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多方打听,得知田雪一个月前曾经住过妇科医院,后来去了哪里不知道。正在他烦躁不安的时候,一个门卫向他走来,他看看春来,又看看左右,神秘兮兮地说,这家女主人被送到大庄精神病院了。那天,我见一班人往车上架她,她拼命挣扎,我以为恶人绑架,跑过去制止,还没跑到被他男人大声喝住了。当时听到女人喊,我没有神经病,我不去大庄精神病院,上了车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春来心急如焚地赶往大庄精神病院,果真在那里见到了田雪。田雪已经不认得他,她目光呆滞地看了春来一会,口里开始念叨,我的宝宝没有了,我的宝宝没有了。医生告诉春来,田雪曾经流过产,精神受了刺激才导致崩溃的。
春来明白了。田雪在电话里所说的特大喜讯很有可能是指她怀孕的事,他和田雪有了孩子。春来鼻子一酸,泪流满面。田雪看着他笑了两声,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想不开别哭,拿根绳子吊死算了。医生把春来喊到一边说,田雪首付的医疗费花完了,当初送田雪来医院的那个人不见了踪影。春来把准备回家给父母的一万块钱先垫上,给医生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不管花多少钱,她一天不好一天不能出院,费用花完了给我联系。
春来本打算回家多过几天,把钱给父母留下,没想到田雪突然出事。他回家看了父母,住了一夜,第二天再赶往大庄精神医院与田雪告别。医生告诉他,田雪被一位神秘的中年妇女接走了,那位中年妇女结的账,他的一万块钱没花,她会以春来的名义汇给春来父母,她知道你家乡的地址。春来百思不得其解,这位中年妇女是谁呢?医生交给春来一封信,写得很匆忙,只有一句话:不要再找,否则灾难加身,切记,切记!
春来大吃一惊,一股凉气从脚跟窜到脊背,走到颈部在那里不动了。他认得这字迹,是田雪的,她不是疯了吗?怎么还能写字?头脑怎么还这么清醒?她的精神病难道是装的?她为什么没病装病躲我呢?春来猜测,田雪可能受到了威胁,不见他也是为了安全考虑。
NO。20 足球
列车上,春来噩梦迭生,梦见田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在鲜花盛开的草地上欢笑着向他奔来,他们正要拥抱在一起,方贵突然从天而降,还没看清怎么回事,鲜血一下子溅满了田雪全身,洁白的连衣裙顿时被鲜血染红了,他扑过去把田雪抱在怀里,田雪却变成了桂花……
下车后,春来给桂花打电话,桂花不接。以往,只要春来出远门,桂花听到电话立马开车去车站接他,这是她对春来的一份情,在她心里春来就是她的世界,她的全部,她甘愿为春来付出一切。
春来直奔住处。桂花头发蓬乱,面容憔悴,泪眼脬肿,对惊呆的春来说,小弟失踪了。
桂花送春来回乡那天,给小弟买了一个足球,小弟很高兴,在疗养院的草坪上踢来踢去。据医员的护士讲,小弟在足球上写过“姐姐桂花”四个字,都认为这是他即将康复的征兆,谁知就在三天以后突然失踪了。一个精神病患者穿着医院的特制衣服,走在大街上总会引起人们的注意,桂花一连找了三天,跑遍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和所有公共场所,一点线索也没有。医院报了案,电视台打出24小时寻人启事字幕,并开通了热线电话,报告的人很多,就是没有小弟的下落。
桂花对医院提出强烈抗议,医院答应承担一切责任,如果小弟真找不回来,医院走法律程序,该追究责任的追究责任,该赔款的赔款。桂花对这些都不在乎,她心里最痛苦的是,一种预感——小弟死了。春来去医院询问详情,医院负责接待的人说,他们也不知病人是怎么失踪的,突然不见了,人间蒸发似的,甚至没有一个人看见小弟是怎么走出病房的。春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在整理小弟遗物的时候,单单没有那个足球。春来心猛地一沉,一股凉气直刺脑门,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小弟不是自己跑丢的,那又是什么人干的呢?
小弟的失踪是个谜。春来设想了种种可能,只有一种可能能站得住脚,小弟没走出那个医院就失踪了。这种设想是十分可怕的,正如桂花所说,小弟死了,不是死于医疗事故,就是医院里有人串通好谋害他。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封闭的世界,很少与外人接触,如果是谋害,那又是什么原因呢?
春来有一种预感,失踪的足球是一条重要线索。春来跑遍了这个城市所有正规与不正规的足球场地,都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春来跟宝珠谈起这些,宝珠说,周林往那个精神病医院送过一个因精神刺激而发疯的弟兄,叫张传富,也不明不白地失踪了。春来问为什么发疯的,宝珠也不知道。
精神病医院的院长叫李长生,绰号不笑不谈,给谁说话都面带笑容和蔼可亲。有些大夫说他深而不露笑里藏刀,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劣迹,实际却是道貌岸然。他惟一的嗜好收藏民间手工艺品,品种五花八门,不讲好孬,全凭自己的喜好。
春来从古玩专卖店买了一个清末笔筒,托宝珠去院长家中探询,他去院长认得。宝珠欣然接受,说,事成之后老板怎么谢我?春来说,我这个老板没有实权,不能记账,请你小吃一顿得了。宝珠诡秘一笑,说,不行,得大吃。春来问大吃怎么个吃法?宝珠哈哈一笑,说,把你嘴里的也吃。春来好长时间没有回味出这句话的意思。
宝珠回来说,姓李的狡猾得很,我们事先设计好的问题,都被他不露声色地避开了。谈到小弟的遗物足球,他有些紧张,眼里有躲闪的目光,心里肯定有事儿。
一天深夜,春来躲过保安人员的监视,悄悄来到小弟曾经住过的病房,令人奇怪的是,自小弟以后好像再也没有病人住过。病房在二楼,里面放了一些杂物。他站在病房窗前向下望,楼后是管道设施集中的无人之地,借着病房后窗照出的灯光,一楼的空地看得一清二楚。春来有意巡视着,突然,他发现有一块下水道盖板被人动过了,露出一块巴掌大的三角形空隙。
春来蹑手蹑脚地下了楼,翻过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门,没几步便听到空隙处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已是后半夜,李院长下班换衣服,站在窗前往楼下看了看,他看到了春来,在十九层,他看不清春来的面孔,他认为到那个地方找东西的人,不是捡垃圾,就是病人家属不注意从楼上掉下了东西,对此他是不屑一顾的。李院长走到楼下,保安和他打招呼,他愣了一下,想对保安说点什么,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春来把下水道盖板掀开,发现下水道一侧暖气管道阀上挂着一团用多层塑料方便袋包裹的东西,打开一看正是小弟的足球,上面写满了字,灯光太暗看不清。春来一阵颤抖,他惊惶失措地四下看看,退缩到楼墙根黑影里,看着那个歪斜的暖气阀陷入深深的遐思,究竟是小弟有意藏匿,还是他人想借下水道冲走无意中被暖气阀剐挂了?从挂的情形看,两种情况都可能。
春来拿回去和桂花一块察看,足球完好无损,上面写的字除了“姐姐桂花”以外,还有“女尸仿真面具娘娘湖徐广水化名法医院长春来”,有人名有地名有称谓,不成行不成句,没有标点符号,写在没有边界的球形面上,似乎可以任意排列组合,小弟写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仅仅是他记忆恢复的表现吗?“娘娘湖”是家乡地名,“桂花姐姐”、“春来”是他熟知的人,写在上面可以讲得通,其他都是天书一般玄秘,似乎和医院有关,但又不完全是。
春来和桂花把足球交给警方,警方没查出任何结果。 电子书 分享网站
NO。21 潜水
周林经常对春来说,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这是“主”的思想核心,也是公司员工的职训,下级对上级的誓言。春来想起,周林领他去废旧回收站的第一天,两个胖子就是用这句话宣的誓。“主”是一个军人,抑或军人出身?周林未置可否,冷笑一声说,我给你唱一首我最喜欢的歌吧:
像偶这样平凡的人
在网上有好几亿
没有牛x的文笔不是vip
对于拍砖灌水都有点恐惧
只是每个深夜来临
远远感受你的悲喜
有点寂寞难耐忍一忍也可以
谁让俺太老实不敢扮美女
偶是一条深海的鱼
潜在深不可测的水里
仰望你掠过水面的轨迹
虚拟着不可能的相遇
偶是一条潜水的鱼
默默收藏你的美丽
你每一颗晶莹的泪滴
像珍珠沉淀在我心里
……
春来从网站搜索到这首歌的歌名叫《潜水》,演唱歌手为“有钱的狗”。周林的确非常喜欢这首歌,春来给周林开车的那段日子,周林想听歌了就让春来放这首,翻来覆去就这一首。在先春来一直不明白周林为什么喜欢这么一首歌,现在想来是不是表达他的一种心迹呢?
NO。22 上帝
春来负责的铁合金废旧回收站,实则拼装汽修厂和倒卖走私汽车的地下仓库。春来发现,真像周林所说,无论是工人还那两个俯首帖耳的助手,对他的话绝对服从。天一黑,几十口子人忙得热火朝天,中间供餐,天一亮都鸟兽散,不知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春来问过几个工人,都装聋作哑不搭理,工人之间如同路人,干活吃饭,吃饭干活,彼此间连个招呼也不打。工作的时候也都板着面孔,只有在发工资的时候每个人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但也是短暂的。与这班人相处,春来如在梦里。
闲时春来躺在监控室的沙发上想这样做对不对。他知道不对,但还是想这个一直困扰他的问题。情绪低落的时候,他自己都怨恨自己,与自己的灵魂决裂是十分痛苦的。这是一个是非不明、真假难辨、黑恶潜水的时代,一个人长期深陷其中,不加以自觉地清醒,很容易迷失自我、思想混乱、信仰低劣、黑恶缺审,如果再任意膨胀私欲和贪婪,必将冲破正义的底线,走向人性恶的一面。按周林的逻辑,他是“主”的一只手,春来只是手上的一个关节,说到底都是行尸走肉。
春来以桂花的名义在郊区买了一套民宅,七八十年代的旧房,有院落,不是很贵。他是这样想的,假如有一天自己真有不测,孤苦伶仃的桂花至少有个住所,他也死而无憾了。外人看他和桂花是一对幸福美满的新婚夫妇,男人在外挣钱,女人操持家务。桂花喜欢这种生活的氛围和感觉,有春来的日子,她的每一天都是充实而又快乐的。她从心里更愿为春来付出一切,田雪没失踪的时候,她在一旁默默地为他们祝福,这种看别人幸福自己也幸福的感觉,没有亲身经历是不会有真切体验的。田雪失去音信,桂花内心十分悲痛。春来在她面前故意装出高兴的样子,桂花心里更加痛苦。
宝珠对春来很有好感,屡屡表现出一些出格的亲昵行为,似有意又像无意,令春来很反感。宝珠毫不介意,依然我行我素。尴尬的时候,她总对春来报以妩媚的微笑,口口声声对春来说,我只对你这样主动的,周林死皮赖脸我都懒得搭理。宝珠的话是真诚的,春来的确有些感动。宝珠孤身一人,一个弱女子,长年生活在恐怖之中,监控室内几平方米就是自己的家,这是何等的孤独与无奈啊。
一天,宝珠终于忍耐不住,郑重其事地对春来说,姓周的让我使美人计牢牢套住你,他狗眼看人低,自己肮脏也认为别人肮脏。春来说,每个人的出身阅历不同,所经受的痛处也不同,对于那些有钱人的文明开化,我一个平民百姓不敢苟同。宝珠说,生存有时候是没有是非界限的,一个穷困潦倒的汉子偷了路边的一块地瓜充饥,你不能说这个人的人格低劣。吃了这块地瓜,保住生命,将来也许能干一番大事业,成为一代骄子,造福于千万百姓。春来说,你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得有一个不贪不恶的前提,人是有私欲的,控制不住很容易贪得无厌,继而腐朽变坏。虽然我们生活在一个是非不明思想混乱的世界,有良知的人还是爱憎分明的,他们美好的愿望就是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宝珠把话锋一转说,至少你对本姑娘没有判断清楚,有一个地方该去的你没去。
宝珠连推带搡把春来拥进自己的卧室,卧室里一床一桌一镜。镜子占了半面墙,镶与床齐,这样室内呈现了一实一虚两张床,对称分布,室内的一切都对称分布。春来说,女人离不开镜子,离开了镜子很容易丢失自己,很容易失去女人特有的光泽和气质。宝珠把脸一转,又笑过来,说,哲学家,你想说的话不是这些,我替你说,镜子能照出一个女人的美丽,也能照出一个女人的丑恶。可有的人往往看不到这些,周林每次来都让我在这张床上给他按摩,赤身*的,要不你也来体验一下?
未等春来发话,宝珠按了床头一个红色的电钮,一扇小门打开,一束微弱的阳光斜射过来。小门以内是有旋转楼梯的双墙建筑。春来一时弄不清这双墙建筑究为何用,凭感觉,其外形是一个圆柱形高层建筑。及至顶部,方见五六平方米的半圆平台,六角对称的铁窗已锈,无玻璃,风甚烈。凭窗而眺,远山近野,小河湖泊,高速公路,天穹地庐,尽收眼底。春来蓦然想起这是一座水塔的顶部。一股阴风袭来,春来激灵打了个寒噤。宝珠一言未发地望着春来,她从春来凝眉深思的目光变化里似乎寻到了什么。
春来说,从这里跳下去一定是空中展翅飞翔的自由感觉。宝珠闻言一颤,不由地偎靠着春来说,你也有这种想法吗?我每次来这个地方排遣心中的郁闷,总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春来茫然望着远处的日落、彩霞和飞鸟,深有感触地说,我们现在的处境还不如一个小鸟。
下来后,春来发现宝珠床头的废品小桶里扔有许多一次性针管,他不解地看着宝珠。宝珠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安,故作镇定地一笑,说,我学过医,头疼感冒小病小灾自己就给自己扎了。
也许在水塔顶部受了风寒,春来低头抻颈,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鼻涕涟涟。宝珠趁机躲开春来的追问,坐在监视器前神情专注地观察每个镜头画面。突然,她瞪大双眼*来,你扒光上身到通风口站一会。春来说,我已经感冒了,你这不是害我吗?宝珠指着屏幕,声色俱厉地说,有人来了,你现在必须按我说的去做。
春来看到,监控器屏幕上出现了周林,在大门口与吴、丰二位指指点点谈论着什么。宝珠点上一支烟,眼睛始终盯着监控器,神情判若两人。五分钟后,宝珠*来进来,监控器里乌烟瘴气,春来又是一阵喷嚏。宝珠看着春来,给春来点上一支烟,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说,周林来了你就这样,越打喷嚏越流鼻涕越好。春来不会吸烟,不解地问这是为什么?宝珠急不可耐地说,反正对咱俩都有好处,以后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周林来了,十分厌恶地扭了扭脸,说,要吸出去吸去,别熏坏了空调和机器。经过一番折腾,春来不打喷嚏却也鼻涕涟涟了。周林一笑说,有宝珠陪着你还不寂寞吧?春来看看宝珠,宝珠正抖着双手“吸粉”儿,春来顿时明白了,灵机一动说,宝珠有神仙一样逍遥的东西,小弟咋会寂寞呢?周林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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