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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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河畔-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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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酸枣棘子。不管怎样,得先把被捅破的篱笆扎起来。
  其实除了那几株被砍倒的葡萄,被撒上生石灰的几垄葡萄因为套着纸袋,倒没受多大损失。村里人只知道生石灰是用来和药和抹墙的,搀了水能把人给烫秃噜皮,并不知道这玩意还有杀菌作用,即使被撒在树上或庄稼上,也没什么大害处,况且,葡萄园里备着生石灰,本就是为了往葡萄上打的。可林民心里有计较,并不准备解释这个,这事儿后更是一直拉着个脸出没在村里地头。他知道自家这葡萄园这是招人眼了,连村长解建斌都在他面前不止一次提过,说这葡萄园包了这么多年,也该换换下家了。
  林民晓得这是早晚的事儿,虽然明明这葡萄是自家种的,当年也搭了不少钱费了不少功夫。可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人们往往都会假装忽略那些他们不关心的。
  丁槐村现在不同于以往,村里最大的两家大姓早就不是当年的李胡家,解家、刘家这两家这些年壮丁越来越多,子孙也兴旺出息,俨然成为丁槐村新的大族。最近十几年,村里最管权的两个官儿:村支书和会计,一直都是这两大姓家的人轮流当。谁都想着趁着家里有人好说话时往自家多捞点儿钱,上一任刘国立做村长的时候,便打着村里欠债过多的由头,将玉带河滩上种了十几年的两片儿白桦林全给砍了卖了,卖回来的三十多万钱连个影都没见便都进了刘家人的腰包,拿出来的理由倒也冠冕堂皇,说是还了村大队上欠了几十年的外债——天知道一个小小的村大队有什么外债!这一届解家的解建斌刚上任不久,便把原本包给村里胡克德家的玉带河滩沙场承包给了一个外地人,具体卖了多少钱大家没几个清楚的,只是玉带河畔不久便多了一排水泥平房,和十几个外来的挖沙工人,每天都有十几辆大卡车载着满满的细沙从村头驶过。而原来承包沙场的胡克德家,前年被烧了门口的草垛,去年过年时,胡克德更是大晚上的被人在家里生生打断了一条腿,直到今年将沙场盘了出去,家里才安生了些。
  林民知道,这两年玉带河没发大水,也多亏了这河道被挖宽了不少的缘故。可这河道越挖越宽,不光是这边挖,上游也在挖,河两边的草皮早就没了,白桦林砍了好几年没再补上,更别说被水冲的越来越薄的上游水库了。当年他可是在上游金矿那边上过班,水库就在金矿边上,为了排洪,库闸一开,不到半天的功夫,下游临着玉带河的丁槐村几个村子里,大水便淹到了大腿根儿。
  既然自家已经被惦记上了,村里又有那么多等着看热闹瞧好戏的,那干脆就一心做个苦主让大家瞧瞧好了。于是,葡萄园出了事儿后没多久,林民便将园子里雇的几个人给辞了,大家见状,又自认明白地私下说道了一番,说林民家的葡萄园被上次那伤天理的给毁了不少。
  这年秋天,林民家的葡萄是托着钟家村的几个熟人帮忙摘的,玉秀她姐夫妻俩更是直接来住了四五天才走。林民他娘听说后,又隔着几个胡同将大儿媳妇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遍。骂完后,便回家给小儿媳妇做饭去了。
  云芝今年入秋终于怀上了,老太太喜出望外。检查一确定,老太太便将云芝的活儿给揽下了,连做饭洗衣服轻易都不让沾着。老太太一边是担心云芝肚子里的孙子,一边也是憋着口气,想拿这事儿故意刺刺那仗着有了儿子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大儿媳妇。
  老太太骂街的样子,被林民的大姑娘青云放学回家碰着个正着。小姑娘心里气愤,趁着她奶奶不注意,将老太太养的那群老母鸡里一只下蛋最多的芦花鸡绑起来,剪了翅膀拔了尾巴毛。芦花鸡被人这么一惊吓,没几天便蔫蔫儿地下不出蛋来了。
  那青云这年秋天开学已经上五年级了,小姑娘开窍早,也早熟,知道她奶奶不待见她家人,对她妈更是有事没事儿就找茬,于是便经常想着法子去老李头家里生事。比如说,往他家院子里扔死家雀啦,把他家菜园子里的黄瓜秧子上的瓜花全掐掉啦,给他家场院里盖粮食的塑料纸上戳几个洞啦,等等。老太太亲自上阵逮人就逮过好几次,更不用说那些没见着的了。所以,这次一见芦花鸡被糟蹋成这样,老太太不用问就知道这又是大儿子家大孙女的“功劳”。
  老太太火冒三丈,操起笤帚疙瘩就准备去林民家逮人。可林民夫妇上山干活去了,家里就青云一个小丫头。小丫头也是个胆肥心眼多的,一回家就从里将外门给锁上了。
  听到有人边骂边敲她家铁门,青云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她奶奶来了。她爬上她家平房,站在台阶处一边往下扔玉米粒一边得瑟地冲她奶奶叫道:“哎,奶奶,你这是叫俺过去吃鸡么?哎呀,看着不像啊!还拿着笤帚疙瘩哪!看来是来找事儿的,俺妈他们不在家,你就是把门敲破了俺也不开。嘿嘿!”
  这一声“嘿嘿”和一粒粒砸到脑门子上的玉米粒简直能把老太太的魂儿给气飞了!
  老太太也不敲门了,扬起头来就叉腰开骂道:“你个小崽子给俺开开门!开开门看俺不好好收拾你!龟崽子,简直随了你那不省心的妈,一个窝里出来的孬种!没一个人玩意儿!……”
  小姑娘别的没有,就是有一副好口才,听她奶奶这么一说,立马不高兴地回道:“俺可不光是俺妈的种,还是俺爹的。俺爹那可是你的孬种,一辈儿一辈儿生下来,是不是人玩意,你自个儿不清楚么?”
  与林民家房子临着的几户人家,有一家姓胡的,家主叫胡建国。这胡建国平日里下地干活儿时也是个好手,就是农闲没事儿时爱堵个钱儿传个闲话有些手脚不干净。胡建国家与林民家本就一排胡同里平房连着平房,这时正好在自家平房上垛苞米,听闻两人对骂立刻笑眯眯着接话道:“李婶儿,这事儿你可得给云云好好说说,嘿嘿,说不清了,可就是恁家种出问题了!这种出问题了,俺大叔可万万不肯的哟!”
  他媳妇见他又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样儿,扔过一棒苞米打断道:“做啥都堵不住你那张破嘴,你就少说两句吧!”
  被苞米砸着胡建国也浑不在意,又转而逗弄青云道:“云云,你咋知道你奶奶家做的鸡呢?是不是她又炖给你娘娘吃,被你看着了啊?”
  青云打小是个精的,知道这家子叔叔嘴里没几句好话,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眼珠子一转不客气道:“俺娘娘怀小弟弟了,当然得吃鸡了!咋地,胡叔叔,你老打听这个,是不是馋了想跟着俺奶奶回去一块儿顺点儿啊?”
  胡建国被好是噎了一下,终于消停了不说话了。那边老太太可不管这个,一手插着腰,一手挥着笤帚疙瘩指着青云道:“你个小崽子在上边嘈嘈什么,给俺下来!咋地,你还想在上边蹲一天?!”
  青云不以为意道:“这是俺家平房,俺就准备在上边待一天咋了?俺就不信你能在这儿耗一天!”
  老李头他婆娘这人,让她站在大街上自娱自骂还行,真要有那伶牙俐齿地跟她对骂起来了,她也就那么几句骂头,占不了多少便宜。这不,被孙女这一堵,她又没台词了,只能恨恨不甘道:“你不是想吃鸡么,哼!俺就是把这鸡喂了野狗也不给你半口吃!”
  青云撅了撅嘴儿,毫不在意道:“奶奶,话可不能这么说,您这鸡要是真喂也是喂了俺娘娘跟俺爷爷,别拿人家野狗说事儿!”
  ……
  村子小最大的特点就是藏不住事儿,这不,还不到晚饭功夫,小青云跟她奶奶这一战就被传遍了全村。等林民跟抱着孩子的玉秀从地里回来时,碰着林宝两口子,平日里还跟他们打招呼的云芝见了哥哥嫂子一句话都不说就挺着肚子直溜溜地从两人身边过去了,林宝也尴尬地喊了声“哥,嫂子”便撒腿追媳妇去了,弄得林民夫妻俩很是莫名其妙。
  等到在门口听胡建国说起青云干的“好事儿”时,林民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倒是玉秀晚上做饭时,给闺女蒸了俩大个的咸鸭蛋以作奖励,还是亲闺女向着自己。

☆、藤萝

作者有话要说:  “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红藤珠,白藤玉,蝴蝶斑的花冠簇簇挂在枝蔓下,将属于这个季节的日光遮在外面,便是只有一枝株蔓,也能将季节诠释得栩栩如生。——藤萝
  三九四九,隔岸看柳。
  新一年的春天刚过来没几天,玉带河畔的柳枝便开始抽条儿了。今年村里土地新一轮承包,连林民家的那五十亩葡萄园都在重包范围内。
  这可是件大事!
  看到村委会大红色的大字报上登出这消息时,不管家里有钱没钱,能不能中标的,大家都聚到了葡萄园外看起了热闹。
  如此一来,村子里反而安静了不少。村东片的林民家门口,几只刚褪下幼毛的小鸡崽正挥动着爪子,翻刨着泥草,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几声稚嫩的唧咕声。
  玉秀坐在门口,照看着儿子雷达。小家伙刚刚学会走路,正一歪一扭地朝那群小鸡追过去,见鸡崽儿被自己吓得四处乱窜,便得意地回头冲他妈“咯咯”笑。
  玉秀虽然在家里照看孩子,可心却早飞向了河滩上的葡萄园。葡萄园早晚会被分,她心里也清楚,她家因这葡萄园挣着钱了,眼红了不少人,包括村里那些掌着权的。林民晚上睡觉时候也劝过她,反正已经挣了几年钱了,葡萄的高产期也过得差不多了,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也忙不过来,干脆就算了吧!
  可怎么甘心就这般算了呢?当初葡萄刚种上那几年,她家为这几十亩园子投了多少钱费了多少心血啊!那些黑心肝的咋就光看到后几年挣钱忘了前几年赔钱的事儿了呢?凭啥包得好好的,说让就得让出来啊?凭啥?!
  且不提这边玉秀心里的愤愤不平,看客们先将目光投向玉带河畔的葡萄园招标现场。
  前面讲过,现如今丁槐村的大姓是刘、解两家,刘姓人家的屋子群居在村子的东南边,而解姓一族则聚住在村子的西北边。刘氏一族这些年出了不少壮劳力,且基本上都已成家立业,有着不少出路,上任村支书刘国立的弟弟刘国强甚至在县公安局上班。而解家虽然人口也不少,可大多都在村里种地,靠天吃饭,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在镇上开个农药化肥经销社,赶集做个小买卖,便是有那更出息的,因着早已离开村镇定居他乡,远水也解不了如今的近渴。
  现在,两家人都盯着林民家的这几十亩葡萄园,自然而然,就有了冲突。
  不光这个,老李头夫妇听说林民今年要把葡萄园让出去,不禁想到去年为了园子两家闹的那场矛盾。老太太心里不平,觉得大儿子做得忒绝,宁可把地让出来给别人,也不给自己的亲弟弟,这哪里像是做哥哥的该有的样子,又想着大儿子当初没成家时可没这些花花肠子,定又是大媳妇捣的鬼,心中大骂破家的娘们搅家精!老李头这次倒没说什么,只是让老太太去看看,少折腾些有的没的,老太太自以为得了老头子的准话儿,大清早的便拉着小儿子到地头等着,准备找林民讨个说法。
  一边是两姓互不服气地较量,一边是老李太太的喋喋不休,嚷嚷着这园子该有一半给她家林宝,闹哄哄地将地头凑得如同赶大集一般,这葡萄园的标愣是投了一上午也没承包出去。
  下午时候,有人提议,既然大家都有意,园子又不小,真一家包下来也忙不过来,干脆大家都退一步,把园子分开,几亩几亩地承包,也好过一直这般僵着。
  这个提议有人同意也有人反对,不过,一看就知道,心动的不少,甚至都有人开始拉着林民套近乎,问这园子哪几垄葡萄长势好哪几垄比较孬。
  林民谁也不搭理,只是蹲在地头上抽着卷烟看大伙儿讨论。
  套近乎的便有些尴尬,却也没有递台阶的,谁心里都清楚,这般强横分人家地如同吸血割肉,还想让人笑呵呵地送到你嘴边,那得多贱多没筋骨哟!
  解建斌好歹是村长,见大伙儿基本上同意分着承包,就干脆寻了几个人先去量地。其实哪里需要量啊,一共五块,一块十亩,地碑就立在地头上,清清楚楚的。可村支书既然这么说,大家也没啥意见,只不过量地的时候,在解家、刘家、胡家还有李家姓里一边找了一个人出来跟着以示公平。
  老太太见状,立马推着小儿子去大儿子处,让林民赶紧先跟林宝说说,哪片地好,哪片葡萄长势不错。林民也不搭理他亲娘,递了根烟给林宝,闷闷道:“出来凑啥子热闹,赶紧带着老太太回去!这地,你招不得!”
  林宝接过烟,有些喏喏道:“俺去年来给哥帮过工,也学了些技术。那啥,咱娘跟云芝都说,这地接过来,总比让别家占了便宜的好。”
  林民看了林宝一眼,深吸了口烟。
  老太太仍在边上喋喋道:“你弟弟说的再有理不过了,民子啊,不是娘说你,你不能老听你婆娘的,老娘们能有什么见识,天生外向光想着她娘家,她心里是不盼着点咱家好的。你看看你兄弟,现在也没活儿做了,人生得又老实,正好包下你的葡萄园子,没事儿时你还能来搭把手,省得在外面吃亏……”
  林民看都不看他亲娘一眼,掐了烟便离了俩人去了河边。
  正是初春时候,玉带河的水刚刚融化,没有了冬日里覆满河面的冰碴子,也没有夏日泄洪时的滚滚泥沙,此时的玉带河床里不过一条蜿蜒的溪流,河面两三米宽,映着西斜的夕阳,潺潺地,带着几分安宁,仿佛连葡萄园里的嬉闹声都小了几分。
  林民捡了块干燥的沙滩坐下,又掏出根烟来点上,寻思起刚才老李太太的话不禁一阵恼火!
  真真是不可理喻到家了!
  玉秀不盼着家里点儿好?天地良心哟!人家都嫁过来这么多年了,给他生了两娃,天天跟着他下地忙活,给他洗衣做饭操持家务,人家会不盼着他家点儿好?
  玉秀向着她娘家?玉秀的兄弟各个在镇上当老师,年年过年学校发了鱼鸡都往他家送,大小节日还给青云买衣裳买书,人家哪次来是空着手来的?哪个开口就让他把地分出一半来给别人种了?!瞅瞅他这亲爹亲娘,嘴上说着盼着他过的好,偏偏啥好事儿都偏着小儿子?连孙子孙女都不照看,更别说是伺候月子了!
  林民知道人心是偏的,可再知道再清楚,这种偏心事儿落在自个儿身上终究是难受的,又不是天生麻木没情感!难受的次数多了,不如干脆一了百了,就当自己是捡的算了,这样心里还能舒坦一些。
  从沙滩上爬起来,拍拍裤子的沙子,林民踱着步子爬上一个土丘。不过七八米高的山丘,偏偏自这一站,整个葡萄园子便落入眼中:解建斌正带着几个人撑着米尺丈量地头,老李太太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和几个婆娘说着什么,林宝叼着根烟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这葡萄园子,这载满了他和玉秀心血的葡萄园子,过了今日,便将不再是自家的了!
  春旱夏涝秋绝产。林民瞅了瞅近乎干涸的河床,又心疼地望向被撞断几根枝头的葡萄架子,最终挤过人群,将那不知被踩了多少脚的枝条轻轻用麻绳系在立柱子上。
  路过林宝时,林民顿了顿,终究拍了拍林宝肩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耳根子别总这么软,听风便是雨,听那没见识的婆娘们瞎叨叨几句,便跟着不晓得东西南北风了!也不瞅瞅她们知道个啥。今个儿你也瞧见村长几个做派了,咋还不明白呢?这地是咱想种就能捞着种的么?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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