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刚才您离阵而出的时候,经过两旁的骑兵时,他们都举起马刀,立在面目之前。”顿了一顿,巍恩转头看着切尼道:“我曾听切尼先生提起过,草原骑兵向上司行军礼时会把马刀立在腰侧,而不是面前,这说明您的身份想必要更高一些。于是,我就冒昧地猜测您的身份是一位王子殿下。”
骑士拊掌大笑:“太棒了。不错,巍恩先生,我就是穆勒族的二王子,桑结。”
切尼听着巍恩的叙述,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巍恩所说的事情他也观察到了,却没有把他们穿成一条线去思考,待到巍恩解释明白,他才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难怪亲王殿下对他另眼想看,这位年轻人果然有他出色的一面,只是轻易不展现出来罢了。
桑结王子报出自己的身份,众人自然要恭敬施礼,萧特却不必如此,因为穆勒王虽然是掌管三郡草原的贵族王爵,但级别还比不上范德亲王。
果然,桑结王子客套一番后,主动向萧特施礼,众人寒暄几句,桑结对着萧特道:“父王已经知道王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和亲王阁下一直是好友,便责令我来全权保护您在草原上的安全。这次我一时大意,险些耽误了大事,让您路上受惊了,真是抱歉。”
“您不必这么客气,援助之恩,萧特永世铭记。”萧特微笑道。
桑结看了看已经退到远方,只剩下一条黑线的皇家近卫军,道:“萧特阁下,此地仍是险地,不宜久留,你们收拾一下,一起回我们的宿营地吧。”
萧特点头,正要答应,巍恩忽然插口道:“不行。”
众人一愣,目光转向巍恩:“为何不行?”
“因为克伦威尔可能已经猜到了你们的身份,肯定会带着军队卷土重来。”
桑结道:“不会吧。我刚才是把自己说成是马贼红狼的。”
“从方才近卫军的表现来看,克伦威尔是一位治兵有方,头脑清楚的指挥官,这种人是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话语的。何况您刚才自称是草原红狼的时候,他的骑兵回答是不管你们是谁,都要承担严重的后果。可见,克伦威尔已经怀疑您的来历了。”
桑结脸上露出一丝惊容,沉吟着没有说话。
萧特思考片刻,道:“巍恩说得有道理。现在你们隐匿了真实身份,他实力稍逊,暂且退去,一旦他重整大军来到你们的部落要人,你们若是不允,那他就有出兵的理由了。”
桑结抬头,望着萧特:“您的意思……”
“桑结先生,我很感激你在关键时刻救了我们,但我不能把战火引到你们的族人身上,那样就太自私了。请您转告穆勒王殿下,我们稍事休整,便会尽快离开草原,请他放心。”
桑结迟疑道:“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
“应该不会。”巍恩答道:“克伦威尔虽然厉害,手下却没有骑兵部队,我们一路急行,他们是追不上我们的。”
“那些疯狂的飞鸟怎么办?一旦被他们缠上,只怕寸步难行。”
巍恩抬头看了看,只见头顶的天空上仍盘旋着两只游鸢,想了想,道:“文森特,你吹一下角笛,看看能不能驱走能两支飞鸟。”
文森特含着角笛,胸膛运劲,爆出了一声高亢洪亮的脆响,响声传至半空,那两支游鸢如中雷噬,双翅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仓惶地向东方逸去。
巍恩一笑:“赶走他们的飞鸟哨兵,我们就不怕敌人发现我们的行踪了。”
桑结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好厉害。难怪克伦威尔会亲自追下来,巍恩先生,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当下,桑结不再坚持,赠给了车队十余匹骏马,并派出了两个骑兵做为向导。车队等到前往扎木合买马的骑士会合后,不再耽搁,继续向西进发。有了草原骏马和穆勒骑兵,车队不但行进的速度大大加快,而且消息灵通,不虞补给,再也没有遭受任何攻击。
十五天后,草原渐渐稀疏,宏伟的西回山脉渐渐映入眼帘,众人心里明白,约克郡已经不远了。这天午后,文森特策马来到巍恩身边:“向导说过了今晚,明天咱们就会进入约克郡了。巍恩,回到该雅小镇,你打算怎么办?”
“我还没想好。再说了,不知道约克郡的辛格伯爵会是什么态度,咱们能不能安全抵达该雅小镇还是个问号。”
“辛格不是问题。”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回头一看,正是萧特。他身体痊愈后,便一直骑马赶路。
“辛格的夫人是父亲的堂侄女,关系一直很亲近。否则辛格上次生日,我也不必亲自前往祝寿了。”
文森特点了点头:“那就好。”
巍恩蹙眉道:“不过,我心里担心的倒不是这件事。”
萧特一怔:“那是什么?”
“如果那位飞鸟召唤师真是王族的法师,那王族为什么会帮助克伦威尔呢?按理说,他应该是两不相帮,坐收渔利才对啊。”
“我也想不明白。”文森特道:“王族已经销声匿迹几十年,突然冒出了一个法师,是什么原因?”
“也许,那个召唤师并不是王族的法师。”萧特思考地道。
巍恩看了文森特一眼:“那芬妮的角笛又如何解释呢?是不是王族的法师,文森特你最清楚吧。”
文森特沉默半晌,长叹一声:“是的,那人应该是王族的召唤师。”
萧特本想问问文森特确定的理由,看到他黯然的脸色,知他有难言之隐,略一凝思,不再说话。
巍恩看着远山凹凸起伏的筋脉,缓缓道:“我想,那位王族的法师迟早还会和咱们碰面的。”
第六章 扼住恐惧的咽喉
正如萧特所言,车队离开草原,进入约克郡后,没有出现异常的情况,辛格伯爵似乎对车队的到来毫不知情,而萧特一行也没有张扬,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目标直奔该雅小镇。
草原那边,穆勒王传来消息,克伦威尔几日之后果然便率领大军前来“拜访”,结果不言而喻,克伦威尔一番刺探未果后,只得讪讪而去,不久便退出了草原,据说回王都去了。
众人得到这个好消息,上下一片欢欣。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困扰终于暂时褪去,就连刻板严肃的切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天下午,车队登上一个缓坡,巍恩与文森特走在队伍的前头,站在坡顶往下望去,只见层层的山峦脚下静静地矗立着一座村镇,袅袅的炊烟正缓缓升起,一条小河从中穿过,虽然是隆冬时节,河面结着冰,却丝毫不减宁静的村镇与洁净的河流互相衬托出的自然与和谐。
文森特眼中流露出一片暖意,悠悠道:“不容易啊,终于又回来了。”
巍恩心中也生出感慨,叹道:“绕了这么一大圈,又回到了昔日的起点,人生,真是难以揣测。”
文森特微微一笑:“巍恩,你回来只是休整一下,真正的挑战,恐怕还在后面呢。”
两位患难与共的好朋友互相看了看,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鼓励与笑意,顿了一顿,二人齐声大笑,巍恩奋力一抽马鞭,马儿一声嘶鸣,向坡下奔去。
萧特缓缓策马来到巍恩方才站立的地方,凝视着坡下二人迅疾的身影,目光里蕴涵着复杂的神色,似乎有着自己的心事。
到了傍晚,伴着清脆的铃铛声,车队终于进入了该雅小镇,宁静的村镇顿时轰动了起来。所有的村民几乎都走出家门相迎,在迎接的人群中,巍恩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庞,既有原来小镇合唱团的成员,也有萨拉门托古堡夏士兰的族人,每张脸庞上都洋溢着惊喜与真挚的笑容,那份热情,简直令外面的冰天雪地为之融化。
若拉下了马,径直扑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父亲的怀抱。与上次分别时相比,镇长图尔好像又苍老了几分,脸上纹路纵横,风霜之色愈发地明显。看到自己的女儿,他勉强保持着镇静,搂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
望着簇拥在面前的人群,巍恩心中五味杂陈,感动与惶恐在心中不断交替。要知道,现在的他并不是衣锦还乡的贵族,而是一个被王命追缉的犯人。
来到老镇长的面前,巍恩的脸色有些窘迫,图尔看到他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回来就好,其它的以后再说。”
巍恩刚想说话,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侧头一瞧,正是夏士兰。比起在罗德岛上,他的面色好了许多,虽然仍显苍白,但却已经不见了碧蓝的颜色。
夏士兰微笑道:“兄弟,你总算回来了。”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调,巍恩听了心中一暖,却说不出话来。
由于来的匆忙,一时间图尔也来不及为众人准备食物,于是各家纷纷拿出一部分粮食蔬菜,作为巍恩等人今夜的晚餐。
晚餐简单却不寒酸,吃完晚饭后,除了夏士兰以外,族人们纷纷散去,切尼去安排车队的休整事宜,其他人则聚在图尔的家里,向老镇长详细叙述了一遍最近的情况。当听到那神秘的鸟禽召唤法师时,大家的脸色凝重了起来,图尔与夏士兰均面沉如水,竟比起刚才听到巍恩遭到王廷追杀时尤甚几分。
过了好一会儿,图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王族又露面了?看来外面的世界又要不太平了。”
巍恩道:“图尔大叔,王族为什么会帮着王廷的军队?我又没得罪王族,他们干吗和我过不去?”
图尔摇摇头:“我也不明白。”
若拉嘴一撅:“王族的人真是莫名其妙,好端端地,凭什么要攻击我们。”
图尔叹息道:“王族的人一向如此,他们对待其它的生命向来毫不在乎,凡事只要符合他们的利益就行。”
众人议论纷纷,均对王族这种惟利是图,毫无人性的行为表示愤怒。图尔沉默了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着夜色渐深,大家逐渐露出困意,图尔拍了拍椅子的扶手,道:“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商量。”
巍恩走在后面,他出了房间,来到院子中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风势虽然料峭,却令人神智一清。苍白的月光倾泻在院中的空地上,映着巍恩孤单的身影,一丝悲凉慢慢弥漫在空气中。
巍恩抬头,看到了天空的圆月。
“今晚的月亮好圆啊。”
巍恩回身,看到萧特站在屋檐下,阴影中隐隐可以看到一袭白衣。
“萧特,我怎么觉得你有时候说话娘娘腔?”巍恩笑道。
萧特走出阴影,来到巍恩的身边,皱眉道:“什么意思?”
“要是我,就会说今晚的月亮还真圆。只有姑娘们才会经常用好字来形容一件东西。”
萧特嘴角轻轻一撇:“你这人有时候精明得厉害,有时候却又笨得像个蟊夫。”
巍恩呵呵一笑,不以为忤地道:“外边很冷,你赶紧去睡吧。”
萧特瞥了他一眼:“怎么?嫌我烦了?”
“没,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赶我走?”
“好吧,你既然这么说,那就别走了。等下我困了,你也睡我旁边。”
萧特脸色微微一红,急忙转头道:“别胡说。”
巍恩嘿嘿笑了笑,道:“别害怕,我只是说说而已。万一你打呼噜怎么办?我睡觉很轻的。”
萧特“哼”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话。俩人沉默片刻,巍恩看着萧特曲线柔和的侧脸,试探地道:“没生气吧?”
萧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忽然道:“巍恩,我想问你一个事。”
巍恩愣了愣:“你想问什么?你要是问我日后的计划,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还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
萧特摇头道:“不是这件事……”话没有说完,他看上去有些犹豫。
巍恩望着萧特欲言又止的表情,笑道:“今天怎么了?干吗吞吞吐吐的?”
萧特瞟了一眼巍恩,刚要说话。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钟声,钟声穿过透明的月光,在这个静谧的夜晚更显得悠扬。
巍恩闻声回头,侧耳倾听,钟声响了12下,才袅袅散去。巍恩微喟道:“已经是子夜了。”
“萧特,你困不困,赶紧去……”一边说着,巍恩一边转头对萧特说话,话没说完,他脸上的微笑便凝固在了脸上。
月光下,萧特平日里两颗晶莹明亮的眸子突然之间变得空洞如干涸的旱井,脸色如雪一般苍白,方才的表情荡然无存,脸上覆盖了一层木然,还夹杂了一丝惊惧。
“萧特,你怎么了?”巍恩吃惊地问道。
萧特没有回答,他痴痴地瞪着远方,目光穿过院墙,迎上刚才钟声传来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词,似乎还带着某种奇异的旋律。
“寒冬的圆月下,
冰雪凝结出衰亡之花。
伴随着来自炼狱的12声索魂音符,
人们将从暂时的欢乐中跌入悲哀与绝望的深渊。
闪光的镰刀是死神的象征,
一声声乌鸦的哀鸣,
是对挚爱之人的最后致礼。
远离纷扰,回到生命的始端吧,
今夜,我们说永别。”
巍恩听了心中一惊:“这是什么歌曲,为什么听上去像葬礼上的讣歌?”稍稍凝神,他急声道:“萧特,你怎么了?”
听到巍恩焦急的召唤,萧特死水一般的眼神稍稍泛起了一点涟漪。他转动目光,看到巍恩,顿了一下,死水忽然活了起来,眨眼间,两道晶莹的泪珠涌出眼眶,顺着洁白的脸颊流了下来。
“亲爱的巍恩,你知道吗?你是我一生心中最重要的人。”萧特轻轻柔声道,温柔如月如水。巍恩一怔,正要说话,猛然间,一阵嘶哑的鸟啼从身后传了过来。他骇然回头,看到了一副景象。
一副充满死亡气息的景象。
明亮的圆月下,一条健硕的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墙头上,他一身黑衣,就连面孔也笼罩在黑色的头罩下,左肩肩膀上,停留着一直同样乌黑的乌鸦,乌鸦的眼中透着两点邪恶而闪亮的光芒,正死死地盯着巍恩。皎洁的月光下,这一人一鸟身上淡淡飘散着腐败的气味,恍惚如来自地下的死亡使者。
巍恩屏住了呼吸,心跳似乎在刹那间停止了跳动。
黑衣人右手抬起,指尖冲着巍恩一点,乌鸦桀桀一笑,双翅猛地扑动几下,黑色的身躯离开了主人的肩头,向巍恩俯冲过来。
眨眼之间,乌鸦便已冲到了巍恩的近前,尖尖的前喙略略弯曲,如镰刀的锋刃,刃芒上一点绿光隐隐闪现。
巍恩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本能地举起胳膊,却不知道应该护在哪里。突然,一缕疾风擦过,一个人影在生死寸间跃过了他的身际,双臂远远张开,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是萧特。巍恩的瞳孔猛地扩大,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不要!”
乌鸦如黑色的闪电,一锲而入,尖喙重重地啄在萧特的左胸,萧特嗓子里响起一声呻吟,向后倒下,倒在了巍恩的怀里。乌鸦一击便退,在半空中盘旋'奇‘书‘网‘整。理提。供'了一圈,黑衣人淡漠地看着跪在地上,抱着萧特的巍恩,正要发出再次攻击的命令。院子的房屋里突然传来切尼的暴喝:“什么人!”
紧接着,房屋中的灯火次第燃起,喧哗扰碎了宁静。黑衣人眼中闪过凶芒,一卷身上的黑袍,消失在墙头。乌鸦跟在黑衣人的身后,向远处飞去,在夜月的天空中留下了一道似哭似笑的鸣叫。
萧特躺在巍恩的怀里,一道黑线迅速冒出,向他的脖颈处延伸。巍恩大惊:“有毒!”
心思电转,巍恩伸出手,开始撕扯萧特的衣服。萧特的意识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之中,犹是如此,当巍恩的手探上他的胸口,他气若游丝地道:“不要。”
巍恩没有理睬他的反对,左手扯开他的外衣,探手进去,正摸索着解开他的里衣,突然,巍恩一怔,手如触电般猛地收回,脸上露出了古怪之极的表情。这时,黑线已经爬到了萧特锁骨之间的位置。巍恩两眼冒火,咬了咬牙,撩开萧特的衣服,露出一片雪白。白皙光滑的肌肤上,乌鸦的啄痕如雪原中的一处污痕,刺眼而醒目。巍恩顾不上其它,一低头,准备吮吸伤口。
“不可!”一个沉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正是闻声赶来的切尼。
切尼迅速地观察了一眼伤口,脸上顿时露出惊容,他左手探出,急速地在萧特的