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带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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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河畔-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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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事儿林民向来听媳妇的,玉秀这般一说,他便痛快道:“中!这事儿你看着办就行!不过可别亏待了俺儿子,该吃时就得多吃,别光想着给俺省钱!”
  玉秀直了直腰,嗔了他一眼,“就晓得念叨儿子,万一是个嫚儿,让你白兴奋一场!”
  林民满不在乎,“嫚儿就嫚儿,要真是个嫚儿,那咱就再要一胎,总能生出个带把的来!”
  玉秀当他自来疯,也不理他,继续织手里的毛衣。
  毛衣赶在年前便织出来了,剩下的线不够织大人袜子的,玉秀便在热水里烫了烫,织了两只半个拳头大小袜子,好留着明年孩子落地时给孩子穿。
  年夜饭在老李头家吃的。
  林宝过小年儿那天才回来的,在矿上干了两个月,人没见胖瘦,倒不知从哪里捣鼓了一套西服套在身上。里面又只穿了件毛衣,大冷天的冻得直哆嗦,偏偏还不肯往身上加棉袄,气得老李头他婆娘直捶他。
  吃完年夜饭,便是守年。老李头打开新买的大壳收音机,将声音开到最大,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放春节晚会。
  林民怕玉秀熬不了夜,便要扶她去林宝屋里躺会儿。玉秀瞅了眼公公婆婆,赶紧摇头拒绝了。刚才她吃饭慢,最后一个吃完,刷碗时又是林民帮忙干的,婆婆脸上已经不高兴了,要是熬年的时候再去小叔屋里躺着,老头老太太的脸还指不定要阴成啥样呢!
  林宝见大家都闲着没事儿,便到自己屋里拿了几副扑克,三人便坐在炕头上玩起了□□。老李头他婆娘见几个人玩得高兴,也乐呵着舀了瓢炒花生合着五香瓜子,递给坐在边上看他们玩的玉秀,屋里一时倒融洽了不少。
  熬到十二点,终于开始下第二顿饺子。放完鞭炮吃完饺子,这个年才算过完。互相道了过年好,林民便扶着玉秀回自己家了。
  初一拜姑姑,新媳妇头三年都得去拜。玉秀的身子已经六个月了,单熬个夜还没什么,要是第二天还去拜亲戚,那就有些吃不消了。
  两人回去也没心思说话,上了炕倒头就睡。还不到早上五六点钟,便听到有放鞭炮和邻居小孩儿敲门拜年的声音了。玉秀将林民从被窝里蹬出去,踢他下去开门,自己则从炕橱里翻出一包橘子糖合着一碟子五香瓜子放在炕头上,等孩子们来抓。
  果然,林民一开门,隔壁解婶子大儿子家的两个小子便冲了进来,冲玉秀喊了声“婶婶过年好”,眼睛便巴巴地瞅着炕上的橘子糖不动弹了。
  玉秀正怀着孕,格外喜欢小孩儿来闹喜,看到俩小子这般呆萌模样忙一人给抓了一把糖和瓜子,又从炕席里抽出两张崭新的五毛钱,分别塞到两人手里,笑眯眯道:“好好拿着,待会儿去供销社里买好吃的去!”两个小孩儿眉开眼笑地谢了婶子,又兴冲冲地往下一家去了。
  林民到灶上剁了半棵白菜,又切了块五花肉,细细调起饺子馅。玉秀到抽屉里翻了几个钢蹦,放到茶缸里,倒了半缸子热水泡了起来,而后又剥了几粒花生、几颗糖,这都是要包在饺子里的,钢蹦寓意“财运亨通”,长生果花生用意寿比南山,糖果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来年甜甜□□。
  两人忙活早饭的功夫,又有几家孩子过来拜年。碟子里的瓜子糖果越来越少,压岁钱也送出好几块钱,玉秀却非常满意,都说童子送福,这么多福气送来来年必定福气满堂。待到吃饭时,林宝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三人互相又道了遍喜,便动身去邻村姑姑家了。
  老李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嫁到隔壁高家村,一个嫁到二十多里地外的瓦子村。三人先骑车去了瓦子村,回来又顺路去了高家村,中午在高家村姑姑家吃完饭才回了本村。
  大年里头村里下午有大戏,晚上有露天电影。刚路过大队场院,听到里面热热闹闹地梆子唢呐声儿,玉秀便走不动了。林民见状,便托了正在看戏的邻里帮忙看顾下自家媳妇,自己回家停车子去了。
  丁槐村的戏班子有着不短的历史,原是个戏班子出来在此落户的武生张罗的。当时正是四几年初,民兵拔了小鬼子在镇上的据点儿,又给乡亲们分了几家地主富户的田地,这可是双喜大事!大伙儿心下高兴,便寻摸着搭个戏台子给红军们唱个大戏热闹热闹。哪个村没几个爱俏好动的婆娘?又有武生出身的行家打包票,不出三个月,便排出了两三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大戏,还整了个秧歌队。这戏班秋日里开唱,待到过年时又唱了一遭,没两年新中国成立,全国上下搞欢庆,丁槐村便敞开了天唱大戏,引得四里八乡的乡亲都赶着驴车结伴来看。至此,丁槐村唱大戏的传统便渐渐形成了。
  丁槐村的戏班子,初一在自己村唱,初二往后,便在十里八乡巡演。说是村里人看,其实还是有不少邻村里赶过来的婆媳孩子。丁槐村的大队场院比别的村大了不少,盖因过年时要搭戏台子。
  这会子,戏台周遭密密麻麻地围了不少人,再往外靠着墙根的地方立了不少卖货、卖小吃的货郎,货郎边上则聚了不少刚得了压岁钱的孩子。玉秀得了林民同意,兴致高昂地随着几个刚来的婶子朝戏台子挤进去。那正在看戏的乡邻见玉秀挺着个大肚子,忙挪了挪身子给让了个地方。
  林民停车回来,见自家媳妇正望着戏台上的花旦,乐呵呵地跟边上的婆娘说着话,挺高兴的样子,干脆也不往里挤了,蹲在村委的墙根下,散了几根烟,跟几个熟识地伙计唠起了嗑。
  过年,大抵都是这样的。年前的忙碌准备充满了期盼与兴奋,真正过年了,日子反而平淡悠闲了起来。
  鲁东的风俗,吃完年夜饺子后便不能动针线、不能洗衣物、不能剪头发、不能扫地,连平日里常做的剥花生种子、织毛衣这样的轻巧活儿也被置在了一边。
  小两口年轻,赶时髦爱热闹,家里又有电视机,那卫星天线一插,画面清晰得比露天电影还清楚。是以,每每到了晚上,林民家里便会招来不少嫂子姨婶,那时正在演《射雕英雄传》,翁美玲的古灵精怪和黄日华的憨厚老实成了年轻女人们口里常说的话题。当然,也不全是看电视,毕竟那时电视晚上停台时间早,电费也不便宜,大家也不好意思整晚上在人家家里看电视,往往都是看两集电视便挤在炕上嗑瓜子唠嗑。有时候起了兴致,小伙小媳妇们还能一晚上好几家来回窜。
  年过得很快,吃完元宵,出了十五,这个年也算过完了。
  看着山上的雪慢慢融化,河边的柳条缓缓抽着几分绿,林民便收拾出家把式开始上山剪条撑枝。林民种的这树苗去年便嫁接过,估计今年就能零星坐一些果儿,林民便想着这年里好好拾掇拾掇,争取明年能有个好收成。
  玉秀在家没什么事儿做,又不愿天天到街上跟一群婆娘媳妇嚼舌,便决定去妇女主任家领匹织活儿回来做。那时农村都不大富裕,妇女们想来点儿私房钱不容易,也有打着卖头发、养鸡生蛋的主意的,可那毕竟耗时间,头发几年卖不得一次,养鸡又多少耗麸子。可织活儿不一样,村子里放的活儿有两种:一是碾花生皮,跟义务工是一块的,由队里统一做,这活儿做着轻巧,但来钱却不多,碾十斤花生米才五毛钱;二便是玉秀去领的这种织地毯的活计。地毯有大有小,越大越贵,但极少有人会去领,先不说家里没那么大的织机撑架子,再说大毯子耗时长,多数妇女家里都是有农活儿的,也没那个时间这么耗。
  可玉秀不同,她怀着孩子,林民又舍不得她做农活儿,连做饭洗衣服这样的家务活儿都要不得她动手。玉秀有的是时间,便想着去领张十五米长的地毯,回家慢慢织。这样的大毯子一张织下来玉秀怀孩子的日子,林民怕她伤了肚子闪着腰,稍微一点子重活儿都舍不得让她做。后来更是觉得家里事情也不算少,便起了辞工专门回家照顾孕妇的心思。
  丈夫跟公公吵仗,玉秀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心下终究认为是自己没忍住碎嘴,才惹得两人如此隔阂。这会子见林民下定决心要辞工作,便劝他:“都说肥水不留外人田,这活儿这么挣钱,你不做了与其便宜别家,不如让老二去做。林宝是个厚道的,人又勤快,过来年也要娶亲了,正是缺钱的时候。你把他介绍过去,他还能想着你点儿好,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一个村里住着,日后咱们两家还得互相照应才是……”
  林民觉得有理,隔日便去老屋跟林宝商量这事,林宝听了果然很高兴。出来时,林民妈又拾了一篮子鸡蛋让儿子带回去给儿媳妇补身子。老李头看见了,却也装没看见,吧嗒着烟袋去了里屋。
  时间飞快,在小麦绿油油地盖满地头时,丁槐村迎来了这年的第一场雪。洒洒洋洋的雪绒花盖了一地,不消一晚上的功夫便积出厚厚一层。
  林民捣腾了几块塑料布,将屋前屋后的窗子全钉得死死的,而后又趁着天晴,推着小推车上山拉了好几车干树枝,天天把里屋的炕烧得暖烘烘的。玉秀坐在炕头上打毛衣,热得连棉袄都不愿穿。林民更夸张,只一身秋衣大裤衩子,便蹲在炕沿上守着簸箕碾花生米。
  这一年林民家从队里领了八十斤花生米攒工分。碾花生米费神耗眼睛,林民不愿媳妇受累,便自觉地接过这一活计日日颠着簸箕掐胚碾皮。不过玉秀却是个闲不住的,没几天便托去赶集的解婶子给捎了一斤毛线回来。她打算给林民织件毛衣,要是线宽裕的话,再给他织双毛袜子。林民身上的这件毛衣是以前在姥娘家捡小舅舅淘汰下的,这些年下来,紧巴了不说,袖口领口早就起线漏洞补了好几补了。
  因为还有一个来月就要过年,村子里已经没了什么农活,小两口整日在家窝着没啥大事儿,便商量起过年事宜。那时候虽然物价低,肉才一块五一斤,可手头紧巴的村人们还是不怎么吃得起,只等着红白喜事、逢年过节才能好好开个洋荤。
  林民打小儿皮实,也有皮实的好处。每每到了冬天,他便呼朋唤友招呼一帮哥们去山里下兔扣儿逮兔子。林民下兔扣的技术十里八村算是拔尖的,只要是他下的扣眼,十个有五六个能套着兔子。冬天的兔子积冬也肥,一只就有四五斤沉,林民每次上山都能拎几只回来。
  家里兔子多了,玉秀便与他商量,“临近年根儿了,猪肉肯定贵,家里还有几只风干的兔子,就咱俩人也吃不完,干脆少买点儿肉,多买点儿鸡蛋,过年包饺子时好调个馅……”
  这些琐事儿林民向来听媳妇的,玉秀这般一说,他便痛快道:“中!这事儿你看着办就行!不过可别亏待了俺儿子,该吃时就得多吃,别光想着省钱饿了俺娃!”
  玉秀直了直腰,嗔了他一眼,“就晓得念叨儿子,万一是个嫚儿,让你白兴奋一场!”
  林民满不在乎,“嫚儿就嫚儿,要真是个嫚儿,那咱就再要一胎,总能生出个带把的来!”
  玉秀当他自来疯,也不理他,继续织手里的毛衣。
  毛衣赶在年前便织出来了,剩下的线不够织大人袜子的,玉秀便在热水里烫了烫,织了两只半个拳头大小袜子,好留着明年孩子落地时给孩子穿。
  年夜饭在老李头家吃的。
  林宝过小年儿那天才回来的,在矿上干了两个月,人没见胖瘦,倒不知从哪里捣鼓了一套西服套在身上。里面又只穿了件毛衣,大冷天的冻得直哆嗦,偏偏还不肯往身上加棉袄,气得老李头他婆娘直捶他。
  吃完年夜饭,便是守年。老李头打开新买的大壳收音机,将声音开到最大,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放春节晚会。
  林民怕玉秀熬不了夜,便要扶她去林宝屋里躺会儿。玉秀瞅了眼公公婆婆,赶紧摇头拒绝了。刚才她吃饭慢,最后一个吃完,刷碗时又是林民帮忙干的,婆婆脸上已经不高兴了,要是熬年的时候再去小叔屋里躺着,老头老太太的脸还指不定要阴成啥样呢!
  林宝见大家都闲着没事儿,便到自己屋里拿了几副扑克,三人便坐在炕头上玩起了□□。老李头他婆娘见几个人玩得高兴,也乐呵着舀了瓢炒花生合着五香瓜子,递给坐在边上看他们玩的玉秀,屋里一时倒融洽了不少。
  熬到十二点,终于开始下第二顿饺子。放完鞭炮吃完饺子,这个年才算过完。互相道了过年好,林民便扶着玉秀回自己家了。
  初一拜姑姑,新媳妇头三年都得去拜。玉秀的身子已经六个月了,单熬个夜还没什么,要是第二天还去拜亲戚,那就有些吃不消了。
  两人回去也没心思说话,上了炕倒头就睡。还不到早上五六点钟,便听到有放鞭炮和邻居小孩儿敲门拜年的声音了。玉秀将林民从被窝里蹬出去,踢他下炕去开门,自己则从炕橱里翻出一包橘子糖合着一碟子五香瓜子放在炕头上,等孩子们来抓。
  果然,林民一开门,隔壁解婶子大儿子家的两个小子便冲了进来,冲玉秀喊了声“婶婶过年好”,眼睛便巴巴地瞅着炕上的橘子糖不动弹了。
  玉秀正怀着孕,格外喜欢小孩儿来闹喜,看到俩小子这般呆萌模样忙一人给抓了一把糖和瓜子,又从炕席里抽出两张崭新的五毛钱,分别塞到两人手里,笑眯眯道:“好好拿着,待会儿去供销社里买好吃的去!”两个小孩儿眉开眼笑地谢了婶子,又兴冲冲地往下一家去了。
  林民到灶上剁了半棵白菜,又切了块五花肉,细细调起了饺子馅。玉秀到抽屉里翻了几个钢蹦,放到茶缸里,倒了半缸子热水泡了起来,而后又剥了几粒花生、几颗糖,这都是要包在饺子里的,钢蹦寓意“财运亨通”,长生果花生用意寿比南山,糖果的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来年甜甜□□。
  两人忙活早饭的功夫,又有几家孩子过来拜年。碟子里的瓜子糖果越来越少,压岁钱也送出好几块钱,玉秀却非常满意,都说童子送福,这么多福气送来来年必定福气满堂。待到吃饭时,林宝也骑着自行车过来了,三人互相又道了遍喜,便动身去邻村姑姑家了。
  老李头有两个姐姐,一个嫁到隔壁高家村,一个嫁到二十多里地外的瓦子村。三人先骑车去了瓦子村,回来又顺路去了高家村,中午在高家村姑姑家吃完饭才回了本村。
  大年里头村里下午有大戏,晚上有露天电影。刚路过大队场院,听到里面热热闹闹地梆子唢呐声儿,玉秀便走不动了。林民见状,便托了正在看戏的邻里帮忙看顾下自家媳妇,自己回家停车子去了。
  丁槐村的戏班子有着不短的历史,原是个戏班子出来在此落户的武生张罗的。当时正是四几年初,民兵拔了小鬼子在镇上的据点儿,又给乡亲们分了几家地主富户的田地,这可是双喜大事!大伙儿心下高兴,便寻摸着搭个戏台子给红军们唱个大戏热闹热闹。哪个村没几个爱俏好动的婆娘?又有武生出身的行家打包票,不出三个月,便排出了两三出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大戏,还整了个秧歌队。这戏班秋日里开唱,待到过年时又唱了一遭,没两年新中国成立,全国上下搞欢庆,丁槐村便敞开了天唱大戏,引得四里八乡的乡亲都赶着驴车结伴来看。至此,丁槐村唱大戏的传统便渐渐形成了。
  丁槐村的戏班子,初一在自己村唱,初二往后,便在十里八乡巡演。说是村里人看,其实还是有不少邻村里赶过来的婆媳孩子。丁槐村的大队场院比别的村大了不少,盖因过年时要搭戏台子。
  这会子,戏台周遭密密麻麻地围了不少人,再往外靠着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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