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对啊,你跑啊!”蕤在后面骂道。“滚开,你这混蛋!”
她又回到玻璃球那里,双手摊开,盖在上面,拇指相扣。但尽管她集中了所有的意志,直到心脏都快冒火了,也只能让球恢复自然的粉色光芒。里面没有任何影象出现。这真让人大失所望,却又无计可施。奇Qīsūu。сom书不过,到时候她可以用自己的两只自然的眼睛看到结果,如果她乐意去城里走一趟的话。
每个人都能看见。
想到这里,蕤的心情又好了起来,她把球放回到那个隐蔽地点。
10
就在罗兰睡沉、听不到声音之前,他脑中突然响起一阵报警的铃声。也许这是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她的手已经不在自己手中了;也许这不过是本能的直觉。他本可以忽视微弱的铃声,但他经受的训练已经根深蒂固,于是他挣扎着从沉睡的边缘回来,就像溺水者拼命抬头要浮出水面一样。这挣扎起初很艰难,但后来越来越容易;当他终于恢复清醒后,更加警觉起来。
他睁开眼睛,往左边看了看。苏珊不在那里。他坐起身来,又向右边看去,小溪那边看不到任何异常……但他还是觉得她就在那边。
“苏珊?”
没有回答。他站起来,看着他的裤子,这时柯特的声音——他根本没意料到在这浪漫的处所迎接那样一个访客——在他脑中恶狠狠地说,没时间了,你这个笨蛋。
于是他赤裸裸地走到河边,朝下面看去。苏珊就在那里,也是裸着身体,背对自己。她已经把辫子散开了。头发垂了下来,像金丝一样,几乎垂到臀部下面。小溪表面升起的凉气像水雾让发尖微微发颤。
她单膝跪在流水边。一只手臂伸进水里,水几乎没到了肘部;看起来她在寻找什么。
“苏珊!”
没有回答。这时候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让他不寒而栗的想法:她被魔鬼附了身。当我毫无警觉地在她身边睡着的时候,她被魔鬼附了身。但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这样的解释。要是空地附近有一个恶魔的话,他肯定能感觉得到。可能他们俩都会感觉到;马儿也会。但是苏珊确实不对劲。
她从河床上捞起一个东西,放在湿漉漉的手上仔细看着。一块石头。她仔细看着这块石头,然后又扔了回去——嘭。她再次伸手去摸,头低着,两缕头发垂到了水面上,这条小溪顽皮地把这两缕头发往水流的方向拽。
“苏珊!”
没有回答。她又从溪水里捡起一块石头。这块是三角形的白色石英,被水流打磨成了枪头的形状。苏珊把头往左边一歪,一手拽着一大缕头发,就像女人想要把打结的头发梳顺时的动作一样。但并没有梳子,只有边缘锋利的岩石,罗兰站在岸边,恐惧让他浑身冰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苏珊肯定是因为和他的结合心生羞愧,想拿那块石头割自己的喉咙。在接下来的几周内,他脑海里老是萦绕着一个可怕的想法:要是她当时真的想割破自己的喉咙,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罗兰的身体恢复了知觉,纵身跳下河岸,无暇顾及尖锐的石头会不会把脚割破。还没等他来到她身边,她已经用石英的边缘割断了自己手中金色的发丝。
罗兰抓住她的手腕往回拉。他现在能很清楚地看见她的脸了。从河岸上看到的那种被他误认为平静的表情其实是:空虚和空洞。
他抓住她时,她光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和烦恼的微笑;她嘴唇抖动着,好像感到身体隐隐作痛,含糊不清的挣扎声从她嘴里跑出来:“不不不不——”剪下的一部分头发落在了大腿上,像是一根根金线;大多数头发都掉进小溪里,被流水冲走了。苏珊拼命想要挣脱罗兰的手,还想着要把锋利的石头拿到头发边上,想要继续那疯狂的割发行动。他们两人像摔跤运动员一样较着劲儿。苏珊逐渐占了上风。虽然罗兰体力上占优势,但这一优势没有迷惑苏珊的魔法力量强大。渐渐地,三角形的石英又开始朝她披散下来的头发移动。那可怕的声音——不不不不——一直从她的嘴里传出来。
“苏珊!停下来!醒醒!”
“不不不不——”
苏珊裸露的手臂在空气中颤抖着,肌肉绷得像石头一样。石英离她的头发越来越近,还有她的脸颊和眼窝。
想都没想——他一向如此——罗兰把自己的脸贴近她的脸,离她抓住石头的拳头又靠近了四英尺。他把嘴唇贴在她耳朵上,然后用舌头抵住上颚。弹了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苏珊猛地往后一抽身,这个声音像把利剑穿过了她的头部。她的眼皮飞快地眨动着,随后,抓着罗兰的那只手力量慢慢减弱。罗兰抓住机会,把她的手腕一拧。
“啊!啊啊啊!”
石头从她张开的手里飞了出去,落进水里。苏珊瞪着他,眼睛里满含泪水和不解,她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她不停地揉着自己的手腕……罗兰寻思她的手腕一定是肿了。
“你弄疼我了,罗兰!你为什么把我弄疼……”
她四下看了一下,声音渐渐变低了。现在不仅仅是她的脸,她的整个身体都表现出一种疑惑不解。她用手去遮身体,接着马上意识到他们还是单独在一起,于是又把手放回身体两侧。她侧过头,向身后看过去,看见那些脚印——所有的脚印都是赤脚走出来的——一直通往河岸。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她问。“是不是你趁我睡着的时候抱我过来的?你为什么弄疼我啊?哦,罗兰。我爱你——为什么要伤害我?”
罗兰拣起还粘在她大腿上的几根头发,递到她眼前。“你拿了一块锋利的石头。你想用它割断头发,而且不肯停下来。我伤害你是因为我吓坏了。谢天谢地,我没把你的手腕弄断……至少我觉得应该没有断。”
罗兰拉过苏珊的手,轻轻地朝两边转动着,听听有没有小骨头摩擦的声音。
还好,什么也没听见,手腕也可以自如转动。苏珊看着他,心里又是震惊又是迷惑,罗兰抬起了她的手放到了唇边,吻着手腕内侧,他的吻就落在细小的静脉血管上面。
11
罗兰把拉什尔拴在柳树林深处,这样这匹高头大马就不会被碰巧骑马路过鲛坡的人看见了。
“放松点,”罗兰说着靠近了自己的爱马。“放松点,再乖乖待一会儿,亲爱的。”
拉什尔的蹄子刨了一下,轻声嘶叫了一声,像是在说自己会一直很乖的。
罗兰打开鞍囊,拿出一个钢制器皿,这器皿可用作罐子或煎锅,全依他的需要而定。他走开了,然后又回来了。他的铺盖卷就绑在拉什尔的马鞍后面——他原计划在鲛坡上露营过夜,想点事情。原本就有很多事情要想,现在更多了。
他解开一根牛皮带,把手伸到毯子里面,掏出一个小金属盒。他用一把挂在脖子上的小钥匙打开盒子。盒子里有一条精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个方形的小盒子(里面是他母亲的小像),还有一些贝壳——不到十二个。他拿起一个贝壳,用手握住,回到苏珊身边。苏珊睁大了惊恐的眼睛看着他。
“我们第二次做爱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我只记得我们抬头看着天空,感觉很舒服,随后就睡着了。哦,罗兰,看上去很糟糕吗?”
“我觉得还可以,但你应该比我清楚。看这里。”
他把钢锅在小溪里灌满了水,放回岸上。苏珊有点焦虑地弯下腰去,把左边的头发挂在前臂上,然后慢慢向外伸开手臂,把金发展开。她马上就看见了那个参差不齐的断处。她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就松手任其掉下去,发出了一声释然的叹息。
“我可以把它藏起来,”她说。“编起辫子之后,没有人能看出来。毕竟这只是头发而已——充其量只是女人的虚荣。我姑妈总是这样说。但是,罗兰,为什么?我为什么会这样做?”
罗兰突然想到,要是头发是女人的虚荣,那么割头发这种事情就肯定是一个恶意的女人所为——男人是不会想到这样的整人方法的。市长的老婆,会不会是她?他觉得不会。他觉得蕤更有可能,那个巫婆站在高处朝北窥视着恶草原,悬岩和爱波特大峡谷,她很可能是设置这个阴毒圈套的人。在她的如意算盘里,收割节过后第二天清早,市长托林一觉醒来,宿醉未消,身边还躺着一个秃头的小情人。
“苏珊,我可以做个尝试么?”
她朝他笑了笑。“还有什么你没有尝试过的吗?嗯,随便你。”
“不是那个。”罗兰伸开手把贝壳给她看。“我想试试看,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对你,以及为什么。”当然还有别的东西。但他还不知道是什么。
她看着贝壳。罗兰开始熟练地来回移动自己的手,让贝壳沿着手背滑动。他的关节灵活得就好像是纺织机的综片一样。她带着孩子般的好奇开心地看着。“你从哪儿学会这个的?”
“在家里。在哪里学的无关紧要。”
“你是不是要把我催眠?”
“嗯……而且我认为这不是你第一次被人催眠。”他手中的贝壳转得更快了——他的关节飞速起伏,贝壳一会向东,一会向西。“可以么?”
“可以,”她说。“只要你能做到。”
12
他当然能够做到;她快速被催眠,这更证实了她以前曾被催眠过,而且就在不久前。但他还是找不出想要的东西。她非常配合(柯特曾说,有些人更心甘情愿地入睡),但到了某个点之后,她就过不去了。这既不是拘谨,也不是羞涩——她张大眼睛在小溪边睡去,用一种很遥远但又很平静的声音说起那老女人给她做的检查,还有蕤想要“让她兴奋起来”。(听到这里,罗兰攥紧了拳头,指甲都掐进了掌心。)但就是有某个点,她的记忆出现了空缺。
她和蕤走到小屋门口,苏珊说,站在吻月下面。老女人一直在摸她的头发,这一点苏珊记得很清楚。她被蕤摸到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特别是接受此前的检查之后,但苏珊对此一点办法都没有。手臂太沉了,根本抬不起来;舌头也太沉了,根本不能说话。女巫在她耳边讲话的时候她只能站在那里。
“什么?”罗兰问道。“她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苏珊说。“其余都是粉红色的。”
“粉红?什么意思?”
“粉红,”她重复道。她听起来被逗乐了,就好像她相信罗兰是在故意装笨一样。“她说,‘嗯,亲爱的,你是个好女孩,’然后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粉红色。明亮的粉红色。”
“明亮。”
“是啊,就好像月亮一样。然后……”她停了一下。“然后我想那真的变成了月亮。也许就是吻月。一个明亮的粉红色的吻月,像葡萄柚一样圆润饱满。”
他尝试用别的方法唤起她的记忆,但都没有成功——每条通往她记忆的路——都以明亮的粉红色告终,都是一开始模糊了她的回忆,然后变成一轮满月。罗兰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曾经听说过蓝色的月亮,但从没听说过粉红色的月亮。他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老女人给苏珊下达了强大的遗忘命令。
罗兰想要让催眠再深入一步——她会去的——但是不敢。他以前一般都是催眠自己的朋友们——都是课堂上的训练,都是带点嬉笑性质的,但有时会出点小乱子。范特或柯特总会在场及时控制局面。而现在没有老师的介入;不管结局好坏,都只有学生留下来管理学校。要是他真的把她深度催眠,然后无法把她唤醒,那可怎么办?而且,有人告诉过他,人的潜意识里是有魔鬼的。你要是深入到他们的领地,说不定魔鬼会从洞里面游出来见你……
就算没有这些考虑,现在也已经很晚了。要是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的话就太不谨慎了。
“苏珊,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嗯,罗兰。听得很清楚。”
“好的。我会念一句诗。我说的时候你就会醒过来。等我说完的时候,你就会完全醒来,并且还能记起我们说过的所有的话。你明白么?”
“嗯。”
“听着:鸟、熊、兔子和鱼,让我的爱人美梦达成。”
她恢复知觉时的微笑是他这辈子看见过的最美妙的东西。她伸展了一下身体,用手臂围住他的脖子,亲吻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脸上。“你,你,你,你,”她说。“你就是我的美梦,罗兰。你是我惟一的爱。你,就是你,永远永远的爱。”
他们再次做爱,就在河岸上,就在潺潺的小溪边,两人紧紧地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气息。你,你,你,你。
13
二十分钟以后,罗兰把她扶到费利西娅的背上。苏珊弯下腰来,双手捧着罗兰的脸,深深地吻着他。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她问。
“很快。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嗯。比所有的恋人都小心才是。谢天谢地,你那么聪明。”
“要是次数不太多的话,我们可以让锡弥帮忙。”
“好。还有,罗兰——你知道在翡翠之心那里有个凉亭么?天气不错的时候他们会供应茶点之类的东西,亭子就离那儿不远。”
罗兰知道。沿着希尔大街从监狱和市集会厅往北五十码,翡翠之心是城里最令人舒服的一个地方,有古色古香的小路,阳伞遮蔽的桌子,绿草茵茵的跳舞亭,还有小动物园。
“凉亭后面有一块石墙,”她说。“在凉亭和动物园之间。要是你非常需要我的话——”
“我总是非常需要你。”他说。
她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笑了。“在其中一条比较低洼的路边有一块石头——一块发红的石头。你到时会看见的。我的朋友艾米和我小时候曾在那里互相留言。有机会我会去那里看看。你也是。”
“嗯。”要是他们足够小心的话,锡弥能够帮一段时间的忙;如果他们足够小心,那块红石也能利用一阵子。但不管他们多么小心,最终肯定还是会露馅的,因为现在,大灵柩猎手们很可能对罗兰和他的朋友有了更多了解,甚至超出了罗兰本来的预料。但他必须要见到她,不管多么危险。要是他不去见的话,他觉得自己会死去的。他只要看看她,就知道她也是这样想的。
“要特别留心乔纳斯和其他两个人。”他说。
“我会的。要是愿意的话,就再吻我一次吧。”
他很愉快地再次吻了她,其实他更乐意把她拉下马来再亲热一次……
但是时候停止晕眩,谨慎处事了。
“一路顺风,苏珊。我爱你——”他稍稍停了一下,然后笑了。“我爱您。”
“罗兰,我也爱您。我的整颗心都属于你。”
那么她一定有颗很大的心,罗兰在她穿越柳树林的时候想。因为他已经感受到那颗心的重量。他一直等到确定她已安全离开为止。然后他回到拉什尔身边,向相反的方向骑去。他心里很明白,一个全新的危险阶段已然到来。
14
苏珊和罗兰分开没多久,科蒂利亚·德尔伽朵走出了罕布雷百货店,手中抱着一盒东西,心乱如麻。当然了,她的心烦无疑是苏珊造成的,永远都是苏珊,科蒂利亚很担心那丫头会在收割节之前做出傻事。
突然,一双手——强有力的手——把盒子从她胳膊中接过去,那些烦恼的想法一下子从她脑子里消失得无影无踪。科蒂利亚惊叫了一声,在太阳下手搭凉棚,才看见艾尔德来得·乔纳斯站在大熊和海龟图腾之间,冲着她笑,白色的长发(在她看来很漂亮)垂在肩上。科蒂利亚觉得自己的心跳有点加速。她总是对乔纳斯这样的男人有点偏爱,那种总是挂着迷人的微笑,适时开些挑逗性的玩笑……身体却像刀锋一样敏锐矫捷的男人。
“我吓着你了。我请求你的原谅,科蒂利亚。”
“没什么,”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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