴子。”
不等华三夫人回答,华灼就抢先顺着华熳的话接口,然后又道:“听说府上还有几位旁系族人,三伯母,不知能否替侄女儿引见,我还想多邀请几位姐妹一起过去玩儿,人多才热闹嘛。”
救华宜人的事情,她不好冒然开口,只好先见一见华宜人的父兄,串好口风,由华宜人的父兄出面提出救人的要求,然后她再代表荣安堂力挺。
华三夫人愣了一下,道:“这个……就不必了,虽有几位族人在我们荣瑞堂借住,但没有家中有女儿的。”
“那可真不是巧……”华灼顿了一顿,又道,“说来也都是侄女儿的长辈,今日既来了,论理也该过去拜望,三伯母,那侄女儿便先告退了。”
华三夫人忙道:“急什么,再坐坐……”
她的眼神明显有些迷惑,不知道华灼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实说,虽然旁系那几个人辈份高一些,但华灼毕竟是嫡支,就是要拜望,也该是旁系的人过来拜望她,怎么这会儿反过来了?
可是没等华三夫人想明白,便有个丫环掀了帘子进来,对着华三夫人屈了屈膝,道:“夫人,方才十五姑太太派人,找八小姐回去。”
十五姑太太的强势,再没有比荣瑞堂的人领教得更多,当下华三夫人把什么疑问都抛到脑后,对着华灼苦笑一声,道:“原还想留你多坐一会儿,既然十五姑太太寻你,你快去吧,莫迟了招她的骂。”
华灼也有些怕了那个强势的老妇人,不敢多耽搁,向华三夫人行了个告退礼,转身便走了。华烁和华熳两个却没有再跟出来,留在了华三夫人屋里。
回到华烁的秀阁,华灼先偷偷望了刘嬷嬷一眼,想从刘嬷嬷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不想十五姑太太的声音立时就响了起来。
“看什么看,女孩儿行事要大方,鬼鬼祟祟,教人看不起。”
华灼尴尬地收回眼视,低头道:“姑太太寻灼儿,不知有什么吩咐?”
“小丫头不自量力,唉,谁让我欠七嫂子的情,也只能舍下这张老脸,带你去见见三哥。”十五姑太太没什么好气地说着,然后缓缓起身。
华灼一愕,不由自主地又看向刘嬷嬷。
“小姐,宜人小姐的事情,十五姑太太早就知道了,原是不想管这事,但……”
没等刘嬷嬷说完,华灼迅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搀扶着十五姑太太,感激道:“侄孙女儿谢姑太太垂怜。”
“嘴上涂蜜,跟谁学的。”十五姑太太瞪了她一眼。
华灼笑着应道:“诚心诚意,哪里用得着跟旁人谁,姑太太慧眼明鉴,侄孙女儿是不是诚心,你一眼就能瞧出来。”
“一张多话的小嘴儿,走吧。”
十五姑太太明显是高兴了,眼里都带着笑,可嘴上仍是没好话。
“姑太太,你慢些儿,我搀着你……三伯祖住的院子离这儿远吗?府上有肩舆没有?今儿天冷,叫肩舆不好,挡不住风,还是叫抬软轿来……”
华灼这时候也琢磨出几分味道来,这位十五姑太太分明是面恶心慈,于是她也不吝啬,想到什么好话儿就一股脑儿说出来,对好人说好话,不丢脸,虽说又挨了不少训斥,可是只看十五姑太太越来越和善的面色,就知道这个刚强的老太太绝对是口不对心。
第194章 帮是不帮(二更)
三老太爷住在东边的一处暖阁里,华灼跟着十五姑太太来到东暖阁时,正看到两个年轻俏丽的丫环端着两个烧过的火盆从冲里面出来,边走边说笑,嘻嘻哈哈的,乍见十五姑太太,顿时吓得脸儿也白了。
十五姑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没个正形,闪开一边去。”
两个丫环忙避到一旁,待见十五姑太太直直往三老太爷的屋里闯去,又吓得连忙拦上前,道:“姑太太是来找老太爷的么,容奴婢通报一声……”
“通报什么,我这个亲妹妹来见亲哥哥,还要你们通报,莫不是他又老不正经的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十五姑太太一番说得两个丫环汗都下来了,不敢再拦,却也不敢让开,只得跪了下来,苦苦哀求,道:“姑太太,莫要为难我们,好歹让我们进去说一声……”
华灼瞧见这模样,便知道三老太爷屋里此时恐怕真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便在十五姑太太耳边道:“姑太太,侄孙女儿头一回来见三伯祖,便让她们通报一声吧。”
十五姑太太想了想,确实不好就这么带着华灼直闯进去,若是撞上什么,三哥是个老不要脸的,但身边这个侄孙女儿还得要脸面,当下便道:“今儿就给他留下这张老脸,还跪着做什么,赶紧去通报。”
两个丫环如蒙大释,感激地望了华灼一眼,连忙回身去通报了。
不大一会儿,从东暖阁里出来几个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女子,一边走一边抱怨道:“正吃着酒,高兴着呢,偏有人不识趣儿,真是扫兴……”
十五姑太太的脸色刹时间黑沉下来。
华灼一眼扫过去,见这几个女子俱是浓妆艳抹,这么冷的天,却坦肩露臂,走动间腰扭臀摇,风尘之气扑面而来,便知道恐怕是烟花柳巷里出来的,并非三老太爷的姬妾,自然不知道十五姑太太的威风,才敢说出这番话来。
“胡说八道什么,还不赶紧走。”
先前进去通报的两个丫头这会儿又出来迎十五姑太太,正好听到这番话,脸色都发了青,忙把这几个女子给撵走了,这才来到十五姑太太面前,还未开口,十五姑太太已经骂道:“不成体统!”
说着,拉着华灼的手就往里走,两个丫环吓得面无人色,不敢再说什么,赶紧上前几步,帮着打帘子。
还没进门,华灼就已经感觉到一股热气混着酒气和脂粉香扑面而来,十几个火盆分布在屋里各个角落,散发出的热气焐得她当场就觉得额角生汗。
“咳……妹妹,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一架双鹤祥云大屏风把室内分成两半,三老太爷就半躺在屏风前的软榻上,衣襟半掩,袖袍上还沾了些酒渍,旁边的桌案上,虽已经收拾了一番,但依稀可见一些没有来得及擦拭干净的油渍,地上还落了些菜肴,更休说桌案下还挂落了一件粉色肚兜。
华灼就只看了一眼就没有再抬起头来。
十五姑太太也不说话,沉着脸坐在丫环端来的一只美人墩上,一双利眼直直地瞪在三老太爷的脸上。
开始三老太爷还笑盈盈的,但被自家亲妹妹的眼刀子逼得久了,面皮上难免有些隐隐作痛,半晌还是没沉得住气,表情转做苦笑,把衣襟整整好,正襟危坐,又对旁边伺候的丫环一使眼色,心里却大叹倒霉。明明打听得清楚,今天十五妹妹借了两个孙女儿的名义,请了荣安堂的八侄孙女过来,料想是不会有工夫到他这边来的,这才招了几个女子过来寻欢作乐,谁想到偏偏就撞上了。
丫环们一个个大气不敢出,动也不敢动一下,可是收到三老太爷的眼色,又不能不动,只得硬着头皮,把桌案上的痕迹又擦拭了遍,然后捡起桌底下的肚兜,红着脸逃也似地退出了东暖阁,待出了门,才轻啐一口,暗暗骂道:贱人们丢落了东西,却要咱们来收拾,真是没脸。
十五姑太太仍是沉着脸不说话。
三老太爷叹了一口气,对丫环们又道:“把窗户打开,透透气,你们都下去吧。”
窗户打开了,新鲜的空气吹了进来,吹散了热气,虽让屋里为之一冷,但那浓重的酒气和脂粉香,也随之消散了不少。
丫环们都退了出去,十五姑太太这才冷哼一声,道:“三哥,你也不瞧瞧你这把老骨头,不留在老宅荣养也就罢了,进了京里,也还不消停,真是要把这条老命也折腾掉么?”
当着小辈的面被亲妹妹数落,三老太爷也真是脸皮厚,并不生气,反而笑咪咪道:“妹妹,为兄也没几年活头了,不过是及时行乐,能享乐几日是几日,你就睁只眼闭只眼吧……这个不提了,你今儿带着八丫头来,总不会专门来数落为兄的吧。”
十五姑太太动了动唇,想到华灼还在身边,到底不好在小辈面前让这个哥哥太过难堪,终于放了三老太爷一马,道:“也没有旁的事,不过是要请三哥往荣昌堂走一趟,替咱们八丫头要个人回来。”
“这么慎重?”三老太爷微微一愣,“要什么人?还要舍了我这张老脸来?”
十五姑太太哼了一声,道:“只怕舍了三哥你这张老脸,怕还要不到人,这件事儿,还要请陆姐夫和十九妹过来。”
三老太爷脸色一变,坐直了身体,神色也严肃正经起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嫂子做的这事儿……哼,我来说怕你们华家更加没脸,灼儿,你来说。”十五姑太太把华灼推了出来。
她不认自己是华家的人,所以不高兴管华家的事,连说都不乐意说。
华灼被推出来,虽然有些意外,但也没慌,她来荣瑞堂之前,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劝说三老太爷,因此不慌不忙地向三老太爷敛襟一礼,方才把华宜人的事情前因后果一一说出来,又分析了一下这件事情对整个华氏一族的坏处,最后才道:“侄孙女儿也是不知如何是好,思前想后,后来方有所悟,所谓不孝有三,阿谀曲从,陷亲不义是为其一,我若不知此事便也罢了,既知之,便不能眼看着老祖宗行些不仁之事,若知而不阻,便是陷老祖宗于不义,因此只能恳请三伯祖出面。”
三老太爷的神色更严肃了,指尖在茶几上无意识地一敲一敲,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道:“此事重大,我要细细思量,八丫头,你先回去吧。”
华灼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不得一个准信怎么肯走,上前一步,还想再说什么,十五姑太太这时却突然道:“灼儿,你先寻烁儿、熳儿玩去吧。”
“是。三伯祖、姑太太,灼儿告退了。”
犹豫一下,思量着十五姑太太不会不帮她,华灼顺从地退出了东暖阁。
“小姐……”
七巧正跟东暖阁的几个丫环靠在廊边说话,见华灼从里面出来,连忙撇下那些丫环,迎了上来。
华灼看了看她,见她微微点头,心下便是一松,但目光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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